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章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河迢迢暗渡。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一缕轻吟,这缕轻吟,清朗,是从一扇小窗房里传出,随着刺骨北风吹拂的满天雪花远去远去…… 好一场大雪,雪自进腊月门就下了,在北方满山遍野,一眼看上去,粉妆玉琢,一片银白。 北风刺骨,悲号呼啸着。 荒野中的树枝抖索着,呜呜地叫着。 巴掌大的雪花不住的飞,不住的飘,到了今天,深得已经没了小腿。 座落在这路口上的小茅草房子,厚厚的棉布帘垂着,静静地,“有点炊烟,但一出烟囱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门口,铲开了一条路,雪是没了,却堆到了两边,可是门口满地泥泞,宁愿沾上一鞋雪。 对着大路的那扇小窗户微微地开着,一根棍儿撑起了一条缝儿,从这条缝儿里,可以看见空荡的大路,满地是雪。 从这条缝儿里,也可以看见茅屋里的情景。 要从这条缝儿往里看,第一眼所看到的,是位身材颀长的白衣客,他,文士打扮,二十多近三十的年纪,长眉斜飞,凤目重瞳,鼻若悬胆,挺直而有力,充分地显示出他俊朗、英挺、飘逸、洒脱。 事实上,他的确是个风神秀绝、俊美无俦的人物。 他有冠玉般的一张脸,只是白得有点过了份,显得苍白,两颊又有两片酡红,究竟是因为酒意,或者是茅屋里暖和,抑或是一种病态,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看他那两片嘴唇,薄薄地,没有血色。 那双手,十指修长,根根似玉,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乌黑乌黑的黑指环,是何物打造,也不得而知。 看,就坐在紧靠这扇小窗户的一张小方桌上。 眸子像两点漆,但有点失神,呆呆地望着窗外。 左手,那只戴着指环的左手,缓缓地把玩着一双玲珑小巧的酒杯,面前,桌上,是几味汤菜。 他,嘴唇翕动着,欲语还休,有点声音,那正是轻吟秦少游这阙“鹊桥仙”的尾句,不住地反复轻吟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眉锋微锁,隐约一片轻愁,他抬右手,伸食指,指头沾在左手的酒杯里,然后在桌上画,画…… 只几下,一位云髻高挽,环佩低垂的宫装女子像呈现在桌面,杏眼蛾眉,仪态万千,栩栩如生,看姿容,此女应美似曹子建笔下的“洛神”。 他凝目桌面,面有异容,半晌,突然一声轻叹,伸手一抖,美人不见,酒渣一片,他的脸色更黯淡,眉锋锁得更紧了。 紧接着,他左手举杯,大半杯酒一仰而干,也许是太猛了,呛得他喷出几滴酒,咳嗽不已。 “哎呀呀,我说公子爷,您身子有病,人不舒适,叫您别开窗户,您偏不听,有病的身子经得起冻么,要是让寒风一吹,那还得了……” 从一盆熊熊的炭火那边儿,快步走来个身穿棉袄裤的伙计,皱着眉,到了桌前他还唠叨:“你真是,雪有什么好瞧的,出门就是,满山遍野哪儿瞧不见,别说让我坐这儿瞧了,我不瞧就讨厌……”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关窗户。 一阵剧咳,白衣客的两颊更红了,嘴唇也显得更苍白了,这时候他一抬手,拦住了伙计,带着喘道:“慢着,小二哥。” 伙计一怔,转过脸来道:“怎么,您还想吹……” 白衣客一摇头,淡然说道:“飞花六出,柳絮因风,好一片粉妆玉琢的世界,不见污秽,难观尘埃,掩尽世上一切丑恶,这”哎呀,公子爷,“伙计皱着眉叫道:”别美呀丑了,您肚子里的玩艺儿我不懂,我是吃粗面长大的,只知道天下没一桩事比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性命要紧……“ “小二哥,”白衣客截了口,一摇头道:“生命诚可贵,然而这世界上却有比生命更加可贵的东西……” 伙计一怔,道“您是说这雪?” 白衣客微微摇头,道:“它晶莹洁白,美得圣洁,不带人间一点烟火气,更能掩尽世上一切的丑恶,值得人敬,也值得人爱,然而这世上比生命还可贵的东西却不是它。” 伙计道:“那是……” 白衣客道:“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伙计一怔,旋即苦笑说道:“公子爷,您这是逗我,算了,公子爷,那玩艺儿只有您这读书人才懂,我这伙计不懂,我只懂您着凉不得。” 他伸手就要去拉那根支着窗户的棍儿。 “慢着,小二哥,”白衣客抬手又拦住了他:“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要不多看它几眼,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小二哥,你何忍?” 伙计一怔道:“公子爷,您这话……” 白衣客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凄凉苦笑道:“小二哥,你看我还能在人世待多久。” 伙计明白了,忙道:“公子爷,您这是什么话,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病痛?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哪儿病医哪儿,吃帖药也就好了,像您要是让我看,顶多是受点风寒,只须吃帖药,回家蒙着被子出身大汗包好。”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你可懂灯尽油枯四字,何必求医,我自己明白,我这病世上无药可医,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乱投药石只不过徒然使它增剧而已。” 伙计忙道:“哎,哎,公子爷,眼看就要过年了,您怎么尽说些丧气话。” 白衣客摇头苦笑道:“小二哥,这不是丧气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只有我自己明白,小二哥,人皆畏死,我独不怕……” 伙计好不难受,一张脸苦得像吃了黄连,道:“那……您干嘛还在这大的下雪天往外头跑啊!” 白衣客道:“小二哥,你说我该上哪儿去?” 伙计道:“自然是该待在家里啊。” “家?”白衣客笑了,笑得很厉害,也很凄惨,也许是笑得太厉害了,他又一阵剧咳,一直等平静之后,他才摇头说道:“小二哥,这就是我的家。”‘伙计一怔,讶然说道: “公子爷,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客道:“我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到处为家。” 伙计直了眼,道:“这么说,您-…。没有家?” 白衣客道:“我要是有家,也不会在大雪天跑到你这酒肆来坐了。” 伙计道:“那……您也没有亲人?” 白衣客道:“小二哥,在眼前来说,你就是我的亲人。” 伙计一怔,一时没弄懂,愕然说道:“我……” 白衣客眉梢儿忽地一扬。道:“小二哥,生意上门,有客人来到了,别顾我了,你准备去侍候他们吧,和气生财,要小心点!” 伙计忙回身向门,那厚厚的棉布帘连动都没动,甚至连那刺骨的寒风也没吹进来一丝,他叫道:“公子爷,哪儿有啊!” 白衣客道:“快要到了,你要不信可以把棉布帘掀开一条缝儿往西看看,恐怕还不只一个。” 伙计硬是不信,走过去掀开了棉布帘一角,探出头往外一看,很快地他缩回脑袋讶然说道:“有两个骑马的,公子爷,您怎么知道……”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人要到了快死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 伙计机伶伶一颤,为之毛骨惊然,道:“公子爷,您别吓人好么?” 白衣客微微一笑,举杯吟道:“梅雪争春末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吟声未落,外面响起了缓慢而“噗噗”作响的蹄声,只听一个清朗话声笑道:“难得道旅中又逢酒肆,朔风刺骨,雪花冻人,走进去喝两盅取暖再走如何?” 随听另一粗壮话声带笑说道:“卖酒人家最可人,你这句话算是说进了我心坎里,走!” 蹄声倏忽而进,最后停在门口,紧接着棉布帘掀动,一阵寒风刮了过来,伙计机伶伶一颤哈下腰去:“二位爷请进来坐。” 门口,并肩大步走进了两位豪客,这两位,一穿雪白轻狐,一穿漆黑黑貂,白狐轻柔,黑貂却看上去既厚又重。 这两位,人如其衣着,穿白狐轻裘的,是位俊美洒脱的美少年,身材颓小而瘦弱,但眉宇间有英气,俊面嫩而柔,细眉凤目,胆鼻红唇,再加上那份娇弱劲儿,活像个大姑娘。 那位穿黑貂皮袄的则不同了,高大魁伟,人跟半截铁塔一般,头上戴了顶宽沿大帽,帽沿下那张脸,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虬髯,步履雄健,顾盼之间,眼神闪闪,隐隐生威。 他两位,手里都提着一根马鞭,所不同的是,穿白狐轻裘美少年手里的那根马鞭细而柔罢了。 穿黑貂皮袄黑大汉手里的那根,则粗而硬,乍看上去像是提了根棒槌,而不像是马鞭。 这两位进屋一抖身上的雪花,黑大汉开口说道:“伙计,可有座儿……” 伙计忙道:“有,有,您瞧,全空着,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难得有几位来喝酒,小地方卖的也是过路钱……” 黑大汉抬眼一看,这才瞧见十张桌子倒有九张空着,他哑然失笑,一咧嘴,迈步就往里走。 白狐轻裘美少年一眼瞥见临窗而坐的白衣客,俊目一睁,乍现异采,用胳膊肘一碰黑大汉,低低说道:“好俊逸的人品。”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怔停步,道:“什么……果然罕见,没想到风雪逆旅会在这种地方碰上这么一位人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一咧嘴,钢髯抖动,轻笑说道:“阁下,咱们没瞧见当炉文君,却碰上风流相如了,谈谈去?” 白狐轻裘少年忙道:“冒失,瞧人家读书种子,文弱书生,不把你当成拦路打劫的山大王才怪,走,喝你的酒去。” 一拉黑貂皮袄黑大汉,往里行去。 两人隔白衣客四五张桌子,拣了一只座头坐下,坐定,伙计走了过来,一哈腰,赔上了满脸笑:“二位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指白狐轻裘美少年,道:“他要一壶女儿红,我要一壶……” 伙计一怔,忙截口说道:“这位爷,什么叫女儿红?” 黑貂皮袄黑大汉环眼一睁,道:“怎么,你连女儿红都不懂?” 伙计赔笑搓手,还没有说话。 白狐轻裘美少年,已然皱眉说道:“你真是,这是什么地方,人家是住家卖酒,地处偏僻,已是不容易,他有什么你喝什么不就是了,还……”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我是为你叫的,我非烈酒不喝,喝什么女儿红。” 白狐轻裘美少年道:“那你叫你的,我……” 只听白衣客轻咳一声道:“小二哥,浙江绍兴的女儿酒,也叫花雕,你这儿有么?” 伙计“哦”地一声道:“敢情女儿红就是花雕,您这位爷直说花雕不就行了么?有,有,您且等等,我马上送来……”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招手道:“我要一壶白干儿,切几斤牛肉,最好来盘包子。” 伙计应声而去,一路直嘀咕:“女儿红,嘿,这名儿有意思” 白狐轻裘美少年斜瞥白衣客一眼,碰了黑大汉一下道:“听见了么?人家搭腔儿了。”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咧嘴,道:“冒失。” 白现轻裘美少年一怔,旋即失笑,道:“不愧是个读书种子,胸罗不差。”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别小看人,如此不凡人物,胸蕴定然不凡,别以为天下只有你傲夸红粉,胜压峨眉……” 白狐轻裘美少年“呸!”地一声,横目轻叱道:“口没遮拦。”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怔咧嘴:“抱歉,阁下,我说溜了嘴……” 伙计捧着酒菜走了出来,往那两位桌上一放道:“您二位要的全来了。” “小二哥。”白衣客突然叫了一声。 伙计应了一声,向着那两位一哈腰,转身走了过来:“公子爷,您还添点什么?” 白放客微一摇头,道:“我不胜酒力,乘雪欲去,不添什么了,我打听个地方。” 伙计忙道:“您请说。” 白衣客道:“贵地有个梅花溪怎么走法。” 伙计道:“公子爷,您问梅花溪是要……” 白衣客道:“我要找那第一枝……” 伙计啼笑皆非道:“公子爷,您真是,您带着病,天既冷,雪又大,您穿这么单薄,还要去看什么梅花?再说那地方人少雪厚,又在山谷里,万一山上的雪崩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这儿再胆大的人在这时候也不敢去,您怎么能……”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你知道我去‘梅花溪’干什么?” 伙计道:“您不是要去看梅花么?” 白衣客道:“我刚说过,我是个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一无家二没亲人的落魄寒儒读书人,可是不是?” 伙计道:“您刚才是这么说过!” 白衣客道:“我还说我这身病……” 伙计不忍听。忙道:“我知道,可是我劝您还是早日找个大夫看看,世上没有治不了的病,您何必……” 白衣客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小二哥,多谢好意,别人不知道我明白,我这病已病入膏育,药石罔救,就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治不了好……” 一顿接道:“我爱梅,却又爱雪,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世上唯有这‘梅花溪’中梅香雪浓,我要以此苟延残喘的病躯伴梅伴雪,长卧‘梅花溪’中,了我生平一大心愿……” 伙计惊声说道:“公子爷,您可别……这怎么行,您这是开玩笑,‘梅花溪’去都去不得,别说睡觉了,那会冻死……” 敢情他错把长卧当睡觉,还怕人冻死。 白衣客淡笑摇头,道:“小二哥,人生于世,生而何欢死而何悲?但当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时,无时无地不可死……” 伙计忙摇头说道:“那……公子爷,我不知道‘梅花溪’怎么走法。” 白衣客双眉一扬道:“小二哥,你怎么……唉,小二哥,你菩萨心肠,奈何独少无边法力,救不了我,也罢,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去。 一指桌面,道:“请算算账。” 伙计道:“怎么,您这就要走?” 白衣客道:“该走了,总是要走的,我不敢也不忍让梅雪久等。” 伙计有点失措,道:“那……这……公子爷,您这桌吃喝算我请客了……” 白衣客一笑说道:“小二哥盛情美意可感,我已无牵无挂,怎好在临去之前再欠这一笔人情债,小二哥,我留下此物抵酒帐,无论多少,算我聊表心意了。” 他一翻腕,两指捏着一颗珠子放在桌上。 伙计两眼一睁,叫道:“我的天,公子爷,这……这珠子能连我都买了,我可不能收!” 白衣客笑道:“小二哥,那是世俗人之见,你我这段交情不寻常,你别用世俗眼光去衡量它,小二哥,有缘他年再见!” 缓缓地站了起来。 伙计忙道:“公子爷,这珠子说什么我也不能收……” 白衣客听若无闻,迈步要走。 黑貂皮袄黑大汉突然站了起来道:“这位,请留一步!” 白衣客住步回身,目光一凝,道:“阁下可是唤我?”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点头道:“正是。” 白衣客道:“阁下有何见教?”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不敢,请恕冒昧,我请教!” 白衣客道:“不敢当,我姓朱,一介落魄寒懦。”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我姓霍,叫霍刚,这是舍……弟霍……” 白狐轻裘美少年接口说道:“我单名一个青字。” 白衣客道:“原来是霍大见与霍二兄,贤昆仲有何见教?” 黑貂皮袄黑大汉霍刚浓眉一轩,道:“恕我托大,也请恕我唐突,朱老弟到底身罹何症?” 白衣客微微一愕道:“霍大兄间这……” 霍刚道:“我兄弟不忍见死不救!”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贤昆仲怀此慈悲心肠……” 微一摇头,接道:“只怕贤昆仲误会了,贤昆仲想是以为我久病不愈,而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欲自寻短见,可是?” 霍刚环目微睁道:“难道不是?” 白衣客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贤昆仲果然误会了,在我来说,生即是死,死才是生!” 霍刚一怔,讶然说道:“朱老弟这话……” 白衣客道:“人生百年一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短暂得可怜,但能伴所爱,相依偎,长厮守那才是永生……” 霍青突然说道:“听口气,阁下似乎是位伤心断肠人?” 白衣客面泛异容,淡然一笑道:“霍二兄显然又误会了……” 霍刚似乎有个急躁性情,他不愿多听,插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蝼蚁尚且偷生,我辈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上顶天,下立地,岂可轻视此有用之身,短见轻生,有道是‘身体发肤之父母’,不可毁伤……”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多谢霍大兄大义责我,这么说霍大兄是要救我了?”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说什么我不能见死不救。” 白衣客道:“霍兄可知道我已病人膏肓,药石罔救,灯尽油枯,命在旦夕,所以能站立不倒,不过苟延残喘强自支撑而已?” 霍刚道:“所以我问朱老弟是得了什么绝症?” 白衣客摇头说道:“我这靠就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治不了……” 霍刚浓眉双扬道:“朱老弟何不说说看?” 白衣客道:“霍大兄通峡黄?” 霍刚道:“略知一二!” 白衣客道:“霍大兄可听说过‘梅魄雪魂’这种病?” 霍刚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梅魄雪魂?”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梅魄雪魂。” 霍刚皱眉说道:“什么叫梅魄雪魂……” 垂目望向白狐轻裘美少年道:“兄弟,你可听说过?” 霍青俊目眨动,望着白衣客道:“此名不见于经传,只怕是他阁下自己信口……” 白衣客含笑说道:“霍二尼说对了,病名虽然是我自己信口胡扯的,但这病却是确有其病,得了这种病的人,梅开雪降时,一如常人,一旦梅凋雪溶,便昏卧病榻人事不省,那情状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留青俊目一眨动,道“到了次年梅又开,雪又降之际呢?” 白衣客道:“自然苏醒下榻,一如常人!” 霍刚叫道:“这是什么怪病,简直闻所未闻。” 霍青笑了笑道:“当然,你便是就教于古今名医,他们也会大摇其头,责你荒谬……” 目光一凝,望着白衣客道:“只怕古来得这种病的,只有阁下一个” 白衣客一点头,道:“不错,我何幸也何不幸!” 霍青微微一笑,宛若女子,娇美动人,道:“也怕这是一种心病。” 白衣客神情微震,道:“霍二兄高明……” 霍青笑了笑道:“倘若因于心病,为情轻生,阁下岂非太以贱视这昂藏须眉七尺躯了么?” 霍刚拍了一下桌子,道:“原来如此……” 白衣客摇头说道:“霍二兄,我非轻生,实乃觅永生。” 霍青摇头说道:“我不敢苟同,阁下读圣贤之书,也不应作是语。”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贤昆仲假如没有别的教言,我要告辞了。” 霍刚忙道:“不行,你不能走。” 白衣客淡然笑道:“贤昆仲真要救我?” 霍刚道:“难道你以为我兄弟是说说就算了?” 白衣客道:“贤昆仲且请全力自救,莫再分心救人。” 田刚一怔道:“朱老弟这话……” 白衣客道:“且请看今弟后背为何物。” 霍刚挪身望向霍青后背,只一眼,神情猛震,脸色大变,震声说道“小妹,你什么时候被人放了……” 他伸手抓向霍青后背。 白衣客及时轻喝:“有毒,手碰不得……” 霍刚一惊沉腕,反手拿起筷子从霍青背上夹下一物,那是一张宽约二指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插标卖首,三日断魂。” 没署名,便连个上款都没有。 霍青变色而起,道:“大哥,这是……” 霍刚道:“我正问你。” 霍青道:“我不知道……” 霍刚须发微张,震声说道:“好身手,好功力,竟然能……” 目光一直,轻“咦!”一声道:“他哪儿去了?” 霍青定神一看,可不是么?眼前哪里还有白衣的踪影,显然必是趁这机会走了,霍青忙道:“伙计,他呢?” 伙计惊慌地指着门外,道:“走了,刚走。” 霍青道:“他一定知道……” 霍刚一点头,道:“对,追他去。” 拉起霍青便往外冲。 连酒账也忘了,伙计哪敢要。 适时,棉布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了个人,是位姑娘,年可十八九岁的一位姑娘,一身轻裘,身披风氅,脚下小蛮靴沾满了雪,还有一点泥。 霍刚、霍青差点没欢双撞在人家姑娘身上。 姑娘惊呼一声,旋即凝目叫道:“刚爷,红姑娘,您二位……” 霍刚叫道:“小兰,是你,你怎会……” 姑娘道:“我从这儿路过,瞧见您二位的坐骑在外头,所以进来看看,您二位这么急急忙忙上哪儿去啊!” 霍刚道:“追个人去……对了,小兰,你可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书生?” 姑娘睁圆了美目,愕然说道:“没有啊,怎了?” 霍刚道:“这书生既神秘又怪,说得了什么病,要到‘梅花溪’去寻死……” 姑娘目光一凝,“梅花溪?” 霍刚道:“可不是么,既呆痴又迂腐,不疯装疯,说他的病叫什么‘梅魄雪魂’……” 姑娘叫道:“‘梅魄雪魂’?刚爷,这书生什么模样?” 霍刚道:“提起模样那是羡煞潘安妒煞卫价,风神秀朗,俊美无梭,更难得洒脱,飘逸如临风之玉树,只是一脸病态……” 姑娘花容微变,急道:“可是长眉凤目,身材颀长,双手十指根根似玉,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指环?” 霍刚皱眉说道:“这我倒没留意……” 霍青道:“怎么,小兰,你认识他……” 伙计突然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那位公子爷左手上是戴着一个乌黑,乌黑的黑指环……” 姑娘道:“他……他姓什么?” 霍刚说:“他说他姓朱……” “朱……”姑娘目光发直,道:“朱……朱……诸……” 突然惊喜欲绝地叫道:“是他,一定是他,天,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怎么迟到如今……您二位快去追他,我去告诉姑娘去!” 一阵风般转身奔了出去。 霍刚怔住了,道:“这是怎以回事啊……” 霍青道:“一定不寻常,快追他去。” 两人抢出了酒肆,门外挂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二人飞身上鞍,抖缰磕马,似飞一般地往南驰去。 伙计怔在了门口,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霍刚,霍青策马直向南驰,看情形他二人都有一身精湛高绝的骑术,飞驰中,霍刚垂鞭下扬,喊道:“小妹,怎么没瞧见半个脚印儿。” 霍育道:“你以为他会留脚印儿么?” 霍刚霍地转脸,震声说道:“你说他会武?” 霍青道:“他知道我背上有东西,而且知道那纸条上有毒,就凭这两点,我敢断言他会武,只怕所学还不俗。 霍刚道:“踏雪无痕,何止不俗,简直高绝,小妹你想他是……” 省青道:“谁知道,我一时也想不起,看样子小兰定然知道,回头问问她不就明白了么?” 雀刚道:“我看小兰刚才那么惊喜的神情,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霍青道:“只怕这书生跟大姐认识……” 霍刚道:“不会吧,我没听说过大姐什么时候……” 霍青马鞭前扬,道:“哥哥,‘梅花溪’到了,座骑未必进得去,怕也不好走,下去吧。” 霍刚转眼前望,果然两座山岭矗立在眼前,披满了雪,像两堆玉。 两山之间,奇势天生,夹成一个山谷,谷口狭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进出,一条小溪由山谷内境蜒伸出,溪水都结了冰,的确骑着马不能走。 站在谷外往里看,谷里的景物被婉蜒的山壁所遮,什么也看不见,寒风过处,但见峰顶雪块落进谷中,“哗”,“哗”有声,除此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霍刚浓眉一皱,道:“他怎么选上了这地方……” 霍育道:“我久闻‘梅花溪’之名,却始终无缘到此一游,快进去看看吧,我先进去,你跟着我走,噤声,留神雪崩。” 离鞍腾身而起,轻盈美妙地往谷口扑去。 霍刚没敢大声嚷,轻喝一声:“小妹,我先进去。” 跟着掠起,别看他身材魁伟高大,一旦动起来矫捷不下身材瘦小的霍青,他后动先到,闪身进了谷口。 霍刚跟他这位易钗而弁的妹妹,一前一后飞快地顺着碗蜒的谷势往里进,走进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 霍刚一怔停步,脱口喝道:“好美……” “哗”地一声,岭上一块雪里,带动谷壁积雪转眼间落在谷底,堆成了一堆,霍刚一惊连忙住口不言。 霍青瞪圆了美目,娇靥上的惊喜难以形容,道:“怪不得他选上‘梅花溪’我还没想到这儿的雪景这么美,让我在这儿住一辈子我都愿意……” 眼前这“梅花溪”,是一个既深又旧的谷地,谷地上遍植梅花,瘦骨似铁,流影难数。 如今,枝头梅花万吐蕊,一朵朵雪白中略带粉红,随风摇曳,暗得浮动,挺立于粉妆玉琢的世界中,美得迷人,美得醉人,孤傲高远,不带一丝烟火气。 霍刚没心情去赏梅香雪景,目光往梅林中深注,道:“小妹,咱们怎么办?” 霍青道:“你试着传音叫叫他看?” 霍刚微一点头,嘴唇一阵翁动。 空谷寂寂,哪有一点动静。 霍刚皱眉说道:“看来咱们得进去找!” 霍青道:“不等大姐来么?” 霍刚摇头说道:“恐怕来不及……” 话声未落,谷里飞一般地掠进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后面的是那位叫小兰的姑娘,前面一位是位二十多的姑娘,穿一身轻裘,人长得清丽如仙,就像眼前的梅花一般,清丽,孤傲高洁,冰肌玉骨,端地美到了极点。 她,脸色有点苍白,神色中有惊喜,也有忧伤,还有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觉得出,但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她,略嫌瘦弱,看上去难以禁风。 尤其那双深送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蒙的薄雾,让人看一眼立刻就会被感染,恨不得想分担一些她的忧郁! 她一进谷,这“梅花溪”中似乎马上就笼罩了一片低沉的阴霾,压得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霍青忙迎上去叫道:“大姐,你来了。” 她没多说,一把抓住霍青的手,霍青感觉得出,她那双手颤抖得厉害,只听她急急地问道:“红妹,他,他人呢?” 霍青慌忙反抓住她的玉手,安慰地道:“大姐,你别急” 霍刚道:“大妹子你放心,他既然到这儿来了,还怕找不到他么,别急,我这就进去找?” 话落,转身,轻捷地扑进梅林。 霍青道:“大姐,这书生是……” 她像没听见,眼望着梅林道:“我也要进去找他。” 飞身扑了进去。 霍青叫了一声:“大姐,等等。” 跟着掠进了梅林。 叫小兰的姑娘呆呆地站在梅林外,美目涌泪,喃喃说道:“老天爷,你可怜可怜姑娘……” 良久,良久,梅林中人影晃动,霍青挽扶着那位大姐,她,低着头,香肩微微耸动两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小兰忙近了上去,道:“姑娘,没……” 霍青忙速眼色道:“刚爷呢?” 小兰花容倏变,顺声说道:“还没出来,姑娘,难不成他,他已经……” 霍青轻叱说道:“别胡猜,大姐没找着他,心里难受。” 小兰轻“哦”一声,适时梅花丛中人影疾闪,霍刚飞一般地掠了出来,大姑娘她连忙抬头,带泪说道:“刚大哥,他……” 霍刚神情凝重,道:“大妹子,没找着他,却找着他一件东西。” 大姑娘,霍青,小兰几乎同声急问:“什么?” 霍刚一摊手,道:“就是这个。” 他掌心上,托着一枚黑指环,正是白衣客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 大姑娘劈手抓了过来,道:“这证明他的确来过梅花溪,刚大哥,在哪儿找到的。” 霍刚迟疑了一下,道:“是在谷底一棵梅花树下,那树干上还写了一行字迹,那是被人以指力写的……” 大姑娘忙道:“写的是什么?” 霍刚道:“写的是芳踪飘渺无觅处,愿以残生伴雪梅。” 大姑娘泪水往外一涌,道:“没见着人?” 霍刚摇头说道:“大妹子,我几乎找遍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霍青脱口说道:“大哥,你可会看着树下土中……” 霍刚脸色一变,道:“没有,他应该不会……” 大姑娘失声尖叫,挣脱霍青扶持便急往梅林直冲。 适时,峰顶传来异响。 小兰惊叫说道:“雪崩,快走!” 霍刚劈手一把抓住大姑娘,喝道:“小妹,小兰,快走!” 他拦腰扶起大姑娘,带着霍青跟小兰闪身扑了出去。 刚到谷口,谷内轰然雪动,雪花飞扬激射,再看清时,便连那狭窄的谷口也被雪封住了。 好险,再迟一步便不堪设想。 大姑娘失声悲呼,霍刚刚把她放下,她娇躯一晃,往后便倒,霍青大惊,连忙扶住了她,叫道:“大姐,大姐……” 小兰一边流泪,一边也跟着叫:“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 霍刚没吭声,一掌拍向大姑娘后心。 大姑娘“哇”地一声,醒过来了,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霍刚浓眉深皱,神色凝重,道:“大妹子,你可愿听我说几句。” 大姑娘哭着说道:“刚大哥请……请说。” 霍刚道:“他不一定就在‘梅花溪’里。” 大姑娘道:“可是刚大哥找着了他的指环,还有他留的字……” 霍刚道:“那只能证明他确实来过,并不能证明他还在谷里。“ 大姑娘摇头说道:“不,刚大哥,你看他那后一句,愿以残生伴雪梅,这不证明,他已……”倏地住口不言。 霍刚神情一震,默然无语,旋即又说道:“无论怎么说,我不能为他会……” 霍青截口说道:“我跟大哥的看法一样。” 大姑娘缓缓抬起了头,娇靥煞白美目赤红,抬头悲笑道:“刚大哥,红妹,你二位别安慰我了,我心里明白……” 微顿接着:“刚大哥,请告诉我,他真的有病么?” 霍刚迟疑着点头说道:“大妹子,我看他是真有病,他身子瘦弱,两颊发红,还咳嗽,偏偏他开着窗户临窗而坐……” 霍青横他一眼。 大姑娘悲声说道:“他太折磨自己了,他这是何苦,刚大哥,你看不出他是什么病么?” 霍刚道:“他说那是‘梅魄雪魂’,我看他是胡扯……” “不,”大姑娘摇了摇头,道:“刚大哥,他不是胡扯,他害的真是这种病……” 霍刚、霍青俱是一怔,道:“真有这种病?” 大姑娘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他以梅为魄,以雪为魂。” 霍刚诧声说道:“大妹子,这是……大妹说他是个伤心断肠人。” “也不错,”大姑娘点头说道:“他该是个伤心断肠人,看他那两句话,还不够伤心断肠么?只是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伤心,更断肠……” 霍刚忙道:“大妹子,谁?” 大姑娘道:“刚大哥,我!” 霍刚一怔叫道:“大妹子,怎么……是你?” 大姑娘凄然一笑道:“刚大哥,你是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你也知道我生平无他好,唯爱梅与雪。” 霍刚一震,脱口惊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妹子,该怎说你跟他……” 大姑娘道:“曾是一对爱侣,邂逅于‘梅花溪’,订情于‘梅花溪’,分离也在这令人不知该爱还是该恨的‘梅花溪’……” 霍刚神情连震道:“大妹子,他究竟是……” 大姑娘道:“他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英字。” 霍刚脱目惊呼。 霍青瞪圆了美目:“会是他,会是他……” 霍刚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大姑娘凄然一笑道:“我跟他的这段情,只有小兰知道,因为从邂逅起到分离止,前后只有短短的几天工夫……” 霍音诧声叫道:“只有短短几天工夫?” 大姑娘道:“是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工夫,但却远胜世间情侣相爱数十年,我敢说世上任何一对情侣也没有我跟他之间的情深义重……” 霍青道:“那……为什么要分离呢?” 大姑娘神情一黯,道:“只因为不得不分离,要不然谁愿意受相思之苦的熬煎,世上没有一对情侣愿意分离的。” 霍青道:“不得不分离,大姐,那是……能说么?” 大姑娘凄惋苦笑,摇头说道:“小妹原谅,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我不能说。” 霍青默然未语。 大姑娘接着悲声说道:“分离多年后的今天,他回来了,找我不着,相思成病,他绝想不到我就搬到这‘梅花溪’附近居住,咫尺天涯:竟成永诀,叫人如何不悲煞,恸煞……” 说着,说着,心碎肠断,她双手捂睑又失声痛哭不已。 小兰低下了头,霍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霍刚则浓眉双轩,柔声劝道:“大妹子,别相坏处想,凭他一身当世称最的所学,又岂会被埋在崩雪之下,以我看他不……” 大姑娘哭着摇头说道:“刚大哥,他病魔缠身,更何况他是自愿……” 霍刚摇头说道:“大妹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想,他仅是一时找不到你,这并不会使智慧超人的他走上绝路……” 大姑娘道:“刚大哥,只怕他是自知在世上已难有几日,所以才选上这邂逅,订情,分离的‘梅花溪’作为埋骨之所……” 霍刚脸色微变,默然不语。 大姑娘头一抬,娇靥然白,美目赤红,嘶声说道:“芳踪飘渺无觅处,愿以残生伴梅雪,他既能在此伴我,我为什么不能在此伴他,我要……” 霍刚环目暴睁,将身一根,拦在大姑娘身前,霍声说道:“大妹子,你想干什么?” 大姑娘凄然一笑,道:“刚大哥,你何必多此一问。” 霍刚喝道:“大妹子,二老健在,爹娘为重,为人女者,岂可猝尔轻生,落得个不孝之名,大妹子,你要清醒。” 大姑娘神情一震,娇躯倏颤道:“多谢刚大哥棒喝,那…… 我就筑庐在这‘梅花溪’,陪伴着他,这总可以吧。“霍刚道:“大妹子,二老谁奉养?” 大姑娘道:“我每隔一个时期,自会回去探望二老一趟……” 霍刚道:“大妹子,晨昏问安,侍奉膝下这八字你可懂?” 大姑娘悲声说道:“难道让他孤零零地一人在此……” 霍刚道:“有梅雪为伴,他并不寂寞,二老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大姑娘摇头说道:“刚大哥,我心意已……” 霍刚须发俱张,震声说道:“大妹子,倘若他不在这梅花溪中呢?” 大姑娘微愕说道:“刚大哥是说……” 霍刚道:“我是说假如他没死在这‘梅花溪’里呢。” 大姑娘道:“刚大哥,他明明……” 霍刚道:“大妹子,我说假如,你且答我此问。” 大姑娘迟疑了一下,道:“那……那自然另当别论。” 霍刚浓眉一挑,环目暴睁,道:“那么,大妹子,你且慢言一个死字。” 转身奔向谷口,双掌猛翻,劈了下去。 掌力所至,砰然一声,雪花狂飞四溅,封住谷口的积雪被他击开了一大片,掌力之雄浑,令人咋舌。 霍青闪身掠了过去,道:“大哥,你要干什么?” 霍刚道:“我要凭这双肉掌,尽一己之力,扫除‘梅花溪’中积雪,彻底找找,看到底有没有他的尸体……” 霍青叫道:“一个人的真力真气有限,那你得费多少……” 霍刚展声说道:“一天不够三天,三天不够十天,它总有被我清除干净的一天,只要能让大妹子安心回去,我何惜一身血气……” 大姑娘娇躯倏颤,悲声说道:“刚大哥,你这是何苦……” 霍刚道:“大妹子,咱们虽非一母同胞,但情逾手足,我心疼你……” 一顿喝道:“小妹,闪开。” 一推霍青,扬掌就待再劈。 蓦地一声轰雷般巨响,起自峰顶,几人抬眼忙看,只见峰顶崩裂一块巨石,向着“梅花溪‘中如飞堕下…… 大姑娘悲恸欲绝,刚一声尖叫,巨石堕下,砰然一声,地动山摇,雪花冲天飞起,弥空激射,转眼间归于寂静。 大姑娘娇躯晃了一晃,险些再度昏厥。 霍刚怔住了,积雪末除,又来巨石,他不是大罗金刚,无移山倒海之力,这下叫他如何再…… 霍青走过神来,叫道:“大哥,这下怎么办……” 霍刚大叫说道:“我偏不信邪。” 扬掌便要再劈。 大姑娘顾声叫道:“刚大哥,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胜……” 霍刚道:“大妹子,我霍刚但有三寸气在……” 大姑娘道:“刚大哥不必如此,我回去就是……” 霍刚霍然转过身躯,睁着浓目道:“大妹子,真的?”大姑娘微颔螓首,流泪说道: “刚大哥,上天认定他理骨这‘梅花溪’中,无论如何我跟他有过一段情,也会指梅雪为誓作啮臂之盟,至少你容我在这儿伴他七天七夜……” 霍刚叫道:“大妹子……” 大姑娘道:“刚大哥,你何忍,请念我这点心……” 霍刚威态一歙,长叹说道:“苍天有知,应念大妹子你情痴,诸葛英他总纵在九泉之下,也应以有此红粉知己而含笑瞑目了。” 大姑娘道:“谢谢你,刚大哥……” 探怀取出一方雪白罗帕,“嘶”地一声将罗帕扯成两半,她把两半罗帕结起,然后绑在螓首之上。 霍刚忙道:“大妹子,你这是……” 大姑娘凄婉笑道:“刚大哥,难道我不该为他戴孝?……” 霍青叫道:“大姐,你是云英未嫁之身……” 大姑娘微一摇头,道:“我打定主意为他守节今生誓不他嫁。” 霍青忙叫道:“大姐,梅费两家已有婚约,你何以面对费大哥。” 霍刚道:“对啊,大妹子,你要替诸葛英戴孝守节,费家必定不会答应。” 大姑娘摇头说道:“刚大哥,那是二老选婿,非我选夫,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刚大哥该知道,我对费大哥仅止于兄妹之情,他若爱我便应谅我……” 霍刚道:“据我所知,费家兄弟对你一往情深……” 大姑娘道:“我知道,刚大哥,只是我只有辜负他一番好意,请他另觅使偶了,世上女儿良多,凭他,何愁……” 霍刚道:“大妹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劫巫山不是云,但它弱水三千,他却只取一瓢饮,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姑娘道:“刚大哥,我知道,然而我人只有一个,也跟诸葛英相遇在前,费大哥这番好意,我愿来生再报……” 霍刚道:“大妹子,事关重大,你要……” 大姑娘道:“刚大哥,我不只三思,对如今的我,你何忍多言。” 霍刚口齿启动了一下,倏而长叹不语。 大姑娘又道:“刚大哥,请你跟红妹即刻带着小兰回去,代我禀明二老,速派几个人在这‘梅花溪’中搭盖一座茅屋……” 霍刚叫道:“大妹子,好歹你总得回去一趟。 大姑娘摇头说道:“不,刚大哥,我得在这儿陪伴他。” 小兰流泪说道:“婢子愿留在这儿侍候姑娘。” 大姑娘道:“小兰,二老身边不能没人,你我名为主婢,情同姐妹,你该代我略尽孝道,不必陪我在这儿……” 小兰悲声说道:“姑娘,你不能一个人孤零的在这儿……” 大姑娘摇头说道:“我有他陪着,怕什么,也并不孤单。” 小兰还待再说,大姑娘又怨道:“小兰,这时候你忍心不听我的话?” 小兰道:“婢子不敢,只是婢子不放心您一个人……” 大姑娘道:“谁说我是一个人?” 小兰道:“可是,姑娘……” 霍青向着她一递眼色,道:“小兰,你就别让大姐难过了……” 小兰心窍玲珑,一点即透道:“是,红姑娘……” 霍青转望大姑娘道:“大姐,你也听听我的,固然,二老面前恐怕不好说话,可是这件事你总该亲自向二老禀明一声,我帮你向二老求情,还有大哥,好么?” 大姑娘道:“红妹你何必一定要我回去?” 霍青道:“大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自己想想,该不该回去一趟?” 大姑娘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我就回去一趟,反正任何人也拦不住我的。” 霍刚一抬手道:“大妹子,小兰,你两个骑我的马,我跟小妹合骑她那一匹,走吧。” 转眼间,四人两骑驰离了这令人爱复令人恨,埋葬着诸葛英侠骨的“梅花溪” ------------ 第二章 旷野雪地上,蹄痕点点,逐渐远去,远去…… 蓦地,那适才崩裂巨石的高高峰顶,响起几声轻咳,一声悲叹,旋即一个清朗话声喃喃说道:“梦雪,你这是何苦呢?” “我没想到你会举家搬到了这‘梅花溪’左近,芳踪飘渺无觅处,终于我还是见着了你,我何忍言去……” “费啸天当世奇豪英杰,我虽一步迟归落得情天长恨,但你有如此胜我多多的归宿,颇也可喜可慰。” “有夫如此,不应再作他求,愿七天七夜后勿再以我为念,指环代我长伴卿侧,我诸葛英寄身于江湖之余。也不算孤单寂寞……” “霍氏兄妹,须眉巾帼,两位奇英有此佳朋良友,时而小聚,也可得人去之欢,残病人在此谨祝神仙眷属,相偕白首……” 又一声包含了太多的长叹,话声随即寂然。 这“梅花溪”四周刹时又恢复了寂静…… 夜色降临。 下雪天的夜,显得特别寒冷。 那刺骨的北风,呼啸悲呜,听起来也较自日为甚。 但夜色并不黑,那是因为粉妆玉琢,琉璃世界,皑皑的白雪一望无垠,雪光一如暗夜的月光。 几只乘夜觅食的狐鼠,畏畏缩缩地出现在“梅花溪”的白雪地上,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对这“梅花溪”附近的夜色,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 突然,鼠窜狐跑,刹时全没了影儿,雪地上,只留下一行行、一对对的蹄印爪痕。就在这时候,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微带跄踉,飞掠而至,就停在“梅花溪”的雪地上。 是大姑娘,她一个人,云鬓蓬松,娇靥煞白的还微微泛青,一双失色的香唇轻抖着,看样子她很冷。 不错,如今,她没穿孤裘,只穿一身灰袄裤,这身装束怎耐得寒夜冻冷,姑娘她看来令人心碎。 她目光凝注“梅花溪”,突然泪如泉涌,喘着,倾声自语。 “英,我来了,我来陪你了,他们不让我来,拦我,甚至于把我关在房里,可是我毕竟还是跑来了,没人拦得住我,任何人,英,我来了,你的梦雪就站在你眼前,你能看得见么,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我说,英,你忍心看我受冻么?不,要是在往日,你会脱下你的衣裳加在我身上,而今我知道你也心疼我,可是阴阳相隔,人鬼途殊,你只有泪眼相望,心疼如割,却不能近我,对么?” “英,还记得么?那一夜,你我依偎在这‘梅花溪’里,等待着那东风里的第一枝,喝喝私语,情甘如蜜,不冷,也不饿,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只有我,此情此景,叫我怎能忘了你,你呢,你忘记了么,绝不舍,对了!” “英,此情此景犹新,一如在我眼前,不想一别竟成永诀,‘梅花溪’中埋侠骨,白雪梅花铸长恨,从此天人相隔,今生无望再依偎,英,你去了,就这么去,可是你知道留给我的是什么,我怎么受得了……” “英,你听见了么,这心碎肠断的哭泣,这泣血斑斑的低诉,英,你说话呀,说呀,那怕是一个字……” 突然,她扑倒在雪地上,那是以冻僵她的雪地上,埋首柔荑,放声悲哭,凄楚哀绝,令人不忍卒听。 一霎里,风云色变,白雪含悲,梅花有情怜痴心,也洒落几点伤心泪,哭声随着寒风,响澈了每一个角落…… 蓦地,夜色中人影连闪,“梅花溪”的雪地上,大姑娘身后,相继射落了十几条人影。 为首二人,右边是位穿狐裘,身材瘦削,神色冷峻年约五旬的清癯老者,扬眉睁目,威猛慑人。 左边是位三十上下青饱汉子,只见他,剑眉星目,身材魁伟,气宇轩昂一伟丈夫,但肤色略嫌黝黑,这,无损他那超人的气度,顶天立地的气概,反之,益增逼人英气,不怒而威,令人不敢仰视。 这时候,他脸色木然,悲痛而怜惜地注视着爬伏在雪地上埋首痛哭的大姑娘。 这两位身后,有霍刚,霍青,小兰,另外还有四名英气勃勃,一色黑貂皮袄的中年汉子。 霍青第一个忍不住悲声叫道:“大姐,老人家跟费大哥来了。” 哭声倏在,大姑娘翻身跃起,娇躯略略一晃才站稳,她娇靥更白,青色更浓,圆睁着一双赤红的美目。 身上,衣上,那整个衣身,沾满了雪。 她颤声叫了一句:“爹……” 清癯老者怒喝说道:“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大姑娘悲声说道:“爹,您何忍……” 清癯老者道:“你败我门风英名,使我羞于见人,你还要我怎么说?” 大姑娘道:“女儿不敢奢求,只求爹顾念我……” 请癯老者道:“顾念你什么,你忘了你已是订过婚的姑娘,废话少说,即刻跟我回去。” 大姑娘悲声说道:“爹,女儿求您开恩……” 清癯老者道:“你就是舌翻莲花磨破嘴,也别想我准你留在这儿,除非你不认我这个爹,不承认是我梅家的女儿。” 大姑娘陡然扬眉道:“您既然绝情,请恕女儿不孝,您就是一掌将女儿劈死在‘梅花溪’中,女儿也要在这儿为他……” 清癯老者怒声大喝道:“大胆,住口。” 闪身便要扑过来。 青袍伟丈夫突然伸手一栏,目注大姑娘道:“雪妹,你可愿听我说几句?” 大姑娘道:“梅梦雪不敢不听,费大哥请说。” “雪妹,”青袍伟丈夫淡然强笑道:“无论说哪一桩,你这不敢二字用得不妥……” 大姑娘梅梦雪道:“费大哥原谅。” 青袍伟丈夫道:“雪妹言之过重,你我之间说什么原谅……” 顿了顿接道:“请雪妹容我一问,雪妹可是一定要在这‘梅花溪’中伴那诸葛英七天七夜?” 梅梦雪道:“是的,费大哥,我心意已决,绝无改变。” 清癯老者须发微张,身躯暴颤,道:“好丫头,你,你……” 青袍伟丈夫抬手一栏,道:“岳父,您访息怒……” 一顿喝道:“孟中!” 一名中年汉子跨步上前,恭谨躬身:“属下在,爷请吩咐。” 青袍伟丈夫一摆手,道:“回去多带几个弟兄来,我限一个更次,在这‘梅花溪’,为梅姑娘盖一座茅屋,去。” 孟中应声施利。 梅梦雪美目涌泪,颤声说道:“费大哥,我感激……” 霍刚,霍青兄妹,还有小兰,都投以感激敬佩的目光。 清癯老者突然喝道:“且慢,啸天,你这是……” 青袍伟丈夫一欠身道:“啸天一点心意,请岳父开恩成全。” 清癯老者一摇头,冷然说道:“不行,绝不行,你能容,我可不能……” 青袍伟丈夫淡然强笑,道:“岳父,雪妹虽是您的女儿,可也是费家半个人。” 清癯老者脸色一变,道:“啸天,这事传扬出去……” 青袍伟丈夫道:“费家不在乎世俗之毁与褒贬。” 清癯老者双眉一扬,却默然未语。 青袍伟丈夫五摆手,道:“孟中,快去!” 孟中应声施礼,偕同另三人飞步而去。 随即,青袍伟丈夫文转望清癯表者,道:“岳你,你请带着霍大哥跟霍小妹先回去吧,让我在这儿陪陪雪妹,茅屋盖好后我再回去。” 清癯老者迟疑了一下,瞪了梅梦雪一眼,道:“刚侄,你兄妹俩跟我走。” 转身径自行去。 霍青转步走向梅梦雪道:“大姐,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你!” 梅梦雪道:“红妹,你跟刚大哥都别来了,回去请代我安慰安慰娘。” 霍青含泪点头,道:“我知道,大姐保重。” 一低头,转身而去。 小兰也想走过来说几句,但被霍刚拦住了。 他兄妹们带着小兰踉清癯老者走后,青袍伟丈夫迈步走向海梦雪,脱下那袭青袍便要往海梦雪身上披。 梅梦雪往后一闪,道:“费大哥,谢谢你,我不冷!” 青袍伟大夫目光凝注,道:“雪妹,你何忍?” 梅梦雪微低螓首道:“那……费大哥自己……” 青施伟丈夫道:“雪妹,我不冷,我是个男人家,受点冻又算得了什么?真要比起来,我把雪妹看得比我自己重要。” 说着,伸手为梅梦雪加上了青袍。 这回梅梦雪没躲,她低着头颤声说道:“我知道费大哥对我好……” 青袍伟丈夫淡然说道:“雪妹,不该么?” 梅梦雪道:“不是……为什么?” 青袍伟丈夫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不为什么,我也说不出理由。” 梅梦雪道:“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 青袍伟丈夫道:“也许是吧。” 梅梦雪抬起了头,仰起娇靥,迟疑了一下道:“费大哥,你知道,你我两家这桩亲事,是父母之命……” 青袍伟丈夫双眉微扬,一点头,“是的,雪妹,我知道……” 梅梦雪道:“我认为爹娘只是为自己选婿……” 青袍伟丈夫吸了一口,道:“我有同感!” 梅梦雪微愕说道:“我对资大哥,仅止于兄妹之情……” 青袍伟丈夫脸上很快地掠过一丝抽搐,道:“我也知道。” 梅梦雪睁大了赤红的美目,道:“那费大哥当初为什么点头……?” 青袍伟丈夫截口说道:“跟雪妹一样,我也逼于父母之命。” 梅梦雪呆了一呆,迢:“费大哥,据我所知,二位老人家早就过世了。” 青袍伟丈夫微一点头,道:“是的,雪妹,我提的是遗命。” 梅梦雪脸色微变,道:“费大哥这是自欺欺人。” 青袍伟丈夫道:“何解?雪妹。” 梅梦雪道:“费大哥该说,那皆因意义甚深。” 青袍伟丈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淡淡说道:“雪妹知道就好。” 梅梦雪娇躯倏额,道:“费大哥,我知道我不该伤你的心,可是我……” 青饱伟大夫道:“不得已,是么,雪妹?” 梅梦雪低下了道,道:“是的,费大哥。” 青袍伟大大淡然一笑,道:“雪妹,世间事十九如此,有几桩顺利而美满的,与其让雪妹心碎,不如让费啸天断肠。” 梅梦雪娇躯暴颤,猛抬螓首,悲声说道:“费大哥,你这是何苦?” 青饱伟丈夫费啸天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雪妹知道么?” 梅梦雪道:“我只知道愧对费大哥,负费大哥良多。” 费啸大摇头说道:“雪妹,我不这么想,我认为雪妹对我无愧,也没负我什么,只因为我对雪妹的想是一厢……” 梅梦雪悲声说过:“费大哥,我求你。” 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我不怨天,不尤人,也不是自嘲,更无意刺伤你。” 梅梦雪道:“费大哥,你该恨我,卑视我。” “不,雪妹。”费啸大摇头说道:“雪妹乃是人间奇女子,罕见,难得,对雪妹,我除了敬佩之外,绝无半点气愤,轻视。” 梅梦雪道:“真的,费大哥?”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雪妹,费啸天不是人间践丈夫,我句句由衷,字字流自肺腑。” 梅梦雪娇躯再颤,道:“费大哥这份超人的胸襟与气度,让我敬佩,更让我羞愧,费大哥,我宁愿你气我恨我,卑视我……” 费啸天道:“为什么?雪妹。” 梅梦雪道:“这样我或许稍微心安些,也多少可以稍减我的愧疚。”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雪妹,恕我直说一句,你对费啸天一无不安,二无愧疚,反之,你对诸葛英倒应该不安,愧疚。” 梅梦雪道:“费大哥这话……” 费啸天道:“你跟他既然有当初,就不该跟我有如今。” 梅梦雪凄惋一笑道:“资大哥,你可知道,纵然是我的人嫁给了你,我的这颗心却永远是属于他的。” 费啸天道:“我明白,但你根本不该成为费家未过门的媳妇,雪妹知道,心固然是永远属于诸葛英,但那却是让人垂泪的悲剧,一对有情的人,所求的就是长相厮守,除此之外,敢说别无他求。” 梅梦雪失色的香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道:“费大哥所责极是……” 费啸天道:“雪妹,我不敢言责,直言而已。”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费大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么?” 费啸天脸色一变,旋即淡淡说道:“雪妹先说……” 梅梦雪道:“我预备在这儿陪他七天七夜,然后我要为他守节,今生不再言嫁,这就是我心中的打算。” “那么梅、费两家的婚约……” 梅梦雪道:“那全在费大哥一言。” 费啸天道:“雪妹决定这样做么?” 梅梦雪道:“是的,费大哥,要不然我不会作请求。” 费啸天一袭龙袍无风自动,道:“怎么请求,雪妹言之大重,既然雪妹已决定这么做,我没有异议,等我回去后,立即向岳父……” 梅梦雪忙道:“费大哥,这是你我两人的事,或厮守,或分离,也是你我两人,跟任何一个第三者无关。” 费啸天道:“雪妹怕老人家过于气怒,过于伤心?” 梅梦雪低下了头,道:“是的,费大哥。” 费啸天淡然一笑,点头说道:“好吧,我答应雪妹,在你我之外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雪妹永远是我费啸天的未婚妻。” 梅梦雪颤声说道:“费大哥,我感激,我今生无福,愿许来生……” 费啸天倏然而笑,道:“谢谢雪妹,有此一句,费啸天知足了。” 只听蹄声响动,夜色中远处来了一辆车马,步行数十人,向着“梅花溪”如飞奔驰而来。 费啸天道:“雪妹,他们来了……” 梅梦雪道:“烦劳弟兄们,我很不安。” 费啸天笑了笑道:“雪妹跟他们还客气,能为雪妹尽点力,该是他们的荣耀。”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惭愧……” 说话间,人车已到,那是一辆拉着木料,干草跟应用物品的马车,孟中跟另三个在前,车后还跟着十几个,全是健壮的黑衣汉子。 孟中近前一礼,道:“爷,您清指示个地点。” 车后十几名汉子一起躬身,道:“见过梅姑娘。” 梅梦雪强笑答礼,道:“弟兄们辛苦了,劳累诸位,我很不安。” 费啸天揽过话来,道:“雪妹,你看盖在哪儿合适。” 梅梦雪道:“各位,随便哪儿都行。” 费啸天抢手一指,道:“就在这条小溪边吧。” 孟中应声施礼,转身招呼大伙儿动车动手。 人多好办事,加以材料齐全,一个更次不到,一座玲珑小巧的小茅屋已矗立在谷口小溪之畔。 费啸天指着茅屋道:“雪妹请看看合意不?” 梅梦雪美目含泪,连连点头没说话,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面对这位胸襟气度两边人,顶天立地的盖世奇豪,她能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 孟中走过来了一躬身道:“禀爷,应用的东西都在里头,全摆好了。” 梅梦雪忙道:“辛苦大家了,我谢谢,也感……” 资啸天没让她说下去,一摆手道:“叫他们押车先回去,你们四个人留下来,待会儿再跟我一块儿走。” 孟中应声走过去传了话。 告辞声中,那十几个健儿跟着车走了,孟中跟另三个则垂手站立在远处,神态恭谨异常。 费啸天向着茅屋一招手,道:“雪妹,请进去看看。” 一顿喝道:“孟中,把灯点上。” 孟中应声先进茅屋,随即茅屋中灯光外射,孟中跨步而出,垂手侍立在茅屋门口。 梅梦雪当先举步走向茅屋。 进屋看,茅屋一明一睹,明的一间算厅堂,虽然狭小,但桌椅俱全,桌上摆着一盏银丝光亮的风灯。 费啸天陪着梅梦雪过了暗的一间,这一间是卧室,也点着灯,床虽然是几块木板钉的,但锦褥缎被,全是新的,应有尽有,周全异常,只不见一点红色。 由此可见费啸天手下这些弟兄们,是多么地会办事。 梅梦雪没说一句话,但珠泪却垂下了两行。 出卧室又来到厅堂,费啸天开口问道:“雪妹只身在此,我放心不下,床头褥子下压着一把剑,以防万一,最好是备而不用。” 梅梦雪道:“谢谢费大哥,天色不早,费大哥请回吧。” 费啸天没说话,告辞出门,带着孟中四人走了。 梅梦雪站在门口,一句:“费大哥跟四位弟兄走好,恕我不送了,”之后,便呆呆地望着,一直望着五条身影不见,突然,她哭了,爬在门框上哭了…… 费啸天带着孟中四人出出百丈,突然停下步来。 孟中立即躬下身躯:“爷请吩咐。” 费啸天道:“你四个折回去,日夜轮流守护,我回去就派人送衣物来。” 孟中忙道:“是,您放心。” 费啸天道:“绝不许让梅姑娘发觉。” 孟中道:“是,爷。” 费啸天道:“梅姑娘倘有毫发之伤,我唯你四人是问。” 孟中道:“梅姑娘倘有差池,属下四人提头来见。” 费啸天感慰一叹,摆手一说道:“去吧。” 四个应声躬身,旋即狸猫一般地轻捷,回扑“梅花溪”而去。 他四人身影不见,费啸天像突然脱了力,脸色发白,魁伟身躯一晃,他连忙伸手扶住身旁一株压雪老树。 适时,一声轻叹随风飘到:“一个情字害煞人,何苦……” 费啸天神情一震,收手站稳,瞪目轻喝:“什么人?”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说道:“久仰‘金鞭银驹’英雄盖世,当代奇来,今夜一见,果然不虚,甚至令人有传闻难及一见十一之感……” 费啸天转眼通视发话处,目中威棱暴射,投向八九丈远近的一株合抱大树,喝问道: “阁下是哪位?请现身容费某人一见。” 那清朗话声道:“费大侠,相逢何必非相见……” 费啸天截口说道:“阁下是嫌费某人不够恭敬,抑或是……” 那清朗话声一声轻叹道:“费大侠这话令人不得不现身容我拜见……” 随着话声,那株大树后转出一个身材颀行的黑衣人,他,长眉细目,一张脸惨白得没一点血色。 他像随风飘行,跨步而至,举手就是一揖。 费啸天看得清楚,黑衣人那双手白皙修长,十指根根似玉,他目光一凝,答礼发话说道:“费某人请教……”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费大侠,我武林末流,藉藉无名……” 费啸天道:“阁下何一吝若此,是不是费某人不配问?” 黑衣客摇头说道:“二者都不是,实在是羞于出口。” 费啸天道:“阁下既知费某人的性情为人。” 黑衣客道:“费大侠铁胆傲骨,柔肠,豪迈,洒脱,胸襟气度两超人,英雄盖世,当代奇豪,武林翘楚……” 费啸天道:“夸奖了,那么费某人再请教。” 黑衣客道:“不敢不说,费大侠,我姓司马,单名一个杰字。” 费啸天眉锋微皱,目光深注道:“原来是司马阁下,阁下有何见教。” 黑衣客司马杰道:“我有件大事急欲奉知,改不端冒昧费啸天截了说道:”阁下别客气,请说,费某人洗耳恭听。“ 司马杰道:“容我先请教,霍氏兄妹跟费大侠是……” 费啸天道:“良朋益友,多年知交,情逾手足,阁下问这……” 司马杰道:“既非泛泛之交那就好,费大侠绝不会不伸手救他兄妹……” 费啸天道:“阁下,救字何解。” 司马杰道:“费大侠,他兄妹危在旦夕,难活过三天……”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阁下请速直说。” 司马杰道:“我尊命,日间,霍瑶红姑娘在路上被人以绝高手法虚空掷物把一张纸条射进背后皮裘之中,纸条上淬有剧毒,且写着八个字……” 费啸天道:“八个什么字?” 司马杰道:“插标卖首,三日断魂。”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好大的口气,这人是谁……” 司马杰道:“我不知道,但以这高绝手法推测,可知此人身手绝非等闲。”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不错,为什么没听他二位说起……” 司马杰道:“假如费大侠听他二位说了,我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费啸天道:“阁下的意思是……” 司马杰道:“他二位知道此事,但一连串的变故,使他二位忘却了,所以我不得不前来奉知费大侠一声……” 费啸天道:“阁下为何不直接找崔氏兄妹。” 司马杰道:“我听说他二位在这儿,等赶到却没会着,反倒碰上了费大侠,奉知费大侠不也一样么?” 费啸天道:“是一样,我请教,阁下怎么知道这件事……” 司马杰道:“我在路上无意中看见霍姑娘身后身后有张纸条,及至我要告诉他一二位时,他二位已经发觉了……” 费啸天道:“那么阁下又怎知他二人把这件事忘却了?” 司马杰道:“费大侠是怪我多事。” “不敢,费啸天道:”我感谢尚且唯恐来不及,怎会不知好歹怪阁下多事?“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是……” 费啸天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费大侠,我是眼见一连串的变故伯他二位忘却了这件事,当然,他二位没忘那更好。” 费啸天道:“阁下眼见一连串的变故?” 司马杰道:“我来寻他二位,无意中碰上,费大侠原谅。” 费啸天道:“好说,我感谢……” 司马杰忙道:“费大侠不妨随时照顾他二位,最好别再提醒他二位。” 资啸天凝目说道:“阁下,这又是为什么?” 司马杰道:“不瞒费大侠说,我怕他二位误会我……” 费啸天道:“有我为证,阁下何惧之有?” 司马杰摇头笑道:“费大侠,只怕连你心里也有点怀疑我。” 费啸天脸一红道:“那怎么会,阁下好意相告……” 司马杰道:“据我所知,费大侠生平不擅谎言。” 费啸天脸又一红,毅然点头说道:“不错,我承认,我是有点怀疑阁下。” 司马杰笑道:“这就是噗,连费大侠都怀疑我,何况当事人的崔氏兄妹!所以我请费大快最好是从中照顾……” 费啸天道:“阁下恕我直言先问一句……” 司马杰截口说道:“费大侠想知道对我的怀疑对是不对,是么?”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阁下高明,我不愿否认。” 司马杰道:“那么我告诉费大侠,费大侠不该有这种怀疑,假如要向二位下手的是我,我不会跑来告诉费大侠……” 费啸天道:“假如阁下也有意于费啸天,那就该另当别论。” 司马杰笑了笑道:“他二位忘了,费大侠莫名其妙地着了道儿,岂不更好。” 费啸天猛一点头,道:“诚然,费某人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羞愧歉疚之余,仅此赔罪,望阁下恕我。” 话落,双手抱了抱拳。司马杰急忙回答一礼,道:“费大侠言之过重,折煞人,实是令我诚惶诚恐……” 费啸天道:“阁下,不必客气,相告之情,永铭五内,敢请移驾蜗居,容我略备水酒粗肴,以表心意,稍尽地主之谊。” 司马杰忙道:“费大侠盛情美意心领,我另有要事在身……” 费啸天道:“那么我不敢强邀,恕我急友难,就此别……” 司马杰一抬手,忙道:“费大侠且慢言别,我还有几句话进陈……” 费啸天道:“不敢,阁下请说,费啸天洗耳恭听。” “好说,”司马杰迟疑了一下,道:“费大侠,梅姑娘可敬,可爱,可怜……”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不错,如何?” 司马杰道:“费大侠,梅姑娘风华绝代,清丽若仙,乃当代之奇女,难得罕见,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位。” 费啸天道:“也不错,如何?” 司马杰轻咳了两声,犹豫了一下,方始含笑说道:“费大侠似乎不该让梅姑娘那么伤心。” 费啸天道:“阁下弄错了,使她伤心悲痛的,并不是费某人。” 司马杰讶然说道:“哦,那是谁?” 费啸天道:“这纯属梅姑娘的私事,我不便说。”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费大侠既不便说,我也不敢再问,不过站在费大侠的立场上,在这时候不但要给她安慰,而且应该给她爱怜……”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阁下,你我缘仅今夜一面。” 司马杰道:“费大侠是怪我交浅言深。” 费啸天道:“事实如此,费某人不愿否认。” 司马杰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天生这种爱管闲事的脾气,不管交浅也好,交深也好,我是骨鳗在喉,不吐不快,同时我也不忍坐视费大侠情天铸恨,落个终生……” 费啸天目闪寒芒,淡然说:“阁下,你这管闲事的态度令人动疑。”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既然费大侠见疑,司马杰就此请辞。” 一拱手,转身要走。费啸天突然轻喝说道:“阁下,请留一步。” 司马杰回身说道:“费大侠还有什么教言?” 资啸天道:“赔罪之余,要就教于阁下……” 司马杰笑道:“好说,赔罪,就教我两不敢当,费大快不耻下问,这是我的荣幸,请只管垂问,我当和无不言。” 费啸天道:“阁下大客气了,以阁下高见,我该怎么做?” 司马杰眉锋微皱道:“这……容我先弄清楚,以我看,梅姑娘是为他当年一位须眉知己戴孝守节,而且失志不嫁,可是?” 费啸天动容喝道:“阁下怎么……” 司马杰忙道:“我有后话,请费大侠答我此问。” 费啸天目中威棱逼视,一点头,道:“不错。” 司马杰摇头说道:“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她是费大侠的未婚夫人。” 费啸天道:“也不错。” 司马杰道:“她既然是资大侠的未婚夫人,就不该为他人守节,她既然难忘旧情,就不该成为资大侠的未婚夫人,这点费大侠何以教我?” 费啸天道:“我这么说阁下就不难明白了,梅姑娘跟费某人的婚约,乃是梅姑娘的父亲做的主,不是……” 司马杰“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梅姑娘是逼于父命。” 费啸天道:“固然父命逼迫,然而梅姑娘始终未点头,她一直以她那位心上人的未婚妻子自居,在她的心目中,只有他才是她的夫婿,她的终生伴侣。” 司马杰道:“这么说,梅姑娘并没有变心。” 费啸天道:“阁下,她是位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司马杰点头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 抬眼接过:“费大侠,无论怎么说,梅姑娘如今已是费家的人了,费家又怎能容忍她这么做,难道说……” 费啸天裁口说道:“费某人可以容得。” 司马杰哦地一声道:“费大侠超人之气度与胸襟,令人敬佩,那么我请教,费大侠今后有什么打算?” 费啸天道:“阁下何指?” 司马杰道:“我听说梅姑娘已矢志不他嫁……” 费啸天双眉陡扬道:“阁下那听说二字何解?” 司马杰窘迫一笑道:“费大侠请原谅,我来此寻霍氏兄妹不着,无意中听见费大侠跟梅姑娘的谈话。” 费啸天脸色微变道:“费某人当时会寻遍梅花溪附近,百丈内并无人迹。” 司马杰摇头说道:“费大侠,我是通龟息大法。” 费啸天淡然说道:“那就难怪了,既然阁下听见费某人跟梅姑娘的谈话,就不该再问费某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司马杰道:“费大侠莫非指已同意了解除婚约之事?” 费啸天脸色又自一变,点头说道:“不错!” 司马杰道:“费大侠当真同意解除婚约了?” 费啸天双目一睁,道:“阁下把费某人当成了什么人?” 司马杰忙摇头说道:“费大侠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说费大侠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而是说费大侠绝不该答应解除婚约!”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阁下,有话么?” 司马杰道:“自然有,费大侠是位睿智的奇高的人,应该知道梅姑娘在这时候特别需要安慰,今后在她一生中,也更需要有个人陪伴,有个人爱护。” 费啸天道:“是的,我知道,但她已有人陪伴,有人爱护。” 司马杰道:“谁?” 费啸天道:“她那位知己的在天英灵。” 司马杰突然笑了,带笑问道:“那么费大侠呢?” 费啸天道:“费某人将把她视为手足胞妹,时刻加以照顾。” 司为杰微笑摇头,道:“费大侠,你我都明白,所谓在天英灵陪伴,爱护,那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而在实质上,费大快这种兄长对胞妹的时刻照顾是不够的。” 费啸天道:“那么阁下以为我该怎么做?” 司马杰道:“我奉赠费大侠八个字,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费大侠有真挚而专一的深情,就是像石人儿也会点头,何况梅姑娘是位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费啸天道:“阁下是要我以情去感动她?” 司马杰道:“正是此意。” 费啸天道:“难…”‘“ 司马杰道:“费大侠,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费啸天道:“那要多久……” 司马杰道:“费大侠,只要你爱梅姑娘,何惜十年,二十年,便是花落红颜老,华发满头两鬓斑又何妨?” 费啸天笑说道:“看来阁下也是性情中人。” 司马杰脸上微生异样表情,谈笑摇头,道:“费大侠,我今生与这个情字无缘。” 费啸天道:“阁下是自欺抑或是欺人?” 司马杰凄然一笑道:“费大侠,目力如神,令人无从隐瞒,实告费大侠,我本情海碎心断肠人,所以我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费啸天道:“阁下推己及人,令人敬佩。” 司马杰摇头说道:“费大侠,司马杰的伤心恨事莫再提……” 费啸天截口说道:“费某人尊命,阁下教我锲而不舍,只怕也……” 一顿接道:“这么说吧,便是女娲从生,难补费某人的已缺情天,纵总精卫衔石,也难填费某人已成的恨海。” 司马杰讶然说道:“费大侠这话?……” 费啸天道:“阁下应该知道,梅姑娘是人间奇女子!” 司马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费大侠是说梅姑娘她有一颗难动的心?” 费啸天道:“不错!” 司马杰摇头一叹说道:“费大侠失意得可怜而冤,梅姑娘情痴得叮笑而傻!” 资啸天双眉微杨,道:“阁下这话……” 司马杰微缓说道:“费大侠可知道,梅姑娘那位知己不配有梅姑娘这么一位红粉知己,更不配让梅姑娘他悲恸,为他戴孝守节,矢志不嫁!” 费啸天诧声说道:“阁下这话何解,你知道梅姑娘的知己是谁?” 司马杰道:“我自然知道,就是在当世武林中称奇称最的那个‘玉书生’诸葛英!” 费啸天神情猛震,道:“阁下怎么知道?” 司马杰道:“他姐姐说有梅姑娘这么一位红粉知己。” 费啸天道:“阁下认识他?” 司马杰冷笑说道:“何止认识?” 费啸天诧异地道:“知交?” 司马杰道:“我不屑,他不配!” 费啸天扬眉说道:“阁下不屑跟当世称奇称最的‘玉书生’相知,当世称奇称最的‘玉书生’,不配跟阁下为友?” 司马杰道:“费大侠请勿动气,也算为诸葛英打抱不平,我有后话。” 费啸天道:“费茶人洗耳恭听。” 司马杰沉然了一下,缓缓说道:“容我先奉知费大侠我跟诸葛英的关系……” 顿了顿,接口说道:“论起来,他该是我的妹夫。” 资啸天一怔,道:“怎么,‘玉书生’是阁下的妹夫,这话……” 司马杰道:“费大侠,请客我从头说起……” 资啸天忙道:“阁下请说。” 司马杰道:“费大侠当知诸葛英与梅姑娘邂逅于梅花溪,订情于‘梅花溪’,杨雪梅为证,啮臂为盟,订白首之约这件事!” 资啸天迟疑了一下,道:“梅姑娘从未瞒我。” 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当然也知诸葛英跟梅姑娘分离也在这‘梅花溪’?” 费啸天点头说道:“不错,这我也知道。” 司马杰道:“有情人不畏地老天荒,但愿长相厮守,相偕自首,费大侠可知道诸葛英为何忍见红颜落泪,碎心断肠,忍见心上人黯然魂销,花容憔悴备尝相思苦,备受情折磨而与梅姑娘分离么?” 费啸天道:“这,除了诸葛英跟梅姑娘之外,只有我跟会妹知道。” 费啸天轻“哦”,了一声。“ 司马杰接着说道:“不过,诸葛英与舍妹以及我三人所知道的原因,跟海姑娘所知道的原因绝然不同,也可是说诸葛英,舍妹及我三人知道的原因是真,梅姑娘知道的原因是假……” 费啸天道:“阁下的意思是说,诸葛英没对海姑娘说真话,也就是说诸葛英他骗了梅姑娘,可是不是?” 司马杰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意思,诸葛英由如至终,从跟梅姑娘邂逅,到跟梅姑娘分离,其间只说过二了句真话……” 费啸天忙道:“那是句什么话?” 司马杰道:“应该是那句我要走了,事实上他真走了!” 费啸天双眉微扬道:“阁下,请说下去,诸葛英跟梅姑娘分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司马杰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对梅姑娘是怎么说的,可是我敢断言他一定没有也不敢对梅姑娘说真话,因为他跟梅姑娘分离的真正原因,是被舍妹召回去的。” 费啸天愕然说道:“是被令妹召回去的,这话……” 司马杰道:“费大侠,多年前诸葛英远赴‘六诏’邂逅了舍妹……,,费啸天目光一凝,道:”阁下来自‘六诏“ 司马杰点头说道:“不错,寒家世巨‘六诏’。” 费啸天道:“请说下去。” 司马杰道:“寒家原本也是中原人氏,后汉时迁往‘六诏’,当时跟寒家一起迁往‘六诏’的,尚有寒家世交端木氏,两家互相婚配,等于是一家人,到了先父那一代,端木氏一家迁返中原,先慈也即跟着去世,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先父无余,遂通婚异族,择一夷女续弦,生一女,那就是舍妹……” 费啸天道:“这么说阁下良今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司马杰点头说道:“是的,费大侠,由于舍妹一身兼具两种血统,所以她生来美艳绝世,敢成举世难觅其二……” “我明白了,诸葛英一见令妹就……” 司马杰道:“费大侠,人好好色,恶恶臭,这是一定的道理,诸葛英的确一见舍妹便钟情倾心,费大侠知道,诸葛英有‘玉书生’之称,也是当代第一美男……” “不错,诸葛英风神秀绝,俊美元侍,洒脱,飘逸,倜傥不群,确可称之为当世第一美男子而无愧。” 司马杰道:“所以,舍妹一见了他,便也倾心钟情,不能自拔……” 费啸天道:“应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珠联壁合,相得益彰。” 司马杰道:“这话不只费大侠现在说,当时六诏一带莫不传为美谈……于是他二人择吉成婚,行的虽是汉礼,但因为夷人助兴,敢说盛况空前,一直热闹了近一个月,可是三个月后,诸葛英以返中原探亲为籍口,离开了新婚娇妻,独自一人回到中原……” 费啸天道:“探亲似应携新婚娇妻同行?” 司马杰道:“费大侠,当时舍妹怀有身孕,不便远行!” 费啸天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诸葛英是在有妻之后方……” 司马杰道:“事实如此,费大侠,他返回中原之后就结识了梅姑娘。” 费啸天道:“这件事被令妹知道了?” 司马杰摇头说道:“舍妹远在‘六诏’,诸葛英身在中原,两地相距千里之遥,舍妹怎会知道他在中原另给了新欢!” 费啸天讶然说道:“那阁下怎么说诸葛英是被令妹召回去的?” 司马杰道:“我一句话费大侠就明白了,舍妹的生母是夷族女,那一带的女儿家,几乎都精擅蛊术……” 费啸天神情一震。轻呼说道:“我明白了,令妹是在诸葛英身上下了蛊!” 司马杰点头说道:“费大侠,这是必然的,汉家郎倘若负心一去不返,远在‘六诏’的妻子该怎么办?这,任何人都不忍相责。” 费啸天点头道:“我明白了,诸葛美发现自己中蛊之后,就再顾不得别的,急急忙忙地返回了‘六诏’……” 司马杰道:“他回到‘六诏’之后,爬伏在舍妹脚下,痛哭忏悔,说出了在中原的一切,结果他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费啸天道:“这么说令妹是原谅了他?” 司马杰苦笑说道:“费大侠,人都是诸葛英的了,而且怀了诸葛英一点骨血,舍妹她能怎么样,又忍心怎么样?” 费啸天双眉轩动,道:“好个称奇称最的‘玉书生’,阁下,那么他二次又到中原来……” 司马东道:“自那次事后,诸葛英确实在‘六诏’伴着舍妹,很安份地过了一段日子,温柔,体贴,也确实像个爱妻情挚的好丈夫,浪子回头金不换,悬崖勒马,苦海回头也很难得,谁知他们难忘记远在中原的梅姑娘,日子一久,竟又故态复萌,遂瞒着舍妹,只身偷偷地离开了‘六诏’,回到了中原……” 费啸天道:“难道他不怕那蛊毒夺命了?” 司马杰道:“费大使有所不知,他临离六诏时,趁舍妹熟睡之际,偷了一瓶自以为是解药的解药服下……” 费啸天道:“自以为是解药的解药?” 司马杰道:“费大侠,他忙中有错,拿了一瓶跟装解药瓷瓶形式大小一样的药粉!” 费啸天神情一震,道:“这么说他不是病……” 司马杰忙道:“费大侠是说他……” 费啸天道:“听说他是带着病来到‘梅花溪’的。” 司马杰摇头说道:“费大侠,那不是病,那是蛊毒发作!” 费啸天道:“现在我明白了,梅姑娘还以为他是相思成病呢!” 司马杰道:“梅姑娘她未免太痴了!”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那么阁下来到中原是……” 司马杰道:“本是为他送解药来的!” 费啸天一怔,道:“怎么,阁下是为他送解药来的?” 司马杰道:“是的,费大侠,是舍妹叫我来的,舍妹临盆在节,不能远行,再加上心碎肠断,清灰意冷,也不愿再见到他,所以叫我带着解药追了来,费大侠请看,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个玲现小巧的白瓷瓶,托在掌心之上。 费啸天看了一眼,道:“他负心薄情,两次出走,弃令妹于不顾而完结新欢,为什么令妹还要阁下子里迢迢,追来送解药救他性命?” 司马杰叹道:“费大侠,舍妹也是个多情痴心的女儿家,虽然诸葛英负心薄情,两次出走,虽然舍妹心碎肠断,意冷心灰,可是却不忍坐视他身受益每发作之苦,最后暴死路上,所谓一日夫妻百年思,这大概就是了……” 费啸天动容说道:“阁下,令妹可敬!” 司马杰道:“应该说她跟梅姑娘一样地可怜,一样地可笑,唯一不同的是舍妹不幸,被他骗去了人,骗去了心,梅姑娘虽然被他骗去了心,尚未被他骗去人,应是不幸中之大幸……” 费啸天双眉一场,道:“然则阁下为什么不把解药交给诸葛英呢?” 司马杰叹道:“费大侠,我迟到一步,正感难以回去见舍妹。” 费啸天脸色好不难看,道:“原来‘玉书生’诸葛英是这么个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欺世盗名,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 司马杰脸上再现异样表情,道:“费大侠猜想,梅姑娘这般多情痴心,不但在这‘梅花溪’内欲伴他七天七夜,还要为他守节不嫁,这岂不是太冤了么?” 费啸天冷然说道:“诚然,阁下。” 司马杰道:“费大侠应该把这件事对梅姑娘谈谈……”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阁下把费啸天当成了什么人,费啸天岂是这种以损人而利己的小人么,何况诸葛英已死,死骨永理‘梅花溪’,对梅姑娘已不能再有所伤害……” 司马杰道:“诚然,费大侠,但是梅姑娘可以为诸葛英已死。” 费啸天眉倏一皱,道:“阁下这话说得梦雪她要是不以为诸葛英已死,怎会在这梅花溪搭盖草棚守他七天七夜……” 司马杰摇头说道:“费大侠误会了,我是说诸葛英他永远活在梅姑娘的心里。” 费啸天道:“这是人之常情,对痴心的梅姑娘来说,更是必然的道理,任何人也无法从她心里把诸葛英驱走。” 司马杰摇头说道:“不,费大侠能。” 费啸天道:“我怎么能,阁下能。” 司马杰道:“我能,假如费大侠愿意的话,费大侠也能。” 费啸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阁下指教。” “好说,”司马杰道:“我怎敢当费大快这指教二字……” 话锋微微一收,缓缓说道:“假如费大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梅姑娘的话……” 费啸天冷然说道:“原来仍是教费啸天去损人利己,阁下为什么不去?” 司马杰道:“我诚然想去,但却不敢。” 费啸天道:“阁下怕什么?” 司马杰道:“费大侠请想,我跟梅姑娘素昧平生,无一面之缘。她会相信我么,既然不相信我,那会任为我恶意中伤,在诸葛英死了之后还敢败坏他的名声,费大侠猜想,梅姑娘在这悲痛欲绝的时候,怕不拔剑而起,以武相向……” 费啸天一点头道:“阁下猜得不错,她一定会这样。” 司马杰道:“所以我说由费大侠告诉她,最为恰当不过。” 费啸天摇头说道:“可是费啸天不愿作这等损人利己的勾当。” 司马杰点头说道:“固然这是费大侠光明磊落,胸襟远大,令人敬佩,可是资大侠要明白,这是为梅姑娘好。” 费啸天道:“我明白,可是诸葛英已死……” “费大侠。”司马杰道:“他仍活在海姑娘的心里。” 费啸天道:“这对梅姑娘有什么伤害?” 司马杰道:“费大侠睿智,应该知道,这远比诸葛英活在世上对梅姑娘的伤害为大。” 费啸天摇头说道:“事实上费啸天愚钝,想不出这对梅姑娘有什么伤害。” 司马杰道:“费大侠是真想不出,还是……” 费啸天道:“费某人生平,不惯作虚言。” 司马杰道:“那么我不该有此一问……。” 顿了顿道:“费大侠,诸葛英假如还清在世上,只要是侠义之士,任何人都能让他当着海姑娘的面俯首认罪,他对梅姑娘纵然有所伤害,也只是伤害了梅姑娘的人,日子一久,梅姑娘自然有看出他那凶恶狰狞的本来面目的一天,费大侠以为然否?” 费啸天道:“阁下说得有理。” 司马杰道:“谢谢费大侠,那么如今诸葛英已不在人世,落个死无对证,无论谁怎么说,说的怎么千真万确,梅姑娘也不会轻易相信,因之他完全占有了梅姑娘的心,使梅姑娘为他守节,。为他而不嫁,这却是一辈子的事,请问费大侠,这伤害,是不是远较他活着的时候重大。” 费啸天沉默半晌始道:“阁下会说话,费啸天不能不承认阁下说的句句是理。” 司马杰道:“谢谢费大侠。”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无如费啸天仍不愿去把这件事告诉梅姑娘。” 司马杰讶然说道:“怎么费大侠仍不愿……难道费大侠不爱梅姑娘。” 费啸天道:“不,费啸天深爱梅姑娘。” 司马杰道:“那费大侠怎么会眼看着她受人伤害……” 费啸天苦笑说道:“只怕阁下忽略了一点?” 司马杰道:“我忽略了那一点?” 资啸天道:“梅姑娘是否会相信费啸天。” 司马杰微微一怔道:“费大侠以为梅姑娘……” 费啸天道:“只怕在这世上她只相信一个人。” 司马杰摇头叹道:“梅姑娘也未免太痴了……” 目光一凝道:“费大侠何妨试一试。” 费啸天道:“我明知道她不会相信我,何必再试,我更不愿让她误以为我在损人利己,诽谤诸葛英。” 司马杰道:“那太麻烦了,说不得只能任他伤害梅姑娘了。” 费啸天沉默了一下,忽道:“人死一了百了,何妨让诸葛英在她心中永远留着一个……” 司马杰道:“费大侠的意思我懂,无如梅姑娘太冤了,难道费大侠不以为梅姑娘太冤了么。” 费啸天道:“我跟阁下虽有同感,但我却没有办法。” 司马杰道:“费大侠有办法,却弃之不用……” 费啸天微微一摇头道:“此事已成定局,阁下不必再提了。” 司马杰呆了一呆,旋即点头道:“费大侠令人敬佩,我尊命,然而诸葛英害我司马一家非浅,始乱终弃,舍妹断肠,甚至不要自己的亲骨肉。此何能忍,司马杰当另觅途径,但有一口气在,非让梅姑娘认清他不可,告辞。” 一拱手,转身要走。 费啸天忙道:“阁下且慢,请留一步。” 司马杰回身说道:“费大侠还有什么措教?” 费啸天道:“不敢,阁下将另觅何途径?” 司马杰道:“目前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同时这是我的事,费大侠也不必过问了。” 费啸天轻叹一声摇头说道:“我是不该问,阁下请吧。” 司马杰没有再说话,闪身飘起,霎眼不见。 费啸天呆呆地站在雪地上,好一会儿,他方始再度轻叹摇头,转身黯然而去…… 费啸天走了,但是他手下四个得力的健儿安置在梅花溪附近,暗中护卫海姑娘的安全。 这,表现他对梅梦雪的情。 这,表现了他那超人的胸襟与气度。 ------------ 第三章 孟中四人各据一方,离梅花溪的那座茅屋远远的,暗中监视着梅花溪附近的任何动静。 孟中站的地方正对梅花溪口,这地方方便,他可以随时跟费啸天派来的人接触。 他站在一棵大树后,站得直直的,全神贯注梅花溪的那座茅舍上,不敢有一点松懈,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眨。 这也表出了他对费啸天的忠心,还有一个难得的义字。 蓦地,他肩头上搭上了一只手,随即身后响起低低的话声:“阁下辛苦了。” 孟中大惊,身如脱弩之矢,前冲数尺霍然旋转,他看见适才站立处,大树后,站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长眉细目,一张脸惨白得没一点血色,孟中立即喝问道:“你是……” 黑衣人忙以手压唇,嘘地一声道:“轻点,别惊动了梅姑娘,你难道忘了费大侠的吩咐。” 孟中猛然一惊,连忙压低话声喝问道:“阁下是……” 黑衣人道:“我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杰字,刚跟费大侠握别。” 孟中道:“阁下到这儿来干什么?” 司马杰道:“我先请教,阁下可是孟中孟大哥?” 孟中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孟中,阁下怎么知道……” 司马杰一笑说道:“你听我说说,我刚与费大侠握别。” 孟中道:“那么是费爷告诉阁下。” 司马杰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孟中深深看他一眼道:“如此就请说明阁下的来意吧。” 司马杰道:“说来孟大哥也许不信,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救梅姑娘。” 孟中一怔道:“阁下为救梅姑娘。” 司马杰点头说道:“是的,孟大哥。” 孟中道:“难道海姑娘有什么凶险了。” 司马杰摇头说道:“梅姑娘并没有什么凶险,但是却有人要害她悲惨一生。” 孟中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司马杰道:“孟大哥该问我谁要害梅姑娘悲惨一生才是。” 孟中道:“不错,是谁要害梅姑娘悲惨一生?” 司马杰道:“说来孟大哥更不会信,此人就是诸葛英。” 孟中忽然笑了,道:“的确叫你说中了,我是不信。” 司马杰道:“孟大哥有理由不信的。” 孟中道:“自然有,阁下也许不知道海姑娘跟诸葛大侠的关系……” “不。”司马杰道:“我清楚得很,梅姑娘跟诸葛英是一对羡煞天上,妒煞人间的恋人。” 孟中道:“这就是喽,那诸葛大侠怎会害梅姑娘……” 司马杰道:“孟大哥……” 孟中截口说道:“有件事阁下知道么,诸葛大侠已经过世了。” 司马杰道:“就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才说梅姑娘要被他害得悲惨一生。” 孟中惑然说道:“阁下这话我不懂。” 司马杰道:“我自当解释给孟大哥听,孟大哥,就你所知,诸葛英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孟中道:“阁下这话问得……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玉书生诸葛大使是位剑胆琴心侠骨柔肠顶天立地的奇杰英豪……” 司马杰摇头说道:“看来孟大哥跟天下人一样地错认了诸葛英。” 孟中道:“怎么!难道不对?” 司马杰道:“说来孟大哥不但会更不相信,而且说不定还会大为震怒,以话相问,只有找知道,诸葛英是个欺世盗名,无耻无格的卑鄙小……” 孟中轻喝说道:“住口!” 司马杰一摊手道:“看,我说没错吧,我话还没说完,孟大哥便……” 孟中怒声说道:“你敢污蔑诸葛大侠。” 司马杰道:“孟大哥,这不是污蔑这是事实。” 孟中道:“胡说。” 司马杰道:“孟大歌可愿听听我这枚步实。” 孟小道:“我不愿听,闲下最好趁我还能忍之前赶快离开这儿……” 司马杰摇头说道:“不必,孟大哥该听听。” 孟中眼一瞪道:“阁下,我叫你走。” 司马杰道:“孟大哥,你必须听听。” 孟中脸色一变道:“我奉爷之命,进犯梅花溪者,格杀无论。” 话落便要动手。 司马杰忙摇手说道:“孟大哥,慢来慢来,万一惊动梅姑娘……” 孟中一惊,连忙垂下了手。 司马杰接着说道:“孟大哥,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动起手来嘴也不闭,喜欢边打边呼叫,孟大哥只一动手,我便呼叫,那时必然会惊动梅姑娘,费大侠的交待……” 孟中冷然说道:“阁下够了,我不追究你的来意,只请你速离……” 司马杰道:“孟大哥,我没有恶意,假如我有恶意的话,早。 就走了,凭我的身手,只怕四位还拦不住我。“孟中道:“我不信……” 话声未落,脸色陡然一变,原来司马杰抬掌在他胸前拍了一下,只听司马杰轻笑说道: “怎么样?就凭这身手,四位拦得住我么,我要是有什么恶意,孟大哥你如今还有命在么。” 孟中惊直了眼,这时候他才想起司马杰刚才情无声息地逼近他身后的那一件事,他惊声说道:“阁下究竟是……” 司马杰道:“司马杰来自六诏。” 孟中道:“六诏。” “不错,孟大哥。” 司马杰道:“我手里迢迢,从六诏来到平原,原是为救诸葛英来的,只可惜他恶贯满盈,报应当头,没等我赶到就死了。” 孟中讶然说道:“这!这话怎么说。” 司马杰好心智,拐弯抹角,他还是有办法把他那一段说出来,当即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听毕,孟中惊呼说道:“竟有这种事?我不信。” 司马杰道:“孟大哥,连费大侠都信了。” 孟中道:“孟中信了。” 司马杰道:“孟大哥日后尽可问费大侠。” 孟中道:“阁下跟我爷说这个干什么?” 司马杰道:“孟大哥,梅姑娘不但要在梅花溪口守上七天七夜,而且还硬要为诸葛英守节不嫁,你说冤不冤。” 孟中眉一扬道:“假如阁下说的是实话,梅姑娘就太冤了。” 司马杰道:“梅姑娘心里只有一个不该有的诸葛英,而拒绝了不该拒绝的费大侠,梅姑娘放着一个盖世英豪不嫁,却愿要为一个卑鄙污浊的小人守那守不着的节,你说,孟大哥,费大侠冤不冤。” 孟中两眼微睁,毅然点头:“不错,爷也太冤了。” 司马杰道:“费大侠简直令人同情。” 孟中脸色为之一变,道:“阁下你说的确是实情?” 司马杰叹道:“孟大哥,有道是‘人死一了百了。’要不是实情,我会污蔑一个死了的人么?舍妹原谅了他,要我手里迢迢送解药来,可是诸葛英他没能逃过报应,人既死了,我本也打算跟他一了百了,可是我不能见着他死了,还害得梅姑娘跟费大侠两位,不能结合厮守,所以我只有揭露他的邪恶面目孟中摇头说道:”这真让人不敢相信,这真让人不敢相信,与世英雄翘楚,字内同钦的玉书生,原来是这么个人……“司马杰道:“这也难怪,他掩饰得太过高明,就连冰雪聪明,智慧高绝的海姑娘都被他骗去了一颗心,而且对他那么痴情,何况一般人。” 孟中目光一凝,道:“阁下对我说这话是……” 司马杰抢着道:“我且问孟大哥,你该不该为费大侠尽点心,尽点力。” 孟中一点头道:“该,千该万该,孟中把命豁出去都难报爷的厚思。” 司马杰道:“孟大哥性情中人,是位令人敬佩的血性汉子顿了顿接道:”我再请问,站在孟大哥的立场,该不该救救梅姑娘。“ 孟中道:“在孟中的心目中,梅姑娘永远是孟中的女主人当然该,而且闯龙潭入虎穴,蹈场赴火在所不辞。” 司马杰道:“孟大哥更令人敬佩,如今既不须孟大哥闯龙潭,入虎穴,也用不着孟大哥去蹈汤赴火,只要孟大哥能往前走几步,到茅舍里去把这件事告诉梅姑娘就行了。” 孟中呆了一呆道:“阁下要孟中这么做是……” 司马杰道:“我是要梅姑娘认清诸葛英的为人,更要梅姑娘把对诸葛英的一颗心,转移到费大侠身上去。” 孟中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阁下也对我们爷说过了?” 司马杰道:“不错,孟大哥,就在我没到这儿来之前。” 孟中道:“我们爷怎么说。” 司马杰道:“孟大哥该知道费大侠的性情和为人,他不愿为了自己做损人利己的勾当,也不屑这么做。” 孟中道:“我们爷确是这么个人,那我又怎好……” 司马杰道:“孟大哥,费大侠是资大使,你是你,立场不同。” 孟中道:“那么阁下为什么不自己去……” 司马杰道:“孟大哥,我跟梅姑娘素昧平生又无一面之缘,万一再来个以武相向,岂非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孟中摇头说道:“只怕梅姑娘也不会相信我……” 司马杰道:“那总比我去向她说要好一点,孟大哥只管进去说说,万一梅姑娘真的不信,我再想办法。” 孟中沉默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为了爷跟梅姑娘,我豁出去了。” 转身大步向梅花溪行会。 司马杰那张惨白脸上,突然掠起一种异样神情,喃喃一句道:“希望你信,孟大哥,小弟也谢谢你……” 说罢,一闪不见。 梅花溪口,孟中到那座犹透着灯光的茅屋前,他刚走近茅屋,屋里已响起了梅梦雪的话声。 “谁?” 孟中迟疑了一下应道:“梅姑娘是我。” 梅梦雪的话声充满了讶异,道:“是孟中……” 随即,门栓响动茅屋门开了,梅梦雪当门而立,在屋里的灯光照耀之下,她显得更慌忙了。 孟中当即一欠身道:“梅姑娘您还没有歇息?” 梅梦雪讶异地点头说道:“还没有,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孟中迟疑了一下道:“是爷的吩咐,要孟中四个人留下来暗中护卫您……” 梅梦雪呆了一呆,美目中随即现了泪光,道:“费大哥他太照顾我,对我太好了,也谢谢你们。夜深了,雪地里有多冷,我一个人在这儿很好,你们回去吧。” 孟中忙道:“不,梅姑娘,这是孟中四个份内的事,护卫您跟护护卫爷一样,爷临走的时候还一再嘱咐,别让您知道。” 梅梦雪美目中泪光又为之一涌,迫:“费大哥他太……” 一顿了话锋,道:“那你到茅舍来有什么事?” 孟中说:“是的,梅姑娘。孟中有件事要向您禀报一声。” 梅梦雪看他一眼道:“外面冷,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后落她侧身让了路。 孟中忙道:“不,梅姑娘,我不冷。” 梅梦雪道:“跟我还有什么避讳的么?进来吧。” 孟中迟疑了一下,这才答应一声走了进去。 梅梦雪没关门,指了指板凳道:“坐下说。” 孟中应了一声,但却没动。 梅梦雪道:“孟中,别跟我客气,坐下。” 孟中道:“海姑娘,您面前哪有孟中的座位。” 梅梦雪道:“孟中,你是知道我的,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孟大哥……” 孟中忙道:“梅姑娘,您千万……别这么抬举孟中。” 梅梦雪抬了抬手道:“别跟我客气,这两天我身子很弱,别让我陪你站着。” 孟中忙道:“孟中不敢,您请坐。” 显然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坐。 梅梦雪知道他的性情,没再劝他,自己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坐定她含笑抬眼,轻柔地道:“孟中,别太客气,我这儿既没有酒,也没有菜……” 孟中忙道:“谢谢您,孟中怎么敢当?” 梅梦雪道:“这我不是招待,取取暖总是好的……” 孟中道:“谢谢,孟中不冷。” 梅梦雪道:“那……有什么事,你说吧。” 孟中应了一声道:“梅姑娘,刚才我在外面遇见一个自称司马杰的人!……” 梅梦雪道:“司马杰?” 孟中道:“是的,梅姑娘。” 梅梦雪道:“他是干什么的。” 孟中道:“是个武林人物,身手很高,怕跟爷差不到哪儿去,据他说他是自六诏来的,也见过爷了……” 梅梦雪讶然说道:“‘六诏’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 孟中道:“他说他原是给诸葛大侠送解药来的,可是他迟到了一步……” 梅梦雪一怔忙道:“解药,孟中,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孟中迟疑了一下,随即把从司马杰那儿听来的说了一遍,静听之余,梅梦雪脸色连变,但当孟中把话说完之后,她一片平静,跟个没事人儿一般地泰然点头问道:“孟中,这话是他说的么?” 孟中道:“是的,梅姑娘。” 梅梦雪道:“你信么?” 孟中道:“梅姑娘,孟中本不敢轻信,无如,无如……” 梅梦雪道:“无如什么?” 孟中毅然说道:“孟中看不出他有什么虚伪之处。” 梅梦雪道:“这话他也对费大哥说过。” 孟中道:“是的,梅姑娘,他是这么说的。” 梅梦雪道:“费大哥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孟中道:“梅姑娘,您是知道爷的。” 梅梦雪点头说道:“不错,费大哥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敬佩之人,无论什么事,他宁可委屈自己,那么你又为什么来……” 孟中双眉扬,道:“孟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为个不值得的人守一辈子,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爷悲伤愁苦……” 梅梦雪道:“你的意思我懂,这么说你是相信那个司马杰的话了?” 孟中毅然点头道:“是的,梅姑娘,孟中相信。” 梅梦雪道:“你不怕费大哥知道么?” 孟中脸色一变,旋即扬眉睁目:“只要是为爷跟您,孟中不惜一死,,梅梦雪轻叹一声,憔悴的娇靥上随即掠上一片阴霾,缓缓说道:”孟中,你的意思我懂,我也感激……“孟中道:“梅姑娘,孟中不敢,只请您……”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孟中,别勉强我什么,我不会相信的。” 孟中道:“孟中也知道您不会轻信……‘” 梅梦雪微一点头道:“那就好……” 孟中道:“可是梅姑娘,那司马杰……” 梅梦雪截口说道:“孟中,他人呢,还在外头么?” 孟中道:“刚才孟中来的时候,他还在那儿……” 梅梦雪道:“那么麻烦你去请他到这儿来一趟……” 孟中忙道:“梅姑娘,你是要……” 梅梦雪道:“我要见见他,跟他当面谈谈!” 孟中道:“只怕他不敢来,他原怕您误以为他污蔑诸葛大侠,怒而以武相向,要不然的话他就自己来了。”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不会的,孟中,你看我是那种动辄以武向人的人么?” 孟中道:“孟中知道您不是,可是他……” 梅梦雪一摆玉手,道:“孟中,去请他到这儿来一趟。” 孟中没奈何,迟疑了一下,刚要答应。 蓦地,一声沉重得足以撼人心神的怒喝传了进来:“孟中,大胆。” 孟中机伶一颤,脸色大变,立即躬下身去。 梅梦雪先是一震,继而低低说道:“别怕,孟中,有我呢……” 向屋外扬声说道:“是费大哥么,请进来。” 门口人影一闪,费啸天脸色铁青,迈步走了进来。 梅梦雪站起来相迎,叫了一声:“费大哥……” 费啸天回叫了她一声:“雪妹!” 孟中这时候也怯怯地叫了一声:“爷!” 费啸天冰冷地说道:“孟中,你好大胆子,念你跟我这么多年,头一回犯过,要不然我就把你毙在拿下,回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你走吧!” 孟中身形暴颤,猛然抬头:“爷,您不要孟中了!” 费啸天冷冷说道:“孟中,你该知罪。” 孟中道:“爷,孟中知罪……” 费啸天道:“那就好,我并没有无故降罚。” 孟中道:“只是,爷,您何如杀了孟中!” 费啸天冷然说道:“怎么你跟我这么多年……” 孟中一欠身,颤声说道:“爷,请容孟中自了!” 扬掌劈向自己天灵。 海梦雪突然一声轻喝:“孟中,住手!” 飞起一指点了过去,正点在孟中的曲池穴上,孟中手臂一软,立时垂了下去,他悲笑说道:“梅姑娘,您这是……” 梅梦雪道:“让我跟费大哥说句话,然后你再自了不迟!” 孟中没说话,缓缓低下了头。 梅梦雪转望费啸天道:“费大哥,我听孟中说,你也见过那个自称司马杰的人!”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是的,雪妹!” 梅梦雪道:“找请问,孟中说的是不是实话?” 费啸天道:“雪妹这话……?” 梅梦雪道:“我是问孟中是不是无中生有欺我。” 资啸天道:“那倒没有。” 梅梦雪道:“既如此,孟中何罪之有?” 费啸天双眉微扬,道:“他明知故犯,罪无可恕……” 梅梦雪道:“明知故犯,罪无可恕么?费大哥交待过他,要他别把这件事告诉我?” 费啸天道:“我没有交待过他……” 梅梦雪道:“这就是了,那费大哥怎说他明知故犯,罪无可恕?” 费啸天道:“我交待过他,绝不可让雪妹知道他四人在此,谁知他竟然跑来找雪妹……” 梅梦雪道:“这么说,费大哥并不是因为他把司马杰的话告诉了我而施罚了?”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不,雪妹,我也认为他不该擅自把这件事……” 梅梦雪道:“事实上费大哥并没有交待过他,对不?” 费啸天道:“难道事事都需要我事先交待么?” 梅梦雪道:“那倒不必,孟中又不是个小孩子,他作事一向精明干练,是费大哥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助手,可是既然费大哥事先没有交待,就不能说他作错了……” 费啸天道:“为什么他不算错,他想想也该知道,要能说我早说了,还用得着他多嘴么?” 梅梦雪道:“我请教,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费啸天双眉微微一扬,道:“雪妹该知道我的为人。” 梅梦雪道:“那只是费大哥自己,并不能勉强别人也跟费大哥一样,孟中他是好意,他是为了费大哥,也为了我,真要说起来,孟中要比费大哥率真。” 费啸天目光一凛,道:“雪妹怎么……”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只有一句话,我感激孟中的好意,也敬佩他对费大哥的耿耿忠心,他无罪!” 费啸天沉默了一下,道:“雪妹既然这么说,我不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梅梦雪道:“谢谢费大哥,孟中,还不快谢谢爷!” 孟中躬身说道:“谢谢爷的思典。” 费啸天一摆手,道:“你出去吧!” 孟中忙道:“是,爷!” 向着费啸天跟梅梦雪分别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望着孟中出了门,梅梦雪轻始皓腕,道:“费大哥,你请坐。” 费啸天谢了一声,坐在海梦雪刚才给孟中的那把椅子。 坐定,梅梦雪接着问道:“费大哥,你信不信?” 费啸天道:“雪妹是指……” 梅梦雪道:“那自称司马杰之人说的话。” 费啸天略一迟疑,抬头说道:“我不信,雪妹应该也不信。” 梅梦雪道:“费大哥知道,这件事我永远不会相信……” 费啸天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最好不过,雪妹最好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梅梦雪道:“谢谢费大哥,我既然不信,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那就好,别让他往心里去!” 梅梦雪道:“不会的,费大哥,我连想都不会去想它,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 费啸天道:“我原以为雪妹必不会轻信的,看来我是料对了了” 梅梦雪道:“费大哥,明知我不会轻信的,费大哥,那个自称司马杰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这很难说,我除了看出他是个武林人物,有一身不俗武学之外,别的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梅梦雪道:“看来他掩饰得很高明……” 顿了顿,接问道:“费大哥,听说法他来自‘六诏’?” 费啸天点头说道:“是的,雪妹。” 梅梦雪道:“但费大哥所知,‘六诏’有这种人物么?” 费啸天道:“雪妹是怀疑他……” 梅梦雪道:“我怀疑他不是来自‘六诏’,而且别具用心。” 费啸天摇头说道:“这我倒没看出来,雪妹该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六诏’隐有司马杰这样的人物倒是有可能的!” 梅梦雪道:“这么说,费大哥是确信他来自‘六诏’了?” 费啸天道:“我不敢确信,但我认为他来自‘六诏’倒很可能的。” 梅梦雪道:“费大哥也认为他不是别具用心?” 费啸天道:“事实上我没看出什么,他也没表现什么?” 梅梦雪道:“资大哥,只他无中生有,中伤诸葛大侠这一桩事就够了。” 费啸天道:“雪妹认为他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梅梦雪凝目说道:“难道费大哥不以为无?费大哥不也不信么!” 费啸天道:“普天之下,莫不尊仰‘玉书生’,我本不敢听信!” 梅梦雪讶然说道:“听费大哥的口气,好像是又有点相信……” “雪妹,”费啸天脸色一整,道:“恕我直问一句,诸葛英当年跟雪妹行别之后,是不是去了六诏?” 梅梦雪微含螓首,道:“是的,费大哥。” 费啸天道:“这一点是对了!” 梅梦雪道:“我明白费大哥的意思,但这并不能表示他……” 费啸天道:“我再问一句,他为什么要到‘六诏’去,他对雪妹怎么说?”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本来这是一桩秘密,他只对我一个人说过,并交待我别对第二个人轻泄,好在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他人也没了……” 眼圈儿突然一红,沉默了一下,然后接道:“费大哥,他远赴‘六诏’,是为了查一段公案!” 费啸天呆了一呆,道:“公案,什么公案?” 梅梦雪道:“费大哥可听说过当年武林中那件轰动一时的命案?” 费啸天道:“雪妹是指那件杀害亲夫的丑事?” 梅梦雪点头说道:“是的,费大哥,就是邢玉珍杀了他的夫婿查三影,跟人私奔那件事,费大哥知道,这件事在当时会……” 费啸天抬头叹道:“‘玉面阎罗’,‘白发仙姬’,男的英俊,女的美丽,诚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恩爱情笃,在当时不知羡煞多少人,谁知这邢玉珍竟会心有外骛,心狠手辣残杀了查三影跟人私奔,虽是谁也不敢相信的事,然而毕竟它又是事实……” 梅梦雪点头说道:“是的,费大哥,这原是谁也不敢相信的事,查三影陈尸睡榻,头颅尽碎,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邢玉珍芳踪飘渺,不知去向,当时任何人都以为查三影被杀,邢玉珍被掳,定然是有人嫉妒他夫妻恩爱情笃,垂涎邢玉珍的美色,若不是事后有人在查三影尸身上发现了邢玉珍的独门‘天残棱’痕印……唉,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费啸大道:“世间事出人意料的不少,但都不及这件事让人震惊,雪妹,但这只是查三影的家务事,怎说是一段公案?” 梅梦雪道:“费大哥可知道,查三影死后不久,跟他有关的武林四大奇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奇失了踪么?” 费啸天道:“雪妹是指‘神力霸’仇超,‘铁手追魂’古翰,‘银骷髅’夏侯飞跟‘血手掌’宫红这四位么?” 梅梦雪点头说道:“是的,这四个原只能称之为四大凶人,但曾几何时被查三影收在身侧,放下屠刀,尽除戾气,由是才被称为四大奇人。” 费啸天道:“不错,雪妹,能一改凶残,洗面革心,他四位颇也难得,令人敬佩,只是他四位的离奇失踪,应也是查三影的家务事,似乎谈不上公案……” 梅梦雪道:“费大哥不知道,他四位出身四大门派,论辈份犹较当时四大门派的掌门为高,他四位的离奇失踪,等于就是四大门派的长老失踪!” 费啸天道:“原来如此,那就算得上是公事了,只是,雪妹,这件公案跟‘玉书生’他又有什么关系,要他出面伸手……” 梅梦雪道:“费大哥,诸葛大侠的先人曾受过查三影的一次活命大恩。”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原来‘玉书生’的先人……雪妹,他的先人是……” 梅梦雪摇头说道:“不是我辈武林人,他老人家只是一个卖柴为生的樵夫,有一回山中遇蟒,恰好被查三影路过所救,他老人家临终嘱咐诸葛大侠牢记查三影三字,伺机报恩……” 费啸天道:“这么说‘玉书生’是要为查三影报仇雪恨了。” 梅梦雪道:“可以这么说!” 费啸天道:“那他为什么远赴‘六诏’……” 梅梦雪道:“那是因为他听说邢玉珍跟她那情夫躲在‘六诏’,所以他不避万险,不畏风霜,远赴‘六诏’找寻!”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邢玉珍跟她那情夫隐于‘六诏’,谁说的?” 梅梦雪道:“诸葛大侠听人说的!” 费啸天脱口说道:“他找到了邢玉珍没有?” 梅梦雪眼圈儿一红,摇头说道:“谁知道!” 费啸天猛悟失言,忙道:“雪妹,原谅我无心……” 梅梦雪强颜一笑,摇头说道:“没什么,费大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讳言么!” 费啸天默然不语,沉默了半晌道:“雪妹认为这说法可靠么?” 梅梦雪毅然说道:“费大哥,我永远相信他!” “不,雪妹。”费啸天道:“我是说邢玉珍躲在‘六诏’的说法?” 梅梦雪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费大哥问这……” 费啸天双眉一标,道:“查三影为人极为正派,他死得冤屈,同时看在‘玉书生’跟雪妹的关系份上,我愿意代他查明这段公案,助他……” 梅梦雪道:“谢谢费大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费啸天微微一怔,道:“怎么,雪妹是要……”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是他的未亡人,不该么?” 费啸天眉锋微皱道:“我不敢置喙,只是雪妹是个年轻姑娘家,只怕伯父伯母……” 梅梦雪摇头道:“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等我在这‘梅花溪’口守过七天七夜,我就要远赴‘六诏’,或者踏遍天涯海角去代他完成这件事。” 费啸天迟疑了一下,道:“雪妹,由我代他……” 梅梦雪道:“份内的事,我不敢偏劳费大哥。” 费啸天道:“雪妹这是见外……” 梅梦雪道:“不,费大哥,怎么说这都是我的份内事。” 资啸天道:“我站在朋友的立场……”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是诸葛大侠的未亡人……” 费啸天道:“那么我站在兄长的立场,协助雪妹总可以。” 梅梦雪道:“费大哥的意思是要……” 费啸天道:“愿倾我之力,追随雪妹身侧!” 梅梦雪摇头说道:“费大哥,我不敢当……” 费啸天道:“雪妹这不是见外是什么?我要求其次,也只有这点请求,我不敢说为玉书生尽点心力,但愿为雪妹稍尽棉薄……” 梅梦雪还待再说。 费啸天已然接着说道:“雪妹,何忍再相拒?” 梅梦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费大哥,你这是何苦?” 费啸天勉强一笑道:“我只认为我该为雪妹做点事。” 梅梦雪道:“事实上费大哥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我欠费大哥……” 费啸天道:“雪妹,你我之间不必也不该说这些。”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锋转话锋道:“这么说,费大哥是相信诸葛大侠了?” 费啸天道:“我原不敢不相信‘玉书生’,只是,雪妹,还有一点……” 梅梦雪道:“还有什么?” 费啸天道:“雪妹知道,他是带着病回来的,而可巧那司马杰说他蛊毒发作,这一点不知雪妹作何感想?” 梅梦雪道:“费大哥,怎知他不是真的病了?” 费啸天道:“雪妹,你我都知道,‘玉书生’一身修为病魔难侵。” 梅梦雪呆了一呆,脸色忽变,道:“费大哥,他可能找到了邢玉珍……” 费啸天神情一震,急道:“雪妹是说他是伤在邢玉珍之手……” 梅梦雪道:“费大哥以为有此可能么?” 费啸天双眉一扬,猛然点头道:“不错,雪妹,确有此可能!” 梅梦雪脸色煞白,冷笑说道:“那么这位司马杰是什么样人,何等居心就可想而知了。”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雪妹是说他……” 梅梦雪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他必是邢玉珍的人,诸葛大侠带着伤逃离‘六诏’,邢玉珍派人跟踪而去,其用意在杀诸葛大侠灭口,遂见诸葛大侠故世,他才心生二计地来个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一方面是要毁诸葛英大侠的英名,使人蔑视他,另一方面也在转移他人想起邢玉珍……” 费啸天猛击一掌,道:“雪妹高明,虽不中亦应不远……” 梅梦雪霍地站起道:“我该找他谈谈去。” 费啸天忙跟着站起,道:“雪妹,我担心他诓我不成,转而诱骗孟中,所以没到家就折了回来,可是我来时并未看见他,想必已经走了!” 梅梦雪道:“那不要紧,总有能找到他的地方!” 费啸天道:“话虽这么说,可是雪妹如今……” 梅梦雪微微一怔,旋即定神说道:“多谢费大哥提醒,我如今确实不便远离‘梅花溪’,那这样吧,我请费大哥代为找寻这位司马杰……” 费啸天道:“我原是这意思,雪妹放心,我一旦找到他,必会擒他来见雪妹,到那时雪妹可以问个明白!” 梅梦雪道:“那一切就偏劳费大哥了!”费啸天道:“雪妹还跟我客气,照如今情势看,雪妹在这儿安危堪虞,非我自己,留在这儿陪伴雪妹我不放心,我这就派孟中传今,叫他们倾力搜寻司马杰的踪迹,一有发现立即报告,到那时我再赶去不迟……” 说着喝道:“孟中。” 孟中应声而进,一躬身道:“爷请吩咐。” 费啸大摆手传下令谕,最后并道:“请霍爷兄妹到这儿来一趟!” 孟中应声飞步而去。 梅梦雪在旁边讶然问道:“费大哥找刚大哥踉红妹到这儿来……” 费啸天道:“难道雪妹不知道他兄妹背后,被人以高绝手法贴上一张纸条之事……” 梅梦雪哦地一声道:“费大哥也知道了……” 费啸天冷然一笑道:“是那位司马杰告诉我的,他要我救他兄妹。” 梅梦雪道:“费大哥怀疑这也是……” 费啸天道:“我不以为还有别人!” 梅梦雪惊讶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费啸天道:“雪妹,很简单,他兄妹多少跟‘玉书生’有点关系,跟你的交情更深厚,很可能知道‘玉书生’前往‘六诏’,是为找寻邢宝珍,所以他要一并灭口!” 梅梦雪脸色一变道:“费大哥,我知道得更清楚,如今你也知道了。” 费啸天冷冷一笑道:“雪妹以为邢玉珍会放过你我么?” 梅梦雪神情一震,默然不语,半晌她才说了一句:“费大哥,我担心……"费啸天道:”雪妹担心什么?“ 梅梦雪道:“费大哥该知道查三影的一身修为!” 费啸天道:“‘玉面阎罗’一身所学高不可测。” 梅梦雪道:“连四大凶人都败在他的手中!” 费啸天道:“是的,雪妹!” 梅梦雪道:“而查三影部死在邢玉珍之手,连四大凶人也离奇地失了踪。” 资啸天倏然豪笑,高扬双眉,道:“雪妹,且让她来碰碰我费啸天。”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无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成风,还有诸葛大侠,他也带着伤由六诏跑回中原!” 费啸天道:“我知道,雪妹!” 梅梦雪目光一凝,面现讶异之色,道:“费大哥,你知道?”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梅梦雪道:“费大哥一点也不担心?” 费啸天道:“我一点也不担心。”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费大哥,原谅我直说一句,你一身所学,在当今可算得上数一数二,但我不以为费大哥的一身所学会在‘玉书生’之上!”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雪妹,论名气,‘金鞭银驹’确实是在‘玉书生’之下。” 梅梦雪冰雪聪明,一点即透,道:“论名气?” 费啸天道:“是的,雪妹,论名气!”梅梦雪道:“仅仅如此么?” 费啸天道:“事实上我俩从来没有交过手。” 梅梦雪道:“这是实情,费大哥,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费啸天眉锋微皱,道:“雪妹……” 梅梦雪抬头说道:“费大哥,人已经死了,再悲痛也没有用了,我不会再悲痛的……这么说,费大哥的一身所学高过……” 费啸天道:“雪妹,我不敢说高过他,至少也该跟他在伯仲之间。” 梅梦雪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无意隐瞒,也无意深藏不露,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时常炫露,根本也没有那机会,雪妹以为然否?” 梅梦雪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费大哥一直很谦虚……” 费啸天双眉微扬,道:“雪妹这是怪我隐瞒……” “不,费大哥,”梅梦雪抬头说道:“我说的是实话,费大哥也知道我不会。” 费啸天还待再说,修地目中寒芒一闪,道:“有人来了,想必是霍大哥……” 只听外面传来霍刚的话声:“大妹子,我跟小妹到了。” 梅梦雪忙道:“刚大哥,红妹,快请进。” 人影一闪,霍刚兄妹已到了门口,霍刚嘴快,鼻子里直冒气,进门便道:“费大哥叫我两个到这儿来,有什么事么?” 费啸天含笑说道:“两位先请坐下,然后咱们再慢慢谈。” 霍刚依言坐了下去,霍瑶红则走向梅梦雪,伸手抬起梅梦雪一双柔荑,轻轻叫了一声“大姐”。 梅梦雪含笑说道:“来,红妹,咱姐儿俩一块地坐。” 拉着霍瑶红在她身边坐下。 坐定,霍刚忍不住问道:“费大哥,是什么事?” 费啸天抬眼望向梅梦雪。 梅梦雪道:“费大哥说不也一样么?” 费啸天收回目光把跟梅梦雪所谈的说了一遍。 听毕,霍刚头一个顺国叫道:“有这种事,这司马杰好阴毒……” 霍瑶红冷笑说道:“我认为他更卑鄙。” 霍刚一点头道:“此人该杀!” 费啸天道:“我已经派出人士搜寻他了,一有他的踪迹,他们立即会有回报,到时侦找自会前去擒他。” 霍刚道:“费大哥,我跟你去。” 霍瑶红道:“还有我。” 费啸天抬头说道:“我一个人去已经够多了。二位要留在这儿陪陪雪妹。” 霍刚两眼一睁,道:“我明白了,费大哥派人把我两叫来,就是为这……” 费啸天点头说道:“霍大哥只说对了一半。” 霍刚微愕说道:“我只说对了一半?”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不错,另一半则是二位出需要有个人陪伴。” 霍刚讶然说道:“我两个也需要有个人陪伴?这话……” 费啸天道:“崔大哥难道忘了那张纸条了?” 霍刚脸色陡然一变,旋即失笑说道:“原来费大哥是说这,我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儿。” 费啸天道:“可是我跟雪妹却不敢不把它当回事儿。” 霍刚笑容敛去,道:“费大哥,我很想看看这是哪路高人费啸天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六诏来的高人。“ 霍刚晒然笑道:“区区一个司马杰……” 费啸天道:“霍大哥,咱们不妨把他当成邢玉珍。” 霍刚笑容一凝道:“邢玉珍又如何?” 费啸天道:“霍大哥,‘白发仙姬’早在当年便已威震武怵,连‘玉面阎罗’查三彩都死在她手中,这一点霍大哥该明白。” 崔刚浓眉一扬,道:“我霍刚可不怕什么‘白发仙姬’……” 费啸天道:“崔大哥,怕不必,防却不可不防。” 霍刚胜一红,道:“费大哥,我无意骄狂……”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霍大哥怎么说这话,相交非一日,谁还不知道谁了?” 霍瑶红突然说道:“我兄妹招她了,还是惹她了?” 资啸天道:“两位不该知道‘玉书生’去‘六诏’的目的。” 省瑶红道:“我兄妹根本就不知道,大姐也从没说过。” 费啸天道:“奈何邢玉珍却不这么想。” 霍瑶红道:“一句话,她这是恃技欺人,嗜杀成性。”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小妹能明白这一点也就够了,武林中又何会有个理字好说。” 霍瑶红风目凝煞,柳眉挑威,冷笑说道:“我第一个要斗斗她……” 霍刚道:“小妹,你是第二个,别抢。” 霍瑶红道:“你是个男人家。” 霍刚道:“她可没因为我是个男人家而放过我。” 霍瑶红道:“那我不管,我先说的,我头一个……” 霍刚还待再说,费啸天突然笑道:“二位这份豪气委实令人心折,都请放心,只要邢玉珍到了,二位哪一个也少不了的。” 梅梦雪点头说道:“费大哥说得是,就连费大哥跟我她都不放过!” 霍刚目光一直,道:“怎么?大妹子,难道你跟费大哥也被人在背后……” 梅梦雪抬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邢玉珍如果是为你跟红妹,知道诸葛大侠到‘六诏’去的目的,而要杀你眼红妹灭口的话,那么我跟费大哥也同样地知道,尤其是我,知道得更清楚。” 霍刚冷哼一声道:“她好大的胃口啊,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杀咱。”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霍大哥,怯敌固不必,但绝不可轻敌,邢玉珍早在当年便已成展武林,她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查三彩,绝不会只是侥幸。” 霍刚涨红了脸,道:“费大哥,我知道。” 资啸天话锋倏转道:“霍大哥,插标卖首,三日断魂,今天是第几天了?” 霍刚道:“就是今天白天的事。” 费啸天道:“霍大哥,确知那纸条是在今天白天被人贴上去的么?” 霍刚呆了一呆道:“这我就不敢说了。” 费啸天道:“那咱们就得随时提防……” 蓦地,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异啸。 费啸天两眼一睁,寒芒暴闪,霍地站起,道:“找着他了,二位陪雪妹在这儿,我去去就来,请千万别大意轻敌。”说完闪身扑了出去,其快如电。 霍刚一怔叹道:“费大哥好高绝的身法。” 梅梦雪道:“可不是么,只怕他一身所学眼诸葛大侠不相上下。” 霍刚“哦”地一声道:“真的么,大妹子?” 梅梦雪道:“应该不假。” 霍瑶红道:“我不信,谁不知道‘玉书生’当世称最……” 霍刚道:“是啊,费大哥这身所学固然高绝,但若比起‘玉书生’来,只怕仍要差个一筹半筹!” 梅梦雪淡然一笑,刚要再说,忽地脸色一变,急道:“我跟费大哥都忽略了一件事……” 霍刚忙道:“什么事,大妹子。” 梅梦雪道:“邢玉珍的毒手既然伸向了咱们,她就绝不会放过跟咱们有关的任何一人,二老那儿没人……” 霍刚一惊忙道:“我回去看看。” 霍刚跃起,往外便扑。‘、但,他刚出门便似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一般,身形一顿,闷哼一声,跄踉倒退而回,砰然一声跌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变生肘腋,霍瑶红一怔,大惊失色,失声叫道:“哥哥!” 闪身扑了过去,急道:“哥哥你怎么了……” 梅梦雪也惊声说道:“刚大哥,你……” 霍刚抬手一指门外,无力地道:“外边,外边有人……” 霍瑶红怒叱一声,便要往外扑。 霍刚大喝说道:“小妹,站住!” 霍瑶红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道:“哥哥,你……” 霍刚喘着气摇头说道:“你不行,只怕咱三个都不行,你陪着大妹子从后面走,让我独力挡他一阵……” 说道,支撑着站了起来,刚站起,身躯又禁不住一摇。 霍瑶红忙扶住了他,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像你这样怎么能……” 霍刚两眼一睁,道:“小妹,你敢不听我的……” 霍瑶红悲声说道:“要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霍刚喝道:“小妹,长兄比父……” 梅梦雪突然说道:“刚大哥,你坐下歇歇吧,我跟红妹没一个会走的,好歹让我跟小妹联手挡他一阵,只等费大哥回来……” 霍刚霍然转注道:“大妹子,你要霍刚死难瞑目……” 梅梦雪道:“刚大哥,都一样,你坐下歇歇吧,红妹,帮个忙。” 两个人合力扶着霍刚向后退去。 霍刚头一低没说话,任她二人扶坐在椅子上。 ------------ 第四章 安置好了霍刚,梅梦雪向着霍瑶红一递眼色,霍瑶红会意,按剑退向一旁。 接着,梅梦雪扬声向外发了话:“外面是哪位高人,请现身容我姐妹一见。” 话声甫落,人影电闪,门外一丈处,雪地上多了个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但见他一双目光森冷逼人。 梅梦雪看得心头一震,道:“阁下是哪位高人?”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像是没听见,没动,也没答话。 梅梦雪旋即明白自己是多此一问,对方既然蒙面,那表示不愿让人观庐山真面目,也不愿让人知道他是谁。 既然这样,问他是谁他怎肯说。 一念及此,立又改口问道:“伤我刚大哥的可是阁下?”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然点头,答了两个字:“不错!” 话声好不冰冷。 梅梦雪觉得这话声甚是陌生,当即又道:“以高绝手法在我红妹背后贴纸条的也是阁下?” 瘦高黑衣蒙面人又一点头,仍然两个字:“不错!” 梅梦雪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一个字,杀!” 梅梦雪道:“这我懂,但我不明白她二位跟阁下何怨何仇?”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我以为你几个已经知道了!” 梅梦雪道:“这么说阁下是来自‘六诏’?”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认定我是来自‘六诏’?” 梅梦雪道:“阁下不是邢玉珍的人么?” 瘦高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暴射,叱道:“大胆,竟敢直呼仙姬名讳!” 这不啻不打自招。 梅梦雪淡然一笑道:“你以为她的所作所为值得人尊敬么?”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你还敢……” 梅梦雪道:“死并不可怕,但我要明白一点,邢玉珍是不是躲在‘六诏’?”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休要自作聪明……” 梅梦雪道:“你敢杀人,难道连个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这世上还挑不出让我胆怯的事物,我可以告诉你,仙姬她不在‘六诏’,那诸葛英当年根本就没找着仙姬,而且他根本就不是去找仙姬的!” 梅梦雪道:“阁下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去找邢玉珍的?”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很简单,仙姬根本就不在‘六诏’!” 梅梦雪道:“这就不对了,既然邢玉珍不是躲在‘六诏’她为什么要派阁下来杀人灭口,她又怎么知道诸葛英大侠去了‘六诏’?” 这一问,问得瘦高黑衣蒙面人哑口无言,旋听他冷叱道:“丫头,你要是想拖延到费啸天返来,那你是打错了念头,连诸葛英都不免横尸,何况……” 梅梦雪抬头说道:“我无意拖延,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到了阴间地府问一问,你自然会明白的!” 跨步欺了过来。 梅梦雪神情一震,忙道:“阁下为什么不敢说?” 瘦高黑衣蒙面人没有说话。 梅梦雪忙又说道:“阁下现有杀人的勇气……” “大妹子,让开,让我跟他拼!” 霍刚强凝一口真气,忽地一声从椅子上跃了起来,魁伟身躯带起一阵风,出闸虎一般地扑了出去。 梅梦雪跟霍瑶红大惊失色,梅梦雪皓腕疾探,但一把抓空,没能抓住霍刚,霍瑶红站得较远,更来不及阻拦。 眼看着霍刚冲出茅屋,向那一步步逼近茅屋的瘦高黑衣蒙面人扑去,梅梦雪踉霍瑶红心胆欲裂,便待双双扑出去接应。 适时,怪事倏生,人影一闪,一人从天而降,正好落在霍刚与那瘦高黑衣蒙面人之间,单掌轻轻一抬,道:“阁下,匹夫血气之勇逞不得!” 说来也怪,他只这么一抬手,霍刚那足能撞倒一座山的身躯,就似被什么挡住一般,立时停住,再也前进不得。 霍刚怔住了,梅梦雪跟霍瑶红也怔住了,就连那一步步逼近茅屋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也怔住了。 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袭黑衣,身材颀长,洒脱而飘逸,但那张胜却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霍刚略一定神,张口要问。 那黑衣客又倏然收手淡笑道:“烦劳二位姑娘扶霍大侠进去歇息,容我跟背后那位高人谈谈后,再探视霍大侠的伤势!” 梅梦雪跟霍瑶红早已到了霍刚身后,闻言双双架住霍刚向后退去,霍瑶红娇靥忽泛惊容,叫道:“小心,后面……” 黑衣客一笑说道:“多谢霍姑娘。” 霍然转过身去抬起了手。 只听砰然一声,那趁机暗施偷袭的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顿,立即跄踉后退了好几步。 黑衣客一笑说道:“阁下既是当今高人,怎地专喜背后偷袭?” 瘦高黑衣蒙面人目中陡现惊怒厉芒,喝问道:“你是? 黑衣客道:“在下司马杰,来自‘六诏’!” 霍瑶红脱口叫道:“司马杰!” 霍刚退势一顿,忙道:“怎么,你,你就是司马杰?……” 司马杰笑道:“在下正是司马杰,三位,容稍时候再详谈!……” 一顿,凝注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阁下又是哪位高人?”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凭你还不配问!” 司马杰道:“那么谁才配问?”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时下没一个配!” 司马杰微一点头道:“好吧,我改问别的,霍大侠之妹跟你何怨何仇?”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这你也不配问!”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阁下,这你瞒不了谁的,但我希望在我不动手的情形下,让你说出你的来路,这话你不会不懂!”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后生小子,凭你也配!” 司马杰“哦”他一声道:“阁下又有多大年纪?”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老夫我至少长你几岁!” 司马杰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位前辈高人了,阁下,我再问一次,阁下是谁,怎么称呼,从何处来!”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尚未说,话霍瑶红突然说道:“这位,他是淫贱妖妇邢玉珍派来的……” 瘦高黑衣蒙面人后喝说道:“贱婢大胆,竟敢辱骂仙姬!” 司马杰轻笑截口,道:“邢玉珍,莫非是当年那位‘白发仙姬’?” 瘦高黑衣蒙面人厉笑道:“不错,你既然知道仙姬的威名,就该知道这件事插手不得……” 司马杰抬头说道:“我只知道霍姑娘并没有说错,这件事要是别人的事,我或许会不管,既然是邢玉珍的事,我就非管不可。” 瘦高黑衣蒙面人厉声说道:“你这是找死……” 司马杰道:“也许是吧,不过那还得看阁下有没有办法把我的命拿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厉笑一声道:“你试试看!” 抖手一掌虚空击了过来。 司马杰摇头笑道:“这一掌功凝九成,足能使石破天惊,风云色变,但是只可借你阁下今天碰上的是我!” 翻腕一抖,虚空击出了一掌。 砰然又是一声大震,司马杰笑道:“阁下,如何,我的命是不是阁下所拿得去的?阁下容我一问,邢玉珍又跟霍大侠兄妹何怨何仇?” 瘦高黑衣蒙面人厉笑说道:“你不配过问……” 霍瑶红突然说道:“这位,我兄妹跟邢玉珍一无怨,二无价,他所以派人前来杀我兄妹,是她以为我兄妹知道她躲在‘六诏’,而欲灭口。” 司马杰道:“谢谢霍姑娘,我明白了……” 目光一凝,望着对面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阁下真是邢玉珍的人么?”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错!” 司马杰微一点头道:“很好,你阁下更走不成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讶然说道:“后生小子你这话……” 司马杰道:“邢玉珍的所作所为,阁下应比我还清楚,像她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所以我说你更走不成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是说想从我身上迫出仙姬的所在?” 司马杰点头说道:“不错,确是这样!”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后生小子,你这是痴人作梦……” 司马杰抬头说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擒你,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瘦高黑衣蒙面人目光森冷寒芒暴闪,厉笑说道:“好大的口气,你且试试看!” 闪身扑了过来。 司马杰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就听你的,姑且试试!” 左单一晃,飞快送去袭向瘦高黑衣蒙面人右肩并,等到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一动,向边口一躲,他右手闪电递出,五指弯曲如钩,直向瘦高黑衣蒙面人脸上抓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不防有此,要躲为时已晚,那蒙面物被司马杰抓个正着,他心胆欲裂,猛地用力,一挣,只听“嘶”地一声裂帛响处,那蒙面物立时被司马杰扯下了来。 瘦高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捂着脸转身如飞而去。 司马杰没追,却笑道:“阁下,江湖上当有再见之日,我会找上门去找你的,只记住,从此别再乱动杀机,找人麻烦,否则你不会再有今天这种便宜。” 瘦高黑衣人早已走得没了影子,说完了话,他缓缓转过了身,头一眼他便望向梅梦雪。 却只听霍瑶红说道:“你怎么让他走了……” 司马杰抬手一指霍刚,道:“霍姑娘,令兄伤得不轻,需要治疗!” “事实不错,要不是霍刚受了内伤,他不会留在这里的。” 梅梦雪楞地望着他道:“阁下当真是来自‘六诏’的司马杰?”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梅姑娘想必已从孟中那儿知道了我!” 梅梦雪道:“费大侠跟我正在找阁下……” 司马杰道:“这个我知道,刚才费大侠就跑到十多里外找我,我机警地躲开了,他如今仍在那一带找我呢!……” 顿了顿,接道:“容我先为霍大侠……” 霍刚猛一抬头道:“不忙,霍刚暂时还死不了,先让我弄清楚两件事再说!” 司马杰凝目说道:“还有什么事比霍大侠的内伤更要紧的?” 霍刚道:“有,你阁下已听听春,阁下何放污蔑诸葛大侠!” 司马杰,“哦”地一声道:“原来霍大侠是说这……” 目光一转,落在梅梦雪脸上,道:“想必梅姑娘也急于明白……” 梅梦雪淡淡道“我不急,霍大侠的伤……” “不,”霍刚一抬手,道:“大妹子,我急。”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就听霍大侠的……” 话锋微颇,接道:“霍大侠对这件事是不是弄清楚了?” 霍刚点头说道:“不错,孟中告诉了梅姑娘,费大侠没来得及阻拦。” 司马杰道:“霍大侠,我说的可是句句实情,舍妹带着没有爹的孩子现在‘六诏’如果诸位不信的话,尽可以到‘六诏’去……” 霍刚道:“我怎知道那孩子是不是诸葛大侠的骨肉。” 司马杰两眼一睁,旋即敛态淡然说道:“我不敢怪霍大侠这么说,必竟霍大侠你站的立场跟我不同,但我要告诉霍大侠,世上男人多得很,舍妹不必非攀扯诸葛英不可。” 霍刚道:“阁下,这世上只有一个‘玉书生’。” 司马杰笑道:“霍大侠,‘玉书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舍妹是一个姑娘家,她不会厚颜乱认丈夫,硬指诸葛英是孩子的爹。” 霍刚还想再说,司马杰已然抬头说道:“霍大侠,我只是在揭穿诸葛英的为人,免得他再害了梅姑娘一辈子,除此之外,诸位信与不信对我并不重要,再说,舍妹自认命薄,已经原谅了他,我千里迢迢送来解药,但去迟了一步,这或许是天意,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霍刚道:“阁下只知道信与不信对阁下并不重要,可知道信与不信对霍刚却十分重要。” 司马杰道:“霍大侠请明教。” 霍刚道:“要是霍刚不信,那霍刚就会认为你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而且还有着一桩更大的隐谋……” 司马杰淡然笑道:“是与非,诸葛英他自己心中明白,我司马杰可问心无愧,任凭诸位怎么想都行……” 忽地目光一凝,道:“霍大侠,哪一桩更大的隐谋?”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霍刚认为你阁下还有一桩更大的隐谋。” 司马杰道:“霍大侠何指?” 霍刚道:“树从根上起,水从源头来,让我从根源说起,阁下现也是我华武林中人,想必知道当年武林中那段公案。 司马杰道:“霍大侠,是指‘白发仙姬’邢玉珍杀害了‘玉面阎罗’查三影查前辈,而偕情人私奔,随后四大奇人又跟着失踪之事?” 霍刚道:“正是,‘玉书生’诸葛大侠的先人受过查三影的活命大恩,因之诸葛大侠要查明这件事为查三影报仇雪恨,所以他才忍痛跟梅姑娘在‘梅花溪’分手,迢迢千里去了‘六诏”’司马杰道:“诸葛英他去‘六诏’干什么?” 霍刚道:“他是听说邢玉珍跟她那情夫躲在‘六诏’,故而前去搜寻,并不是阁下所说的,他是蛊毒发作,不得不赶回‘六诏’去。” 司马杰道:“我暂时不跟霍大侠辩,请霍大侠说下去。” 霍刚道:“邢玉珍跟她那情夫很可能是躲在‘六诏’,这句话阁下听清楚了么?” 司马杰点头说道:“霍大侠,我听清楚了。” 霍刚道:“可巧,你阁下也来自‘六诏’。” 司马杰双眉一标,道:“我明白了,诸位是怀疑我是邢玉珍派来的人……,,霍刚道:”霍刚等推测诸葛大侠不敌成名多年的邢玉珍,带伤逃回中原,邢玉珍仍不肯放过遂派阁下前来追杀诸葛大侠,因见诸葛大侠伤重不泊,遂定了恶计,阴毒地污蔑他,使人不再相信诸葛大侠的为人……” 司马杰道:“霍大侠,我请教,这跟诸葛英的为人有什么关系?” 霍刚道:“武林中既不相信诸葛大侠的为人,当然不会相信他所说邢玉珍躲在六诏一说,如此一来邢玉珍就可高枕无忧了。” 司马杰淡然笑道:“霍大侠,倘若连诸葛英都不是邢玉珍的对手,放眼当今,邢玉珍她又怕什么人,怕哪一个。” 霍刚呆了一呆,旋即说道:“那总不如无人打搅,清清静静的。” 司马杰微一抬头道:“霍大侠能言善辩。让人佩服……。” 霍刚道:“好说,霍刚说的是实情,说的是真理。” 司马杰道:“我不否认霍大侠说的是实情,不过……” 话锋一转,接道:“霍大侠,适才那黑衣蒙面人的来往,霍大侠应该……” 霍刚截口说道:“是邢玉珍派来的人,他也承认了。” 司马杰道:“那么,我请教,假如我也是邢玉珍派来的人,我怎么会在霍大侠逞匹夫之勇,欲作孤注一掷之际及时赶到阻拦?” 霍刚一怔,一时哑口无言以对。 霍瑶红突然说道:“谁知这是不是你阁下跟他串演的一幕好戏!” 霍刚两眼倏睁,猛一点头道:“不错,小妹说得好。”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霍姑娘说得好,我再请教,那人是来干什么的?” 霍瑶红道:“自然是来杀我们几个的” 司马杰道:“邢玉珍为什么派他来取诸位的性命?” 霍瑶红道:“当然是为灭口!” 司马杰道:“霍姑娘,灭什么口?” 霍瑶红道:“怕我们几个把邢玉珍躲在‘六诏’的事传扬出去……”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霍姑娘,这办法一劳永逸是否比让人不相信诸葛英的说法一计更好。” 霍瑶红一怔,立即也无词以对。 只听霍刚冷笑说道“看来能言答辩只是阁下而不是霍刚兄妹……” 司马杰道:“霍大侠,事实胜过雄辩。” 霍刚道:“无论怎么说,霍刚等人不相信诸葛大侠会是……” 司马杰截口说道:“霍大侠,我说过,诸位信不信并无关重要,对我也没有什么益损,目前重要的是霍大侠的伤势……” 霍刚道:“阁下的意思是……” 司马杰道:“我想为霍大侠疗伤。” 霍刚道:“谢谢阁下的好意,霍刚有的是朋友。” 司马杰遣:“霍大侠,我正好赶上……” 霍刚截口说道:“阁下放明白一点,假如霍刚等不相信你阁下的话,绝不会让你阁下为霍刚疗伤甚至不会让你阁下碰霍刚一下。”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微一点头道:“霍大侠说的是理,这样吧,现在就请梅姑娘与霍姑娘二位为霍大侠疗伤,假如他二位能为霍大侠疗治此伤势,司马杰绝不伸手,万一她二位不能为霍大侠疗治此伤,还请霍大侠……” 霍刚一抬头道:“我不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司马杰道:“霍大侠,假如我没有看错的话,霍大侠真力散而难聚,内腑又略为离位,若不及早救治或阻止伤势恶化,只怕霍大侠难捱到天明。” 霍刚脸色为之一变。霍瑶红忙道:“真的?” 司马杰道:“霍姑娘不相信的话,请问问令兄。” 霍瑶红转望霍刚,急急问道:“哥哥……” 霍刚无力地微一点头,道:“小妹,他没说错……” 霍瑶红娇靥失色,霍刚抬眼望向梅梦雪。 梅梦雪神情凝重,道:“红妹,事不宜迟,帮我把刚大哥扶进去。” 霍瑶红没再说话,立即帮梅梦雪把乃兄扶进了小屋。 司马杰站在门口,没跟进去。 梅梦雪跟霍瑶红把霍刚扶坐在椅子上,没等梅梦雪说话,霍瑶红便动手解开了霍刚的胸前衣扣。扣开肌肤现,在霍刚的心窝偏右处,呈现一双边缘泛着暗红色的掌痕,这掌痕隐约于皮肉之间。梅梦雪跟霍瑶红脸色刚一变,只听门外一声惊叫,人影一闪,司马杰已到了霍刚跟前。 他目中寒芒暴射,道:“原来是他,原来是……怎会是他,怎会是他……” 显然,他是既震惊又诧异。 霍瑶红忙道:“你说什么!是谁?” 司马杰目中寒芒一敛,道:“二位可知道这是什么掌力。” 霍瑶红抬头说道:“不知道。” 梅梦雪道:“梅梦雪姐妹孤陋寡闻,尚请阁下指教。” 司马杰望望霍刚道:“霍大侠呢?” 霍刚微一抬头道:“不知道。”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三位,这是歹毒霸道的‘血手印’。” 霍瑶红一怔,惊呼说道:“血手印?” 梅梦雪变色失声:“阁下说适才那人是宫红……” 霍刚挺身欲起,司马杰伸手按住了他,道:“霍大侠,动不得。” 霍刚没有再动,他也动不了睁大眼道:“这……这会是‘血手印’…。” 司马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它就是‘血手印’,三位都看得见,如今霍大侠胸前这双承痕边缘稍现暗红,这暗红会逐渐向内蔓延,一旦整双掌痕都呈赤红,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霍大侠,这正是‘血手印’的特征”。 霍刚道:“这么说那人是宫红。” 司马杰道:“我不敢说他就是失踪的四大奇人之一‘血手印’宫红,可是霍大侠所在的很显然就是‘血手印’,事实上放眼天下,只有宫红一人擅这种歹毒霸道的掌力。” 霍刚瞪目张口道:“宫红失踪多年,怎么会……” 司马杰道:“想必他根本就没有失踪,要不就是他如今又出现了。” 霍瑶红诧异欲绝地道:“他又怎么成了邢玉珍的人……” 司马杰道:“那谁知道,可能查三影李前辈死后,他四人同时投向了邢玉珍,真要这样的话,邢玉珍是够厉害的。” 梅梦雪道:“这真是奇事,传扬出去必将震撼武林,失踪多年的四大奇人之一,居然会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地……” 司马杰道:“他蒙了面,怕人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他忽略了他这种歹毒霸道的独门掌力‘血手印’仍然使人知道了,如今想想,我可真懊悔放过了他……” 霍瑶红道:“如今别说这些了,快替我哥哥疗伤。” 司马杰微一摇头道:“霍姑娘,我能阻止伤势恶化,却不能疗治这‘血手印’掌伤。” 省瑶红脸色倏变,道:“怎么你只能阻住这伤势恶化……” 司马杰道:“是的,崔姑娘,当今世上能疗治这‘血手印’掌伤的只有两人……” 省瑶红忙问道“是谁?” 司马杰道:“一个是宫红自己,另一个是‘玉面阎罗’查前辈。” 省瑶红道:“一个是宫红,一个是查三影?” 司马杰道:“是的,霍姑娘。” 霍瑶红道:“还有第三个能治这种掌伤的人吗?” 司马杰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了,也许我孤陋寡闻,所知有限。” 省瑶红脸色煞白,默然未语,缓缓垂下螓首。 难怪她悲痛难受,司马杰说有两个人能治这种学伤,却等于没人能治这种单伤一样。 宫红用这种歹毒霸道的毒门掌力击伤了霍刚,他当然不会再为霍刚疗治,这是一定的道理。 剩下一个“玉面阎罗”查三影,早在多年前已经被他那娇妻“白发仙姬‘邢玉珍狠起心肠杀害死了,死人怎能疗伤?” 梅梦雪道:“阁下,你确知当世之中只有宫红跟查三影司马杰道:”梅姑娘,我说过,也许我孤陋寡闻,所知有限。” 梅梦雪冰雪聪明,还能不知道人家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够悲痛的,但是在表面上却没露一丝痕迹。 她沉默了一下,转望霍瑶红说道:“红妹,吉人自有天相……” 霍刚突然叱道:“小妹,休作此世俗儿女态,死则死矣,大丈夫生而何欢死的何悲,武林生涯本就朝不保夕……” 司马杰突出一指在省刚胸前点了四下霍刚话锋一顿,凝目说道:“阁下,你这是……” 司马杰道:“我闭了霍大侠几处穴道,阻住掌伤恶化,一年半载之内尚无大碍,在这一年半载之内,崔大侠可以请费大侠跟梅姑娘二位,协同找寻宫红,逼他为霍大侠疗伤,除此别无他策,我能力有限,心中甚感不安,无颜多留,就此告辞!” 一拱手,转身要走。 霍刚突然喝道:“阁下,慢着。” 司怪杰停步回身道:“崔大侠还有什么教言?” 霍刚道:“不敢,尚未谢谢阁下。”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如果是为我阻拦了宫红,令妹霍姑娘适才会出声示警救了我,彼此已然扯平,如果是为疗伤,我能力有限,没能为霍大侠做什么,霍大侠不必耿耿于怀。” 话落,径自转身而去。 他走了,梅梦雪楞楞地望着门外。 霍瑶红突然哭了。 霍刚浓眉一皱,道:“小妹,你……” 霍瑶红哭着说:“哥哥,你叫我怎么忍得住?” 霍刚道:“我都不在乎,你怎么!……你没听司马杰说么,一年半载之内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只要能在一年半载之内找到宫红……” 霍瑶红道:“能么,哥哥?” 霍刚道:“我不认为那是什么难事。” 霍瑶红道:“他会肯么,哥哥?” 霍刚道“一命换一命,不怕他不肯。” 霍瑶红道:“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霍刚道:“别忘了,咱们有个‘金鞭银驹’费大哥。” 霍瑶红没再说话,但她已住了声,收下泪。 霍刚抬眼望向梅梦雪,一见梅梦雪望着门外发怔,他微微一愕,忙道:“大妹子,你怎么了?” 梅梦雪如大梦初醒,忙收回目光级笑说道:“没什么,我在想司马杰这个人……” 霍刚道:“大妹子以为他这个人……” 梅梦雪道:“他的脸有点吓人,其实他这个人不恶!……” 霍刚一怔道:“怎么,大妹子,你觉得他这个人!……” 梅梦雪道:“难道刚大哥你不以为然么?” 霍刚迟疑了一下道:“撇开别的事不谈,我对他恶意中伤诸葛大侠一事,永远耿耿难释。”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不像个恶意中伤人的人。” 霍刚又复一怔,道:“这么说,在妹子是相信他……” “不,”梅梦雪摇头说道:“我也不相信诸葛大侠会是那种人。” 霍刚产诧说道:“大妹子这话……” 梅梦雪微一摇头,淡而强笑,笑得凄迷,道:“我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我既觉得司马杰不像个恶意中伤的人,又不相信‘玉书生’会是那种人!……” 霍刚没说话,半晌之后说道:“这么说,大妹子也不认为司马杰是邢玉珍的人了。” 梅梦雪道:“他不该是,刚大哥。” 霍刚又沉默了……。 茅屋后面,站着司马杰,静听至此,他走了,而旋即,刚现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他随风飘起,飞射不见。 在离“梅花溪”口这座茅屋不远处的一片树叶里,静静地站着个人,身材瘦高,黑衣蒙面,望之如幽灵。 突然,另一条人影划空射落在他面前的树叶里,但并没有现身,瘦高黑衣蒙面人立即躬下身去,恭声说道:“少主老奴特来复命。” 树叶里响起个冰冷话声:“事成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回少主,老奴未能达成使命,愿领重罚。” 黑衣人道:“怎么,未能达成使命,难道你不是他三人的对手。”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少主,凭老奴一身所学,杀霍刚易如反掌吹灰,只是在老奴正欲下手是时,突来一人救了霍刚。” 暗中人“哦”他一声道:“那人是谁?”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回少主,那人自称司马杰。” 暗中那人惊道:“司马杰!” 瘦高黑衣蒙面人说道:“怎么,少主。” 暗中人很快地转趋平静,道:“这么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事实如此,少主请看,老奴蒙面物也已被他扯破了。 阴暗中人忙道:“可曾让他们看见你的面目?”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回少主,那倒没有,老奴及时捂住了脸……” 暗中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司马杰他究是何许人,竟有这么高的身手。” 瘦高黑人蒙面人道:“回少主,据他说他来自‘六诏’。” 暗中人道:“我怀疑他是邢玉珍的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抬眼说道:“少主,邢玉珍当年躲在‘六诏’么?” 暗中人道:“谁知道,也许是真,也许是假,这件事不忙,眼前这件事……唉,这次竟未能成功,再想杀霍刚只怕……”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禀少主,老奴虽未能即时取得霍刚性命,但他却被老奴在他心口上印了一掌,料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暗中人惊声问道:“真的么?”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老奴岂敢欺蒙少主。” 暗中人冰冷说道:“好的,很好,你用的是什么掌力?”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欠身道:“回少主,老奴用的是……” 身形忽然猛地一震,立即住口不言。 暗中人冷笑说道:“说啊!” 瘦高黑衣蒙面人低着头道:“回少主,老奴一时疏忽大意!……” 暗中人道:“你一时疏忽大意却坏了我的大事,‘血手印’不难辨认,宫红又现武林,宫红既规武林,另三个也不会……不出多久武林中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 瘦高黑衣蒙面人颤声说道:“少主开恩,老奴知罪。” 暗中人道:“我若不是看你追随过老主人,我……” 一叹接道:“千不该,我不该把这件差事交给你,如今错已铸成罚你何补,懊恼又有何用,现在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瘦高黑衣蒙面人忙道:“谢少主开思。” 暗中人道:“去吧,事成与否,我自会知道,不必来复命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应声胜起,破空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一条人影射落在“梅花溪”中的那座茅屋之前,是费啸天,他满面的懊丧,想必是未能及时找到司马杰。 霍瑶红一喜,忙迎了上去道:“费大哥。你怎不早点回来?” 费啸天抬头苦笑道:“那司马杰好不狡精,害得我空跑一场怎么,有事么?” 霍瑶红道:“哥哥被人伤了……” 费啸天一怔,道:“谁?”。 闪身扑进茅屋,喝问道:“是谁,霍大哥……” 在刚做一摇头,道:“不碍事,费大哥别急,让大妹子慢慢说吧,。 费啸天立即转往海梦雪,道:“雪妹,是怎么回事?” 海梦雪把道才的经过说了一边。 听毕,资啸天深手扒开了霍刚胸前的衣衫,旋即脸色大变,震惊诧异常地脱口叫道: “果然是‘血手印’!” 一顿接口说道:“宫红失踪多年,怎么会突然……。” 转望梅梦雪,目光一凝,道:“雪妹,他承认是邢玉珍的人?” 梅梦雪点了点头。 费啸天咬牙说道:“好厉害的妖妇,费啸天等跟你何仇何恨,只为伯人知道你躲在‘六诏’便如此……”双眉一扬,道:“雪妹,是司马杰救了霍大哥?” 梅梦雪道:“要不是司马杰及时赶到,只怕我跟刚大哥,红妹都要死在宫红这歹毒霸道的独门掌力‘血手印’下了。” 费啸天诧声说道:“司马杰他怎么会救霍大哥。” 梅梦雪道:“我看他不像是邢玉珍的人……” 费啸天一怔,道:“怎么雪妹相信了他。” 梅萝雪道:“我只觉得他这个人不恶。” 费啸天道:“那么他对‘玉书生’……” 梅梦雪道:“我仍不相信‘玉书生’会是那种人。” 费啸天忽地冷笑一声道:“只怕雪妹错了。” 海梦雪微愕说道:“我错了?费大哥是指……” 费啸天道:“雪妹聪明一世,怎地糊涂一时。他若是为救霍大哥而来,怎么不在霍大哥被伤之前现身……” 梅梦雪道:“费大哥是说……” 费啸天道:“事实上他仍及时救了霍大哥?” 梅梦雪呆了一呆。旋即说道:“他事先并不知道宫红会来……” 费啸天冷笑说道:“雪妹太厚道了,他轻易地改变了雪妹对他的看法,接着而来的将是更大的隐谋,无论怎么说,我仍认为他是邢玉珍那妖妇的人,杀人而不见血……” 霍刚道:“费大哥,不会吧,他也闭了我几次穴道,阻住了伤势的恶化,他要真是邢玉珍的人,似乎不必……” 费啸天道:“怎么霍大哥也这么想,我请教,放眼天下,谁能疗治这歹毒霸道的独门单力‘血手印’掌伤。” 霍刚道:“司马杰说的,只有宫红自己跟查三影。” 费啸天道:“他没说错,查三影已死多年,宫红断不会为霍大哥你治疗单伤,我请问,这是不是跟没人能治一样?” 霍刚道:“本来就是这样……” 费啸天道:“闭几处穴道,阻伤势恶化,只要熟知血手印的人,任何一个都做得到,反正霍大哥这掌伤无人能治,顺水人情谁不会做,再说他这是放长城,钓大鱼,别具用心。” 霍刚浓眉皱道:“他叫我请费大哥跟大妹子协同找寻宫红……” 费啸天道:“找宫红干什么,求他为霍大哥疗伤?”” 霍刚道:“不是求,是逼。” 费啸天道:“霍大哥换了你是宫红你肯么?” 霍刚道:“一命换一命,应该肯。” 费啸天道:“倘若宫红往那龙潭虎穴跑,咱们是不是也要跟着过去?” 霍瑶红突然说道:“哪怕是刀山油锅,我也要闯一闯。”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霍小妹,费啸天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这话你该懂。” 霍瑶红桥靥一红,道:“费大哥是说这是圈套?” 费啸天一点头道:“是的,至少,我认为是。” 霍谣红迟疑了一下道:“引咱们入圈套的目的,无非欲置咱们于死地而已,不如干脆让宫红一下得了手,何必再费那么大事?” 费啸天道:“霍小妹,还有一个费啸天不在这儿。” 霍瑶红道:“我以为杀了我三个之后,他再跟宫红联手对付费大哥你也是一样。”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霍小妹,对付费啸天并不那么容易。” 霍瑶红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她还是没说。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事已至此,霍小妹刚才说得好,就是刀山油钢,咱们也得闯上一闯,霍大哥只管放心,找宫红的事交给我就是。” 霍刚过:“谢谢费大哥,只是这若是圈套,咱们大可不必……” 费啸天道:“霍大哥何不说不敢让我跟雪妹为霍大哥冒险?” 霍刚脸一红,点头说道:“费大哥,我正是这意思。” 费啸天双眉一杨,冷然笑道:“难道让我跟雪妹坐着霍大哥你死在‘血手印’下不成,霍大哥太见外了,简直太见外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位当世奇豪金鞭银驹不高兴了。 霍刚涨红着脸道:“费大哥话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费啸天一摆手道:“霍大哥,别多说了,霍大哥你若把费啸天当成知己朋友,彼此的关系不同,就请把这件事交给费啸天……” 霍刚一点头道:“费大哥,行,从今后我不再说一句话。” 费啸天笑了道:“我可不敢让霍大哥长年沉默。” 霍刚也笑了,梅梦雪跟霍瑶红都笑了。 笑了笑之后,梅梦雪道:“有件事,刚才我一直没机会说……” 费啸天道:“雪妹,什么事?” 梅梦雪道:“我觉得司马杰的身材跟言谈、举止,很像一个人!” 费啸天目光一凝,两眼微睁,道:“谁,雪妹觉得他像谁。” 梅梦雪把目光缓缓移注窗外,道:“像他。”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像谁?” 梅梦雪道:“诸葛大侠。” 费啸天脸色刹时恢复正常,失笑说道:“雪妹,你这是…… 想必是你对‘玉书生’思念过甚所以……” “不,费大哥,”梅梦雪微摇螓首,道:“我自己知道并不是对‘王书生’思念过甚所引起的幻觉,就算是的话我怎不觉得别人像他,偏偏觉得这个司马杰像他。” 崔瑶红突然说道:“不错,经大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司马杰的身材,言谈举止,很像‘玉书生’诸葛大侠。” 费啸天转眼凝目,道:“是么,霍小妹?” 崔瑶红点头道:“真的,费大哥。”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司马杰此人何等荣幸,只可惜他的长像令人不敢恭维。” 霍瑶红道:“的确,他要是长像也像的话,简直就是诸葛大侠。” 梅梦雪微微点头说道:“红妹的话我也有同感。” 费啸天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望着霍刚道:“霍大哥,这儿有你跟霍小妹,雪妹三人,怎么单单霍大哥被宫红的‘血手印’击伤,雪妹跟霍小妹却安然无恙……” 霍刚摇头苦笑道:“是大妹子想起家里二老没人照顾提醒了我,我转身就往外跑,没想到宫红早就守在外头,所以……”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原来……” 脸色陡然一变,抬眼望向梅梦雪:“雪妹跟霍大哥,霍小妹在这儿等等,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二话没说,转身扑了出去。 霍刚呆了一呆,讶然说道:“费大哥有什么事,走得这般匆忙。” 霍瑶红道:“大概费大哥想起了二老……” 梅梦雪点头说道:“红妹说对了,费大哥定是探视二老去了,我也想回去看看,红妹在这儿陪陪刚大哥……” 霍瑶红忙道:“大姐你怎么能……” 梅梦会道:“有什么不能的?事到如今,自然以父母为重。” 霍刚猛一点头道:“对,生身父母为重,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回去。” 霍地站了起来。 梅梦雪忙道:“刚大哥,你能走了?” 霍刚摇头说道:“不碍事,司马杰已阻住了伤势恶化,跟人动手过招或许差了点儿,但跑跑路还能不落人后,走吧。” 话落,当先走了出去。 梅梦雪跟霍瑶红双双跟了出去,霍瑶红道:“大姐,要锁门么?” 梅梦雪摇头说道:“不用了,很少有人往这儿来,不虞人偷,茅屋里又没什么要紧东西,也不怕人偷,快走吧!” 她只顺手带上了门,然后跟在霍刚身后驰去。 ------------ 第五章 离梅花溪往东,走没几里,遍地皑皑白雪上,三间瓦房静静地座落在山脚下的一圈竹围内。 背着山,围着竹篱,屋后几株压雪老树,这三间瓦房显得清静而幽雅,不带一点城市喧嚣。 远远望去,三间瓦房灯光外透,在这寒夜里,颇令人有孤寂之感,霍刚抬手往灯光处一指,道:“瞧见了么,二老还没睡呢。” 梅梦雪皱眉说道:“天都快亮了,怎么二位老人家还没睡?” 霍瑶红道:“也许是因为这两天情绪不太好。” 梅梦雪沉默了。 既能看见了竹篱,瓦房,那距离就不远了,说话之间,三个人已驰进二十丈内,霍刚道:“怎么没瞧见费大哥。” 霍瑶红道:“哥哥也真是,既来探视二老,能不进去么!” 崔刚赧然而笑道:“怕是费大哥吵醒了二位老人家……” 两句话工夫,三个人已到竹篱前,忽听一声霹雳大喝从从三间瓦房里那正中的一间传出:“站住!”喝声震耳撼心,着实赫了霍刚一跳,三个人不由自主地一起停了步,适时,一条人影从竹篱内掠出,直落三人面前,是费啸天,他脸色有点青,两眼有点红,但是脸上却堆着笑,只是笑得很勉强:“雪妹,霍大哥,小妹,你们三个怎么也来了?” 霍刚道:“大妹子不放心,要回来看看,怎么回事?费大哥,你吓了我一大跳,你就不知道你这一声大喝够多慑人。” 费啸天倏然而笑道:“我赔罪,霍大哥,我还以为是外人呢。 霍刚笑道:“老天爷,幸亏你只是一声大喝,要是挟神威扑出来迎面就是全力一击,只怕我头一个要惨。‘” 费啸天笑了。 梅梦雪这时候才有机会说话,她道:“费大哥,二位老人家安好么!” 资啸天点头说道:“二位老人家安好,我已经请二位老人家安歇了,咱们走吧。” 说着,他抬了手。 梅梦雪道:“灯怎么没熄。” 费啸天没回头,道:“想必二位老人家还没睡。” 梅梦雪道:“那我进去看看。” 说罢迈步就要走进竹篱。 费啸天原本抬起来的手一拦,道:“雪妹,别进去了,老人家还在生你的气呢。” 梅梦雪道:“我知道,只怕这气要生上一阵子,但是我既然回来了,怎好不进去看看。” 费啸天道:“雪妹,二位老人家不会听不见你回来了,可是……雪妹,伯父正在气头上,不进去也罢。”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微一摇头道:“不,我还是过去看看。” 费啸天又一拦,道:“雪妹,听话。” 霍刚道:“这样吧,大妹子别进去了,我跟小妹进去看看,代你向二位老人家请个安吧。 他是说走就走,迈步就欲走进竹篱。 费啸天倏地一声沉喝:“站住。” 霍刚一怔停了步,满脸讶然地望向费啸天。 费啸天威态一敛,柔声说道:“霍大哥,二老要睡了,就让他二位早点安歇吧,再说,二位老人家如今正在气头上,不愿见任何人,我刚才还是求了半天才求开门,你何必再去打扰?” 霍刚迟疑着道:“那……那就算了。” 费啸天道:“霍大哥,听我的不会有错的……” 转过脸来刚叫了一声雪妹,梅梦雪已然说道:“费大哥,你真是为这不让我进去么?” 费啸天强笑说道:“雪妹也真是,我还会骗你么?” 梅梦雪道:“费大哥,我总要回来的……” 费啸天道:“等二位老人家气消了之后再回来不行么?” 海梦雪道:“身为人女,既然回来了,怎好不进去请个安问候一声,再说,我是个晚辈,还能怕挨骂么……” 费啸天道:“雪妹,听话,别让二老气上加气,气坏了二老……”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费大哥,无论怎么说,我都要进去请个安。” 费啸天道:“雪妹,这样好不,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代你……” 梅梦雪道:“费大哥,你是你,我是我。” 费啸天道:“雪妹,听话……” 梅梦雪道:“费大哥,让一让。” “不,”费啸天毅然摇头道:“无论怎么说,我绝不让雪妹进去,我不能让二老……” 梅梦雪目光一凝,道:“费大哥,你不会单为这执意拦我,还有什么别的……请告诉我,费大哥,二位老人家怎么了?” 费啸天笑道:“雪妹这是……你太多疑了,二老好好地……” 梅梦雪颤声说道:“别瞒我,费大哥,请告诉我实话。” 费啸天眉倏一皱,道:“雪妹,你怎么……” 梅梦雪叫道:“你闪开。” 扒开费啸天的手,闪身就要往竹篱内冲。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雪妹,你要原谅。” 说话间,翻手而起,飞起一指点了出去,梅梦雪应指而倒,接着将手一伸,恰好扶住了梅梦雪。 霍刚两眼暴睁,机伶一额,也闪身要冲。 费啸天大喝一声:“站住。” 横里一掌,硬生生地截住了霍刚。 霍刚大声说道:“费大哥,二老……” 费啸天唇边一阵抽搐,缓缓说道:“我不愿说,霍大哥又何必再问” 霍刚大叫一声,便要硬闯。 费啸天翻手扣住了他的腕脉,沉声说道:“霍大哥,请听费啸天这一次,别进去。” 霍刚挣扎不得,须默俱张,颤声说道:“费大哥,是谁,宫红……,,霍瑶红失声尖叫,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费啸天缓缓说道:“不,霍大哥,致命伤在后心,但不是血手印?” 霍刚道:“那是……” 费啸天仰头一声悲怆长啸,裂石穿云,直逼夜空。 紧接着,远处也传来一声长啸,啸声甫起,远处夜色中又现人影,啸声未落,人影已飞射落地,好快的身法。 那是个中等身材,眼神十足的黑衣汉子,他一躬身道:“见过爷。” 费啸天冷然问道:“片刻之前你在何处。” 那黑衣汉子道:“回爷,属下就在适才来处。” 费啸天道:“可会见到有人进出梅家?” 那黑衣汉子道:“回爷,属下没发觉有人……” 费啸天道:“听见什么没有?” 那黑衣汉子面露讶畏之色道:“回爷,也没有。” 费啸天一摆手道:“传我令谕,倾费家之力,搜寻一个名叫司马杰的人,一有发现,立刻尽速回报,快去。” 那黑衣汉子应声飞纵而去。 霍刚颤声说道:“费大哥,是司马杰……” 费啸天冷哼说道:“我早就说过他是邢玉珍的人,雪妹偏不信……,,好匹夫,霍刚大喝出掌,砰然一声,眼前地上积雪横飞四溅,溅了费啸天一身,但只是积雪,很显然地,霍刚的掌力已大不如前。 只见他目光笔直,只听他喃喃说道:“司马杰,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费啸无脸上没有表情,缓缓说道:”霍大哥,‘梅花溪’不必去了,请跟我到舍下去吧,这儿稍待我自会派人来料理善后,走吧。“ 拦腰抱起梅梦雪,当先缓步行去。 霍刚楞地向竹篱内看了一眼,突然翻身拜倒,放声大哭,只听远处传来费啸天的话声: “霍大哥,男儿有泪不轻弹,悲哭于事又何补。” 霍刚哭声倏住,翻身跃起,两眼赤红,喝道:“小妹,走!” 拉着霍瑶红大步赶了过去。 这一行四人,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色微亮的时候,一行几十个人扑到了“梅花溪”口,为首的人是费啸天,他身后是几十个手持铁铲,肩荷锄头的健壮黑衣汉子。 费啸天站在“梅花溪”口只一瞬,立即抬手前伸:“都进去,我眼一个时辰。”。 话落,几十个黑衣汉子一起奔进了“梅花溪”口。 刹时间,这清冷的“梅花溪”口就剩下费啸天一个人,他背起了手,皱起了眉,就这雪地上踱步,踱步…… 没多久,这“梅花溪”口雪地上全是脚印。 一个时后不到,一名黑衣汉子奔出了“梅花溪”,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浑身见汗,只见他一躬身、道:“禀爷,都清了。” 费啸天道:“有么?” 那黑衣汉子道:“回爷,没有,什么都没瞧见。” 费啸天道:“跟我进去。” 放步走向“梅花溪”。 那黑衣汉子紧赶一步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费啸天当先行了出来,他身后,几十名黑衣汉子也鱼贵跟了出来。 如今,费啸天的脸色有点阴沉,唇角处,噙着一丝怕人的冰冷笑意,简直比地上的雪还冰冷。他伸手一指地上,几名黑衣汉子弯腰而行,转眼间把“梅花溪”口纵横的脚印平得一个不剩。 费啸天一摆手,刚要带着人离去,修地,他脸色微变,凝目前望,适时百丈外人影闪动,飞掠而来。 只听背后有人说道:“爷,是焦桐。” 费啸天听若无闻,站在那儿没动。 转眼间来人已到,那是个身材瘦小,虞色黝黑的黑衣汉子,他落他一躬身便恭谨地禀道:“启禀爷,人找到了。 费啸天道:“在哪儿?” 那瘦小黑衣汉子道:“在秦小乙的酒肆里,一个人喝闷酒。” 费啸天道:“他们呢。” 那瘦小黑衣汉子道:“留在那儿监视着他。” 费啸天双眉一扬,轻喝说道:“赵成。” 身后一名矮胖中年汉子跨步而出,欠身说道:“属下去。” 费啸天说道:“带着弟兄们回去,这儿的事任何人不许轻泄。” 矮胖中年汉子应声施利,转过身一挥手。带着几十个黑衣汉子走了,这里,费啸无轻喝说道:“焦桐,带路!” 瘦小黑衣汉子应声翻身射了出去。 他在前面疾驰带路,费啸天在后面背着手洒脱迈步,行云流水,一点也未见吃力,而且,雪地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 修为的深浅,身手的高低,就在这儿。 片刻之后劲啸天在焦桐带路之下来到一处所在,这地方是个岔路口,路口上座落一间小茅屋,烟囱里正冒着灯,门还关着,不透一点风,看不见,也听不见里面有一点动静。 二三十丈外的石头后,树后,隐着两三个黑衣汉子,一见费啸天来到,立即现身掠了过来,一起躬身施礼。 费味天道:“人还在这儿?” 一名黑衣汉子道:“回爷,是的,只见他进去,没见他出来。” 费啸天微一摆手,那三人连同焦桐立即散往各处,他自己则背着手迈步走向那座茅屋。 这座茅屋,正是霍刚兄弟当日碰见诸葛英的那家酒肆。 费啸天到了门口,用手轻轻一推,竟没能把门推开,敢情门是拴着的,他正要敲门只听里面响起个清朗话声。 “小二哥,有客人上门了,快去开门吧。” 费啸天冷冷一笑,收回了要敲门的那双手。 转眼间步履响动,有人走了过来,旋即门栓轻响,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是那位伙计,他一怔,立即赔笑哈腰:“爷原来是您那,今儿个是什么风,请进,请……” 费啸天迈步走了进去,只一眼、他便瞥见角落里坐着个人,此刻正在那儿一个人喝闷酒,那人是司马杰。 当然,司马杰也看见了他,一征放下了酒杯。 适时,伙计赶上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是要……” 费啸天一摆手,道:“我找位朋友,你去忙吧……” 伙计道:“您找位朋友?您的朋友是……” 费啸天拍手指了指司马杰。 伙计“哎哟”声叫道:“原来这位爷是您的朋友呀;唉,真是,这位爷怎没早说,我要是早知道这位爷是您的朋友……” 费啸天一摆手,道:“小乙,我要跟我这位朋友谈谈,你忙你的去吧。” 伙计也是个机灵人儿,连忙一连应了三声,退着走了。 费啸天迈步行向司马杰。 司马杰含笑站起,道:“没想到在这儿会碰上,费大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费啸天已到近前,淡然一笑道:“真的,这世界似乎嫌得小了点儿。” 司马杰笑道:“可不是么,费大侠请坐,我叫伙计再……” 费啸天一抬手道:“谢谢,我心领,我是来跟阁下谈谈的,咱们坐下谈。” 一摆手,同时自己也拖过一把椅子。 坐定,司马杰道:“费大侠不打算喝一杯取取暖么?”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我不冷,也不善饮,根本就跟杯中物无缘。” 司马杰笑道:“我辈武林中人有几个不沾酒的,费大侠何必这般客气。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费啸天生平不惯作客套虚假。” 司马杰道:“既然如此,我不便也不敢相强……” 话锋一转,接问道:“听说费大侠是找我。” 费啸天点头说道:“不错,费啸天正是找阁下,所以一大早就到这儿来。” 司马杰道:“费大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说句话阁下也许不信,百里之内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也瞒不了费啸天,何况阁下是个活生生的大人。” 司马杰笑道:“好厉害,费大侠找我有什么事么?” 费啸天道:“我所以找阁下,是为证实一件事,也为查明一件所。” 司马杰哦地一声,凝目说道:“费大侠要证实什么事又要查明什么事呢?” 费啸天道:“首先我要证实阁下,究竟是不是来自六诏的司马杰。” 司马杰微微一怔,道:“费大侠,这还会有错么?” 费啸天淡然一笑,摇头说道:“这可很难说。” 司马杰讶然说道:“费大侠这话……” “很简单。”费啸大道:“我不以为阁下是来自‘六诏’的司马杰。” 司马杰笑笑说道:“怎么,费大侠不以为我是……” “是的。”费啸天点头说道:“我不以为阁下是来自‘六诏’的司马杰。” 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以为我是谁?” 费啸天道:“我怀疑阁下是‘玉书生’诸葛英。” 司马杰一怔叫道:“怀疑我是‘玉书生’诸葛英,费大侠这话……” 费啸天道:“其实倒并不是我,而是梅姑娘觉得阁下的身材,言谈举止,很像那‘玉书生’诸葛英。” 司马杰神情微震,“哦”地一声道:“原来是梅姑娘……” 费啸天道:“不错,是梅姑娘。” 司马杰摇头一叹道:“梅姑娘真可怜,想必她是思念诸葛英过甚……,,费啸天道:” 我也这么说。“ 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又何必跑这一趟。” “那都因为梅姑娘又说了一句话。” 司马杰微愕道:“梅姑娘又说了句什么话。” 费啸天道:“她说假如是她思念玉书生过甚,产生了幻觉,为什么不觉得别人像”玉书生‘偏觉得阁下像’玉书生‘,这句话有道理。“司马杰道:“难道说我确跟诸葛英有相似之处?” 费啸天道:“不瞒阁下,如今我也有这种感觉。” 司马杰道:“如今?” 费啸天道:“是的,阁下,如今。当然,假如诸葛英乔汝改扮,他可以瞒过任何人,但绝瞒不过梅姑娘。这道理阁下应该懂,除了梅姑娘之外,别人也不会留意那么多,可是经梅姑娘这么一说,凡是见过诸葛英的人,就应该能看得出来。” 司马杰笑笑说道:“我不能不承认费大侠所说的是理,只是费大侠可以到‘六诏’城打听,就连三岁孩童也认识司马杰。” 费啸天淡淡说道:“阁下,‘六诏’路远。 司马杰道:“那么,眼前费大侠明知诸葛英已死,也可以到‘梅花溪,……”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阁下这是难我,‘梅花溪’完全被积雪封住……” 司马杰道:“费大侠可以等到春暖,雪溶之后,费大侠定然可以到‘梅花溪’中找到诸葛英的尸骨。” 费啸天道:“万一到那时‘梅花溪’中空无一物,我上哪儿找阁下去。” 司马杰双肩微耸,道:“那只有请费大侠勉为其难,除去‘梅花溪’中积雪……” 费啸天道:“阁下这是有心刁难费啸天。” 司马杰抬头说道:“那我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费啸天话锋一转,道:“阁下认为一定得在‘梅花溪’中才能找到‘玉书生’的尸骨么?” 司马杰道:“他死在‘梅花溪’里,只要不被狐鼠虫蛇所毁,当然能。”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说得是,只是我追寻‘梅花溪’,却未见诸葛英的尸骨。” 好厉害,这张牌一直握到如今才打出。 司马杰呆了一呆,道:“怎么。费大侠到‘梅花溪’中去过了?” 费啸天笑笑说道:“不错,费啸天到梅花溪中去过了。” 司马杰倏然笑道:“刚才费大侠还说‘梅花溪’完全被雪封住……” 费啸天道:“阁下以为我要谎言施诈了,费啸天手下健儿数百,派出几十个清除‘梅花溪’中积雪岂是难事。” 司马杰神情微震道:“这么说费大侠真到过‘梅花溪’了?” 费啸天道:“是真是假,阁下想想就不难明白了。”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道:“事有可能,我不敢不信,只是,费大……侠说‘梅花溪’里不曾发现诸葛英的尸骨?” 费啸天微一点头遗:“不错,我是这么说的。” 司马杰讶然道:“那就怪了,他既然是死在‘梅花溪’……” 忽地目光一凝,接着问道:“费大侠,诸葛英究竟是不是死在‘梅花溪’内呢?” 费啸天道:“难道阁下不知道么?” 司马杰道:“我只是听说他死在‘梅花溪’,并未亲眼看见。” 他假如真是诸葛英,也够厉害的。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据我所知,他确实是死在‘梅花溪’内” 司马杰道:“费大侠亲眼看见了么?” 费啸天迟疑了一下,道:“阁下厉害,费啸天并未亲眼看见。” “是噗。”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怎知他确实是死在‘梅花溪’里呢?‘” 费啸天道:“阁下,这不难作答,霍刚兄妹,亲耳听见他打听‘梅花溪’的所在,而且梅姑娘也曾在‘梅花溪’里找到他的信物跟他刻在梅树上的两句话‘芳踪飘渺无觅处,愿以残生伴梅雪’难道这还不够吗?” 司马杰道:“这么说,并没有人亲眼看见他进‘梅花溪’去了?” 费啸天毅然点头道:“事实如此,费啸天不能否认。” 司马杰道:“这就是喽,那又怎么可以断言他是死在‘梅花溪’里呢?” 费啸天道:“他那信物以及那两句话……” 司马杰道:费大侠,假如他把信物留在‘梅花溪’里,而且在‘梅花溪’里留了话,却潜往别处等死,这是不是有可能?“ 费啸天道:“我不能否认这有可能,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司马杰道:“有,费大侠,请看那两句话的后一句,愿以残生伴梅雪,这意思就是说愿意以残生在‘梅花溪’里伴梅雪,并没表示他要自绝在‘梅花溪’里,既然如此,他就有可能住在‘梅花溪’内,后来或许为什么事又出去了,回来时发现雪崩封住了‘梅花溪’……” 费啸天倏然一笑道:这么说他还是没有死。““不,费大侠,”司马杰摇头说:“他身中蛊毒,除了舍妹之外,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费啸天道:“乍听起来,似乎是真的。” 司马杰道:“当然真而不假,费大侠请想,诸葛英翩然返来,梅姑娘等他有年,一旦他返来,自然是佳侣成双,从此相偕白首,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何等美事,他怎会诈死,又有什么理由舍弃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梅姑娘,自然是身中蛊毒,渎命无望,只有舍弃梅姑娘含恨而去。” 费啸天沉默了,好半天才抬眼说道:“的确,他没有诈死的理由,这么说,阁下不承认是‘玉书生’了?” 司马杰道:“费大侠,应该说根本就不是,我还没有那么倒霉。”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改口,这么说阁下确不是‘玉书生’了。” 司马杰道:“当然,费大侠。”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那好,阁下恕我,至于别一件事我就非查查不可了。” 司马杰道:“但不知是什么事?”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阁下可知道,梅姑娘的年迈双亲昨夜被人杀害了。” 出人意料地,司马杰他竟然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 费啸天着实地一怔,讶然说道:“怎么,阁下知道?” “是的,费大侠。”司马杰又一点头道:“我知道,早在费大侠诸位没去之前我已经去过了,本来我骗退宫红之后预备就北上返回‘六诏’去的,可是走了没多远我突然想起了梅姑娘的双亲,于是连忙折了回去,可是我迟了一步,当我离开梅家时,我发现费大侠也飞驰而来……” 费啸天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阁下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是最好不过” 一顿接着问道:“阁下可曾查看过二老的尸身。” 司马杰点了点头道:“我自然要查看查看。” 费啸天道:“那么阁下该知道,梅姑娘的年进双亲并不是死在宫红那歹毒霸道的独门掌力‘血手印’之下。” 司马杰道:“不错,那是一种普通的重手法,梅姑娘的双亲被这种重手去震断了心脉,这是致命一击。” 费啸天道:“阁下明白我为什么找阁下查明这件事么?” 司马杰道:“我不明白,费大侠明教。”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阁下忒谦了,阁下该知道,近日来,在这一带出现的人,除了宫红之外就是阁下,如今梅氏二老既不是死在宫红的‘血手印’下那就令人不得不怀疑阁下了。” 司马杰道:“多谢费大侠明教,我请问,假如宫红在梅花溪前一时大意显露了‘血手印’,心生懊悔,所以在杀梅氏二老时改用了普通的重手法,这是否有可能?” 费啸天道:“确有可能,他不会傻得再用‘血手印’,那不啻说明是他杀了梅氏二老。” 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就不该找我。” 费啸天摇头说道:“不然,阁下,我是根据尸身上的致命伤作其死因的判断,这是必然的,换了任何人他都会怀疑阁下……” 司马杰道:“我也承认这道理。” 费啸天道:“那么阁下就不该怪我相寻。” 司马杰道:“不敢,我只是奉知费大侠,涉嫌杀梅氏二老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事实上我自己知道不是我……” 费啸天道:“阁下,杀人的人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司马杰摇头说道:“我不同,费大侠,只要是我做的,天大的事我也敢承认,我不相信这中原一带有谁能奈何我……” 费啸天双眉刚一扬,司马杰已接着说道:“再说,我没有理由去杀一对年迈的老人……” 费啸天道:“理由是有,只看阁下是不是承认了。” 司马杰道:“什么理由。” 费啸天道:“我以为梅氏二老是阁下杀的也好,是宫红杀的也好,并没有什么分别,因为我原就怀疑来自六诏的阁下跟宫红一样是邢玉珍派来的……” 司马杰刚要开口,费啸天一抬手道:“阁下,请让我把话说完。 司马杰道:“费大侠请说,司马杰洗耳恭听,不敢再打岔。” 费啸天道:“好说,阁下现在‘梅花溪’伸手驱走宫红,等于没救霍刚,当时我就以为其中必有更大的阴谋,果然……” 司马杰道:“费大侠说完了么?” 费啸天道:“说完了。” 司马杰道:“那何如让宫红得手,杀了霍大侠三位? 费啸天道:“还有一个费啸天。” 司马杰道:“费大侠,司马杰,宫红联手,对付你并不难。” 费啸天道:“那倒不如让我们几个既追宫红逼他救霍刚,又追阁下以报梅姑娘双亲之仇,来个实力分散,最后被一网打尽之计来得绝高。”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费大侠高明,推测得好远……” 费啸天双眉刚扬,正待说话。 司怪杰笑容一敛,郑重说道:“费大侠,倘若杀人的是我,我不会在这一带滞留到如今,等着费大侠找到头上来,不瞒费大侠说,我也在查这件事,所以才留在这儿迟迟没走……”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阁下原谅,我不敢轻信。” 司马杰两眼一睁,旋即摇头叹道:“看来刚才我若承认是诸葛英,就不会有如今这麻烦了。” “那当然,”费啸天道:“‘玉书生’绝不会杀梅姑娘的年迈双亲,可惜阁下没承认。” 司马杰道:“可惜我根本不是。”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随阁下怎么说吧,眼前这件事阁下预备怎么办?” 司马杰道:“想必无论我怎么说,费大侠是绝不会相信的了。” 费啸天道:“事关重大,还请阁下原谅。” 司马杰道:“那么费大侠预备怎么办?” 费啸天道:“阁下是承认……” 司马杰截口说道:“费大侠,我承认与不承认又有什么分别?” 费啸天一笑说道:“说得是,那么我有两条路,请阁下任选其一。” 司马杰道:“费大侠请说。” 费啸天道:“阁下自断双手,自剜双目,我放阁下回‘六诏’去……” 司马杰道:“这是头一条路?” 费啸天道:“不错。” 司马杰道:“断双手再剜双目,我就成了废人一个,费大侠不嫌太狠了么?” 费啸天目现寒芒,道:“比之梅氏二老的惨死,这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多争无益,我想听听费大侠给我的第二条路。” 费啸天双眉一扬,缓缓说道:“费啸天给阁下一个机会,请阁下到外面去跟费啸天放手一搏,以胜负来作决定。” 司马杰道:“这更便宜。” “不然,”费啸天冷然摇头说:“费啸天出手绝情,不给阁下一丝生机。” 司马杰眉锋一皱,道:“原来如此……费大侠,这两条路我若都不愿选呢?” 费啸天道:“只怕由不得阁下。” 司马杰目光一疑,道:“费大侠有把握胜过我了?”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嘴说无益,阁下何妨到外面试试?” 司马杰沉吟了一下,道:“万一我承认了呢?” 资啸天道:“那是费啸天无能,阁下自然可以安然回‘六诏’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费啸天将埋头苦练,但有三寸气在,誓必殊杀阁下于掌下。” 司马杰摇了摇头道:“看来费大侠是不杀司马杰绝不甘休了,这两条路比起来,如果非选一条的话,我宁可选后者……” 费啸天霍地站起,一摆手,道:“阁下,请。” 司马杰苦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 资啸天道:“阁下,费啸天先走一步,在外面相候。” 话落,大步行了出去。 司马杰摇了摇头,低低一句:“说不得只好放手一博。” 迈步跟了出去。 他出了酒肆,费啸天已挺立在路旁归地上相候,威若天神。 司马杰离他一丈停步,道:“费大侠,就在这儿么?” 费啸天道:“阁下莫非认为此处不好。” “不,”司马杰摇头说道:“这儿很好,我并无意见……” 目光忽地向外一扫,道:“费大侠,石后,树后那几位是……” 费啸天道:“阁下好敏锐的耳目,他们俱是费啸天手下的弟兄,不过阁下请放心,要跟阁下放手一搏的,只是费啸天一人。”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费大侠这么一说,倒显得司马杰小气了……” 话锋一顿,接道:“费大侠,在你我未放手一搏之前,容我相求一事。” 费啸天道:“阁下清说,只要费啸天能力所及,无不遵办。” 司马杰道:“先谢谢费大侠,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付酒资了,万一我死在费大侠掌下,请费大侠取我囊中银钱……” 费啸天截口说道:“阁下放心,万一阁下伤在费听天掌下,阁下这一顿吃喝算我费啸天的,并且费啸天要以上好棺木收殓阁下的尸身。” 司马杰举手一拱道:“多谢费大侠,请发招吧。” 费啸天淡然说道:“阁下,费啸天与人搏斗,向不先出手发招。” 司马杰眉锋一皱,摇头说道:“那就麻烦了,可巧我也跟费大侠一样……”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阁下,这样也逃不过这场搏斗的。” 司马杰道:“费大侠,我无意……” 费啸天道:“那就请阁下先出手发招。” 司马杰徽一摇头道:“为免落个想逃避这场搏斗之名,我只有破例了,我有僭,费大侠留神。”扬手拍出一掌。 只要会武的人,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这掌只是虚应故事。 而费啸天双眉一扬,轻喝说道:“费啸天要发招了,阁下也情小心。” 右臂一抬,猛力击出一掌,这一掌,却是凝足了十成真力,货真而价实,绝不是虚应故事。 司马杰神情一震,侧身一闪,掌力擦身而过,卷起一地积雪,满天飞扬,声势好不惊人。 只听费啸天道:“阁下请全力施为,费啸天说过,出手绝情,绝不给阁下留一丝生机,留神阁下。” 闪身而动,话落入到,好快,双掌带起一片无俦的劲气,排山倒海一般,当头罩向司马杰。 的确,他是出手绝情,不给司马杰一丝生机。 司马杰看得眉锋微皱,当即一声:“费大侠好狠的心肠。” 他没躲没闪,挺起双掌硬迎上去。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费啸天袍角飞扬,身形晃了一晃,而司马杰却已步履跄踉,倒退了两三步,同时胸口还剧烈起伏,不住的喘气:“费大侠好雄浑威猛的单力。” 费啸天目闪异采,似乎有一刹那的错愕,像是他不信自己能一掌震退司马杰,旋即,他淡然而笑说道:“费啸天说过手下绝情,所以对阁下用上了费啸天仗以成名,而且轻易不用‘天罡掌’,阁下请……” “且慢,费大侠。”司马杰摇一摇头,喘着说道:“我没有想到费大侠有这么深厚,这么高绝的的功力……” 费啸天双眉微扬,淡然说道:“闲下是小看费啸天了……” “不,”司马杰摇头说道:“那倒不敢,我只是说费大侠的功力远较我想像中的为高,费大侠知道,我见过诸葛英……” 费啸天道:“如何?” 司马杰道:“诸葛英功力的深浅我清楚,他虽然称奇称最,名称当进第一高手,也不能一掌震退我三步,而费大侠竟……” 费啸天道:“阁下如今又过于捧费啸天了。” 司马杰摇头说道:“我无意捧费大侠,我说的是实情。” 费啸天道:“实情又如何?”。 司马杰道:“无他,令人震惊,令人诧异而已。”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那也没什么值得惊惊与诧异的,费啸天平素不愿太露锋芒,天生是这么个脾气……” 司马杰目光一凝道:“这么说,费大侠是一直深藏不露的了。” 费啸天道:“我说过,我只是不愿锋芒太露。” 司马杰微一摇头道:“无论怎么说,诸葛英他若还在人世,定然会含羞带愧,把这当世第一的荣衔拱手相让……” 费啸天道:“玉书生已不在人世,阁下休要把话说得太远……” 司马杰截口说道:“司马杰这就谈眼前事,费大侠可愿听听我一言。” 费啸天道:“阁下有什么话,只管清说。” 司马杰道:“我愿跟费大快打个商量,请费大侠高抬贵手放过我,以半年为期,把杀害梅氏二老的残凶缉获双手奉上。” 费啸天道:“阁下自知不是费啸天的敌手。” 司马杰微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阁下原谅,费啸天恕难从命。” 司马杰道:“这么说,费大侠是非置司马杰于死地不可了?” 费啸天道:“事实如此,费啸天不愿否认。” 司马杰道:“费大侠好硬的心肠。” 资啸天冷笑一声道:“比起阁下来费啸天的心肠只怕要软得多,残凶当面,阁下就在眼前,费啸天何必候诸半年……” 司马杰道:“费大侠,杀害梅氏二老的,不是司马杰。” 资啸天道:“我不这么想。” 司马杰道:“费大侠当世一流高人,无证无据……” 费啸天道:“阁下,这些日子以来,出现在附近的只有阁下跟‘血手印’宫红,梅氏二老的致命伤不是宫红的独门歹毒霸道学力”血手印‘,这证据还不够么?“司马杰道:“费大侠,假如我是宫红,我绝不会再次显露……” 费啸天冷然一笑道:“我承认也有这可能,奈何阁下的行为让我认为阁下跟宫红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我找阁下也该算……” 司马杰道:“资大侠误会了……” 费啸天脸色微沉,道:“多说无益,阁下可以住口了。” 司马杰苦笑摇头道:“费大侠怎地这般不能信人……” 费啸天道:“那是因为事体太大。” 司马杰想了想道:“费大侠,这样好么,请费大侠就此收功里手,我愿……” 费啸无微一摇头道:“费啸天刚才不是没给阁下机会,奈何阁下自以为胜得了费啸天拒不接受,话已出口,手已动上,如今是绝无更改的了。” 司马杰眉锋一皱,道:“费大侠难道非欲量司马杰于死地不可么?” 费啸天道:“我已经说过了,阁下何必再问。” 司马杰道:“那么……” 费啸天沉声说过:“阁下幸勿再多言。” 司马杰道:“费大侠,你……” 费啸天截口说道:“阁下就是你说得舌翻莲花磨破嘴,也是白费。” 司马杰猛一点头,预然叹道:“好吧,事到如今,为免费大侠再误会下去,落个亲痛仇快愧疚终生,我就把我的……” 费啸天道:“阁下,请不必再说下去了。” 司马杰道:“这句话费大侠必须听。” 费啸天冷然摇头道:“阁下,奈何我不愿听。” 司马杰道:“费大侠,我是……” 费啸天道:“我只认为,阁下是杀害梅氏双老的元凶!” 司马杰还待再说,费啸天已冷然抬头,道:“阁下,除非你是玉书生,要不然我今天非杀阁下不可。” 司马杰迟疑了一下,道:“费大侠。我” 费啸天一笑说道:“我不妨告诉阁下,就是阁下如今承认是玉书生也没有用了,因为费啸天绝不信,休再多说了,放手一搏吧。” 闪身而动,话落人到,挥掌猛劈。 司马杰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没奈何,他只有咬牙扬掌,再度硬迎上去。这回也许司马杰凝足了真力,情势改观了。 砰然一声大震过后,司马杰踉跄再退,直退出五六步,直欲立足不稳,大有摇摇欲倒之势。 而,费啸天也袍角狂飘,身形晃动,立足不稳,一下子退两步,他神情一怔一震,诧然凝目。“原来阁下……” “下”字刚出口,司马杰身形飞腾而起,横空疾射。 费啸天又复一怔,旋即目闪异采,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只叮借费啸天话已出口,阁下已经没有生机,今日非死在此处不可了!” 双袖一摆,人如行空天马,飞一般地追了上去。 他这一追,那隐身附近的几个也一起现身狂追。 如今的情势是司马杰在前面跑,费啸天在后面追,费啸天足不沾地,追得越来越快,司马杰身形晃动,越来越慢。 虽说慢,但仍较寻常高手为快,转眼工夫这一跑一追又出了几十里,后面的那几个根本就看不见了。 满山遍野的一片银白积雪之上,一黑,一青两条人影,快似流星赶月,费啸天不舍地追,司马杰根本没个藏处。 突然,在前面奔跑的司马杰停了步,无他,前面已经没路了,横在他眼前的是一处断崖。 费啸天在后面看得清楚,久住此地,他自然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身法顿疾,带着一声裂石穿云,震天慑人的长笑,行空天马般扑了过去。 司马杰霍的回过身来,震声说道:“费大侠请住手,我……” 费啸天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适时他侠带着一片威猛劲气扑到,双袖扬起,猛然向外一抖。 司马杰咬牙睁目:也挥双掌相迎,砰然一声,鲜血出口,两脚离地,他整个身形带着一道鲜血飞离断崖,荡出老远,然后向断崖下落去…… 费啸天目中泛起异采,唇角浮起笑意…… 转眼间,他手下几个弟兄赶到,入目眼前情状,哪个心里不明白,叫焦桐的黑衣汉子忙问道:“爷,他……” 费啸天抬手向断崖下一指,道:“下去了!” 焦桐忙道:“属下知道……” 费啸天道:“知道就好,带几个人从梅花溪附近小路下去……” 焦桐忙道:“爷的意思是?” 费啸天道:“看看他死了没有。” 焦桐忙道:“回爷,您是知道的,这下面都是大石头,每一块都尖得像刀,从这儿掉下去,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罗汉也……” 费啸天冷然说道:“我叫你带几个人下去看看。” 焦桐没敢多说,当即应道:“是,爷,属下遵命!” 一躬身,便欲离去。 费啸天突然又道:“慢点,要是找到了尸首,就地把他理好,不必带回去了。” 焦桐又应了一声,刚要走而费啸天又道:“算了,不必去啦,就让他陈尸崖底吧!” 焦桐有点诧异,可是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本来嘛,这种天到处都是积雪,深浅不一,结了冰的地方更滑,要到断崖下去谈何容易,那是既难又险,如今费啸天突然又改变了心意,怎么说都是件好事,他连忙答应一声。 费啸天向着断崖下投过一眼,一摆手道:“走吧,跟我回去。” ------------ 第六章 有积雪的夜晚也够亮的。藉着那银白色的积雪,一眼能看出老远去,所以,这崖底并不大黑。 这崖底,是个干涸了的山涧,到处都是大石头,上面压着雪但却露着黑黝黝的榜尖,看上去狰狞极了。 崖底的两旁山壁上,长满了树木葛藤,密密地遮住了石壁,连一块石头都不露,有的地方有雪,有的地方还可以看见枝叶,但这时候看都是黑黝黝的。 刺骨的寒风在这地方显得特别强劲,只因为这山涧是一头朝南,一头朝北,直通通的一道。寒风由北头直灌进来,还能不特别强劲? 大黑夜里,这么一处山涧的确够怕人的。 突然,从山涧南头进来一个黑黝黝的影子,不高,只有两尺多高,在这黑影的中间,闪动着两点鬼火一般的碧芒。 这是什么,若说是人的话,人哪有这么矮小?人也不会有一对绿眼珠,瞧,近了,近了,原来是只狗。 不,狗没这么大,是狼,没错,是狼。 灰里泛青的毛,长长的尾巴,一对碧芒四射的绿眼珠,瞧那残忍凶恶的样儿,不是狼是什么。 他进了山涧,扬着头,在风里不住地闻。 突然,他的头偏了,那对怕人的绿眼珠也转了向,他望向左边山壁横探出来的一棵树上。 这棵树,离地只有七八尺高,树下积雪上有一小片黑黝黝的东西,只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停下步杨头望着那棵树老半天,然后慢慢地走向山壁,很慢很慢,似乎有什么顾忌。 片刻之后,他到了山壁下,先低头在那一片黑黝黝的东西上闻了闻,然后他抬起头望着那棵树。忽地,他往前一窜,又落了下来,把地上的雪都弄散了,他像在扑什么,但树太高,他够不着。两窜,三窜,他急了,他火了,扬头就是一声凄厉难听的狼嗥,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不怕人。 转眼之间,山洞南口闪起了十几对碧芒,十几只黑影,老天爷,全是狼,大大小小不下廿只,敢情狼群到了。 这十几只狼像一阵风,很快地扑到了树下,然后,它往上窜,它也往上窜,此起彼落,形成了一堆。 只听呜呜地直叫,咆哮声充满了山涧。 突然,一只狼像中了邪,又像被人打了一拳,刚窜起,“呜!”他一声,像断线风筝一般摔在山涧,只一翻就不动了,再一看,敢情整个狼头都碎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另外十几只狼,稍一静寂之后,十几只狼转身扑向那头莫名其妙死去的一只,你争我夺,积雪横飞,转眼间狼藉一片,雪地上全是血,那只狼不见了,连皮毛都不见了。 这时间,不知哪儿飘来了一个人声,声音吵哑,还带着懔人的冰冷,听起来也够怕人的:“好凶残的畜生,连同类都不放过,都杀了吧。” 话落奇事生,那十几只刚争完食的狼,齐齐向上猛地一跳,然后又一只只摔在雪地上,全不动了。” 适时,话声又起。 “哼,哼,若非这些畜生的肉腥臭难以下咽,咱们就有十天半月用不着往外跑了冰儿,你干什么去?” 只听一个清脆,甜美的话声说道:“我想去看看!” 先前那沙哑冰冷的话声问道:“看什么,狼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么?” 那清脆甜美话声说道:“谁看狼了,狼有什么稀罕,见过的多了!”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你要出去看什么?” 那清脆甜美话声说道:“您没见狼群在那棵树下审跳扑叫么,那树上一定有什么引他们垂涎的东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进涧里来!” 那沙哑冰冷的话声道:“大不了是上面有人丢下了什么死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那清脆甜美话声道:“就算是,出去看看有什么要紧!” 那沙哑冷话声说道:“冰儿,怎么不要紧,万一是上面有人发现涧底可疑,故意丢下些东西试试,你这一出去岂不……” 那清脆甜美话声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您刚才就不该杀狼。” 略一沉默,那沙哑冰冷话声又起:“你说得是,冰儿,快出去看看吧,万一要有什么不对,咱们也好赶快离开这儿,快去看看吧!” 这沙哑冰冷话声方落,从那棵树下右上方,一片黑黝黝的山壁处,电一般射出了一个轻灵美好的娇小人影。 从这棵树到人影的射出处,约莫有二十丈以上,但这人影根本未在探出山壁的树木上借力,便凌空飞渡,一下到了这棵树上,轻盈灵妙,连积雪都没震下。 影敛人现,那是位绝色少女,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穿一身雪白衣裙,但仅仅是一身衣裙,毫无佩饰。 而且,她乌云蓬松,用一块布包着,娇靥上也未施半点脂粉,虽然一袭衣裙没有佩饰,尽管乌云蓬松,脂粉未施,却难掩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绝代风华。 她只一落在那棵树上,立即惊叫出声。 “娘,您快来,是个人,是个……” “冰儿,噤声。”那沙哑冰冷话声倏然喝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咱们是什么处境,你怎么能大呼小叫,要知道夜静风大,话声能传出老远!” 那绝色少女一惊立即闭上了口。 随听那沙哑冰冷话声又道:“冰儿,你说是什么?” 那绝色少女这才忙着说道:“娘,是个人,这棵树上挂着个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怎么,是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绝色少女道:“看样子像个读书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话声忽然更显冰冷,道:“这么说是个男人了?” 那绝色少女道:“是的,娘,是个男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喝道:“别管他,回来!”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一下,道:“娘”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没听见么,我叫你回来!” 那绝色少女似乎不敢不听,迟疑着应了一声:是,娘!” 作势就要腾身。 忽听那沙哑冰冷话声又道:“慢点,冰儿,是活的还是死的?” 那绝色少女立即收势说道:“娘,我不知道,他脸向下……”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看看。” 那绝色少女应了一声,俯身把手深了下去,旋即直腰急急说道:“娘,他还活着,口中有一丝鼻息……” 那沙哑冰冷话声冷哼一声道:“那就要咱们费事了,杀了他!” 那绝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说什么?”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娘说杀了他!” 那绝色少女眉锋一皱,道:“娘,您怎好……”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怎么,心软下不了手么?” 那绝色少女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个人跟咱们无怨无仇,咱们不救他倒也罢了,怎么好再向他下手……”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么你往后让让,让娘像杀那些富生一样地给他一下。” 那绝色少女一惊没动,忙道:“娘,别,您千万别……” 那沙哑冰冷话声喝说道:“冰儿,我叫你让开!” 那绝色少女叫道:“娘,您……” 那沙哑冰冷话声厉喝说道:“冰儿,你敢不听娘的话么?” 那绝色少女花容一变,道:“娘,冰儿不敢……”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就往一旁站站。” 那绝色少女犹疑了一下,道:“娘,这样好不?咱不救他,您也别杀他,我把他送出山涧去,任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厉喝说道:“不行,娘不许,让开。” 那绝色少女花容又一变,悲声说道:“娘,冰儿求求您,只这一次,他一定是从上面失足跌下来的,也许他有家,他有爹娘,有妻儿……”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只知道可怜别人,别人可不知道可怜咱们,多少年了,咱们是怎么过的……” 绝色少女道:“冰儿知道,可是害咱们的又不是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有什么两样,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每一个,恨不得把他们都杀光,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绝色少女悲声说道:“娘,咱们应该只痛恨害咱们的人,不应该迁怒于无辜的人,冰儿刚才也说过,他可能有家,有爹娘,有妻儿,他许他的爹娘,妻儿正在焦急地等他回去……” 那沙哑冰冷话声冷哼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管那么多!” 那绝色少女道:“娘,冰儿求您,只这一次,冰儿头一回求您……”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只这一次?” 那绝色少女忙点头道:“是的,娘,只这一次!”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以后娘再杀他们,你可不许管!”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娘,冰儿答应……”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谁叫你是娘的女儿,娘的命根儿,好吧……” 那绝色少女神情一喜,顾不得说话,转身弯腰,从枝叶中托起了一个软绵绵的人,正是摔落崖下的司马杰,正待腾身。 只听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你说他还有一丝鼻息?” 那绝色少女转过头来应遵:“是的,娘。”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把他带上来,让娘看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绝色少女神情一震,代道:“娘,冰儿说过,他像个读书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娘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拿他怎样的!” 那绝色少女迟疑着道:“冰儿知道,只是您要看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难道你连娘都信不过么?” 那绝色少女摇头说道:“不是,娘,冰儿怎么会,又怎么敢……”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那就把他带上来,让娘看看!”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突然腾身而起,飞一般地直向她适才射落处掠去,手里托着个大男人,她的身法能跟适才一样地轻盈灵妙。 只一转眼间,她已隐入了那片黝黑的林木中。 假如没有茂密的林木挡着,任何人不难发现这儿有一半个人高的漆黑洞穴,那绝色少女托着司马杰,弯着腰一闪没入了这洞穴之中。 司马杰在昏迷中,人事不省,要不然他也定能感觉出这绝色少女托着他一路东湾西拐地往里走。 这个洞穴不算深,可也不浅,走了约模有五六丈,眼前已现灯光,再一转,眼前立即大亮。 所谓大亮,也只是比漆黑的外面略微亮了些而已,比起人家一般的灯光,这光线却微弱得可怜。 眼前已是洞底,成圆形,地上两片乾草,乾草上铺着两块兽皮,两块兽皮的中间,摆着一个破饭碗做的油灯。 除此,别无长物,什么也没有了。 一块兽皮空着,另一块兽皮上坐着个人,坐着个身穿黑衣,骨瘦如柴的中年妇人,她盘膝坐着。 她,长后风目,鼻小,嘴,无一不像眼前的绝色少女,然而,她憔悴,她瘦,脸上布满了皱纹。 当然,那是无情的岁月使然。 看这妇人的年纪,这黑衣妇人顶多三十多岁,不会超过四十,可是看上去她却显得比她的年纪要苍老得多。 这就不该是无情的岁月使然了。 或许,她受过什么折磨。 绝色少女托着司马杰到了她眼前,但没走近,道:“娘,冰地把他带来了!” 黑衣妇人的面目冷峻,她的一双目光懔人,她抬眼看了脸向下爬俯着的司马杰,道: “冰儿,过来一点。 绝色少女迟疑着上前一步。 黑衣妇人两眼微翻道:“傻孩子,要是娘要杀他,就是你不上来又如何!” 绝色少女娇靥一红,走上前去。 黑衣妇人伸出她那苍白,皮包骨的手,在眼前地上指了指,道:“把他放下来,翻转过来。” 绝色少女没有说话,也没再迟疑,俯身把司马杰放在地上,就放下之势顺手把司马杰翻转过来。 司马杰脸色本就惨白得怕人,如今两眼紧闭着,嘴也紧闭着,嘴角上挂着一道凝固的血清,气若游丝。 黑衣妇人只一眼,当即皱了眉,道:“冰儿,这人不是失足跌下来的!” 绝色少女一怔,道:“他不是失足跌下来的,您怎么知道?” 黑衣妇人道:“他要是失足跌下,必然会惊骇呼叫,事实上咱们根本就没听见什么,再说他命大跌在那棵树上,顶多把人摔昏了。也不至于吐那么多的血……” 绝色少女忙道:“那么您看他是……” 黑衣妇人道:“以娘看他该是在崖顶带着内伤跌下来的……” 绝色少女讶然说道:“内伤?” 黑衣妇人道:“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打下来的!” 绝色少女道:“这是谁对一个读书人下这么重的毒手?” 黑衣妇人讶然说道:“他不是个读书人……” 黑衣妇人突然探手抓住了司马杰的左手腕脉。 绝色少女一惊上前,道:“娘,您要……” 黑衣妇人脸色一变,道:“好高深的修为,好精纯的内功!” 绝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说什么?” 黑衣妇人手一松,抬眼说道:“娘没看错,他是被人从崖顶打下来的,他的内伤很重,内腑都移了位,可是他似用一口真气护住命脉,所以能至今气息不绝!” 绝色少女脸色一变,道:“真的,娘!” 黑衣妇人道:“娘还会骗你不成,不信你把把他的脉!” 绝色少女没动,却圆瞪着美目追:“娘,这么说,他跟咱们一样,也是武林……”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应该是了!” 绝色少女道:“娘,您在武林多年,知道的人应该不少,您是不是……” 黑衣妇人微一摇头,道:“冰儿,你的意思娘懂,不错,娘出身武林世家,可说自小就跟武林结下了不解缘,到现在有三十多年了,放眼武林,认识的人也着实不少,可是娘认识知道的只是些老一辈的人物,要不就是已经成了名的,对这些才出道的年轻后辈……” 绝色少女截口说道:“这人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啊!” 黑衣妇人冷峻目光投注在司马杰脸上,片刻之后才摇头说道:“冰儿,此人面目陌生,娘真的不认识。” 绝色少女皱眉说道:“那他会是谁,又是跟谁……” 黑衣妇人道:“冰儿,这都不要紧,也不关咱们的事!” 绝色少女道:“您的意思是说……” 黑衣妇人道:“要紧的是你招来了祸害。” 绝色少女讶然说道:“冰儿招来了祸害,您这话……” “冰儿。”黑衣妇人戴。说道:“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一般人,而是跟咱们一样的武林人,咱们要是把他送出涧外,任他自生自灭,万一他没死,被别的武林中人所救,他定然会替咱们招来祸害……” 绝色少女道:“娘,他现在人事不省,怎么知道咱们……” 黑衣妇人道:“冰儿,娘一向说你聪明,怎么你今天这般糊涂,他自已知道,他是从崖上掉下来的,你想他会掉到涧外去么?” 绝色少女一怔,道:“娘,那么您打算……” 黑衣妇人道:“冰儿,这人既不能救,也不能把他送出去!” 绝色少女脸色一变,道:“娘,您答应过冰儿的……” “不错,冰地!”黑衣妇人道:“娘答应过你,可是娘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个武林中人!” 绝色少女无辞以对,但旋即又道:“娘,武林中人难道都是坏……,,黑衣妇人道:“据娘所知,武林中人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东西!” 绝色少女道:“娘,武林中有正邪之分,黑白之别,要照您这么一说,那岂不是道消魔长,永无宁日了么?” 黑衣妇人点头说道:“冰儿,事实上确是这样,你因为这多年来一直跟着娘东奔西跑,没有安定下来接触武林,要不然你定然会发觉娘说的毫不为过!” 绝色少女目光落在司马杰脸上,道:“娘,也许他跟咱们一样,是武林中少数的好人……” 黑衣妇人冷笑说道:“这人面目可憎,分明是……” 绝色少女截口说道:“娘,您常教导冰儿不要以貌取人,外貌慈祥的人,往往内藏奸诈,是世上最狠毒的人,而……” 黑衣妇人两眼微睁,道:“冰儿,你这是跟娘强嘴么?” 绝色少女头一低,道:“冰儿不敢,只是冰儿总以为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该迁怒于别于人,伤害无辜……” 黑衣妇人冷笑说道:“咱们,你是说娘?” 绝色少女低着冰道:“冰儿不敢!” 黑衣妇人微有不忍意,脸色稍缓,道:“冰儿,你说的对,娘是过于偏激了些,可是你知道,娘以前不是这样小心眼,这全是娘的身受……” 绝色少女微颔肆首,道:“娘,冰地知道,您是冰儿的娘,冰儿也感同身受,只是,娘,万一他跟咱们一样是个好人,是个武林中的侠义之士,咱们见死不救已经违人道,假如再杀了他,那岂不是……” 黑衣妇人道:“冰儿,你有没有想到咱们自己的利害。” 绝色少女抬起了螓首,凝目说道:“娘,冰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可是冰儿不以为为了咱们自己的利害就该伤害一个无辜,假如这样的话,咱们跟那些狠毒邪恶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黑衣妇人脸色陡然一变,叱道:“冰儿,你敢跟娘……” 绝色少女毅然说道:“冰儿不敢,冰儿只是本着娘平日的教导说话!” 黑衣妇人脸色大变,厉声说道:“冰儿,你好大胆,你是自以为长大了……” 绝色少女道:“娘,冰儿永远是您的女儿!” 黑衣妇人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没说话,沉默了半响,才忽然一点头,缓缓说道:“冰儿,你说得对,你是本着娘平日的教导说话,既然如此,娘就不该叫你背着娘平日的教导去做事……” 顿了顿,接道:“那么,冰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绝色少女道:“娘,您要问冰儿的意思,冰儿认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黑衣妇人道:“万一救了他,为咱们自己招来了祸害怎么办?” 绝色少女道:“娘,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冰儿从来相信这丝毫不爽的因果循环,冰儿不敢望什么善报,但深信救人一命绝不至招来恶果,否则的话那就没有天道之说了!” 黑衣妇人冷然一笑道:“天道,冰儿,娘的身受如何,娘又做什么坏心恶事。” 绝色少女道:“娘,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好人起先或许会受点苦难,但后福终无穷,恶人起先固然得意一时,但古往今来有几个能独漏天网之外的?” 黑衣妇人惊然动容遣:“冰儿,看来娘还不如你,好在你是娘的女儿,娘的羞愧之余,心里有着无限的安慰,这就够了,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娘就听你的,也睁着眼看看天道,不过……” 话锋一转,道:“冰儿,你得答应娘一件事!” 绝色少女道:“娘只管吩咐,冰儿不敢不遵。” 黑衣妇人道:“他只要一能行动,马上送他出去,而且决不能向他轻泄一句咱们的隐密,这你做得到么。” 绝色少女毅然点头,道:“冰儿做得到。” 黑衣妇人也一点头道:“好,咱娘儿俩一言为定,我救他。 绝色少女忽然一阵激动,道:“娘,谢谢您。” “不,冰儿……”黑衣妇人干枯的唇边泛起一丝难解的笑意。 “娘该谢谢你。” “伸手按在司马杰的心目要穴上,静即闭上了眼。 绝色少女没说话,悄然后退上几步站在一旁。 半晌过后,地上昏迷中的司马杰突然发出了一声极低微的呻吟,绝色少女神情一喜,举步便要上前,然而旋即又停住了,一双美目紧紧盯在司马杰那惨白的脸庞上,一眨不眨。 又盏茶工夫过去,司马杰气息增加,鼻息已渐趋均匀,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可就是仍未睁眼。 黑衣妇人突然缩回了手,睁开了眼,唤道:“冰儿。” 绝色少女如大梦初觉,倏然而醒,忙道:“您吓了冰儿一跳,怎么样,娘?” 黑衣妇人缓缓说道:“他的脏腑已经归位,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这内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治好的,以娘看他至少得在这儿躺上十天半月,他在跟人动手时,真气伤损太多,血吐得也不少,把你身上的药食他吃两颗再说吧。” 绝色少女应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白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两颗其色赤红,黄豆般大小的药丸,走过来俯下身去,捏开了司马杰的牙关,投了进去。 当她松了摸开司马杰的牙关的那双手,正要站起身子的时候突然凝目在司马杰脸上,诧声说道:“娘他的脸色为什么还那么苍白,白得怕人。” 黑衣妇人道:“娘不是说过么,他真气耗损过甚,血吐得也太多。” 绝色少女道:“那也该有一点血色呀,怎么他的脸连一点血色也没有。” 黑衣妇人目光注在司马杰脸上,眉锋一皱,道:“难道说娘把他的伤看轻了……” 两眼忽地一睁,抬手向司马杰耳后抓去,只一掀,立即揭下了一张其薄如纸的人皮面具。 再看面具后的面目,黑衣妇人浑身不由一震。 绝色少女脱口呼道:“好俊的……” 黑衣妇人的目光像两把利刃,候地投射过来。 绝色少女一惊,娇靥一红,连忙闭上了檀口。 黑衣妇人缓缓把目光收回,投向手中那张人皮面具。 绝色少女适时迟疑着问道:“娘,他……他怎么戴着这……”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娘怎么知道。” 绝色少女碰了个钉子,但是她没在意,又问道:“娘如今可认得他是谁了么。” 黑衣妇人微一摇头道:“不认得。” 绝色少女道:“娘,他怎么会跟人拼斗……” 黑衣妇人道:“这要等他醒了之后再问他。” 绝色少女没再说话,但一双目光却情不自禁地又落在司马杰那张长眉风目,俊美无涛的脸庞上。 黑衣妇人冷冷地翻了她一眼,道:“冰儿,只怕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去睡吧。” 绝色少女道:“娘,他……他怎么办?” 黑衣妇人道:“就让他在这地躺着好了,咱们娘儿俩都是女人,他留在这儿已经够不方便了,难道说要咱娘俩那一个把睡铺让给他不成。” 绝色小女忙道:“娘,冰儿没有这意思。” 黑衣妇人道:“去睡吧,记住娘的话你答应过的。” 绝色少女应了一声;缓步走到那块兽皮处躺了下去。但是她睁着眼,而黑衣妇人把那张人皮面具往兽皮底下一塞,径自就寝。 刹时间,一切归于寂静。 寂静之后,洞外的风声,兽呼,立即清晰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司马杰呻吟了两声,睫毛一阵眨动,突然缓缓睁开了眼。 绝色少女一直在偷眼注意看他,一见他睁眼,立即翻身坐起,站起来就要走过去。 突然,闭着眼的黑衣妇人开了口:“娘自会照顾他。” 绝色少女一惊忙道:“娘,您还没睡着。” 黑衣妇人道:“你这一起来,娘还能不醒么?” 绝色少女脸一红,口齿启动,却难发一言。 只听地上的司马杰有气无力地惊声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黑衣妇人没睁眼,缓缓说道:“年轻人,你醒了?” 司马杰忙道:“是的,老人家,二位是……”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算你命大,碰巧摔在一棵树上,要不然的话,你纵然不摔死,也难逃过狼吻。” 司马杰道:“这么说,是二位救了我?” 黑衣妇人道:“可以这么说。” 司马杰挺身欲起,但是他头刚扬起呻吟一声,皱眉苦脸地倒了下去,适时黑衣妇人言道:“年轻人,动不得,你脏腑虽然已经我以真气引导复了位,但你的内伤却是短时间内难以痊愈的,加之你真耗气损过甚,吐血过多,身子也过于虚弱,少说也要躺上十天半月……” 司马杰道:“十天半月?” “怎么,”黑衣妇人道:“你嫌久了。” “不,”司马杰忙道:“老人家,晚辈并不急,只是怕给二位添麻烦……” “年轻人,黑衣妇人道:“你已经躺在这儿了。” 司马杰勉强一笑道:“是的,老人家,大恩不敢言谢……”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我并没有打算救你,是……总而言之,你不必说什么报不报,甚至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司马杰道:“老人家……” “年轻人,”黑衣妇人截口说道:“我说的是实情。”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不敢再多说,请问,这儿是……” 黑衣妇人道:“这儿是山壁上的一处洞穴。” 司马杰呆了一呆,道:“那么,二位是……” 黑衣妇人道:“我们是母女俩,这儿也只有我们母女俩……” 司马杰道:“晚辈还没有请教……” 黑衣妇人道:“我姓卓,年轻人,你呢?” 司马杰道:“晚辈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杰字。”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老人家,”司马杰道:“俩位也……” 黑衣妇人道:“我母女也勉强算得,年轻人,你是哪们哪派弟子?”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不属于任何门派。” 黑衣妇人倏地睁开两眼,两道霜刃般的目光凝注在司马杰脸上,像诧异又似不信地问道:“年轻人,怎么说?你不属于任何门派?” 司马杰平静地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武林中人十之八九都有门派……”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来自‘六诏’。” 黑衣妇人一怔道:“‘六诏”” 司马杰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妇人释然地点头说道:“那就难怪了,‘大诏’不在中原,你既然来自‘六诏’,又不属于中原武林的任何门派,年轻人,我能多问一些么?” 司马杰没等问便自说道:“老人家,先祖先是中原人氏,后来举家迁往到‘六诏’,至今多年,在‘六诏’也传了不少代……” 黑衣妇人道:“那么你这身武学是……” 司马杰道:“家学浅薄得很,老人家别见笑。” 黑衣妇人道:“令尊是……” 司马杰道:“先父讳两字子美。” 黑衣妇人目光一凝,道:“年轻人,你应该知道,对你来说,我算得上是个武林前辈,对武林中事,我知道得不少。” 司马杰忙道:“老人家,那是当然。" 黑衣妇人道:“所以瞒不了我,怎么说你既然置身在我母女的隐居处,你也不该瞒我。” 司马杰忙道:“老人家,晚辈怎敢……” 黑衣妇人冷冷一笑道:“我刚才为你把脉疗伤时,发现你的功力及修为,远高出我之上,也就是说你的所学在当世应该在一二人间,而事实上你说是家学,你也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 司马杰神情微露,道:“老人家,晚辈说过,晚辈来自‘六诏’。” 黑衣妇人道:“可是,年轻人,你家是从中原迁往‘六诏’的,如果你承受的是家学的话,凭这种家学你司马家在武林中不会默默无闻,再说,我不以为‘六诏’会出你这种人物。” 司马杰强笑说道:“老人家……”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年轻人,我无意追根究底的盘问你,我救了一个人,可不能不问清他的来历,假如你置身在我母女的隐居处,嘴里没一句真话的话,那实在令人太伤心?” 司马杰好生不安,道:“老人,晚辈说的句句是真。”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假如你是我,对你所说的话也会生疑?” 司马杰道:“晚辈不敢否认,但事实上……”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司马杰道:“老人家,是的,晚辈敢承认。” 黑衣妇人目光一凝,道:“包括你这张脸?” 自己脸上有没有面具在,任谁都会明白,司马杰一直没留意,经黑衣妇人这么一提,他立即觉察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不在了,他脸色一变,惊声说道:“老人家,是您……”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我是无意。” 司马杰沉默了,但旋即苦笑一声道:“老人家,事到如今,晚辈已无从逃遁,而且为自己一直欺瞒老人家而深感不安,晚辈承认所说姓名及来处是假,至于晚辈的真名实姓,晚辈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尚清老人家原谅。” 黑衣妇人淡然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无意非追根究底不可,只要你有一句真话,我也就略感安慰了,年轻人,谁都有一段不得已的苦衷,有些事必须瞒人,所以你无须求我原谅……”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感激。” 黑衣妇人目光一凝,道:“年轻人,你是怎么从崖掉下来的,这能说么?” 司马杰窘迫地笑道:“老人家,自无不可,说起来这是一桩误会,有位朋友误以为我杀了他的亲戚,挟仇找我拚斗……” 黑衣妇人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被他打伤之后震落了断崖,可是?……” 司马杰道:“正是这样,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那个人怎会误以为是你杀害了他的亲戚呢?” 司马杰道:“老人家可知道断崖之上是什么所在么?”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不瞒你说,年轻人,我母女到这儿来已有半年多了,至今这断崖之上对我母女犹是块陌生地。” 司马杰讶异地看了黑衣妇人一眼,道:“晚辈可以奉知老人家,这一带是‘吕梁山脉’断崖之上是‘吕梁山脉’下的‘梅花溪’,远近知名……” 黑衣妇人神色微动,‘哦’他一声道:“原来我母女两跑到‘吕梁山’来了……” 司马杰道:“老人家自己怎会不知道……”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年轻人,你说下去。“司马杰心知这一对母女神秘,必有不愿人知的隐衷,以己度人,他也不便再问,当即说道:“晚辈遵命,这一带很少有外人涉足,只因为它不是往来客商必经之路,一般武林人物也慑于这一带一位英豪的威名,不敢轻易前来,而晚辈却误打误撞到了此地,才到没多久,这位英豪的亲戚便被人杀害了……”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所以他误以为是你这个外来人所为,对么?” 司马杰道:“正是这样,老人家。” 黑衣妇人凝目说道:“年轻人,杀人的真不是你么?”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问心无愧。”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我相信你,只是,年轻人,你所就不是那人对手一事,我却深表怀疑,事实上我知道你的所学……”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未尽全力,所发掌力也只在护身,谁知道那位英豪的所学远比晚辈想像得为高……” 黑衣妇人道:“所以你不敌,被他击落了断崖。” 司马杰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为什么不尽全力呢?” 司马杰道:“老人家,因为人不是晚辈杀的。” 黑衣妇人一点头道:“年轻人,你好胸襟,只是,年轻人的性命攸关,你明知他挟仇而来,必欲置你于死地而后甘心,你怎好不尽全力?”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只求护身,不愿伤人,晚辈适才也说过,这位英豪的一身所学,远较晚辈所知道的为高。” 黑衣妇人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深藏不露?” 司马杰道:“老人家,应该说他不愿太露锋芒。” 黑衣妇人点头说道:“这个人很不错……” 司马杰道:“老人家,他本来就是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奇英豪。” 黑衣妇人“哦”地一声道:“年轻人,他是……” 司马杰道:“此人名费啸天,人称‘金鞭银驹’!”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这名号我没听说过,年轻人,他的师承是……” 司马杰道:“这个晚辈就不清楚了。” 黑衣妇人沉思着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他的所学能够高过你,纵然他的所学远较你所知的为高,凭你的所学,护身保命应该不是件难事……” 司马杰苦笑说道:“老人家,晚辈身罹绝症,真力难运用自如,所学受了限制……” 黑衣妇人双眉一掀,道:“这就难怪了,年轻人,你得了什么绝症?” 司马杰道:“晚辈前几年前往‘六诏’寻访一位听说隐于‘六诏’的前辈异人,在‘六诏’山中途遇见一只不知名的毒兽,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晚辈虽然杀了他,但自己也不小心被他在小腿上咬了一口,当时晚辈割肌去毒,自以为毒已尽净,并未在意,谁知……”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谁知那兽奇毒,毒已侵人体内,并未除尽,可是?” 司马杰道:“不错,老人家,后来晚辈寻访那位前辈异人未遇,在归途中才发现经脉有异,这才知道当时并未尽去所中之毒,毒已侵入经脉,晚辈虽然将它逼于一处,但年来却发觉它有逐渐扩散之势,而且真力难以运用以自如,所学受了限制,晚辈略通医术,自知难在人世三年……” 黑衣妇人神情一震道:“年轻人,这话当真?” 司马杰淡然强笑道:“老人家,晚辈没有必要谎言诓骗老人家,也不敢……” 只听绝色少女惊呼说道:“娘,您……” 黑衣妇人两眼一翻,绝色少女连忙闭上檀口。 司马杰望了少女一眼,岔开话题道:“老人家,这位便是令媛?” 黑衣女人点头说道:“是的,她叫卓玉冰。” 司马杰望向绝色少女单玉冰,道:“卓姑娘,恕我不能起身见礼……” 卓玉冰娇靥微微一红道:“你别客气,我母女世外之人,不懂那么多礼……”“司马杰道:“卓姑娘客气……” 倏地住不言,转望黑衣妇人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黑衣妇人却淡然开口说道:“年轻人,你可是觉得我母女都姓卓而奇怪。” 司马杰赧然缓笑道:“老人家高明,但晚辈不敢冒昧动问。” 黑衣妇人道:“这没有什么,小女她从母姓。” 司马杰明知卓玉冰是从母姓,可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从母姓,经黑衣妇人这么一说,他察言观色,立即明白黑衣妇人有不愿人知的隐衷,他自然也不便多问,当即强笑着说: “老人家跟令媛怎么会住在……”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年轻人,刚才是我问你,现在该你问我了,可是?” 司马杰强笑道:“晚辈无意探求老人家的来历,但……” 黑衣妇人微一摇头道:“年轻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母女姓卓,也算得上是武林人,除此,跟你一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司马杰一点即透,当即说道:“那么晚辈不敢再问了。” 黑衣妇人道:“我也谢谢你,年轻人。”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不敢当。” 黑衣妇人沉默了一下,又问:“年轻人,你既然略通医术,就该知道你所中的毒有没有救呀?’” 司马杰苦笑说道:“要不然晚辈怎会称它为绝症。倘若能把它驱出体外,祛除尽净的话,晚辈又怎会任它在经脉中扩散。” 黑衣妇人点头说道:“说得是,只是,年轻人,像你这样的一位人物,若是丧在兽吻之下,未免令人扼腕,太过可惜……” 司马杰道:“谢谢老人家,只是这也是命……”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相信命运之说?” 司马杰道:“老人家,不相信又待如何?” 黑衣妇人点了点头,道:“年轻人,你说那只毒兽不知名?” 司马杰道:“晚辈胸蕴浅薄,孤陋寡闻……”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不该是胸蕴浅薄,孤陋寡闻的人。” 司马杰道:“谢谢您,事实上晚辈却不知道它是什么?” 黑衣妇人沉吟一下,道:“年轻人,那只毒兽究竟是什么模样?” 司马杰道:“老人家他尖嘴圆目长尾,四足,足上有爪,身上遍布了金色鳞甲,像极了‘穿山甲’,然而他比‘穿山甲’多了一双尖锐无比的角,同时高大如走兽……” 卓玉冰忍不住诧声说道:“娘,这是什么毒兽?” 黑衣妇人脸上神情极其凝重,道:“如果他描述得不差,我所知没错的话,这东西该是论凶恶,论毒性天下凶毒之物无出其右的‘角龙’了。” 司马杰,卓玉冰同声问道:“角龙?”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黑衣妇人点头说道:“是的,角龙,这东西是‘穿山甲’无意触及独角蟒的精血所生,一身具‘穿山甲’之体,具‘角蟒’之毒,幼时专喜钻入毒兽腹中杀而尽食内脏,经五十年成形,加之长年居于沼泽之中,尽吸瘴毒,故而毒恶无比,百兽闻风逃遁,凡有‘角龙’的所在,百里内绝无一只飞禽走兽,年轻人所说不虚,这东西混身皆毒,中人无救,何况是被他咬了一口,难得你还能支持这么长久,年轻人,如果此毒不除的话,你的确难以活过三年……” 司马杰道:“这么说晚辈并没有看错了。”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的医术不差,并没有看错。” 卓玉冰满面焦虑,忍不住问道:“姐,他所中这毒,能除么?” 黑衣妇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穿山甲误触雄角蟒之精,这情形少之有少,所以角龙这东西也称罕见,几百年,甚至于几千年也难有一只,不想如今‘六诏’出此毒物,却被他碰上了……” 卓玉冰娇靥欢色一变,道:“娘,您是说这毒无物可除,无药能解……” 黑衣妇人道:“我没这么说。” 卓玉冰神情一喜,急道:“娘,您是说这毒物有药能解,有药能医……”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我也没这么说。” 卓工冰一怔,诧异地道:“那您……” 黑衣妇人道:“原是有物能解的,如今恐怕没有了。” 司马杰诧声说道:“老人家,您这话……”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自己错过了救自己的千载难逢良机。” 司马杰道:“老人家可否明教?” 卓玉冰也道:“娘,您快说啊?” 显然,黑衣妇人对爱女的着急甚为不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只怕急也没有用。” 卓玉冰娇靥一红,立即垂下螓首。 司马杰想说些什么,但他口齿启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黑衣妇人冷冷地扫了爱女一眼,缓缓说道:“年轻人,那毒兽名唤角龙,顾名思义他的头上长着一只像牛角一样的角,你可曾看见?” 司马杰点头说道:“的确不错,而且他那只角色呈碧绿,还有点透明……”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他那只色呈碧绿,还有点透明的角,就是这世上唯一能解角龙奇毒的东西。” 卓玉冰忙道:“怎么,娘,它的角能解它的毒-…-”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不错,它的角能解它的毒!” 卓玉冰神情一喜道:“那不正好么,那角龙已经被他杀了,只要赶到‘六诏’去一趟,找着那角龙的尸体,取得他那只角……” 黑衣妇人冷冷地翻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小小年纪不懂就少插嘴,要是那么容易的话,我就不会说急也没有用了。” 卓玉冰香唇动了一下,想问,但却没敢开口。 司马杰眼见卓玉冰为自己受责,好生不安,他歉然地看了卓玉冰一眼,然后望着黑衣妇人道:“老人家请明教!”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可知道,那‘角龙’的角有一种很玄奥的特性。” 司马杰道:“老人家,晚辈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角龙死后,如果在一个对时之内不拔下他的角,那角就会失去祛毒的功能妙用,也会随角龙的尸体慢慢腐烂,如果在一个对时之内把它拔下,他不但永远有祛毒的功能妙用,而且不会腐烂,我说这话你懂么?” 司马杰神情一黯,点头说道:“晚辈懂,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晚辈所中之毒已经没救了,除非能再找到一条角龙拔取他的角……” “不错,年轻人!”黑衣妇人点头说道:“六诏地广人稀,毒物遍地,瘴气弥漫,人人认为畏途死地而不敢轻易涉足,有些地方根本人迹难至,‘角龙’蛰居之所在,固然不会再有其他毒物,但也必是个人遗迹罕至之处,那‘角龙’死在那个地方多半不会被发觉,纵然会被人发觉,不懂角龙角妙用之人,也不会去拔取他那双角,只怕那角龙角早已随角龙尸体腐烂了!” 司马杰没说话,卓五冰却又忍不住问道:“娘,世上还有第二条角龙么?” 黑衣妇人脸色一沉,道:“刚说过你,不懂就少插嘴,你怎么又……我已经说过了,‘角龙’是雌穿山甲误触雄角蟒精血所生,像这种巧合百年甚至千年不会碰上一次,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角龙’!” 卓玉冰脸色微变,忧虑之情形于色,道:“那他不……不是没救了么?” 黑衣妇人道:“所以我说他错过了救自己的千载良机!” 卓玉冰无限同情,悲痛地看了司马杰一眼,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司马杰却淡然一笑道:“卓姑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老病死,人谁难免?不过迟早不同而已,我看得很开,卓姑娘不必为我……” 只听黑衣妇人喝道:“年轻人,好胸襟……” 冷冷扫了爱女一眼,道:“冰儿,人家都不着急,你又急个什么?” 卓玉冰垂下了螓首。 司马杰忍不住说道:“老人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黑衣妇人两眼一睁,寒芒外射道:“年轻人,你是说我不该对她……” 司马杰截口说道:“老人家,晚辈不敢!”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我是在管教我自己的女儿,世间悲惨事多不胜数,倘若动不动就生恻隐之心,那还得了,再说自己的身受比别人还悲惨,又顾得什么别人!” 司马杰扬了扬眉,道:“老人家有什么悲惨的身受?”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我不愿说,总之我母女的身受该是这世上最悲惨,最让人垂泪的,但是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司马杰道:“老人家有一付傲骨!”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你也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同情的,对么?” 司马杰微一点头道:“话是不错,老人家,晚辈这身傲骨敢说不比任何人稍软,无如那要看是对谁……” 黑衣好人道:“年轻人,对谁?” 司马杰道:“贤母女是我的救命恩人!”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年轻人,那不算什么,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要照我意思,你如今仍挂在在洞外面那棵树上呢!” 司马杰道:“不管怎么说,老人家毕竟还是救了晚辈!” 黑衣妇人道:“不是我,是冰儿!? 司马杰道:“所以老人家不该怪晚辈干涉老人家管教爱女,其实那也不是干涉,而是斗胆作不平之鸣而已。” 黑衣妇人脸色一变,旋即淡淡说道:“年轻人,你很会说话……” 司马杰道:“老人家夸奖,只请老人家善待自己的爱女!” 黑衣妇人道:“善待,难道我会虐待她,折磨她不成?” 司马杰道:“老人家要知道,卓姑娘是老人家的爱女。” 黑衣妇人摆手说道:“年轻人,这用不着你说。” 司马杰道:“晚辈知道,只是……”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别说了,你刚醒过来不宜太累,歇歇吧!” 司马杰一点就透,道:“谢谢老人家。” 随即闭上眼,不再说话。 黑衣妇人抬眼望向爱女。 卓玉冰忙道:“娘,您也够累的了,您请……” 黑衣妇人微一摇头,道:“我不累,你睡会儿吧!” ------------ 第七章 司马杰就这么在这不知名的小石洞中养伤,每天由黑衣妇人以真力相渡,由卓玉冰喂食那不知名的药丸,彼此之间很少交谈,事实上卓玉冰也不敢跟他多说话,黑衣妇人自己更是三缄其口,永远绷着一张脸,很难看见一丝笑意。 一天,两天,三天,三天之后,司马杰在真力与灵药的疗治下,可以行动了,既然能行动了,他就不须再在那两个女人面前躺着,他起来了。 这一起来,黑衣妇人开了口,“年轻人,你自己可以起来了么?” 司马杰道:“是的,老人家,这完全得力于老人家的真力与药物,活命,疗伤,这双重大思我不敢言谢……”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年轻人,不必多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司马杰讶然说道:“老人家这话……” 黑衣妇人道:“年轻人,我母女仅是女流,留你在这儿怎么说都不方便,你不能行动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如今你既然能行动了,我不便再留你……” 卓玉冰忙道:“娘,他刚好……” 黑衣妇人立即用冷峻而严厉的目光止住了她。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是的,老人家,晚辈自己知道该走了,为免亲人挂念,晚辈也不敢在中原多停留,晚辈这就告辞!” 站起来举手一揖,他只觉头重脚轻,身于微微一晃,几乎栽倒,但是他连忙运一口气支撑住了。 黑衣妇人忽然笑了,脸上泛起一丝难得的笑意,道:“年轻人,我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是我有苦衷不能留你,世上无不散之筵席,迟早你总要走的,能走的话就不如早一点走的好,以后或许会再见面,我不送你了,冰儿……” 转望爱女,道:“送他到洞口告诉他方向。” 卓玉冰低低应了一声道:“是,娘!” 司马杰含笑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晚辈怎敢劳……” 卓玉冰抬眼没过幽幽一瞥。 司马杰心中不忍,立即改口说道:“老人家,晚辈告辞了,双重大恩容回后报!” 举手一揖,转身行了出去。 卓玉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外行去。 只听黑衣妇人道:“冰儿,快点回来,别让娘久等!” 卓玉冰低低答应了一声。 到了洞口,司马杰一怔道:“怎么是晚上……” 不错,夜空里黑压压的一片,洞里更是,风刮得呜呜直响。 卓工冰在身后低低说道:“娘等不及天亮,你冷么?” 司马杰微一摇头道:“谢谢卓姑娘,还好,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一身!” 卓玉冰沉默了一下,道:“下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洞底有冰雪,每一块石头都尖锐无比……” 司马杰道:“谢谢卓姑娘,我省得,姑娘也请小心!” 纵身跃了下去,他身子毕竟还虚,落地没站稳,脚下为之一个跄踉,由背后伸来的一双玉手及时扶住了他。 司马杰扭头投过感激一瞥,道:“谢谢姑娘!” 两个人离得很近,卓玉冰仰着一张娇靥,美目凝注在他脸上,像没听见,一句话都没说。 司马杰心头一震,忙强笑说道:“卓姑娘,我应该从哪一头出去?” 卓玉冰仍没说话,缓缓收回玉手,当先向涧东行去。 司马杰脸上泛起一丝歉然神色,迈步跟了上去。 很快地,涧口到了,外望,银白色的一片,到处都是树林,难辨路径,卓玉冰神色木然黯然道:“看见了么,左边那片小树林?” 司马杰忙道:“看见了!” 卓玉冰道:“穿过那片树林往上走,你就能找到路了!” 司马杰道:“谢谢姑娘指点,有劳姑娘相送,夜色既黑又冷,姑娘请回去吧,也别让令堂等得太久了……” 卓玉冰把一双像蒙上了薄雾般的目光投注在他脸上道:“你这就走么?” 司马杰道:“是的,姑娘。” 卓玉冰又道:“你就这么走么?” 司马杰道:“姑娘的意思是……” 卓玉冰道:“不跟我说几句话么,好几天了,我总想跟你好好谈谈话,可是……可是都没有机会……” 司马杰忙道:“姑娘,夜色既黑又冷……” 卓玉冰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怕黑,也不怕冷,惯了!” 司马杰道:“刚才令堂还交待过,要姑娘早点回去……” 卓玉冰道:“不要紧,大不了骂我一顿,我拼着挨一顿骂……” 司马杰心神震撼,强笑说道:“姑娘,别让我带着一颗不安的心离去……” 卓玉冰道:“我挨了骂,你只是不安,可是你若就这么走了,我更会……更会……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我希望能跟你说几句话,哪怕是几句也好!” 司马杰目光一凝,道:“卓姑娘,你这是何苦?” 卓玉冰微一摇头,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不愿意你走,可是你不得不走,我只有退而求其次,多跟你说几句话了!”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道:“卓姑娘,你不该……” 卓玉冰道:“为什么?” 司马杰道:“因为你我相识不过三数日!” 卓玉冰道:“非要日子久才行么?” 司马杰道:“那也不一定,只是……” 卓玉冰截口说道:“既然不一定,那就别说我不该!” 司马杰道:“姑娘要知道,我是个难活过三年的人……” 卓玉冰道:“我知道,我听见你说了!” 司马杰道:“那么姑娘怎好……” 卓玉冰道:“非得你能活到百龄我才该么?” 司马杰道:“卓姑娘,一个活不过三年的人,能给予你什么?” 卓玉冰道:“我并不求你给予我什么!” 司马杰摇头说道:“卓姑娘,无论怎么说,一个活不过三年的人不值得……我这么说吧,你不该伤令堂的心!” 卓玉冰美目微微一睁,道:“你也看出来了?”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卓姑娘,我还不算太糊涂1” 早五冰沉默了一下,道:“你没看错,我娘就是怕我……我自己也一直克制着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克制不住自己……” 司马杰道:“卓姑娘,人有时候是必须克制自己的,像我,这个活不过三年的人,就必须克制自己!” 卓玉冰道:“所以你说我不该?” 司马杰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卓姑娘,我不瞒你说,我原有位红粉知己,就因为我自知难活三年,不敢耽误她一辈子,我只有强忍悲痛不跟她见面!” 卓玉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原有位红纷知己?真的么?” 司马杰道:“卓姑娘,我句句实言!” 卓玉冰道:“她也是武林人?” 司马杰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卓玉冰道:“她长得一定很美,是么?” 司马杰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可以说风华绝代!” 卓玉冰道:“我比她怎么样?” 司马杰微一摇头道:“难分轩轾。” 卓玉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真的么?不是怕我难堪,不是怕我伤心?” 司马杰道:“卓姑娘,我这个人不善谎言,更不善奉承!” 卓玉冰道:“这么说,你对我也是一样,尽力克制着自己。” 司马杰迟疑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卓姑娘可以这么说!” 卓玉冰道:“那是你的事,我不愿意这么做,也无法克制自已,只好让我娘伤心生气了!” 司马杰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卓玉冰道:“你想说些什么?” 司马杰道:“没什么,卓姑娘!” 卓玉冰道:“你说过你不善谎言的,这算不算?” 司马杰道:“我只是想问问姑娘,令堂为什么这样?” 卓玉冰道:“你是想知道我娘为什么不愿意我跟你多接近,对不?” 司马杰道:“是的,姑娘。” 天知道是不景。 卓玉冰道:“因为我娘怕我动情,你明白么?” 司马杰道:“卓姑娘,我知道我不该探询别人的隐密……” 卓玉冰道:“那也没什么,你跟别人不同,你想知道任何一件事,只要我知道,我就会毫不隐瞒的告诉你!” 司马杰道:“谢谢姑娘!” 卓玉冰道:“我娘被我爹遗弃了,我爹另外有女人……” 司马杰哦了一声,道:“卓玉冰接着说道:“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我只知道我爹把我娘的两腿废了,然后一个人走了,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司马杰道:“怎见得令尊另外有了人?” 卓玉冰道:“我娘说的,我娘说我爹在外边有了女人,一年难得回家一次,有一次我爹好不容易地回来了,我娘求他看在我这个女儿份上收收心,我爹不但没有收心,反而把我娘的两腿废了,不但不要发妻,便连亲生女儿也不要了……” 司马杰道:“我明白了,令堂受了这打击,认为世上男人都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所以不愿意你……” 卓玉冰点头说道:“在我娘眼里,男人没有一个好人,尤其恨我爹!” 司马杰道:“那也难怪!” “怎么不?”卓玉冰道:“我娘两腿被废不能行动怎么养育在褪褓中的女儿?我娘个性很强,她吃尽了千辛万苦不但把我抚养长大,而且练成了一种以拐代腿的功夫,行动如风,比常人还灵活迅快……” 司马杰点头说道:“可以想见,令堂的确吃了很多苦,克服了很多困难,历尽艰辛;令尊的心肠也委实太狠了些……” 卓玉冰道:“我姐就常这么说,结发之情可以绝,对以断,可是自己的骨肉,亲生的女儿不能不顾不要!” 司马杰道:“令堂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从这儿也可以看出,令堂的个性的确很强,否则的话她不但无法抚养姑娘长大,便连自己恐怕都难活下去。” 卓玉冰点头说道:“这是实情,要不是我娘,我没有今天,早在十几年前就饿死了!” 司马杰道:“令堂对姑娘的恩情是无以比拟的!” 卓玉冰眼圈儿一红,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 司马杰道:“那么姑娘怎好伤令堂的心,犯令堂的大忌!” 卓玉冰道:“可是我知道世上的男人并不一定个个都是坏的!” 司马杰道:“话虽然不错,无论什么人都有好有坏,否则就显不出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了,但是……” 卓玉冰道:“就像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司马杰道:“姑娘,怎见得我是个好人?” 卓玉冰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其实,像你宁愿被人打下悬崖而不愿尽全力,明知自己活不过三年而不愿拖累别人这两点就够了!”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姑娘又怎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卓玉冰道:“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司马杰笑道:“姑娘,你我相识日浅,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令堂属意令尊之当日,必也认为令尊是位可靠的正人君子,却不料日后令尊会变心,而且一变这么绝情,这么狠!” 卓玉冰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认为你不会,就算会,我也愿意受!” 司马杰呆了一呆道:“姑娘这是何苦?” 卓玉冰摇头说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司马杰道:“姑娘不可不为令堂……” 卓玉冰道:“你是个好人也不行么?” 司马杰道:“纵然我是个好人,姑娘也应该在令堂改变观念之后再……” 卓玉冰道:“谁知道我娘什么时候才会改为观念,要是一辈子都不改变呢,我就一辈子不许跟人接近不成?”。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便要姑娘怎么样,但姑娘至少应该明白一点,令堂是为姑娘的,她断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卓玉冰道:“这我知道,我也会克制自己,并且克制了不少年,可是在见你之后我就克制不住了,那怎么办?” 司马杰道:“姑娘最好再试试看,务必克制自己,因为姑娘犯不着为一个活不过三年的人断送一辈子,真要那样的话,姑娘是天下第一等傻人!” 卓玉冰道:“人在这时候,多少都有点傻了,不是么?” 司马杰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但绝不可过傻。” 卓玉冰道:“从这件事说这个傻字,并无不及之说!” 司马杰呆了一系道:“我没想到姑娘竟……” 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姑娘,令尊他是当世中的哪一位?” 卓玉冰讶然说道:“你问这干什么?” 司马杰道:“假如可能的话,我想为令堂尽点心力!” 卓玉冰道:“你想干什么,替我娘报仇雪恨?” “不!”司马杰摇头说道:“那不是我的事,我也不愿意这么做。” 卓玉冰讶然说道:“那你是要……” 司马杰道:“日后我也许会碰见令尊,我要劝他回心转意,尽我的所能,我要他回到妻女面前悔过而重叙天伦,我活不过三年,对令堂跟姑娘的大恩恐怕难以报答,所以我要在有生之年……卓玉冰道:“你以为我爹会回心转意么?” 司马杰道:“这很难说,姑娘。” 卓玉冰道:“我爹要有今日的回心转意,当初他就不会……” 司马杰道:“姑娘,人都有一时糊涂,当这一时的糊涂过了之后他就会懊悔,也许令尊在出走的第二天就懊悔了!” “不可能!”卓玉冰断然摇头说道:“他要是在出走的第二天就懊悔的话,他就该立即回来家跪在我娘面前赔罪,可是到如今十多年了……” 司马杰道:“姑娘。,那是人的不该有的自尊作祟,也是一种怕,一种羞愧懊悔作祟,这是需要有个人居中……” 卓玉冰摇头说道:“那也没有用,纵然他知过懊悔能回心转意我娘也不会饶他,据我所知,我娘恨他入骨,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刻不在找他,而找他的目的只在杀他。” 司马杰摇头说道:“不,姑娘,你错了!” 卓玉冰睁大了美目,道:“我错了,我怎么错了?” 司马杰道:“像令堂这种人,个性固然强,但心却最软,也最重一个情字,虽然她恨令尊入骨,但在仇恨背后仍然隐藏着夫妻的情与爱,只要令尊回心转意悔过,我敢说令堂必然会原谅他。” 卓上冰摇头说道:“你说我的娘会……我不信,绝不可能!”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容我作此一问,假如姑娘是令堂,当令尊回心转意,回家悔过,跪在姑娘面前痛哭流涕时,姑娘会怎么办?” 卓玉冰呆了一呆,道:“我毕竟不是我娘!” 司马杰道:“姑娘不必躲避,请据实答我此问。” 卓玉冰道:“我没有我娘那种身受,那种遭遇,我……” 司马杰道:“那就这么说,当令尊回心转意回来的时候,姑娘会怎么样,杀他还是原谅他?” 卓玉冰道:“你这话问得多余,我身为人女,岂能杀父,那是逆伦,那是大逆不道,顶多我只能不认他这个爹。” 司马杰道:“这就是了,假如令尊没有姑娘这个女儿还好,既然有了姑娘这个女儿,令堂岂会杀令尊,她何以对姑娘,姑娘又何以自处,怎么说令堂不能不为姑娘着想的。” 卓玉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司马杰道:“这本来就是世间常有的道理。” 卓玉冰道:“可是我不知道我爹是谁……” 司马杰一怔说道:“姑娘怎么说?” 卓玉冰道:“我那时仍在祖褓之中,别说我爹姓什么,叫什么了,就连我爹生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司马杰呆了余道:“难道令堂没告诉过姑娘。” 卓玉冰道:“我姐只告诉过我她的身受,她的遭遇,其他的绝口不谈。” 司马杰默然半晌始点头说道:“也难怪,这就麻烦了,我总不能转回去问令堂……” 卓玉冰道:“我只知道我爹一身所学高绝,在当世武林中比比皆是。” 司马杰摇头说:“姑娘,所学高绝之人,这就够了。” 卓玉冰道:“可是据我所知,我爹那身修为,在当世武林之中并不多见,最多也不过是三数人而已。” 司马杰道:“姑娘怎知道……令堂说的?” 卓玉冰道:“我姐这么说过,我娘说我必须练就一身当世无敌的功力,要不就得有一种独特的功力,否则绝不是我爹的对手,你想,这不就说明我爹的所学在当世一二人之间么?” 司马杰点头说道:“姑娘分析得妙,这不失为找寻令尊的一个依据,只是苦只苦不能确定……” 卓玉冰道:“要确定只有去问我娘,恐怕我娘不会告诉你。” 司马杰道:“她连亲生女儿都没说,怎会告诉我这个外人……” 继而又诧声接道:“这就怪了,令堂为什么不让姑娘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 电五冰道:“也许她老人家不是不告诉我,只是不愿意提而已。” 司马杰点头说道:“这倒有可能,要不然令堂没理由不让姑娘知道自己的牛身父亲是谁……” 一阵强劲寒风吹得呜呜作向,卷起了地上的积雪,满头飞舞,扑面生疼,卓玉冰连忙以抽掩面。 .司马杰倏有所觉,忙道:“只顾着说话了,姑娘出来不少时候了,令堂必然等得心急了,请快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卓玉冰神色一黯,道:“你真要走了么?” 司马杰道:“姑娘,我迟早总是要走的!” 卓玉冰道:“我知道留不住你,我娘说的对,世上无不散的筵席,纵然能多留你一刻,你仍是要走,除非你能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不再耽误你了,你走吧。” 司马杰一拱手道:“那么姑娘请保重,日后我会竭尽所能地找寻令尊,也会竭尽所能地促使他回心转意,回到自己妻女面前悔过,以作对令堂跟姑娘的报答,告辞了。” 他对这位多情而痴心的美姑娘也有不忍,无如他不敢误人,也不敢再多停留,话落,立即出涧而去。刚出涧,只听身后卓玉冰唤道:“等一等。” 司马杰只得停步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卓玉冰道:“你要上哪儿去,回‘六诏’么?” 司马杰道:“是的,姑娘。” 卓玉冰道:“日后还会到中原来么?” 司马杰道:“会的,姑娘,我要尽快地找到令尊……” 卓玉冰忙道:“你会来看我么?” 司马杰心神一阵震颤,道:“会的,姑娘,只要有机会。” 卓玉冰听得最后一句,神色更形黯淡,道:“谢谢你,我会等你的,万一等不着你,我会到武林中找你的,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司马杰没再说话,略一咬牙,掉头而去,这时候倏地想起把一件东西遗忘在洞里了,他的人皮面具,他想回去拿,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于是他停也没停地走了。 卓玉冰呆呆地站在涧口,一直望着司马杰耶颀长身影被那片树林遮住不见,突然,她美目一阵眨动,两串晶莹珠泪扑簌籁垂下。 就在这时候,背后伸来一双手抚上她的香肩。 她猛然一惊,就待有所行动,背后适时响起一个低沉而轻柔的话声:“冰儿,是娘。” 卓玉冰又是一惊,忙转过身去,可不是吗,黑衣妇人肋下夹着两根乌黑的铁拐,就站在她眼前,她脱口呼道:“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黑人妇人唇边泛起笑意,道:“我出来好半天了,是跟在你身后出来的……” 纤手一扬,手里拿那人皮面具,道:“他忘了这个,可是我没机会给他。” 卓五冰忙转过身就要叫。 只听黑及妇人道:“冰儿,来不及了,他走远了,夜深人静时分,你这一叫是会惊动别人的。” 卓玉冰道:“那……我追他去。” 黑衣妇人摇了摇头,道:“算了,冰儿,留在身边当个纪念不挺好么。” 卓玉冰娇靥一红,道:“娘,您怎么了……” 美目忽地一睁,道:“您刚才说没机会给他?” 黑衣妇人含笑点头,道:“娘若在那时候出现,岂不是大煞风景。” 卓玉冰羞红泛上耳根,睁大了美目,道:“娘,您不生气,不怪我?” 黑衣女人没答理,抬眼凝望着司马杰逝去处,自言处语地道:“此子难得,也是个奇才,假如世间男人都像……” 倏地住口不言。 卓玉冰惊喜地道:“娘,您说他是个好人?” 黑衣妇人收回日光,缓缓说道:“我没这么说,你听见我这么说了么?” 卓玉冰道:“那您刚才说……”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黑衣妇人道:“我只说他是个奇才?” 卓玉冰娇靥上惊喜之色消失了。 黑衣裳人忽然叫了她一声:“冰儿!” 卓玉冰道:“娘!” 黑农妇人道:“你可愿意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 卓玉冰一怔,忙点头说道:“愿意,您没说,我一直也没敢问。” 黑衣妇人目光一凝,道:“你真那么怕我么?” 卓玉冰香唇启动了一下,低下了头,没说话。 黑衣妇人拍了拍她的香肩,迫:“冰儿,从现在起,你不必再怕我了,因为我是你的生身母亲,无论我对别人怎么样,至少我是疼你爱你的……” 卓玉冰抬起了螓首,美目中泪光闪动,道:“娘,我知道。” “那就好。”黑衣妇人含笑点头,道:“我要做个像一般母亲那样的母亲,也要看自己女儿像一般女儿一样地在我面前撒娇,发嗔,甚至于施小性子……” 卓玉冰珠泪夺眶,叫道:“娘……” 黑衣妇人微微地敛去了些笑容,道:“听着,冰儿,你爹姓查,叫查三影!”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卷起积雪,满头飞舞。 黑衣妇人忙把卓玉冰搂在怀里…… ------------ 第八章 离梅花溪不远,有一个大庄院。 这大庄院很气派,也很深沉,另外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慑人气氛,几乎让人不敢正眼看它。 大庄院那宏伟、气派的大门口,悬挂着两个瓜形大灯,每个灯上写着斗大的一个“费” 字。 这大庄院大概在办白事,里面传出阵阵的讲话声,进进出出的人胳膊都戴着孝。 进里头看,大厅是灵堂所在,讲话声就从那里传出。 这时候,两个黑衣壮汉忙里偷闲,正躲在厨房外一个角落里大吃大喝,看上去有几分醉意了。 吃喝着,一名黑衣壮汉突然摇了摇头说:“想想咱们爷也真够心狠手辣的……” 对面那浓眉大眼的壮汉一怔,道:“怎么说?” “怎么说?” 这名壮汉一张白脸,带着几分阴沉道:“你忘了,那天硬把人家给打了下去。” 浓眉大眼壮汉睁着一双醉眼直点头:“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怎么能说爷心狠手辣,该说爷身手高强,天下无敌,真正心狠手辣的是那小子,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司马…… 司马懿不……” “司马懿?”那白脸壮汉冷声道:“还他娘的诸葛亮呢,司马杰!” 浓眉大眼壮汉点头说道:“啊,对,对司马杰,司马杰,不是司马懿……” 一摇头,道:“这我就不懂了……” 那白脸壮汉道:“你不懂什么?” 那浓眉大眼壮汉道:“咱们爷替梅姑娘报了大仇,梅姑娘应该感激咱们爷才对,怎么咱们爷反倒怕人知道,尤其是怕……” 那白脸壮汉道:“这事你当然不会懂,咱们爷怕梅姑娘感激,不愿用这来换取梅姑娘的心,你明白了么?” 浓眉大眼壮汉道:“原来是这样,嗯,嗯,我懂了,我懂了……” 一咧嘴,笑道:“天爷,幸好那天咱们没下去,回来编了谎骗了爷,要不然那下面冰坚雪深,下去准完蛋,还能有今天这顿吃喝么?” 那白脸壮汉道:“别说了,若让爷听了去,咱们就吃不完兜着走……”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不差,只怕你俩马上会被劈死。” 这一句不得了,惊得他两个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好几分,浓眉大眼壮汉抬眼四顾,忙喝问道:“谁?是,是谁?” 只听那冰冷话声说道:“我,看看认识不认识。” 不远处屋角后缓缓转出一人,体态婀娜,容貌美艳,身上穿一件雪白的轻裘,是霍瑶红。 他两个又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哈腰赔笑,好生不安。 “是霍姑娘……” 霍瑶红几步到了近前,冷然一眼,道:“大伙儿都在忙,你两个躲在这儿吃喝,可真惬意啊。” 浓眉大眼壮汉跟白脸壮汉两个吓得直哈腰连声道:“霍姑娘您诸多包涵,我两个只是偷一会儿懒贪喝一口……” 霍瑶红冷然说道:“这我管不着,你两个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那个司马杰已经被你们爷杀了,是不是。” 浓眉大眼壮汉没敢说话,白脸壮汉子脸更白了,道:“没有啊,霍姑娘,谁说的?” 霍瑶红冷笑一声道:“要我把你们编的谎话告诉你们的爷么?” 两人大吃一惊浓眉大眼壮汉忙道:“霍姑娘,您开恩……” 霍瑶红一点头,道:“可以,不难,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 深眉大眼壮汉道:“爷说梅姑娘的老太爷跟老太太是司马杰杀的。” 霍瑶红双眉一扬道:“费大哥他怎么……” 浓眉大眼壮汉道:“您知道,换谁谁也不会承认……” 霍瑶红道:“司马杰死在什么地方?” 浓眉大眼壮汉抬手往后墙外一指道:“就在离梅花溪不远那处断崖下。” 省瑶红道:“这么说司马杰是被你们爷打下了断崖。” 浓眉大眼壮汉点头说道:“是的,崔姑娘。” 霍瑶红道:“那个断崖很深么?” 浓眉大眼壮汉道:“很深,省姑娘,约莫有几十丈,下面都是石头,又尖又利,掉下去就非死不可,您瞧雪那么深,路又滑怎么能下去,所以我几个……” 霍瑶红道:“你们爷为什么不让梅姑娘知道?” 浓眉大限壮汉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以我看大概是爷不愿意用这……” 霍瑶红冷然截口说道:“我不说出去,你两个也别说我问过你俩了,要不然倒霉的是你两个。” 转身走去。 那两个站在那儿直发愣! 霍瑶红离开了厨房,直奔大厅灵堂。 灵堂里,梅梦雪着素衣,穿着孝,正呆呆地坐在那儿,她美目红肿,人瘦了不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崔瑶红到了她跟前,说道:“大姐,我告诉你一件件。” 梅梦雪水然说道:“什么事,小妹?” 霍瑶红道:“费大哥把司马杰打下了断崖。” 梅梦雪并没有怎么震动,轻“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小妹。” 霍瑶红道:“费大哥硬说是他杀了两位老人家。” 梅梦雪道:“是他么?小妹。” 霍瑶红道:“大姐,你清醒清醒,杀两位老人家的怎么可能是司马杰?你忘了,司马杰还救过咱们……”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梅梦雪道:“不错,司马杰是救过咱们,杀两位老人家的不会是他了。” 霍地转过头来,两眼猛地一睁,道:“你说什么?小妹,司马杰他怎么了?” 霍瑶红悲痛地道:“大姐,你不能再悲伤了,你看看你…… 梅梦雪道:“小妹,说,司马杰怎么了?” 霍瑶红道:“司马杰被费大哥打下了断崖。” 梅梦雪脸色一变,道:“什么地方的断崖?” 霍瑶红道:“还有哪儿,就是离梅花溪不远处那个断崖。” 梅梦雪霍地站了起来,道:“费大哥他好湖涂,无证无据他怎么能这么做?再说我也告诉过他不会是司马杰,他怎么…… 小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瑶红遂把无意中听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梅梦雪道:“费大哥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准他们轻泄,尤其对我……” 霍瑶红道:“据他们说,费大哥所以不愿让大姐知道,是不愿用这件事来换取大姐的心,大姐看是这样么?” 梅梦雪没回答,未置是否,沉吟了一下道:“小妹,不管怎么说,司马杰对咱们是有援手救命之恩,咱们不能任他陈尸崖底,死后还遭狼吻。” 这句话霍瑶红听来大有同感,因为司马杰当日救过乃兄,要不是人家司马杰,恐怕梅梦雪跟她都难以幸免。 所以梅梦雪说完了话,她立即问道:“大姐的意思是要……” 梅梦雪道:“我在守灵,戴着孝,走不开,想麻烦小妹去一趟……” 霍瑶红:“说什么麻烦,那是我应该的。” 梅梦雪摇头说道:“小妹一人去我不放心,那地方平时就凶险难走,如今积雪很深,苦又苦在刚大哥不能去……” 霍瑶红道:“大姐知道,费大哥的人我不能带,只有一人前去。” 梅梦雪道:“小妹,我不放心。” 霍瑶红摇头说道:“不要紧的,大姐,我小心一点就是了,我有一身还算不俗的所学,要连个有路的断屋都下不去那还行么,大姐只告诉我,一旦找到了司马杰的尸体该怎么办就行了。”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暂时也只有先把他埋在那儿了,等过些时候我们再到他墓前去焚香默祷,致我心中这份歉疚,只是,小妹你千万小心……” 霍瑶红道:“我知道,大姐。” 说着,她就要走。 梅梦雪忙道:“慢点,小妹,记住,要理就理深些,那崖底一带狼群经常出没……唉,两三天了,只怕他已经被……” 顿了顿,接道:“小妹,你去吧,要还能找到他的尸首那是最好不过,万一真要是遭了狠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记住,千万小心。” 霍瑶红应了一声,转身出厅而去。 她出了大厅之后,没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地从后门出了这大庄院,略一辩别方向,旋即腾身掠去。 这片大庄院离梅花溪不远,离那处断崖自然也不远,没多久工夫,霍瑶红便到了断崖之上。 雪早就停了,但是北风一直很强劲,一阵风过处,能刮得雪花满天乱飞,所以这两三天之间,风刮起的雪花已将断崖处当日打斗的痕避迹掩盖了起来。 霍瑶红站在崖顶住下看,看得她眉锋一皱,心往下沉,的确,从这地摔下去,便是失足也难以治了,何况是被打下去的。 这时候她心里对那位费大哥,不免有些气恨。 她站在崖顶四下里找了半天,才找着一条下岸之路,天知道那是不是路,雪积得老深,只看得出那是个不太陡的斜坡,上有几片树林而已。 这地方个好走,再不行也可以抓着树干慢慢往下去。 有此一念,省瑶红立即长身扑了过去。 下斜坡,穿树林,刚到树林边上,她一眼瞥见一行浅浅的脚印从树林里伸展出来,往上去就不见了。 她明白,从树林往上去所以没有脚印,那是因为被积雪俺住了,树林里所以还有脚印,那是因为雪被树挡住了没办法吹进树林去,所以那脚印清晰可见。 可是她不明白这是谁留下的脚印。 霍瑶红又皱起了眉间,她立即进了树林顺着脚印往下走去,等她出了树林,脚印在树林边上中断时,她心头为之一阵跳动,敢情眼前就是崖底。 眼前既是崖底,脚印又是往上去,足见那人是来自崖底,既是来自崖底,那还会有别人,自然是司…… 刚想到这儿,心中又是一个意念升起…… 听人说过,刚才她也亲眼看见过,这断崖就是好人失足跌下也难逃劫数,何况是被人打下去,带着伤的人,那更是绝无生理了。 既如此,这些脚印岂会是司马杰? 既不是司马杰,那么它又是谁的,莫非还有别人来过? 也就这两种可能,不是司马杰就是别人的,而前者的可能性极其渺小,几乎等于没有。 如果是后者,那又是谁?谁会没事到凶险的崖底来,也为找司马杰? 想着想着,她突然中断意念凝了神,只因为她听见崖底,那破一块石难挡住的崖底有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她一时还听不出来。 旋即,她双眉一扬,轻盈美妙,不带半点声息地惊了下去,直扑那块挡在洞门的石堆。 人到了石壁后,那声音也为清晰,她听出来了,那是有人走动,似乎在不住地走动着。 她不由大感诧异,忍不住移动身子到了那石壁边上缓缓地探出螓首想看个究竟。 头刚探出去,她心头为之一惊,她看见了,看见个绝色白衣少女,同时她也看见那绝色白衣少女面对着洞口,正好看见了她。 她眼见绝色白衣少女一惊色变,旋听一声清脆轻喝传入耳中。 “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霍瑶红一身傲骨,哪受得了这个,双眉一场当即闪身站了出来,向着那绝色白衣少女冷然说道:“我正要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人迹罕至的崖底……” 一条黑影从石壁上一个洞口内扑出,直落绝色白衣少女身侧,正是那位黑衣妇人,绝色白衣少女忙叫道:“娘……” 黑衣妇人犀利的目光直逼霍瑶红,冷然问道:“姑娘何人,为什么到涧底来偷窥?” 霍瑶红看的清楚,黑衣妇人两胁下拄着两根铁拐,显然两腿不便但却行动如风,快使异常,足见功力惊人。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崖店住的有人,而且看白衣少女那绝代的风华,黑衣妇人夺人的气度,很显然地这母女俩还绝不是常人。 面对非常人岂可不小心应付,当即她心念电旋,含笑说道: “老人家误会了,我没想到这洞底会有人住。” 黑衣妇人道:“那么姑娘为什么到涧底来?” 霍瑶红据实说道:“不瞒老人家说,我是来找个人的。” 绝色白衣少女美自一睁,道:“你到这儿来找人的,找谁?” 黑衣妇人道:“这儿只有我母女俩,别无他人,但不知姑娘找的是什么人?” 霍瑶红道:“我找的人他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杰字……” 绝色白衣少女脱口叫道:“司马杰,你找他作甚?” 黑衣妇人立即截口说道:“姑娘要找司马杰?” 霍瑶红点头说道:“是的,老人家,但不知老人家可曾……” 黑衣妇人凝目说道:“姑娘怎么称呼,从何处来?” 霍瑶红道:“我姓霍,叫霍瑶红,就从崖顶不远处的费家庄院来,容我请教,老人家跟这位姑娘是……”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素昧平生,姑娘不必问我母女,我可以告诉姑娘,这涧底仅我母女二人在此,并没有什么司马杰。” 省瑶红道:“老人家……” 黑衣妇人摆手说道:“这儿没有姑娘要找的人,此处也非善地,好在我母女二人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更不愿过为己甚,难为姑娘,姑娘还是请上崖去吧。” 霍瑶红道:“老人家可容我多说几句?” 黑衣妇人道:“姑娘有什么话说?” 省瑶红道:“我找司马杰并无恶意……” 黑衣妇人道:“姑娘有没有恶意,跟我母女无关……” 霍瑶红道:“他因误会被人打落断崖,他对我有援手救命之恩,我不忍眼见他陈尸涧底,死后再遭狼吻,所以……” 黑衣妇人道:“姑娘对我母女说这些干什么?” 霍瑶红道:“只为让老人家知道,我并没有恶意。” 黑衣妇人道:“我不是说了么,姑娘有没有恶意,跟我母女无关。” 霍瑶红道:“老人家,我别无他求,只求安葬他的尸身。” 黑衣妇人道:“这么说姑娘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霍瑶红道:“老人家,那我倒不敢,无如我明知道他被人打落这断崖之下……” 黑衣妇人道:“若非我母女马上就要离此,我会把姑娘赶回崖上去,或者根本就把姑娘你留在这儿,如今我也不愿太为己甚,姑娘如若不信的话,尽可以在这儿找姑娘要找的人,就是翻开每一寸地皮我也不管,冰儿,咱们收拾东西去!” 说罢拉起绝色少女就要腾身…… 霍瑶红道:“老人家,请慢一点儿……” 黑衣妇人没动,霍瑶红接着说道:“老人家,我一再说明并无恶意……” 黑衣妇人道:“我也一再告诉姑娘,姑娘有没有恶意,跟我母女无关。” 霍瑶红眉梢儿微扬,道:“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我母女要回洞收拾东西,失陪了!” 拉着绝色少女腾身而起。 就在这时候,霍瑶红看见绝色少女的左衣袖里,有件东西往外一飘,突然很快地又进了袖中,可是霍瑶红已看清那是什么了,心头一震,立即腾身追上。 “老人家,请再留一步!” 她硬把黑衣妇人跟绝色少女截了下来。 黑衣妇人跑上变了色,沉声问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瑶红淡然笑道:“老人家,请据实答我一句,令媛左手抽里那是什么?” 黑衣妇人神情一震,道:“我不愿瞒你,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霍瑶红道:“我知道,我是问这张人皮面具是从哪儿来的?” 黑衣妇人道:“是小女在涧底拾到的!” 霍瑶红道:“可否取出来让我看看?” 黑衣妇人道:“姑娘,有这必要么?” 霍瑶红道:“我可以告诉老人家,司马杰面貌就跟这张人皮面具一样,早先我没看出来,现在才知道竟戴有面具……” 黑衣妇人道:“姑娘的意思是说……” 霍瑶红道:“老人家,这已够证明,司马杰在这儿了!”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姑娘,我说这儿除了我母女之外,别无他人!” 霍瑶红道:“那么老人家,这张人皮面具怎么说?” 黑衣妇人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是她在洞底拾到的!” 霍瑶红道:“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姑娘又耽误我母女不少工夫了……” 霍瑶红双眉睫扬,道:“老人家,我并没有恶意,也一再好言恳求……,,黑衣妇人道:“姑娘,我也并未为己太甚!” 霍瑶红道:“老人家,我不愿跟二位闹成僵局,继而以武相向……” 黑衣妇人脸色一变,道:“姑娘,我也一忍再忍,甚至于三忍。” 霍瑶红暗一咬牙,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老人家执意不肯……” 绝色少女突然说,道:“这位姐姐,你找他真没有恶意?” 霍联红心里一跳,道:“真的,姑娘,我说过他对我有援手救命之恩……” 黑衣妇人目注绝色少女,目光严厉地冷然说道:“冰儿,不许你多嘴!” 绝色少女道:“娘,咱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何必在临走前还非跟人排斗不可,再说,这位姐姐也没有恶意……” 黑衣妇人道:“冰儿,娘不只对你说过一次,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你怎么这般容易听信他人片面之言!” 绝色少女道:“我看这位姐姐不类邪恶……” 霍瑶红对这位绝色少女大有好感,立即说道:“谢谢姑娘,以我看令堂必是位隐世高人,既是隐世高人,就不该没有分辩善恶的眼力……” 黑衣妇人冷哼说道:“姑娘,你好犀利的口舌。” 霍瑶红道:“不敢,老人家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情!” 黑衣妇人没说话凝目良久突然问道:“姑娘适才可曾说过来自崖下不远处的费家庄院?” 霍瑶红点头道:“是的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这性费的可是有金鞭银驹之称?” 霍瑶红微微一愕道:“不错,老人家也知道……” 黑衣妇人道:“姑娘休管这些,请答我所问,那司马杰可是被这姓费的打不断崖的?” 霍瑶红讶然说道:“不错,老人家怎么知道……” 心头猛地一跳,急道:“老人家,莫非是司马杰……” 黑衣妇人冷然截口,说道:“把司马杰打落断崖的是姓费的,姑娘又来自费家庄院,若说找司马杰并无恶意,实在令人难信!” 省瑶红道:“老人家有所不知……” 话锋一顿,接道:“老人家如果可以多耽搁片刻,我愿意把个中情形对老人家作一番详……” 黑衣妇人截口说道:“姑娘请说!” 霍瑶红当即把个中情形,从遇见诸葛英开始,到听说司马杰被打落断崖为止,颇为详尽地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妇人点了头:“原来如此,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姑娘……” 目中忽闪异采接问道:“姑娘,你说那玉书生诸葛英已死在梅花溪?” 省瑶红道:“老人家,我本不相信一代奇才会就此殒落,无如他以带病之躯进入海花溪’,不幸遭遇雪崩……” 黑衣妇人忽然转移话锋问道:“姑娘可认为那位梅姑娘的双亲是司马杰杀的?” 霍瑶红毅然说道:“我绝不相信是他下的毒手!” 黑衣妇人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相信,他具此仁心,怎会……” 一顿,接问道:“姑娘相信司马杰的话么?” 霍瑶红道:“老人家是指……” 黑衣妇人道:“那‘玉面书生诸葛英’薄情寡义之事!” 霍瑶红道:“我本不相信,老人家该知道,‘玉书生’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奇才,与金鞭银驹并称于世,声威犹在金鞭银驹之上,他不该是那种人,无如司马杰言之凿凿。……”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又转话锋,道:“如今我愿意告诉姑娘,我母女确实见过司马杰……” 霍瑶红忆道:“老人家他如今在……” 黑衣妇人道:“我再告诉姑娘,他并非不敌金鞭银驹,他之所以被打落断崖,一方面因为梅姑娘的双亲不是他杀的,再方面也因为他身中奇毒,难以尽展功力……” 省瑶红急道:“老人家,他身中什么奇毒?……” 黑衣妇人道:“他在‘六诏’杀了一条‘角龙’不小心被用龙所伤,身中奇毒真要说起来,他已难再活三年……” 霍摇红惊呼一声道:“有这种事,老人家,难道这毒不可解……” 黑衣妇人道:“可解,无如他错过了救自己的机会……” 接着把原因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我还要告诉姑娘,姑娘几位所见的,不是他的真面目,只是这张人皮面具,他的真面国气度不凡,俊美无比……” 霍瑶红轻呼一声道:“真的么,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姑娘如若不信,日后见着他时当面看看就知道了!” 霍瑶红讶然说道:“日后见着他,难道他……” 黑衣妇人道:“他命不该绝,他若就这么死了,苍天也过于残酷,他恰好掉在一棵大树上,被我母女所救……” 霍瑶红心里一阵猛跳,道:“那么他如今……” 黑衣妇人道:“走了!” 霍瑶红道:“走了?老人家,他上……” 黑衣妇人道:“回‘六诏’去了!” 霍瑶红道:“回‘六诏’去了?” 黑衣妇人点头头说道:“他是这么说的!” 霍瑶红一颗心顿时落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多谢老人家……” 黑衣妇人道:“姑娘何故谢我?” 霍瑶红道:“司马杰对我兄妹有接手救命之恩,当他被打落断崖时,我兄妹没来得及救援,要不是老人家救了他,我兄妹只怕要愧疚终生,铸恨无穷了!” 黑衣妇人缓缓摇头说道:“姑娘,你错了,救他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我。” 省瑞红道:“救他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您老人家?” 黑衣好八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各有善报,恶有恶果,救他的是他自己的那颗仁心。” 霍瑶红道:“老人家也认为他是个仁侠……” 黑衣妇人道:“他何只是位仁侠,简直就是位……” 微一摇头,按道:“姑娘,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他是我生平仅遇,唯一使我敬佩的人。” 霍瑶红暗觉黑衣女人言之太过,但她不便说出口,沉默了一下,方待说话,黑衣妇人那里已抢了先。 “姑娘,我该说的都说了……” 霍瑶红一点即透,道:“老人家,我这就告辞,不知老人家可容我在告辞之前请教……” 黑衣妇人摇头说道:“缘仅今天一面,姑娘来此找的是司马杰,对我母女似乎不必多作探求,我母女要收拾行囊走了,姑娘也请回吧。” 可惜她没说,不然霍瑶红定可以告诉她一些多少年来她一直在寻觅的事。 霍瑶红不便再问,当即说道:“那么我告辞了,有缘再行后会。” 欠身一礼,转身拣出洞口。 望着霍瑶红渐上去的背影,黑衣妇人哺哺说道:“她有一付热心肠,我也不能不稍尽棉薄,只不知那位梅姑娘智慧如何,点得透点不透了……” 卓玉冰望着乃母讶然说道:“娘,您说什么?” 黑衣妇人展额一笑,道:“傻冰儿,你不知道司马杰这三字是假的么?” 卓玉冰倏睁美目,惊道:“娘,您说他是……” 黑在妇人截口说道:“难道你以为不是么?” 卓玉冰睁大了一驳美目,点头说道:“对,对,是的,是的,一定是……” 脸色忽地一变,住口不言。 旋即,她又迟疑着问道:“娘,您是打算拆穿他,助成他跟那位梅姑娘……” 黑衣妇人道:“真挚深情感天动地,足以使天下人代洒同情之泪,凡性情中人均应肃然中敬,何况他还有重圆破镜,消弭杀劫之心,你以为娘不该这么做么?” 卓玉冰美目中泪光闪动,道:“不,娘,您也一样化令人敬佩。” 黑衣妇人抬手抚着爱女香肩,含笑说道:“冰儿,你记住,天心不薄,只要存一颗仁心,对人原宥,多为别人,苍天便不会亏待你的,懂么?” 卓玉冰微微点头说道:“娘,我懂!” 黑衣妇人道:“此处已不宜多留,咱们娘儿俩来这儿这么久,也未觉得你爹一点踪影,说不得只有换个地方了,走,跟娘回洞里去收抢收拾吧!” 母女俩双腾身而起,飞一般地射进了那个洞口里。 霍瑶红来时揪心,回时宽心,她循着原路,经后门进了费家庄院,没被人发觉,没惊动任何人。 进了庄院她便直奔大厅灵堂,灵堂里仍只梅梦雪一个人,她一见霍瑶红回来,立即站了起来。‘ “小妹,你找着他没有?” 霍瑶红近前把她按回椅子上,道:“大姐,你坐道,慢慢地听我说……” 梅梦雪抬眼说道:“小妹,究竟找着他没有?” 霍瑶红道:“大姐,让我先安安你的心,他命大……” 梅梦雪美国一睁,道:“怎么,他没死?那怎么会,怎么可能?断崖那么深,底下又布满了足能生裂虎豹的石头……” 霍瑶红道:“他不能掉在树上么!” 梅梦雪一怔道:“你是说他掉在一棵树上?” 霍瑶红点头说道:“他委实命大运气好,不但掉在树上,而且被人救了去……” 梅梦雪讶然说道:“被人救了去,谁?” 霍瑶红道:“母女两个人,那位老人家气度夺人,那位姑娘风华绝代,均非常人,尤其那位老人家,两腿虽残,行动如风,修为之高,当世无几……” 梅梦雪诧声说道:“有这么两个人,在什么地方?” 霍瑶红道:“要不是今天我去这一趟,只怕咱们永远不知道!” 梅梦雪惊诧欲绝地道:“有这种事,竟有这种事,而且会是母女两个,这会是谁……” 抬眼凝目,接问道:“小妹,可知道这两位是……” 霍瑶红摇头说道:“我问了,人家不肯说,只知道那位姑娘叫冰儿。” 梅梦雪没说话,接又问道:“小妹,见着他了么?” 霍瑶红道:“没有,他走了,回‘六诏’去了。” 梅梦雪松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点头说道:“那还好,不管怎么说他算是无恙,要不然咱们这份愧疚可就大了……那断崖之下何时隐着两位……” 一顿接问道:“小妹这两位住在那儿很久了么?” 霍瑶红道:“不知道,我没问,怎么?” 梅梦雪道:“这儿一非名山,二非大泽,却是个凶险的枯涧,这两位怎会隐在那儿,难道有什么用意不成……” 霍瑶红道:“也许,我看她母女够神秘的,连个姓名都不肯说。” 梅梦雪微一摇头说道:“不会的,大姐,这母女俩个固然神秘了些,可是绝不类邪恶,再说她母女俩要是跟二老被害之事有关,也绝不会放我这自称费家庄院里的人回来。” 梅梦雪道:“我知道不会,我是怕费大哥又……小妹,可千万别让费大哥知道,除了咱们俩人之外,最好别……” 霍瑶红道:“费大哥就是知道也不要紧,人家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 梅梦雪讶然说道:“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为什么?” 省瑶红道:“先一个司马杰,后一个我,已经有两个人知道她母女隐居在断崖下了,人家岂有不迁搬家的道理。” 梅梦雪点头说道:“也是,大凡居的人都不喜欢被人知晓……” 霍瑶红道:“要不怎称隐居,又何必隐居!” 梅梦雪点头说道:“就是这道理,小妹。” 霍瑶红话锋忽转,道:“大姐,你可愿听听有关司马杰的事?” 梅梦雪眨动了一下红肿的美目,道:“有关司马杰的什么事?” 霍瑶红摇头说道:“他这个人也够神秘,够滑的,竟然不以真面目示人。” 梅梦雪道:“怎么,咱们见的不是他的真面目!” “根本不是。”,霍瑶红摇头说道:“据那位老人家说,他那真面目风神秀逸,俊美无比,简直是位罕见的美男子呢。”。, 梅梦雪“哦”他一声道:“那他为什么掩去风神秀绝,俊美无比的本来面目,而以一张惨白,阴森的怕人面目示人。” 霍瑶红道:“那谁知道,也许是怕惹麻烦吧!” 梅梦雪道:“惹麻烦?何解?” 霍瑶红道:“大姐冰雪聪明,难受道连这句话都不懂么?” 梅梦雪“哦”地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要真是这种用心的话,他就未免过于自负了,要知道一个人容貌长像只是外表……” 崔瑶红道:“以貌取人固然不智,但女儿家又有哪一个喜欢接近丑陋怕人的人呢?除非是相处日久,了解他的心性为人,要论那头一眼,俊美而风度翩翩的就占了绝大的便宜,女儿家如此,这就难怪人家怕惹一身麻烦了。” 梅梦雪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好好色,恶恶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微一摇头,接道:“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安然无恙……” “谁说的?”霍瑶红道:“听说他活不过三年。”梅梦雪一怔忙问道:“他活不过三年,为什么?” 省瑶红道:“据说他在‘六诏’杀了一条角龙,而自己不小心也被角龙所伤,角龙奇毒,唯有角龙角能解,可惜他当时不知道,没有及时割取用龙角解毒,如今他虽然将毒逼在一处,但那毒已无物可解,以至使他难活过三年……” 梅梦雪惊诧说道:“有这种事……” 霍瑶红道:“这是那位老人家说的,司马杰他自己也明白,所以他在跟费大哥动手之时,无法尽展功力……” 梅梦雪道:“无法尽展功力,难道他会是费大哥的敌手?” 霍瑶红道:“谁知道,不过那位老人家对他甚是推崇,甚至称他为生平仅遇,唯一能使她敬佩的人!” 梅梦雪哦地一声道:“司马杰这么得人缘,恐怕那不是指的武学,应该是指他的心性为人。” 霍瑶红道:“不错,大姐,能使人心悦诚服进而生敬的,只有一个德率,咱们认识司马杰并没多久,他也只伸手救过咱们……” 梅梦雪道:“那母女俩认识他也没有多久,不知她二位从何发现?” 霍瑶红道:“那位老人家说得好,他若这么死了,苍天就太似残酷,似乎她对司马杰的心性为人知道得不少!” 梅梦雪点头说道:“应该是,不然的话她不会这么说。” 霍瑶红红眉锋忽地微微一皱,道:“大姐,那位老人家曾经问了我几问,而这几问似乎蕴有什么很深的用意,可是我体会不出来……” 梅梦雪道:“那位老人家都问了你什么?” 霍瑶红道:“她先问我诸葛大侠是否已死在梅花溪?” 梅梦雪道:“她怎知道诸葛大侠……” 省瑶红道:“为表明我的身份,找司马杰没有恶意,我把经过从来至尾地告诉她了!” 梅梦雪点了点头道:“还有呢,她还问了你什么?” 霍瑶红道:“她又问我是不是认为二老是司马杰杀的,我自然说不可能,她也以为不是司马杰,并且说司马杰具此仁心,怎会下此毒手。” 梅梦雪沉吟着问道:“还有么?” 霍瑶红道:“她还问我是否相信司马杰的话。” 梅梦雪道:“什么话?” 霍瑶红道:“他说诸葛大侠薄情寡义的话?” 梅梦雪道:“你怎么说的?” 霍瑶红道:“我当然说不信!” 梅梦雪道:“她怎么说呢?” 霍瑶红抬头说道:“她没有说什么!” 梅梦雪“哦”地一声道:“小妹认为这几问具有很深的用意?” 霍瑶红道:“大姐,她没有必要问这几句的,诸葛大侠是否真的埋骨梅花溪中跟她何关,我信不信司马杰的话又跟她何……” 梅梦雪忽然点头说道:“小妹,不错,她是有用意,头一问,似乎表示她不相信诸葛大侠当真理骨梅花溪,第二问也表示司马杰的话不可信……” 霍瑶红道:“她根据什么不相信诸葛大侠当真理骨……” 梅梦雪美目一睁,道:“小妹,诸葛大侠来的时候是否带着病?” 霍瑶红点头说道:“是的,司马杰说那是蛊毒。” 梅梦雪道:“司马杰的真面目风神秀绝,俊美无比?” 霍瑶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是的,大姐,那位老人家……” 梅梦雪脸色大变,颤声叫道:“小妹,那位老人家说得对,她在暗示你,诸葛大侠仍在人世,司马杰的话完全是无中生有……” 霍瑶红呆了一呆,讶然说道:“大姐,怎见得?” 海梦雪那一双红肿的美目中,突然涌出串串珠泪,颤声说道:“小妹,诸葛英,司马杰他俩原是一人。” 霍瑶红一怔叫道:“大姐,你,你怎么说?” 梅梦雪道:“我糊涂,咱们都糊涂,小妹,你想想,诸葛英,司马杰,诸葛,司马,英杰,这是不是……” 霍瑶红脱口惊叫:“对,大姐,诸葛英,司马杰,诸葛大侠美男第一,司马杰本来面目也俊美无比,对,大姐……” “还有,小妹。”梅梦雪流着泪颤声说道:“诸葛大侠带着病,司马杰身中奇毒,还有,小妹,他虽然葬身‘梅花溪’积雪之中,便在雪崩之前,刚大哥并未在梅花溪中发现他的踪影,再说一个真要寻死的人也断不会张扬出去让人家知道,如今想想他的用意该只是让我认为……” 霍瑶红突然说道:“还有,大姐,那么巧,‘梅花溪’就在那时候雪崩?分明是有人暗中震动溪顶积雪……” “不错,小妹。”梅梦雪泪渍满面地点头说道:“还有,错非是他,换个人有谁能轻易逐退宫红?” 霍瑶红惊喜莫名,她点头说道:“大姐这都对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梅梦雪道:“小妹这你还不明白么,他身中角龙奇毒,活不过三年了……” 霍瑶红“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是怕害了大姐……” 梅梦雪点头说道:“是的,小妹,就是因为这,就是因为这……” 霍瑶红道:“怪不得那位老人家说他具此仁心,怪不得那位老人家那么推崇他,说他是生平仅遇唯一能使她敬佩的人……” 梅梦雪道:“看来那位老人家也明白他的用心,这位老人家使我感激,对我有大恩,要不是她这一种暗示,只怕我永远……” 覆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见那位老人家,当面叩谢……” 崔瑶红道:“来不及了,大姐,只怕那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梅梦雪道:“不,我要去一趟试试看……” 霍瑶红道:“不行,大姐,你正在守灵,怎么对……” 梅梦雪一呆,道:“我忘记了……受人大恩,没办法当面叩谢,连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日后叫我怎么报答?” 霍瑶红道:“不要紧,大姐,我见过,日后再相见时我能记得些。” 梅梦雪摇头说道:“小妹,你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霍瑶红呆了一呆,道:“那……” 梅梦雪忽地展颜笑道:“有了,他见过这位老人家,他认识……” 霍瑶红道:“大姐是说……” 梅梦雪道:“诸葛大侠。” 省瑶红:“对了,只要大姐能找到诸葛大侠……” “能,一定能。”梅梦雪点头说道:“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誓必要找到他……” 神色忽转幽怨,道:“他也真是,难道还不知道我,休说你只能活三年,就是你只能活三天,甚至于三个时辰,我也是你的人……” 霍瑶红道:“大姐你让我敬佩。” 梅梦雪摇头说道:“让我敬佩的不是我,只因为了我,他不惜讹死,不惜亲手毁坏得来不易的英名,不惜……我不说了,只待二老安葬之后,我立刻到六诏找他去,从此天涯永相觅,务使形影俟成双,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 两串珠泪又夺眶而出,人也激动得说不上话来。 霍瑶红迟疑了一下,道:“大姐,这句话我也许不该说,只是我不明白,他既有为你之心,又在世上活不过三年,为什么要讹死……” 梅梦雪道:“小妹是说他为什么不当真自绝。” 霍瑶红不安地点了点头。 梅梦雪道:“小妹忘了么?记得我说过,他要找那邢玉珍,完成老人家临终交待对查三影报恩的遗命。” 霍瑶红道:“这么说,他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梅梦雪点头说道:“应该是,小妹。” 霍瑶红道:“大姐以为在短短的三年之内,他能找到邢玉珍么?” 梅梦雪道:“这很难说,三年日子并不算短,纵然再短一点,他也会想尽办法,竭尽所能,再说邢玉珍躲在六诏之说,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有了地方,那就更好找了。” 霍瑶红道:“大姐,纵然他能在三年之内找到邢玉珍,又能如何?” 梅梦雪道:刘、妹的意思是说……” 霍瑶红道:“大姐该知道,‘玉面阎罗’,白发仙姬夫妇俩都是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虽然邢玉珍的成名不如查三影之盛,然而邢玉珍本人也确有一身精湛修为,高绝所学,比起费大哥来应该是只强不弱,如今诸葛大侠身中角龙奇毒,功力大打折扣,所学难以尽展,对费大哥尚且不敌,何况是要对付那邢玉珍?” “小妹,”梅梦雪脸色微变,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是你提起,我倒真忽略了这一点,的确,纵然他能找到邢玉珍,只怕也无法奈何她……” 霍瑶红道:“以我看无法奈何她倒还事小,邢玉珍这妖妇心狠手辣,毒如蛇蝎,一旦变脸变心,连自己的丈夫都杀,怕只怕……” 梅梦雪忧急地道:“小妹,不要说了。” 霍瑶红明白梅梦雪的心情与感受,立即住目不言。 梅梦雪眉际深皱,径自又道:“这怎么办,我在守灵……” 霍瑶红道:“大姐,恕我直说一句,大姐的一身所学我明白,纵然大姐能找到他,跟他作伴,又与事何补?” 梅梦雪没说话,沉默良久才微一点头说道:“小妹说的不错,纵然我能跟在他身边,对他也毫无帮助,仍然对付不了邢玉珍,小妹,我方寸已乱!以你看该怎么办?” 霍瑶红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一条路……” 梅梦雪道:“小妹,哪儿办法哪条路?” 霍瑶红道:“只有求助手费大哥。” 梅梦雪呆了一呆道:“只有求助于费大哥?” 霍瑶红点头说道:“是的,大姐。” 梅梦雪道:“小妹刚才说过,若比起费大哥来,邢玉珍的一身所学只高不低,只强不弱,小妹以为费大哥对他能有多大帮助。” 霍瑶红道:“大姐知道,‘金鞭银驹’威名并非幸致,费大哥一身修为与所学高出大姐甚多,单打独斗,他或许难敌邢玉珍,但一旦跟诸葛大侠联了手,那就该另当别论,也总比让诸葛大侠一个人去对付邢玉珍要好得多。” 梅梦雪点头说道:“小妹说得有理,我可以向费大哥开口,只是这种事怕会让费大哥为难,也会让费大哥难堪!” 霍瑶红道:“大姐是说……” 梅梦雪道:“我曾是费大哥的未婚妻,费大哥对我情深意挚,而我对诸葛大侠却是不变不移,我退了婚后已令费大哥痛苦难堪,如今我又要求他去助诸葛大侠一臂之力,这……” 霍瑶红道:“这,我以为大姐是多虑了,费大哥的为人举世皆知,又何况咱们,他侠骨柔肠,剑胆琴心,尤其胸襟超人,义薄云天,是位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子,大姐只要对他开口,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是大姐不向他开口,只要他知道,他也会主动的出一臂助力。” 梅梦雪道:“小妹以为是这样么?” 霍瑶红点头说道:“是的,大姐,这是我的想法,我敢说必中,难道大姐还不了解费大哥,对他还心存怀疑?” 梅梦雪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使我觉得羞于启齿……” 霍瑶红道:“大姐,事关重大,今世上能帮助诸葛大侠的,也只有费大哥一人,大姐不该再有任何犹豫。” 梅梦雪没说话,沉默良久才猛地点头道:“好吧,我只有厚颜开口了,小妹,麻烦你到后院去请费大哥到这儿来……” 霍瑶红未等语完,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这时,步履响动,一个身穿黑衣威然慑人的伟丈夫进了灵堂,正是金鞭银驹费啸天。 ------------ 第九章 费啸天离开大厅灵堂之后,直奔后院。 费家这后院之大是可以想像的,也是惊人的,既深又广,亭、台、楼、树一应俱全。 在那浓荫深处,微露几角高喙狼牙,流丹飞檐,那是一座精雅小楼,资啸天就直奔浓荫深处这座小楼。 他刚到楼前,楼内立即迎出两名白衣室子看上去顶多不过十五六岁,但目光犀利,眼神十足,动作矫捷,一望可知是一流好手,而且身手相当的高。 两名白衣童子低首躬下身去:“爷回来了。” 费啸天微一点头,足不稍停地迈步进入小楼,当两名白衣童子跟进小楼之际,他陡然一声轻喝:“掩门。” 两名白衣童子应声回身掩上门。费啸天回过来道:“开启秘道!” 两名白衣童子一怔,同声问道:“您要见老人家去?” 费啸天微一点头,“嗯”了一声。 两名白衣童子动作如电,闪身掠近楼梯,伸手只有楼梯扶手那个圆圆的水球上一转,没听见任何声息,楼梯下竟忽地向下一陷,那楼梯下端与地相接处,立即现出一个透着灯光的方方洞穴。 借着灯光往下看,居然还有一道石梯通到下面去。 费啸天一声:“带我鞭剑,预备行囊。” 说完,举步走下洞口。 他走下洞口后,未见那两名白衣童子有任何动作,楼梯忽然升起,双与地面密合,一点缝隙也没有,随即,两名白衣童子迈步登上了楼。 费啸天顺着石梯往下走,一阵左转右拐,石梯走尽,脚踏地面,地面全由一块块的青石拚成。 眼前,有一道顶端分悬两只宫灯的石门。 费啸天举步上前,伸手拉了拉左边一只铁门环。 转眼间,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又是两名十五六岁的童子,但这两个童子穿的则是一身黑衣。 两名黑衣童子恭谨躬身。 “见过少主人。” 费啸天一摆手,道:“老人家可醒着。” 左边一名黑衣童子道:“回少主,老人家正在跟四姬作乐。” 费啸天微一点头,迈步进了石门。 一条石板路直通里头,石板路的两侧里有两片花草,尽是些奇花异卉,石板路的尽头,则是另两扇石门,石门虚掩着,从见面传出阵阵的嬉笑声。 这笑声,有男人的放纵狂笑,竟也有女人的浪荡娇笑。 费啸天似乎是听惯了,就像没听见一般踏着石板路走向那两扇石门,到了近前,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推开了两扇石门。 石门开处,眼前一片风流绮丽的景象…… 好大的一间石室,顶、地、壁,全是一块块光滑的青石砌成,映着石室顶的几盏琉璃宫灯,到处生光,人影映现。 光亮而洁净的地上,成圆形的铺着五块红毡,每一块红毡上摆着一小桌酒菜,坐着一个人,不,是两个。 最靠里的一块红毡上,坐的是个文士装束的中年白衣人,约有四十多岁,长眉凤目,面如冠玉,够得上风神秀绝,俊美无比,只可惜眉宇间煞气太浓。 他那修长而白析的双手,如今正抓着一只欺雪赛霜的皓腕……各端着一只银杯的玉手,紧偎着他的,是两个媚态醉人的美艳女子。 从他左边往右看,头一块红毡上,坐着个浓眉大眼,虬须满面,威态逼人,身穿大红袍的魁伟大汉。 第二块红毡上,是个身穿黄衣的瘦小老头儿。 第三块红毡上,是个身穿银色的长衫,长眉细目,脸色微嫌苍白的老头儿,他有着一付颀长身材,看上去颇为滞洒。 第四块红毡上,是个两目阴森,肤色黝黑的瘦高黑衣老者,那股子阴森劲儿任何人见了都会不寒而傈。 他四个长像不同,衣着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坐在红毡上,面前都摆着一小桌酒菜,怀里都偎着一个美艳女子。 费啸天推开了门,白衣文士对门而坐,首先看见了他,一征之后旋即笑着说道:“啸天来了。” 这句话甫出口,嬉笑之声立即停住,整个石室顿然鸦雀无声,那四个推开怀中娇娘,站起来整衣躬身:“见过少主。” 唯独那白衣文士没动,他松开了两只皓腕,左右一摆手,六名美艳女子立即低头施礼而退。 费啸天迈步走进石室道:“义父,您乐您的。”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白衣文士微一摇头道:“不,不,你不常来,别让她们打咱们的畅谈。” 费啸天近前一躬身:“给义父请安。” 白衣文上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红毡,道:“来,坐下说话。” 费啸天转一身招手,道:“你们都坐。” 他矮身坐了下去。 那四个一欠身,齐声说道:“谢少主恩典。” 坐了下去,但却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坐定,费啸天含笑问白衣文士道:“您这两月可安好?” 白衣文土点头说道:“好,好,你看见了,有她们跟他们整天陪着我喝酒作乐,无忧,无虑,无愁,焉得不好。” 费啸天笑了。 白衣文士接着问道:“刚从外面回来?” 费啸天点了点头道:“到各处走动一下,看看当今武林大势。” 白衣文上道:“当今武林大势如何?” 费啸天创眉双扬,傲然一笑道:“金鞭银驹威震宇内,威名又隐隐有超过‘玉书生’之势,所到之处,各门各派无不低头……” 白衣文土一笑说道:“差不多了,谅他们也不敢不低头……” 话锋忽地一转,接问道:“怎么样,找着宫红了么?” 费啸天眼角余光扫了第四块红毡上那名瘦高黑衣老者一眼:“那要看怎么说了。” 白衣文士仰天一个哈哈:“不错,在武林中是永远找不到他的,然而一到地下,那就不费吹灰之力,易如探囊取物,一句话,宫红入土有年了。” 那四个齐声说:“少主恩典,属下等感激不尽。” 费啸天转眼望向红抱大汉,笑问道:“仇超,怎么样?” 红袍大汉仇超一咧嘴,有点窘迫地道:“少主知道,属下生平无他好,但有醇酒美人,愿此身长埋温柔乡……” 费啸天笑笑道:“好个愿此身长埋温柔乡,可愿出去走走?” 仇超道:“不愿,当然,若少主有所差遣时,那又另当别论。” 费啸天笑道:“你会说话,今后谁敢再说‘神力霸王’鲁莽,我头一个不依!” 目光一扫,接问道:“你三个怎么说,可愿出去走走?” 那三个齐声说道:“属下等跟仇超同。” 费啸天笑:“你四个倒会同进共退。” 白衣文上突然说道:“怎么?啸天,你今天来……” 费啸天回过头来道:“正要向您禀报,我想带他们四个出一趟远门。” 白衣文土道:“出一趟远门,上哪儿去?” 费啸天道:“六诏。” 白衣文上微愕说道:“‘六诏’?你这时候到六诏去……” 费啸天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道:“替梦雪找诸葛英,并助他对付邢玉珍。” 白衣文上又复一怔,道:“找寻诸葛英,他不是已经……” 费啸天道:“他命大,人挂在一棵树上,同时被人救了去。” 白衣文土睁大了一双凤目,道:“被谁救了去?” 费啸天道:“我没想到,您也绝不会想到,那断崖之下住着母女俩个人,据说很神秘,身手也很高……” 那四个脱口叫道:“有这种事?” 白衣文士道:“啸天是真的?” 费啸天道:“我还敢欺蒙您么?” 白衣文士道:“谁看见了?那母女俩是怎么样的人。” 资啸天道:“霍家那位姑娘去过了,据她说那位姑娘人长得绝美,那个妇人四十多年纪,两条腿残废了,以两把铁拐代腿,行动如飞,较一流高手还迅速……” 白衣文土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么两个人,那姑娘很美,那妇人四十多,两条腿……” 目光一凝接着问道:“可知道她们的来路;姓什么?叫什么?” 费啸天摇头说道:“霍家姑娘问过,但是她们不肯说,只听见那妇人叫那位姑娘冰儿,想必她叫什么冰。” 白衣文士脸色忽然大变,目射厉芒急道:“啸天,她们可还在那断崖之下。” “不,”费啸天道:“走了,听霍瑶红说她们已经走了。” 白衣文士道:“走了,可知道上哪儿去了么。” 费啸天摇头说道:“不知道,她们连姓名都不肯说,怎会将去处告人。” 白衣文上神色怕人地道:“啸天,记住,不管她们上哪儿去,今后只要碰见这么两个人,格杀无论,不,留下那小的带回来。” 费啸天一怔,讨然凝目,道:“义父,您是要……” 白衣文士冷然说道:“那妇人可能姓卓……” 费啸天神情一震,道:“您说她是……” 白衣文士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今后无论在哪儿碰上,杀那老的,留那小的,把她带来见我。” 费啸天脸色倏转凝重,道:“是,义父。” 白衣文士似乎很感慨,很激动,良久之后才逐渐平静,凝目问道:“你确知诸葛英上‘六诏’去了?” 费啸天道:“梦雪是这么说的,她说诸葛英上‘六诏’找邢玉珍去了。” 白衣文士唇边泛起一丝残忍笑意,道:“让他去吧,让他替我杀了那贱女人也好……” 费啸天道:“只怕他杀不了她?” 白衣文士道:“怎么?” 费啸天道:“你没听我说要赶往‘六诏’助他一臂之力么?” 白衣文士点头道:“我听见了,只是那是诸葛英一身所学在当今武林中堪称无人能出其右者,他怎会不是贱女人的敌手?” 费啸无淡然一笑,道:“您不知道,他身中角龙奇毒,功力大打折扣,所学难以尽展,便是寿命也难再有三年……” 白衣文上两眼一睁,道:“这又是谁说的。” 费啸天道:“他自己亲口对那位妇人说的,应该真而不假,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一掌把他震下断崖。” 白衣文上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费啸天肩头,道:“啸天,看来咱们爷儿俩一般地好运气。用不着手沾血腥……” 费啸天微微一摇头道:“不,我等不了那么久,您知道,三年不算短,在这三年中情势也很可能会有什么变化。” 白衣文士呆了一呆,旋即微一点头道:“你顾虑得不无道理,那么你预备……” 费啸天目中忽射奇光,道:“一箭双雕,先邢玉珍,而后是他。” 白衣文上双眉一扬,笑道:“有种,虽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不愧是我的衣钵传人,当年我选上你也没有选错。” 资啸天笑笑说道:“义父,无论在哪方面,我永不会让您失望的。” 白衣文士点头笑道:“这个我信得过,你预备什么时候动身。” 费啸天道:“我下来就是来向您叩别。” 白衣文士道:“怎么,马上走?” 费啸天点了点头道:“迟怕有变,我的看法无论什么事,早一步总比晚一步好。” 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不愧是我的衣钵传人,啸天咱爷儿俩可并称当世二英雄而了无愧色。” 费啸天笑笑说道:“我怎么敢跟您并称,金鞭银驹在当世武林中固然盛名不小,但若比起您那盛名,只怕仍要退避三舍,逊色得多。” 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什么时候学得跟义父客气起来了,来……” 拿起桌上酒杯,道:“义父这算是给你饯行,等功成战捷班师之际,义父再给你大摆筵席接风洗尘,庆功。” 他一仰而干,然后满斟一杯递了过去。 费啸天接过银杯,道:“谢谢义父。” 也自举杯一仰而干。 尽饮这一杯送行酒,他放下酒杯转脸向外:“你四个也收拾收拾。” 仇超恭谨地一欠身,道:“回少主,属下等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说走就走。” 费啸天一摆手,道:“那好,你四个马上离庄,前头为我开道,可要记住,昼宿夜行,不许轻泄身份,不允许有任何耽搁。” 那四个当然是说走就走,显得费啸天令出如山,立即离席站起,向上座一躬身,转身出室而去。 白衣文士刹时间一脸怕人神色,道:“邢玉珍那贱女人……”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怎么才会让您称心快意,解仇消恨的。” 白衣文士怕人之色倏敛,摆手道:“你走吧。” 费啸天二话没说,躬身一礼,向外行去。 走没两步,只听白衣文士在后叫道:“啸天,慢一点。” 费啸天刚停步转身,白衣文士立即接着说道:“我收回前令,老小一并留下,小的带回来见我,老的弃诸荒野,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费啸天微微一愕,但他没多问,深注一眼,答应声中再施礼,转身出门而去,他没看见,身后,白衣文士的神色难以言喻…… 穷山恶水的六诏山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个村落里十之八九是夷人,汉人只不过那么几家。 在这个小村落里,汉人跟夷人相处得很好,好得几几乎不分你我,谁也没有把谁当汉人,谁也没把谁当夷人。 实际上若有外人到了这儿,简直就分不出谁是汉人,谁是夷人,因为年代一久,几代下来,生活习惯都合而为一了,也就是说汉人夷化,夷人汉化了,这,从装束服饰上可以看得出来。 再加上汉夷通婚,血统交流关系就更密切了。 这个小村落住的夷人,多半以打猎为生,食物全生在近左眼前,高耸于云雾中,看上去凶恐怕人的六诏山中。 汉人则是以做小买卖维生,开个酒馆啦,买卖珠花发饰,花布啦,这些全是夷人妇女爱不释手之物,猎物换东西,以物易物,彼此的需要全有了。 这天晌午,小村落里来了个外人,此人书生打扮,风神秀绝,俊美无比,人似临风工树一般。 他,就是那位大难未死的司马杰。 司马杰对这个小村落似乎很熟悉,一进这小村落,迈着行云流水地步子便进了座落在村子正中间的那家小酒馆。 这时候小酒馆里正热闹着,七八个夷人打扮的壮汉围在柜台前,脚下放着一堆堆的飞禽走兽,柜台里那矮胖中年汉子正在那儿一葫芦一葫芦地打酒,忙得团团转,直挥汗,所以司马杰进了酒馆,他根本没看见。 怪得是司马杰也没招呼他,径自一个人走到角落里找了一付座头坐下。 酒馆是个小酒馆,掌柜的兼伙计,大小事一把抓,矮胖中年汉子这一忙,当然就顾不得照顾客人了。 而司马杰这位客人似乎很有耐性,也似乎很能体恤人,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响地静静地等着。 然而他等他的,矮胖中年汉子则忙矮胖中年汉子的,半天之后好不容易打好了酒,那七八个夷人壮汉提个葫芦咧着嘴,带着笑,欢天喜地走了,矮胖中年汉子这才吁了一口气擦擦汗,走出柜台就要去提地上那些猎物,一转身,一眼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司马杰,他一怔,站在那儿没动。 司马杰冲他笑了笑,开了口。 “掌柜的,还认识我么?” 矮胖中年汉子如大梦初醒,神情一震,脸色微变,忙堆上笑睑,这张笑脸看上去勉强已极。 “认识,认识,相公不是几年前……” 司马杰截口说道:“三年多前,我来过这儿一趟,并且向掌柜的打听过一件事。” 矮胖中年汉子忙含笑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三年多以前,根公曾到这儿来打听一个人,可是?” 司马杰微一点头道:“不错,掌柜的真好记性。” 矮胖中年汉子勉强一笑道:“相公夸奖,倒不是我记性好,实在是这偏僻小地方没见过相公这么俊的人品,所以只见那么一面印象就很深刻……” 司马杰微笑说道:“掌柜的说笑了。” “不,不,不,”矮胖中年汉子双手连摇,忙道:“我说的全是实话,相公到六诏来过,您请看看,遍数六诏百里内,哪有相公这么好的人品,难怪银妞上次见您一面之后,这多年来一直……” 咧嘴一笑,住口不言。 司马杰微愕道:“掌柜的,谁是银妞。” 矮胖中年汉子道:“相公可真是健忘,不记得了么,您三年多前来的那一回,在这地碰见的那位刁蛮任性的小姑娘。” 司马杰哦地一声,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位红衣裳,动不动就要骂人打人的那位?”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不错,就是她,她就是银妞。” 司马杰问道:“她怎么样了?” 矮胖中年汉子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迈步走了过去,低低说道:“相公您可真害死了人,还不只她一个。”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司马杰讶然说道:“掌柜的,我害了谁了?” 矮腔中年汉子道:“银妞那,您差点没把她害死,她好久没有来打酒了,听说整天待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地……” 司马杰皱眉说道:“掌柜的,怎么一来你就跟我开玩笑。” “天地良心!”矮胖中年汉子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若有半句假,管教我遭天打雷劈!” 司马杰眉锋皱深了一分道:“掌柜的,你言重了!” 矮胖中年汉子道:“相公,我一点没有言重,您不知道,您上一趟惹的麻烦可大了,银妞整天待在家里,阿律要我您拼命……” 司马杰微愕说道:“掌柜的,阿律又是谁呀?” 矮胖中年汉子“唉!”地一声道:“您怎么忘了,就是泼您一身酒的那个小伙子啊,银妞是这儿的花,阿律是这儿的英雄,论力气,谁都没他大,论打猎,村子里的人谁都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原先银妞限阿律也很要好,可是自从上一回您来过之后……” 勉强一笑,住口不言。 司马杰何许人,早就明白了,矮胖中年汉子住了口,他淡然一笑开口说道:“掌柜的,我知道我是个外来人,不会在这久待的。” 矮胖中年汉子道:“幸亏您是个外来人,不会在这久待,要不然……” 看了司码杰一眼,迟疑一下,没说话。 司马鞭笑笑说道:“掌柜的,麻烦给我来一壶酒,两样菜。” 他是有意岔开话题。 矮胖中年汉子连声答应着,转身走开了,转眼间端着一壶酒,两样菜走了过来,往桌上一放道:“相公这趟又到‘六诏’来,是……” 司马杰道:“跟上回一样,找人。” 矮胖中年汉子目光一凝,道:“还是找那个女人。” 司马杰点头说道:“是的,掌柜的。” 矮胖中年汉子道:“您上回没找着么?” 司马杰道:“我上回要是找着了她,这就不来了。” 矮胖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道:“相公,您是听谁说,您要找的这个女人,住在‘六诏’?” 司马杰道:“我是在中原打听出来的。” 矮胖中年汉子道:“只怕您打听错了地方,要不就是您被人骗了……,,截口问道:“这话怎么说,掌柜的?” 矮胖中年汉子道:“‘六诏’才有多大一块地方,这座‘六诏’山就在眼前,我看它看了有多少年了,越看它越小,您上回把‘六诏’山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她,要是她住在‘六诏’,您怎能找不到她。” “不,掌柜的。” 司马杰摇头说:“她确实住在‘六诏’,‘六诏’山山高涧深,人迹至及隐密之处比比皆是,我认为我漏找了不少地方……” 矮胖中年汉子摇头说道:“以我看您一定是找错了地方啦!” “不会的,掌柜的。”司马杰摇头说道:“这回我要多花些时间,不放过‘六诏’山每一寸土,万一这一回仍找不着她……” 矮胖中年汉子截口说道:“我看您这回跟上回一样,仍要白跑一趟。” 司马杰笑了笑没说话,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 矮胜中年汉子并没有走开的意思,好在如今酒馆里只有司马杰一个客人,他用不着忙着去照顾别人。 眼看司马杰斟上了一杯酒,他又开口道:“相公,您要找的这个女人,跟您是……”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掌柜的,我记得上回你问过我了。” 矮胖中年汉子道:“可是您没说……” 猛有所悟,窘迫一笑,接道:“相公,您别在意我只是随口问问,我只是随口问问……” 看了司马杰一眼,带着点试探意味地道:“以我看,您似乎跟她很……很……” 咧嘴一笑道:“我这张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您的亲人还是……” 话到这几顿住,一双眼盯着司马杰,静等司马杰接口。 岂料司马杰没接口,只含笑回望着他。 他窘迫地一哄,立转话锋:“我看您是非找着她不可……” “当然,掌柜的!”司马杰微一点头,开口说道:“确是这样,我非找到她不可,这回找不着还有下回,下回找不着还有下回,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就非找着她不可。” 矮胖中年汉子诧声说道:“您找她到底是要……” 司马杰一指盘中道:“掌柜的,这是‘六诏’山上打来的野味吗?” 矮胖中年汉子也是个明白人,当即点头说道:“是的,是的,这儿卖的全是‘六诏山’打来的野味……” 回头一指地上那一大堆,道:“您看,又送来这么多,住在这儿就这么点好处,野味永远不会断,您坐坐,我买点东西去。” 话落,一哈腰,转身就走。 司马杰微微一笑道:“掌柜的只管请便,我还可以替你看看店。” 这话刚说完,酒馆里进来个人,这个人穿一身黑衣,看式样,是汉家式样,可是那以纱巾包头遮险的习惯却又是夷人的习惯。 这个人是个女人,身材美好,有一种雍容的气度,尤其露在外头的那双凤目,清澈,深邃,见几乎令人有不敢正视之感。 这黑衣女子一进酒馆,矮胖中年汉子身形一震,立即停下步没动,也没说话。 司马杰一见这黑衣女子,微微一愕,立即脸现讶异之色。 ------------ 第十章 他只奇怪,这小村落里怎会有这么一位不凡的女子。 适时,黑衣女子也看见了司马杰,她似乎也为司马杰的人品气质震动,不过她只看了司马杰一眼,便很快地把目光移了开去,她开了口,话声虽甜美,但带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忧伤,她说的是夷语,但司马杰听得懂。 “掌柜的,我要换酒。” 矮胖中年汉子又一次如大梦初醒般地,“哦”了一声,忙迎了上去,边走边用夷语说道:“阿金娘好久没来了?” 黑衣女子道:“阿金身子不大好,我整天照顾他,难得出来。” 矮胖中年汉子轻呼一声道:“怎么,阿金是……” 黑衣女子道:“病了,病了好久了。” 矮胖中年汉子道:“您好久没来,我也不知道,阿金害的是什么病,要紧么,吃药了么?” 黑衣女子道:“跟去年一样,阿耶说没有那味药断不了根,我托你找的那味药找到么?” 矮胖中年汉子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了,要他们上山打猎的时候多留意一些,可是到现在还没找道。……” “谢谢你了!”黑衣女子道:“只要找到那味药,请你马上给我送去,他们要什么我给什么!只希望能早一天断了阿金的病根。”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你放心,等找到那味药时,我马上会给你送去。” 一顿,接问道:“阿金娘,你要换什么酒?” 黑衣女子道:“还跟上回一样。”” 矮胖中年汉子没再说话,快步进了柜台打了一葫芦酒,双手送到黑衣女子面前。 黑衣女子接过酒,顺手把个小布包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走了。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我有空就去看阿金。” 黑衣女子回身谢了一声。 黑衣女子走了,矮胖中年汉子忙不迭地抓起那小布包往怀里一塞,没等司马杰问便道: “这是村里的阿金娘……” 司马杰道:“掌柜的,这位阿金娘是汉人还是……” “是夷人,”矮胖中年汉子忙又接道:“您没听她说的是夷话么?” 司马杰点头说道:“没想到夷人之中竟会有这么一位女子。” 矮胖中年汉子微愕说道:“怎么,您说她……” 司马杰道:“掌柜的不觉得么,这位阿金娘就是在咱们汉家女子之中也不常见?” 矮胖中年汉子神情微露,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相公好眼力,不瞒您说,阿金娘当年也是这村子里的一朵花,要不然怎么配得上阿金?阿金年轻的时候可是这一带的大英雄,比现在的阿律还了得,只是如今老了,唉,人要一上了年纪,什么都完了,就拿阿金来说吧,当年是何等英雄;比这座“六诏山”都结实,谁知道老来一天到晚地害病……” 司马杰道:“掌柜的,他害的是什么病?” 矮胖中年汉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中什么病,一病起来人便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顾,简直就是个活 死人,也真难为了阿金娘,喂吃喂喝,一把屎一把尿地抓,她一点也不嫌弃阿金。” 司马杰点头说道:“那的确是难得……” 眉锋一皱沉吟道:“这是什么病这般厉害,一病起来就…… 这岂不成了瘫痪吗?掌柜的,那位阿耶又是谁?” 矮胖中年汉子道:“阿耶是这村子里唯一会看病的人,他配的划药还真管用,的确救了不少人,就拿阿金的病来说吧,他能治可是缺一昧药……” 司马杰道:“掌柜的,缺一味什么药?” 矮胖中年汉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药,只知道夷人叫它做白草!” 司马杰微愕说道:“白草?” 矮胖中年汉子道:“是的,听说这种‘白草’很难找,整座‘六诏山’也不过那么一两把,阿金娘要我托打猎的留意,可是到现在谁也没碰上这种‘白草’。” 司马杰沉默了一下,道:“掌柜的,我略通歧黄,可否效劳……” 矮胖中年汉子忙摇头说道:“不行,相公,那不行。” 司马杰讶然说道:“不行?为什么?” 矮胖中年汉子像是发觉自己过于失态,歉然而窘迫他先赔一笑,然后解释说道:“相公,您不知道,这是夷人的习俗,家里有人得了病是不许外人进门的,他们认为外人进了门,病人的病就会越来越重……” 司马杰哦地一声道:“我还不知道夷人有这么一个怪习俗。” 他也没有想到矮胖中年汉子刚才还说过要去探病,而矮胖中年汉子他也是个外人。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可不是么,简直怪之又怪,不近情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咱们中原,哪个地方都有哪个地方的怪 习俗,有的比这夷人的习俗还不近清理,您说是么?”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不错,这倒也是实情。” 矮胖中年汉子接着说道:“还有呢,相公,他们只相信阿耶,不相信别人,他们认为假如找别人为病人看病,那会招他们夷人的神生气,全家都会遭殃,您说,相公,谁敢跟神作对,谁又敢惹这个祸呀,所以我劝您还是别去的好。” 司马杰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只要那位阿耶能治好这位阿金的病那也一样。”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说得是,说得是,只要能治好病,谁治都一样,相公,您不知道,阿耶的确有点神通,他治好的病还不在少数呢,就拿上回阿德来说吧,阿德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山的时候带好好的,等下了山,回了家,突然昏倒了,躺在门口人事不省,他老婆吓得半死,而阿耶不知道给他喂了一种什么草药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跟好人一样……” 司马杰道:“这么说这位阿耶是神医师而不是巫医了……” 矮胖中年汉子道:“那可真差不多,他们简直就把阿耶当成了神……” 司马杰目光一凝,望向门外:“掌柜的,你又有客人上门了。” 矮胖中年汉子忙回过身去,门外空荡荡的,哪有一个人影,他讶然说道:“在哪儿……” 话还没说完,酒馆里由门边路上突然转进一人,好壮的汉子,二十多年纪,黑黑的一张脸,浓眉大眼,浑身透着劲儿,腰里还佩着一口弯弯的长刀。 矮胖中年汉子大吃一惊,脱口叫道:“阿律!” 司马杰微微一征,旋即恢复常态。 矮胖中年汉子忙迎了上去:“阿律,你要换酒?” 壮汉子大眼圆睁,浓眉高挑,直逼视着司马杰,闻言冷然说道:“酒叔叔,我不是来换酒的,我是来找人的。”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找人?你找谁?” 壮汉子抬手一指司马杰,道:“我要找他。” 矮胖中年汉子故作讶然地道:“你要找他?你认识这位相公?” 壮汉子冷然摇头:“我不认识他。” 矮胖中年汉子道:“那么找这位相公干什么?” 壮汉子道:“酒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他?” 矮胖中年汉子道:“阿律,人家是个外来人,我可不许你胡闹” 壮汉子冷然摆手:“酒叔叔,你别管……” 矮胖中年汉子道:“我非管不可,这是我的店,这位相公是我的客人。” 壮汉子脸色一变,冷然说道:“那好,我到门外等他去,他什么时候出去,我什么时候找他,出了门就不是你的店,你的客人。” 话落,转身就走。 矮胖中年汉子忙喝道:“阿律,你站住。” 壮汉子停步转回了身:“什么事?酒叔叔!” 矮胖中年汉子道:“阿律,别让人说咱们欺负一个外来人……” 壮汉子道:“酒叔叔,你说是谁欺负谁,是他找到这儿来欺负我阿律。” 矮胖中年汉子道:“阿律,你是咱们村里的英雄,也是个明白人,要知道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银妞,不该怪人家相公……” 壮汉子道:“我不怪银妞,银妞就是咒我杀我,我也不会怪她,我只怪他,要不是他,银妞绝不会变心。” 矮胖中年汉子道:“阿律,那毕竟还是银妞对你……” 壮汉子两眼一瞪道:“酒叔叔,他是汉人还是夷人?” 矮胖中年汉子未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汉人。” 壮汉子道:“所以你护着他。” 矮胖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道:“阿律,你怎么能这么说……” 壮汉子大声说道:“我怎么不能,酒叔叔,多少年来咱们一直处得很好,等于成了一家人,你愿意为了他使得咱们村里的汉人跟夷人渐生隔阂,而至难以相处么?” 矮胖中年汉子怒声说道:“阿律,你怎么……” 司马杰无法再缄默下去,突然插嘴说道:“掌柜的,请让让,让我跟这位说几句话。”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相公,使不得,这件事凭嘴是说不清的?” 司马杰道:“掌柜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儿还得待些时日,我不愿跟任何人有误会,更不愿使这个村子里的汉人跟夷人反目成仇,破坏了多少年来可贵的感情跟友谊。” 矮胖中年汉子发急地道:“只是相公,他……” 背着壮汉子用手拈了拈腰,那意思是告诉司马杰阿律身上有刀,一个不好是会丧命的。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我看见了,掌柜的,只是我认为兵刃只是用来防身,用来自卫的,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壮汉子冷然说道:“然而我这四刀却是用来杀人的。” 司马杰道:“即使是杀人,也该有个道理。” 壮汉子道:“我自然有道理。” 司马杰一点头道:“那好,我想跟你谈谈道理,你可愿意?” 壮汉子道:“我不愿意跟你说话!” 司马杰失笑说道:“夷族英雄难道连跟仇敌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么?” 壮汉子两眼一瞪道:“谁说我没有勇气?” 司马杰一点头道:“有最好……”一指那边那张椅子道: “请过来坐下,你我开诚地谈谈。” 壮汉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大踏步走了过去。 矮胖中年汉子吃了一惊,要去拦。 司马杰淡然说道:“掌柜的,这儿的汉人不只你一个,请为他们着想。” 矮辟中年汉子神情一震,没再动。 适时,壮汉子大步逼到桌前,往那儿一站,左手握着腰刀刀柄,像一座山,威势逼人地道:“有什么话,你谈吧,最好快一点,我不耐烦多说。” 司马杰抬眼问道:“你怕我么?” 壮汉子变色道:“笑话……” 司马杰道:“那你为什么连坐都不敢坐?” 壮汉子道“谁说我不敢坐?” “砰”然一声拉过椅子坐了下去。 他坐定,司马杰淡淡然开了口:“你可是因为银妞变心而找我。” 壮汉子道:“你明白就好。” 司马杰道:“假如我说我只见过银妞一面,连话都没跟她说过,你一定不会相信,对么?” “不,”壮汉子冷然摇头道:“我信,三年多前你来的时候我也在这儿,自你走了之后就没再来过,我知道你确实只跟银妞见过一面……” 司马杰截口说道:“那么你就不该找我。” “不,”壮汉子二次冷然摇头,道:“我还是要找你,要不是你到这儿来过一趟,银妞绝不会变心,你没来这前,她一直跟我很要好……” 司马杰道:“这么说我不该来那一趟了。” 壮汉子道:“不错,你不该来那一趟,更不该再来这一趟,那一趟我可以认为你是无心,这一趟我却认为你是有意。” 司马杰道:“反正无论怎么说,你是非找我拼命不可了,对么?” 壮汉子道:“不错,我要跟你拼命,我死,银妞是你的,你死,银妞就是我的。” 司马杰微一点头头道:“这倒也干脆,不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不用拼命就能决定银妞属谁,可愿意一试?” 壮汉子变色而起,道:“我并没有冤枉你,你还是想要银妞,这趟来也就是想要把银妞带到中原去。” 司马杰淡然一笑道:“像银妞那么好的姑娘,谁不想要,难道你不想?” 壮汉子“铮”地一声拔出腰刀。 矮辟中年汉子惊得大叫:“阿律……” 司马杰一抬手,道:“先别动刀,你看得见,我两手空空,没带寸铁,你就是杀了我,夺得了银妞,又有什么?” “铮,”地一声,壮汉子把腰刀又入了鞘,道:“你说得对,我空手跟你拼命。” 壮汉子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马杰道:“我刚说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不必拼命,就能决定银妞谁属,只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一试。” 壮汉子道:“你说说看。” 司马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右边,到了壮汉子身侧道:“我先问你一句,你恨我不恨?” 壮汉子道:“当然恨你,要不然我怎么会找你拼命。” 司马杰微一点头:“那最好,请你把刀拔出来。” 壮汉子一怔说道:“你要干什么” 司马杰摇头说道:“先别问,把刀拔出来,我还有后话。” 壮汉子迟疑了一下,探腕拔出了他那柄犀利的腰刀。 司马杰道:“你站在那儿,我站在这儿,我让你砍我三刀…… " 壮汉子又复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杰没答理,接着说道:“在这三刀之中,别说你砍中我,只要能扫中我衣衫一下,我马上就走,银妞就是你的,要不然,抱歉得很,银妞就是我的,我要带她回中原去。” 矮胖中年汉子讶然叫道:“相公您这是……” 司马杰道:“掌柜的,请你做个见证人。” 矮胖中年汉子好不着急,他还待再说,壮汉子已冷然道: “不行,这办法我不愿意试。” 司马杰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试?” 壮汉子道:“我不愿意占你这个便宜,我手里有刀,你手无寸铁,我砍你躲,这不公平。” 司马杰道:“你不是恨我想杀我吗?我给你机会……” 壮汉子怒声说道:“你把我阿律当成了什么人?我是恨你,我更想杀你,可是我是光明正大的跟你拼斗,光明正大的跟你分个死活,要像这样,我就是得了银妞也不光彩。” 司马杰两手一摊,道:“那就麻烦了,我不愿意跟你拼斗,你要是不听我的,那你就永远杀不了我……” 壮汉子道:“我永远杀不了你?” “不是么?”司马杰道:“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还手,你还能杀我么?” 壮汉子呆了一呆,怒声说道:“你这是耍赖。” 司马杰道:“就算是吧,只要能得到银妞,落个要赖又何妨,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你要是不杀我,银妞可绝不会再跟你好。” 壮汉子胜上变了色,可是他呆在当地。 他认为司马杰说的是实情,可是他没有办法,苦就苦在他木愿杀个手无寸铁更不还手的人……司马杰笑了,是冷笑:“看来夷族的英雄还不如我这个汉族百无一用的书生,我敢站在这几任人砍,夷族英雄却连举刀的勇气都没有。” 转身要走回去坐下。 只听身后壮汉子一声大喝:“你站住。” 司马杰回身说道:“干什么?我羞于面对懦夫……” “闭嘴!”壮汉子大叫扬起了腰刀。 司马杰笑道:“这才是,你要是个英雄,就砍下来。”” 壮汉子浑身皆动,颤声说道:“你,你,你欺人太……” 当头一刀砍了下去。 矮胖中年汉子站在一边直了眼,没说话,也没动脑,他似乎想看看司马杰究竟怎么应付这一刀。 岂料,壮汉子这一刀才到半途便顿在了那儿,像是他不愿因为这一刀断送了他那英雄两字。 司马杰笑了,又是冷笑:“虎头蛇尾,有始无终,敢请你只有一半勇气,还算得什么英雄?” 壮汉子脸色铁青,一咬牙,沉腕砍下,这回没再停。 眼看这一刀就要砍中司马杰,那犀利的刀锋仅差一发就要碰上司马杰的头顶,司马杰往右跨步,将身一偏,壮汉子这一刀立时落空,他收势不住,一刀砍在地上。刀尖入土尺余,力道吓人。 矮胖中年汉子脱口一声惊呼。 司马杰则淡然说道:“这是头一刀,还有两刀,别忘了,这关系着银妞谁属。” 壮汉子直了眼,叫道:“你,你,你会武……” 司马杰笑道:“要是不会武,敢一个人跑到‘六诏’来么?” 壮汉子钢牙一挫,道:“你既然会武,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刀往起一拔,拦腰横扫过来。 这一着快,而且狠毒,由上下砍易闪,拦腰横扫却难躲,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只慢半步就会被扫成两截。 司马杰功力高绝,是个大行家,他毫不惊慌地淡然笑,不退反过,整个身子直往壮汉子怀里撞去。 这一着大出壮汉子意料之外,司马杰撞进了他怀里,他那一刀头,当然又是落空。 急气匆忙之间,他左手杨起,当脑就是一拳。 司马杰比他决,右掌翻起正好扣在他左腕脉上,轻笑说道: “咱们说好的,用刀,不是用手。” 振腕一抖,壮汉子一个身躯踉跄直往后退去。 司马杰站在原地笑道:“剩下最后一刀了,看来银妞又属我大半……” 壮汉子嘶声大叫,人像出闸疯虎,抡刀扑了过来,飞快地斜劈而下。 司马杰没动,容待刀锋近身,往后微退一步,这第三刀又告落空,壮汉子急怒之下跨步跟进,刀锋一翻,由下撩上。 司马杰含笑说道:“阿律阁下,这是第四刀。” 壮汉子一怔,刀停在那儿,司马杰接着笑道:“如今你自己说,银妞谁属?” 他话声方落,壮汉子大叫一声,回刀往自己顶门砍去。 司马杰双眉一场,道:“你的确够刚烈,只是这算不得英雄。” 跨步而上,左手如电,一把抓住壮汉子持刀腕脉,右手跟着而至,骈指点出,正中壮汉子曲池。 刀落在司马杰手里,司马杰反刀挥出,指向壮汉子咽喉,淡然说道:“答我问话,银妞谁属?” 壮汉子面如死灰,颤声说道:“杀了我好了。” 司马杰脸色一沉,道:“你连个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 壮汉子道:“你带走银妞就是了。” 司马杰道:“我现在让你知道,动辄拔剑,徒逞匹夫血气之勇算不得英雄……” 目中忽闪异采,这时酒馆门口人影一闪,酒馆里多了个刚健婀娜,杏眼瑶鼻的夷族少女。 她进门一怔,继而尖声惊叫:“阿律。” 闪身扑了过来。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司马杰冷然喝道:“站住,你过来我就杀阿律。” 那夷族少妇听若无闻,一下子扑到了壮汉子身前,以她整个娇躯挡住了壮汉子,面对犀利刀锋。 这,使得司马杰不得不把刀往后撤了撤。 壮汉子开了口:“银妞,你闪开,让他下手。” 一把把那少女扯向一旁。 那夷族少女却悲叫说道:“阿律,我不能让他杀你。” 转身又扑了过来。 司马杰笑了,问道:“你就是三年多前的银妞?” 那夷族少女造:“我就是,我还记得你……” 司马杰道:“谢谢你还没有忘记我,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跟我上中原去吧。” 那夷族少女银妞瞪大了一双美目道:“你说什么,谁要跟你上中原去?” 司马杰一指壮汉子道:“姑娘问问他就明白了。” 壮汉子没等问,便羞愧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他那里刚把话说完,司马杰立即接口说道:“当然;那也得看姑娘愿不愿意去,要是姑娘不愿意去,我也不敢勉强。” “不,”银妞冷然摇头道:“我不愿意跟你上中原去,别以为你胜了阿律就能带走我。” 司马杰“咦,”地一声,诧声说道:“姑娘不是喜欢我吗?” 银妞娇靥微红,摇头说道:“我现在才明白,我心里只有阿律。” 司马杰倏然而笑,道:“阿律,你听见了?” 壮汉子颇声叫道:“银妞,真的?” 银妞没回头,她点了点头道:“真的,阿律我可以对神……” 壮汉子忙道:“别说了,银妞,我信,我信!” 司马杰望着壮汉子笑问道:“阿律,如今你相信银妞并没有变心了,是不?” 壮汉子羞愧地点了点头,道:“我信了,以前是我糊涂……” 司马杰道:“可惜你已经把银妞输给我了。” 壮汉子为之一怔,忙道:“难道你还要……” 司马杰道:“为什么不要,于请于理我都站得住。” 银妞忙道:“你刚才说过,并不勉强我跟你到中原去……” 司马杰点头说道:“不错,这话是我说的,无如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不回中原去了,打算一辈子定居在这里。” 银妞道:“你打算一辈子定居‘六诏’又怎么样。” 司马杰道:“我不勉强你跟我上中原去,可是我却要你跟我在这‘大诏’山下做一对夫妻……” 银妞惊叫说道:“不行。” 司马杰笑笑说道:“行不行恐怕由不得姑娘,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阿律。是他把你输给了我,你可以当面问问阿律,看他承认不承认……” 抬眼望向阿律追:“阿律,你怎么说?” 阿律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一点头道:“我承认,可是我绝不让银妞跟你。” 司马杰哦了一声道:“夷族的大英雄,莫非要要赖不成?” 阿律怒声说道:“闭嘴,我阿律不是那种人。” 司马杰笑道:“那么你就不该说这种话,而该把心上人拱手让我,这才是英雄本色。” 银妞猛然摇头说道:“不,我宁死都不跟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司马杰笑道:“姑娘,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素来怜香惜玉,哪里舍得让你死呢?圣人有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姑娘往后看人要看清楚些……” 微一摇头,接道:“无奈姑娘明白得稍迟了些,我这话说得也嫌迟了些,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了,哪里还有下次……” 银妞悲愤地叫道:“阿律你!你听见了么,你不管么?” 阿律神色怕人,从银妞背后猛然窜了出来,紧紧盯着司马杰,咬牙切齿地道:“我杀了你……” 司马杰一抖腕,那把腰刀直挺挺地插在阿律脚前,道:“我借把刀给你用用,请。” 阿律没说话,伸手拔起了那把腰刀,逼近一步,抡刀当头就砍。 司马杰昂然卓立,连动都没动一下。 眼见这一刀就要砍中司马杰,阿律突然撤腕收刀,猛然摇头说道:“不,我不能杀你,我不能落个食言背信……” 司马杰笑了,望道银妞问道:“姑娘,你怎么说,看来你跟我是跟定了。” 银妞霍然扭头望向阿律,厉声叫道:“阿律,你这没骨头的懦夫,我瞎了眼……” 猛又转头望向司马杰,道:“你跟他赌那是你跟他的事,与我无关,我又不是他阿律的什么人,凭什么拿我赌输赢……” 司马杰淡然笑道:“话是不错,姑娘,无如武林中讲理的人本就没有几个……” 银妞道:“你讲理也好,不讲理也好,我可不怕有谁不跟我讲理!” 司马杰道:“既然姑娘不肯,那是最好不过,然而无论怎么说,姑娘已是我的人了,现在就请跟我走吧。” 银妞冷声说道:“你别做美梦了,我说过宁死也不愿意踉你,我死了最好,免得你争我夺的,让人没办法过日子……” 转过身飞快地扑向门,不顾一切地碰去。 阿律大惊失色,刚叫一声“银妞!” 司马杰比他后发先到,一把抓住了银纽,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这是干什么?” 银妞泣声,道:“你别碰我,放手!”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司马杰却笑问道:“姑娘,你真要碰壁自绝么。” 银妞恨声说道:“难道这还有假么,是跟你玩儿戏么?” 司马杰道:“既是这么就好,听着姑娘,这个彩头我决定不要了,你尽管放心如何决定来去,怎么样?” 银妞美目一睁,道:“真的?” 司马杰道:“当然是真的,这还能假得了么,借用姑娘一句话,我也可以对你们夷族的神起誓赌咒。” 银妞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 “不好么?”司马杰笑问道:“姑娘要是嫌我改变得太快,我可以慢慢改!” “不。”银妞为之一怔,道:“那么你如今为什么又……” 司马杰道:“开开玩笑,逗逗乐子并不伤大雅。” 银妞道:“你是说刚才那些话是跟我开玩笑了?” 司马杰笑问道:“以姑娘看呢?” 阿律突然激动地开口说道:“我谢谢你。” 银妞松了一口气,她红着脸道:“我也谢谢你。” 司马杰道:“现在姑娘不寻死了?” 银妞低下了头,没说话。 司马杰喟然一松,松了抓住银妞的手,道:“我只是要二位明白,我是个外来人,无意到这儿来惹麻烦,也不会到这儿来跟人过不去,伤害别人,如今我话说完了,满天云雾也已化为乌有,二位可以走了。” 银妞仍低着头,没说话。 阿律却突然震声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司马杰诧异地望着他道:“你问这是……” 阿律追:“我要交你这个朋友,你可愿意?” 司马杰呆了呆,笑道:“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了?” 阿律一点头道:“是的,我要永远跟你做个朋友,好朋友。” 司马杰道:“你想好了?” 阿律道:“不用想,我这个人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看你愿不愿意。” 司马杰道:“能交上你这位夷族里的大英雄,那是我的荣幸,而且这第二趟‘六诏’我也没有白来。” 阿律两眼一睁,道:“真的?” 司马杰道:“跟你一样,我这个人也是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律大叫一声扑了过来,伸手抓住司马杰双臂,猛烈一摇道:“你我就这么说定了。” 司马杰道:“两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凭的自然就是一句话。” 阿律惊喜地又一阵猛摇,霍地转过头去,道:“银妞,从现在起,他是我的好朋友了,当然,他也是你的好朋友,来,过来叫他一声。” 银妞抬起了头,娇靥的上仍挂着红晕,可是如今比邮刚才多了个迷人的甜美娇笑,她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我……我叫他什么?” “对了……”阿律转过脸来道:“你还没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呢。” 司马杰迟疑了一下,道:“二位都是淳厚朴实的……我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英字。” 只听一声低微惊呼传过来。 诸葛英一怔,转脸过去望向矮胖中年汉子。 矮胖中年汉子一付大梦初醒态,叫道:“怎么,相公跟阿律不拼命了?” 诸葛英没疑有他,当即朗笑说道:“掌柜的,这正应了咱们中原那句俗话,不打不相识,如今我跟阿律不但化干戈为玉帛,而且又成了好朋友!” 矮腔中年汉子看了银妞一眼,迟疑地问道:“那么,银妞……” 诸葛英道:“掌柜的不认为他二位才是天造一双,地设的一对么?” 矮胖中年汉子呆了一呆,旋即会过意来,哈哈大笑说:“说得是,说得是,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害我耽了大半天心,相公既然跟阿律成了好朋友,我得庆祝一番,这样吧,由我做东,我请相公、阿律还有银妞,就在我这小酒馆里好好喝他几杯……” “不,”阿律突然摇头说道:“谢谢酒叔叔的好意,我的好朋友应该到我那儿去。” 银妞道:“对了,阿律应该请阿英到家里坐坐去。” 诸葛英一怔笑道:“阿英,你这样称呼我?” 银妞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 诸葛英道:“也罢,你跟阿律今后就叫我阿英好了。” 阿律道:“好,今后我跟银妞就叫你阿英,咱们走吧。”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阿律,咱们就像是一家人,在我这儿,上你那儿不都是一样么?” 阿律道:“既然都一样,酒叔叔干脆就关了门到我那儿去。” “对。”诸葛英道:“掌柜的索性关上门陪我做趟客去。” 矮胖中年汉子忙摇头说道:“不,不,不,不了,下午还有人来换酒,我关上门人家就没有酒喝了,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害得大家没酒喝,这样吧,相公限阿律去,下回我做东,好在相公不会马上回中原去。” 诸葛英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坚邀了。” 阿律道:“就这么说定了,下回由酒叔叔请喝酒,走吧。” 拉起诸葛英就要走。诸葛英微一沉胞说,忙道:“阿律,慢点。” 阿律凝目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诸葛英回手一指桌上的酒菜道:“我还没付帐呢,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别让掌柜的还以为我是借机会白吃白喝呢。” 说着,就待伸手人怀。 矮胖中年汉子伸手一栏,道:“相公你这是什么话,这两样酒菜还吃不穷我,干脆,就算我请客啦-…-” 诸葛英忙道:“掌柜的,生意归生意,请客归请客,那怎么行……” 矮胖中年汉子道:“有什么不行的,我不但要请客,而且…… 往阿律家今天我不能去,这样好了,我人不到酒要到,我还要阿律拿一葫芦酒回去,相公请等等。” 话落,他转身就往柜台走。 诸葛英忙道:“掌柜的,这怎么好……” 阿律一咽嘴道:“没有什么不好的,酒叔叔的酒都是自酿的,酒叔叔酿的酒有一套,他酿出来的酒既醇又香,平常求还求不到呢,现在他要给我,怎么能不要。” 矮胖中年汉子回身说道:“听见了吧,相公,阿律看得起我,您怎么却看不起我?再说在这儿难得碰上一个来自中原的乡亲,咱们人不亲土亲,说什么这葫芦酒我也要送出去。” 人家真诚感人,怎好再推却,诸葛英当即笑笑说道:“即如此,我三个只好敬领了,谢谢掌柜的了。” 矮胖中年汉子道:“相公也真是的,区区一葫芦酒谢个什么。” 转身进了柜台,进了柜台也蹲下了身,他本来长得既矮又胖,这一蹲身,根本就瞧不见他了。 但听打酒声频频传来,有顷,矮胖中年汉子从柜台里冒了出来,提着一葫芦酒出了柜台,咧嘴一笑道:“阿律是秃子跟道月光走,沾了相公的光啦,这酒是我藏起来自己喝的,可跟那些换东西的酒不同,阿律限银妞可别替我说出去,要不然我难以对大家交待。” 阿律微一点头道:“可以,不过,酒叔叔,往后我想喝酒的时候,你可别再打换东西的酒给我,怎样?” 矮胖中年汉子两眼一瞪道:“好哇,你这是趁机敲诈勒索,酒叔叔可不吃这一套,往后你如果想喝酒,从后门进来,明白了吧,拿去。” 把酒葫芦猛然选了过来。 阿律笑了,一挤眼道:“谢谢酒叔叔,我懂。” 接过酒,在笑声中,三个人相偕出了小酒馆,他三个没一个留意到矮胖中年汉子脸上那异样的表情。 本来嘛,背着身,谁看得见,谁也想不到啊。 ------------ 第十一章 阿律的家在林东,一圈竹篱,几间茅草房子,邻近着一条江水清澈的小溪,典型的夷人住处。到了竹篱前,阿律指着那条小溪道:“我跟银妞就是在这条溪里好上的,记得那时候他跟林姓的姐妹们在溪里玩水,我跟几个兄弟在岸上逗他们,我们唱歌她们也唱,不过我是唱输了……” 诸葛英截口说道:“但你却赢得了伊人的芳心,即便再输几回又何妨。” 阿律得意地笑啦。 银妞含嗔地白了他一眼,桥态动人。 说话间,阿律带路进了家门,阿律是独子,父母却上了年纪,二位老人家深以爱子交上汉家郎朋友为荣,很高兴也十分热情真诚地招待。 酒菜排在后院一间离地数尺,座落在木架上的茅草房子里,据银妞说,这是阿律的住处。 果然不错,房里挂满了武器,刀、标枪、弓箭,应有尽有,墙上挂的、地上铺的,都是兽皮。 一张小桌子几把小凳子,诸葛英、阿律、银妞三个人围坐着,菜是典型的夷族待客美肴,十分丰盛。 坐定后,阿律拿起酒葫芦斟了两碗一杯,银妞是个女儿家,不用碗,用的是一只小木杯。 酒的确出奇地好,芳香四溢,扑鼻沁人。 阿律喷喷道:“酒叔叔真是,这么好的酒藏起来自己喝,看吧,有一天我非想法偷他一坛出来不可。” 银妞膘了他一眼,道:“小心酒叔叔砍了你的双手。” 阿律一摇头道:“要是能想法偷他坛把回来招待客人,该有多好。” 听说话,看神情,这小村落里的夷人是完全汉化了。 诸葛英插嘴问道:“阿律,你怎么叫他酒叔叔?” “不对么?”阿律道:“他开的是酒馆,卖的是酒,一天到晚跟酒为伍,满身都是酒糟味道。” 阿律失笑说道:“不知道,记得他刚到这儿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你别问我姓名,我开的是酒馆,卖的是酒,干脆叫我酒叔叔好了,我觉得这称呼不错,所以就这么叫了,一叫就是多少年。” 诸葛英道:“这么说,村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了?” 阿律道:“大概没有,无论大小,他都愿意帮人的忙,多少年来一直这样,所以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不尊敬他的。” 诸葛莫道:“他到底来了多久了?” 阿律道:“记不得了,反正有不少年啦。” 诸葛英道:“可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么?” 阿律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过,反正是从中原来的。” 诸葛英道:“他只有一个人,没妻子儿女?” 阿律摇头说道:“没有,就只他一个人,提起他有没有妻子儿子,我倒想起来了,我刚才不是说过,村里的人都喜欢他,尊敬他么,就因为这大家眼见他人到了这个年纪仍是一个人,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就热心地替他做媒说合,起先说的是村西的寡妇阿花娘,他不要,说什么都不肯要,大家只当是他嫌阿花娘是个寡妇,就双替他说了村东的美娜,而且把美娜送到了他的酒馆里……” 银妞忽然笑了。 诸葛英微愕说道:“银妞,你笑什么?” 银妞笑着说:“你听嘛。” 阿律接着说:“这一来不要紧,把酒叔叔吓坏了,三天三夜没敢回去,害得美娜一个人在他那儿等了三天三夜,结果美娜一气之下,哭着跑了回去,对着神赌咒,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嫁人了。” 诸葛美失笑说道:“原来如此,这位掌柜的也真是,看来他是不愿意成家了。” 阿律道:“后来他回来了,有人问起他,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寡妇他不愿意要,姑娘他又怕误人一辈子,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是不愿意成家,他说得好,一个人没牵没挂,有就吃一顿,没有就饿一顿,一旦死了,谁把他当朋友,谁就找块草席包地一包,免得有人在一边哭哭啼啼的。” 阿律道:“酒叔叔就是这么个人。” 诸葛英道:“提起他古道热肠,乐于助人,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这村里可有个叫阿金的人。” 阿律道:“有啊!怎么啦?” 诸葛英道:“阿金娘今天到酒馆去换酒……” 阿律道:“你说谁呀?” 诸葛英一怔,愕然叫道:“阿金娘?” “阿金到现在还没有讨老婆,那来的阿金娘。” 诸葛英也为之一怔,道:“怎么说,阿金到现在还没有讨老婆?” 诸葛英道:“那……那位掌柜的怎么说那位妇人是阿金娘。” 阿律道:“酒叔叔说的?不会吧,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谁家里有几个人谁不知道,酒叔叔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 诸葛英道:“是那位掌柜的告诉我的没错,那位阿金娘说阿金病了,害的是类似瘫痪的病……” 阿律道:“阿金病了?胡说,刚才我到酒馆去的时候还在路上碰见他,好好的,哪有什么病?” 诸葛美诧异地道:“这就怪了,阿金娘明明还托那位掌柜的转托打猎的人留意一种什么‘白草’药,给阿金治病的是阿耶,阿耶说阿金只有吃那种‘白草’才能断病根……” 阿律道:“阿耶会治病没错,可是阿金绝没有讨老婆,也绝没有生病。” 诸葛英眉锋微皱,沉吟着道:“这村子里有几个叫阿金的?” 阿律道:“只有一个。” 诸葛笑道:“听那位掌柜的说,阿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英雄……” “不错。”阿律点头说道:“我这身本事就是跟阿金学的。” 诸葛英道:“那我就没有听错,掌柜的说的确是阿金。” 阿律道:“可是……阿英,你说说着,那个女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诸葛英道:“她穿一身黑衣,用一块纱布包着头,遮着脸大概有三四十了,我虽然没法看见她的脸,我敢说她一定长得很好,她有一种雍容的气度,这即便是在中原也很少见,可以说她是个很不平凡的女子。” 阿律眉锋微皱,沉吟着道:“这么个女人,这会是谁……” 转眼望向银妞,道:“银妞,咱们村子里有这么个人么?” 银妞摇头说道:“没有,我想不出咱们村里有这么个人。” 阿律抬眼望向诸葛英道:“听见了么,这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又怎么会是阿金娘。” 诸葛英道:“那……那位掌柜的为什么对我说她是阿金娘,我明明听见那位掌柜的叫她阿金娘而且看上去很熟。” 阿律追:“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诸葛英道:“真的,阿律,她刚走你就进了酒馆。” 阿律诧声叫道:“可是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啊,酒叔叔他是怎么回事,是酒喝多了还是糊涂了。” 银妞也是满脸诧异之色,她望着诸葛笑道:“阿英,说句话你别在意,我绝不相馆酒叔叔去这么说。” 诸葛英苦笑着道:“事实上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叫那个女的阿金娘,其实你两个可以想想,要不是他告诉我的,我那里知道这村子里有个阿金,还有个阿耶……” 阿律一怔点头道:“不错,要是没人告诉你,你不会知道阿金,阿耶……,,一顿接道:”这好办,待会儿咱们喝过酒后,去找酒叔叔问问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问也就明白,来喝酒喝酒。“ 他端起了面前那只碗,接道:“光顾着说话了,把这么好的酒搁在一边,真是,我先干了。” 他喝完了一碗,把空碗向诸葛英一照,道:“阿英,该你了。”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无此海量,只能奉陪半碗。” 阿律道:“半碗就半碗吧,喝呀!” 诸葛英端起碗喝了一半,银妞也陪了半杯。 喝了一阵酒之后,阿律放下筷子问道:“阿英,三年多前你到‘六诏’来过一趟,然后就不见了人影,后来我才听说你上‘六诏山’去了,事隔三年多你又来了,从中原到‘六诏’路不近,你说说看,那么远的路到这儿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诸葛英道:“阿律,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愿意瞒你,我所以三番两次地到‘六诏’来,只为找一个人……” 阿律道:“找一个人,什么人?” 诸葛英道:“一个女人,她姓邢,原是中原的武林人物……” 阿律哦地一声道:“中原武林里也有女人?” 诸葛莫道:“怎么没有,又何止只有女人,武林中什么样的人都有。”。 阿律道:“我还当武林人物全是男人呢,你找她干什么?” 诸葛莫道:“先父在世的时候,受过她丈夫的恩惠,后来她在十几年前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跟情夫私奔,所以我要找她为她的丈夫报仇雪浪。” 阿律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杀她?” 诸葛英点头说道:“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我只有用这个办法来报恩了。” 银妞皱眉说道:“怎么你们武林人都喜欢杀人。” 诸葛英摇头说道:“你错了,银妞,武林人并不是个个嗜杀的,只是有的时候不得不杀人,不得不以杀止杀,你明白了吧?” 银妞道:“你的意思是说坏人该杀……” 诸葛笑点点头说道:“十恶不赦,冥顽不化之徒留在世上一个,那就会有千百人受害,为了不让这千百人受害,只有杀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就拿这姓邢的女人来说吧,她跟她的丈夫素称恩爱情笃,在中原武林是令人称道。羡慕的一对夫妻,而曾几何时她有了外遇变了心,就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偕情夫私奔了,你说这种人能留她在世上逍遥自在么?” 银妞道:“我们夷族人跟你们汉人有一个同样的说法,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诸葛英淡然笑道:“银妞,事实不错,天道确是如此,而世上有这么多铲暴除恶的侠义之士。这也就是他们的报应。” 银妞点了点头没说话。 阿律道:“这个姓邢的女人在‘六诏’么?” 诸葛英道:“听说她在杀了自己的丈夫之后,就偕同她的情夫跑来了‘六诏’,她也怕武林侠义之士找她。” 阿律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六诏何时来了个姓邢的中原女人。” 诸葛英笑道:“要是让你知道,那还算躲么?” 阿律点了点头道:“这姓邢的女人本事很大么?” 诸葛莫道:“在中原武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提起她的名号来,武林人十九魂散胆落。” 阿律道。:“一个女人家有这么厉害?” 诸葛英道:“阿律,你可别小看武林中的女人。” 银妞突然问道:“阿英,你打得过她么?” 诸葛英神色微微一黯,摇头说道:“难说,勉力或可一搏,这是如今,要是在三年多以前,她绝不是我的对手。” 阿律讶然说道:“那是为什么?” 诸葛英苦笑说道:“你两个不知道,三年多以前,我头一趟来的时候,在‘六诏’山里杀了一条角龙,而我自己……” 阿律惊呼说道:“什么?那条角龙是你杀的?” 诸葛英点头说道:“怎么,难不成有人看见……” 阿律忙道:“上回你来过之后没多久,有人在山里发现一条死角龙,这件事震惊了我们村子,可是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死的。 后来阿耶说它是被雷劈死的,村子里谢神拜神,好忙好热闹了一阵,原来那条角龙是你杀的。“ 银妞道:“阿英成了神了。” 阿律道:“一点不惜,角龙奇毒凶恶,只有神才能除它,人是绝对没办法对付它的,阿英,你真是神。” 诸葛英道:“说什么神,只要功力不弱,身手不差的人,都能对付角龙,如果你有一身好本领,你也能杀了它。” 阿律摇头说道:“我么,我是夷族里的打猎能手,大英雄,人人见了我都会挑拇指,别人对付不了的猛兽我能对付,只是比起你来,我可就差多了……” 目光一直道:“阿英,你刚才怎么说,你自己也被那东西怎么了?” 诸葛笑道:“我自己也被它咬伤中了毒,所以三年后的今天,我的一身功力已大打折扣,很可能不是那姓邢的女人的对手。” 阿律大吃一惊,脸色倏变道:“什么,阿英,你中了角龙毒……” 诸葛英点了点头。 阿律直着眼摇头说道:“我不信,你三年前中了角龙毒,岂会活到如今,据我所知凡是中了角龙毒的人绝对话不过三天……” 诸葛英道:“阿律,你不知道,我把体内的角龙毒道在一处,没让它发作,大凡会武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阿律道:“这么说你是真中了角龙毒。” 诸葛英道:“一点不假,阿律。” 阿律脸色一变,迟疑着道:“你知道不知道,中了角龙事的人是无药可救的?” 诸葛英点头说道:“我知道,我难再活过三年。” 银妞突然说道:“真的?阿律。” 阿律点了点头,没说话。 银妞两串珠泪澳地夺眶而出,她悲声说道:“那怎么办哪,阿律,那怎么办… …” 阿律仍没说话,似乎要拿酒来压制心中的悲痛,伸手抓起了面前那碗酒。 这时,诸葛英目中芒电闪,出手如电,一把夺过了阿律手中的酒碗,道:“阿律,这酒不能再喝了。” 阿律呆了一呆,道:“怎么?为什么不能再喝了?” 诸葛英道:“这酒里被人下过药了。” 阿律道:“下过药了?下过什么药了?” 诸葛英道:“我只知道它是一种能使人昏迷的药物,却叫不出它的名字。” 阿律道:“你怎么知道,这酒里被人下过药了……” 诸葛英道:“阿律,我是个会武的人!” 阿律追:“那怎么会,这酒是酒叔叔给的……” 诸葛笑道:“此药怕就出在他身上,一个阿金娘,又一葫芦下过药的酒,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飞起一指点上阿律耳根,得手又抽银妞耳根上点了一指,然后收手说道:“我已经闭上你两人一处经脉,药性暂时不会上头,药性只要不上头,人便不会昏迷,你两个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请那位掌柜的来一趟……” 他站了起来,忽地目中寒芒又一闪,笑接道:“我应该想得到用不着跑远路的,也好,我改改主意,换个办法,阿律,银妞,躺下。” 话落他自己先矮身坐下趴在桌上。 阿律跟银妞诧异地,对望一眼送也各自倒在桌旁,闭上眼。 他两个刚躺下,外面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一条人影矫捷异常地穿窗进入茅屋,正是那位酒馆掌柜。 他望了眼前三人一眼,一句话没说,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瓷瓶,闪身到了阿律身侧,拔开瓶塞,倒出一颗其色赤红,豆般大小的九药,就要往阿律嘴里塞。 诸葛英突然直腰仰起了头,带笑说道:“掌柜的,是我走眼了,原来你竟是位武林高手,避世异人。” 那矮胖中年汉子大吃一惊,小白瓷瓶掉在铺地的兽皮上,他顾不得去拣,转身便要循原路穿出去。 诸葛英笑道:“掌柜的,何来去匆匆,既然来了,怎不坐下来喝两碗自己酿的美酒。” 探身而起,一把抓住了矮胖中年汉子的左小腿,砰然一声,硬生生地把矮胖中年汉子摔了下来。 矮胖中年汉子自手不等闲,身子一扭,曲右腿猛然跌出,直取诸葛英的胸腹大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诸葛英倏然而笑,右手一拧,把矮胖中年汉子翻了个脸朝下,左拿一探,又抓住了他的右小腿。如今他脸朝下爬着,两腿俱在诸葛英手里,分毫挣扎不得。 诸葛英又开了口。“掌柜的,你还有什么本事?” 这时候阿律跟银妞都已翻身坐起,阿律瞪着眼道:“酒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矮胖中年汉子道:“玉书生,你先放开我。” 诸葛英笑道:“掌柜的既然如此,诸葛英焉敢不听。” 两手倏松,飞快地在矮胖中年汉子两处膝弯上各点了一下,砰然一声,矮胖中年汉子两腿落地,他翻过了身,但却是直着两条腿坐着,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看了诸葛英一眼,道: “你闭了我两腿穴道。” 诸葛英笑笑说道:“掌柜的原谅,我只有用这办法留客。” 矮胖中年汉子脸色一变,旋即摇头苦笑。“栽了,好在是栽在当世第一的玉书生手里,还不算太丢人,太没面子……”转眼望向阿律,道:“阿律,老实告诉你吧,我本来只为对付他的,可是你两个跟他在一起,我不得不让你两个也喝点这种酒……” 阿律道:“酒叔叔,你原是村子里喜欢、尊敬的人……” 诸葛英一抬手,道:“阿律,先别说这些,让我问问他……” 目光一凝,道:“阁下如何称呼?” 矮胖中年汉子头一低,道:“诸葛英大侠,我班羿……” 诸葛英“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大名鼎鼎,中原武林黑道闻名丧胆的‘酒怪’……” 一摇头道:“这我就不懂了,‘酒怪,素来侠名彰著,武林异人,怎么会跑到’六诏‘来受委曲,而且以这种酒来对付我诸葛英。” 酒怪班羿低头没说话。 诸葛英道:“我末学后进,尊称你一声,班老,此中可有什么隐情?” 班羿摇头说道:“诸葛大侠,没有什么隐情,我只是在中原待腻了……” 诸葛英裁口说道:“在中原待腻了,跑来‘六诏’定居,班老有眼光,找着了避世的绝佳处所,只是你我缘仅两面,以往也无怨无仇,班老用这种酒对付我,又为了什么?” 班羿道:“这个……我只是想知道诸葛大侠,几次到‘六诏’来究竟为了什么?” 诸葛莫道:“这不该是酒怪用的手法。” 班羿头一低,没说话。 诸葛英又道:“班老,我所以一趟又一趟地到‘六诏’来其目的班老不是早已经知道了么。” 班羿点头说道:“我知道,诸葛英大侠只为找一个隐在‘六诏’的女子。”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诸葛笑道:“现在我可以多告诉班老一些,我找的是白发仙姬邢玉珍。” 班羿身形一震,霍地仰脸惊声说道:“原来诸葛大侠找的是查夫人……” “查夫人?”诸葛英笑笑说道:“不错,她原是查夫人。” 班羿道:“诸葛大侠听谁说查夫人躲在‘六诏”’诸葛美摇头说道:“班老不必问我是听谁说的,我可以告诉班老,原先我只是听说,两次到‘六诏’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找找看,如今我可以确定了,邢玉珍确实躲在‘六诏’,我听说的没错,这前后两趟也不曾白跑。” 班羿道:“诸葛大侠可以确定了么,莫非有人……” 诸葛英摇头道:“没人告诉过我,是我亲眼看见过她。” 班羿“哦!”地一声道:“诸葛大侠看见过她,在什么地方?” 诸葛笑道:“就在班老的酒馆里。” 班羿诧声说道:“就在我的酒馆里。” 诸葛笑点头说道:“不错,班老,就在你的酒馆里。” 班羿直着眼道:“诸葛大侠这话……”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酒怪’班老怎会是这么小气的人物,班老,我指的是那位阿金娘。” 班羿脸色一变,继而一怔,道:“阿金娘,诸葛大侠误会了……” 诸葛英一指阿律跟银妞道:“班老,我前后来‘六诏’不过两趟,他二位却是生于此,长于此的本地人,这话班老应该懂。” ‘酒怪’班羿成名多年,是个经验世故两称老到,十分聪明的人,这话他当然懂,他神情激动,头一低,没说话。 诸葛英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没料错,禁不住心中一阵激动,当即说道: “班老,你怎么说,事已至今,班老最好别再显露不该有的小气了。” 班羿猛然抬头,胖脸抽搐,哑声说道:“班羿精明几十年,没想到这一回一点疏忽大意,坏在两个年轻后生手里这或许是天意……” 诸葛英道:“班老没说错,应该是天意。” 班羿脸色一整,凝望着诸葛美,缓缓说道:“请诸葛大侠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三番两次地前来六诏找寻邢仙姬。” 诸葛英道:“我找她自然有我找她的道理……” 班羿道:“诸葛大侠奇中之奇,当世之最,侠业广伟,天下同钦,找寻邢仙姬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诸葛英谈谈说道:“班羿成名多年,当代异人,为黑道之克星,似乎也不该跑来‘六诏’为人卖力卖命,助纣为虐。” 班羿微微一愕,讲然说道:“诸葛大侠,班界承认宁愿舍弃中原武林的盛名,跑来‘六诏’为邢仙姬尽点心力,但助纣为虐之语何解?” 诸葛英道:“我不以为班老会不知道,邢玉珍当年亲手杀害查三影查前辈,然后偕同情夫私奔之事。” 班羿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此事,只是我要斗胆请教,怎见得那查三影是邢仙姬所杀。” 诸葛英道:“班老既知邢玉珍谋害亲夫之事,就该知道查前辈的尸身上,留有邢玉珍独门‘天残指’的指痕。” 班羿道:“不错,这个我也知道,诸葛大侠就是单凭这一点就断言查三彩之死,是邢仙砸下的毒手么?” 诸葛英道:“证据明确,班老以为还不够么?” 班羿摇头说道:“诸葛大侠既然有证据明确之语,班羿便不敢轻言够与不够,姑不说够与不够,我请教,诸葛大侠是打算……” 诸葛英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人,我要找到邢玉珍,当面问罪,然后让她到九泉之下长跪于查前辈之前。” 班羿颜色连变,道:“我还不知道诸葛大侠与查三影有渊源。” 诸葛英摇头说道:“你错了,班老,我跟查前辈毫无渊源可言。 班羿“哦”地一声道:“这么说诸葛大侠是眼见不平事,欲作不平鸣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邢玉珍毒如蛇蝎,为人不义,为妻不贞,所做所为,已是神人共愤,诸葛英即为侠义一介,岂肯坐视袖手,不闻不问。” 班羿缓缓说道:“诸葛大侠绝不知道,那玉面阎罗查三影是魔非侠,更是黑道邪魔中的巨擘,死他一个,天下武林无异除去一大祸患,当世之人莫不额手称庆。” 诸葛英点头说道:“这个我很清楚,‘玉面阎罗’为冷酷阴狠,凶残毒辣,下手狠绝,杀人无算,的确是当世一大魔头,一大祸患,无如诸葛氏受过他的恩惠。” 班羿讶然说道:“诸葛大侠受过他的恩惠?” 诸葛英道:“先父在世时曾受查前辈的活命大思。” 班羿“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诸葛大侠的……那查三影竟会伸手救人,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诸葛英道:“先父是个以砍柴为生的樵夫,有一回山中遇蟒,适逢查前辈经过该处,毙蟒救了先父,在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在先父却无异重生再造之大思,先父临终时再三交待报恩,如今查前辈已遇害去世,诸葛某无以为报,只有杀邢玉珍去慰他在天之灵……” 班羿道:“原来诸葛大侠是为报恩。” 诸葛英道:“查前辈一生只救过这么一次人,可巧这恩惠落在诸葛氏头上,诸葛英焉有不报恩的道理。” 班界道:“有道是受人点滴,报以涌泉,又造是,大丈夫恩怨分明,报恩理所应当,诸葛大侠这孝心义行也令人敬佩,无如只为诸葛大侠这点孝心,便欲为天下人莫不恨之入骨,以除去为快的查三影报仇,诸葛大侠之明……” 诸葛英道:“班老且休以大义见责,假如查前辈是死在武林侠义之手,我可以背上个不孝罪名不闻不问,无如他是死在自己妻子之手,而邢玉珍本人也沾上了个魔字。” 班界道:“恕我斗胆,诸葛大侠可知道邢仙姬这个魔字是怎么沾上身的么。” 诸葛英道:“我不管那么多,单只邢玉珍她谋害亲夫,偕情夫私奔一事已罪无可恕。” 班羿道:“这么说,诸葛大侠是非杀邢仙妮不可的了。” 诸葛英毅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班羿突然一声长叹,摇头说道:“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善恶颠倒,是非不明,这岂是天道?” 诸葛英目光一凝,道:“班老,这话怎么说?” 班羿微一摇头道:“我不愿多为邢仙姬辩解,明知诸葛大侠也根本不会相信,诸葛大侠既然已确定邢仙姬隐在‘六诏’,那就请诸葛大侠自己前往‘六诏’山中找寻。” 诸葛英道:“现有班老在,我何必自己到处去找。” 班羿道:“诸葛大快要班羿带路?” 诸葛英道:“我并不勉强班老带路,但我要班老告诉我邢玉珍她究竟躲在‘六诏山’中的什么地方?”班界摇头道:“诸葛大侠恕我,那只怕办不到。” 诸葛英双眉微杨道:“班老是位成名多年的前辈异人,所以我一直以班老相称,好言相问……” 班羿悲笑说道:“诸葛大侠这话我懂,不过我可以告诉诸葛大侠,班羿宁死,那怕是粉身碎骨,也不忍牵扯一个命薄又苦的可怜人。” 诸葛英道:“班老,谁是命薄又苦的可怜人。” 班羿道:“诸葛大侠明知班羿何指。” 诸葛英双目微睁,道:“班老,我再一次的好言……” 班羿淡然一笑道:“诸葛大侠迟早会伸手对我,以武相向,何不趁早?” 诸葛英脸色倏变,冷笑说道:“没想到会有人愿为邢玉珍舍命,尤其是酒怪班老,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班羿道:“诸葛大侠,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很多。” 诸葛英双眉陡剔。道:“班老,非我斗胆冒渎,实在是班老逼我,无可奈何,万不得已,说不得我只好出手了,还请班老原谅。” 抬指就要点出。 班羿哈哈一笑道:“我班羿活到如今四十多年,涉足武林也有十余寒暑,还没有尝过截脉搜魂之苦,如今总算碰上了,尝尝也好。” 诸葛英那突出的食指一振,便要运功逼力。 蓦地,篱外传来一缕其声甜美,但凄凉,悲伤令人闻之心酸的歌声:“人生如梦,梦各不同。 富贵荣华福深厚,崎岖坎坷命运薄。 前者我无缘,后者随身。 酸甜苦辣皆尝尽,只道从此乐安平。 谁知一朝灾难至,到头似落一场空。 命耶?运耶,天道乎,人意乎……“。 诸葛英目中倏观奇光。 班羿脸色大变,惊声高呼。“邢仙姬你,班羿情愿舍命,你怎好……” 篱外传来那甜美,凄凉的话声。“就是因为班大哥有舍命护卫之心,邢玉珍罪孽深重,一生命乖怎敢再添一分罪孽,又谋来生。” 诸葛英震声说道:“可愿进来说话。” 那甜美凉凄话声说道:“不劳阁下催促,我既然来了自然要进来说话。” 人影一问,满室生风,班羿身边多了一人,正是那位黑衣妇人,班羿所说的阿金娘,她伫立班羿身边,昂然无惧,一双清澈眼神顾盼之间。威仪夺人。 这,使得诸葛英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带着些诸葛英绝不认为该有的起敬意味。 “白发仙姬”邢玉珍那双目光落在诸葛笑脸上:“适才跟阁下见过一面,彼此不算陌生,阁下可是当世称奇称最,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有‘玉书生’之称的诸篮英?” 诸葛英冷然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诸葛英。” 邢玉珍微一点头道:“你的所学我还没见过。但这人品已让我心折,的确不愧”玉书生‘,不敢让班大哥代我受苦受难,恕我越俎代庖。“抬手两指分点遥点班羿两腿膝窝。诸葛英没动,因为他对班羿出手原是不得已,再则邢玉珍出手奇快,也使他来不及阻拦。 班羿早翻身跃起,向着邢玉珍哑声说道:“仙妮,你千不该,万不该……” 邢玉珍微一摇头道:“班大哥,不来的不必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天意如此命如此,让世上多知道一点真象也好……”转眼望向诸葛英,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在篱外已悉入耳中,为另一个人,也为我自己,我本打算委曲自己一生,无奈天不从人愿,你找来了‘六诏’,如今我一改初衷,愿意让你多知道一点真象,你可愿随我往‘六诏山’中蜗居一行。” 诸葛英道:“此处并不算狭小。” 邢玉珍摇头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跟你拼斗的意思,若说拼斗,我那‘六诏山’中蜗居比此处还狭小,我之所以要请你跟我去一趟,一则是因为这儿是别人的家,二则我也打算让你见见另一个人。” 诸葛英道:“另一个人,谁?” 邢玉珍道:“你现在别问,只到了蜗居就知道了。” 诸葛英猛一点头道:“‘六诏山’虽然险峻凶恶,并非龙潭虎穴,我跟你去一趟就是,你请带路。” 邢玉珍转眼望向班并,道:“班大哥请回去照顾生意吧。” 班羿道:“我想跟仙姬……” 邢玉珍摇头说道:“班大哥请放心,我不会跟他拼斗的,即使是要跟他拼斗,只怕班大哥也插不上手,帮不了忙,况且我也不愿意班大哥插手帮忙。” 班羿略一迟疑道:“既然如此,班羿遵命。” 转眼望向诸葛英,道:“诸葛大侠,只一念之差便足使人饮恨终生,懊悔无穷,诸葛大侠身为当世之最不可不慎。” 话落,穿窗飞射而去。 邢玉珍向着呆立一旁的阿律和银妞道:“二位请恕我这不速客冒昧打扰。” 一闪不见。 诸葛美不敢怠慢,跟着飞射而去…… ------------ 第十二章 出了阿律家,诸葛英加快一步紧紧地跟在邢玉珍身后。 飞驰中,邢玉珍回过头来笑道:“你是怕我跑掉是么?” 诸葛英淡然说道:“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邢玉珍笑道:“试试如何?” 诸葛英傲然点头道:“可以。” 邢玉珍没有再说话,转过头去,身法突疾。 诸葛美猛提一口真气追了上去。 邢玉珍奔驰的方向自然是近在眼前的‘六诏山’,只见她在前飞驰,捷如一缕轻烟地登上了‘六诏山’。 ‘六诏山’地处蛮荒,其险恶是可以想像的,除了山高壑深,危崖奇岩处处之外,古森林遍山,毒蛇猛兽出没,更有那霉烂的沼泽,奇毒的瘴气。 然而,邢玉珍一路所经,尽是些可称平坦好走的小径,这些路,诸葛英前曾踏遍‘六诏’全山,如今却自问没走过。 他不知道邢玉珍是往‘大诏’深处走,而且越走越高。 一个时辰之后,邢玉珍带着诸葛英登上了“六诏”极巅,她空然在这绝峰的一块平地上,刹住身形,回过头来含笑说道:“年轻人毕竟气盛些。” 她像个没事人儿一般,这位“白发他姬”的成名的确不是虚致,多年来威震寰宇也确是有她的道理,她一身功力的确高深莫测。 再看诸葛英,玉面红红的,额上也微见汗渍,他淡然问道:“到了么?” 邢玉珍抬手往前一指,含笑说道:“我就住在那儿,看见那块山壁了么,绕过去就是,为了怕惊吓了我要你见的人,我不得不在这儿停下来。” 诸葛英抬眼前望,果然,平地边缘上有一块刀削一般的石壁,石壁边缘上有一条宽窄只容一人行走的小路,通往石壁的那一边。 这块石壁跟这条小路像煞在这“六诏”极巅空中,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只一失足其后果…… 诸葛英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到底要让我见谁?” 邢玉珍道:“已经到了这地方,再绕过那块石壁你就知道了,奈何这般没有耐性?请吧!” 她招了招手,侧身让了让路。 诸葛英没动,道:“既然带路,就应该带到底。” 邢玉珍倏然一笑道:“堂堂昂藏七尺须眉,当今武林中的翘楚,竟然也玩小心眼儿,表现得这么小家子气!” 诸葛英淡然说道:“你我是敌非友,面临险地,不得不防。” 邢上珍道:“我走在前头先过去就暗算不了你的么。” 诸葛英道“至少你是在我眼前。 邢玉珍道:“你怎么说这种话,以你的名气跟所学,是不该说这种话的,在我辈来说,眼前跟背后有什么分别?” 诸葛英道:“分别固然是没有什么分别,不过置身在那条小路上,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邢玉珍一笑淡淡道:“你的顾虑十分周到,只是我认为是多余,说句话不知道你信不信。” 诸葛英道:“什么话?” 邢玉珍一指置身这块平地道:“这块平地也下临万丈深渊,我若有害你之心,我能轻易地把你打下去,你信不信。” 诸葛英淡淡说道:“是么?” 邢玉珍道:“别的我没见过,这一路飞驰,我能气不稍喘,面不改色,而你却红热上脸,额上见汗,至少这一点我比你强,你不如我。” 诸葛英心头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邢玉珍一笑说道:“年轻人,你我是友非敌,今后别再玩小心眼儿,跟我来吧。” 她转身踏上了那条小路,轻盈灵妙地走了过去。 诸葛英踉上上去,他却不敢大意,双臂凝足了真力,两眼直望着邢玉珍的双肩,一眨不眨。 等绕过了这块石壁,他才发现他这份戒心是多余的,邢玉珍走在前面,连头都没回。 绕过这块石壁,诸葛英散却去了两臂的真力,略略松了一口气,同时,他心神震动,为眼前的景色怔住。 眼前,又是一块平地,敢情是一大块平地被那块石壁由中分开了,这块平地上,皆倚孤峰地筑着一座小茅屋,屋外有一圈竹篱,竹篱内奇花异卉,竹篱外草亭一座,棋盘一方,一局没收拾的残局。 草亭内,石见一个,石凳两只,正好供相对奕棋,或品茶,或举杯邀月,或… …尽是人生快意雅事。 这么一个女魔头,竟觅了这么一个幽绝淡雅的地方筑庐而居,令人除了觉得她极懂享受,的确不凡不俗之外,还令人有一种大不相衬,糟塌了这块地方之感。 不过后又说回来了,邢玉珍是杀了夫婿偕清夫私奔躲隐,也确实应该选上这么一处常人难觅的所在。 他望着眼前这一片出神,邢玉珍却开口笑问道:“还差强人意么” 诸葛英倏然走过神来,淡然说道:“实出我意料之外。” “怎么”。邢玉珍道:“我不配住在这儿。” 诸葛笑道:“不,你该住在这儿。” 这话话里有话,邢玉珍绝不会不懂,可是她能若无其事,毫不在意,她半转脖子,笑指草亭道:“这儿的一切都由我亲手布置,连草亭里的石几、石凳在内,便连那方棋盘也是,住在这儿没地方去,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闲来时两个人下下棋谈谈天,眺望一直远山近水,看看日出回落跟朝夕不同的瞬息万变得云海奇景,倒也是人生难得几回的称心事……” 诸葛英道:“你的的确确地归隐了。” “难道不是。”邢玉珍抬手一比,笑问道:“看,这里哪儿带着一点人间烟火,哪儿带着一点武林中的血腥暴戾气,所无尽是自然,所闻尽是天籁……” 诸葛英淡然截口道:“可以让我见见你让我见的人了么?” 邢玉珍眉锋微微一道:“年轻人,你不该那么俗。” 诸葛英道:“我现在没有那种闲情逸致风雅心。” 邢玉珍摇了摇头道:“年轻人,假如可能,我希望你在‘六诏’住些时日,别尽让武林中的那些事……”接道:“不说了,你不会爱听这些的,跟我来吧。” 转身推开竹篱门行了进去。 诸葛英迈步跟了进去。 走过一段级短的碎石小径,诸葛英跟着邢玉珍进入了茅屋,茅屋一明两暗,明的这一间是个淡雅的小客厅,几椅都是一根根圆木捆札而成的。 左右两间,各垂着一块竹帘,邢玉珍进屋便向着里屋道:“玉郎我回来了。” 只听屋里传出个苍老却十分轻柔的话声:“还带来了哪位贵客么?” 邢玉珍听道:“是位来自武林的年轻人,我让他见见你。”话落,转望着诸葛英道: “跟我进来吧。” 掀帘走了过去。 诸葛英跟着走了进去,抬眼一看,他不由怔了一怔。 很显然地,这是一间卧室,陈设虽然简陋,但不失雅致,两张用木板搭成的床,床上的铺盖虽然破旧,但很干净,一张床空着,铺盖叠得很整齐,床头壁上挂着一张琴,一柄斑烂古剑。 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像貌清癯,长眉凤目,俊逸不凡的老人,他看人去五十上下年纪,人很文弱,一身书卷气。 诸葛英见过的人不少,他一眼就已看出这老人不但不类邪恶,而风是个很正派的人物。 床上老人一见他走进来,仰身便要坐起,那玉珍忙走过去扶起了他,很温柔,很体贴。 老人着一件青衣,衬托访他越发地俊逸不凡,可见得在年轻时必然是位潇洒飘逸,倜傥不群的美男子。 青衣老人向着诸葛英一拱手,含笑说道:“贵客莅临,蓬毕生辉。老朽不利于行,未曾恭迎于草茅之外,实在失礼得很,还望阁下谅宥。” 邢玉珍在一旁柔声说道:“他是当今武林中的翘楚,称奇称最,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英字,有个美号叫玉书生,你看怎么样。” 青衣老人人即说道:“诸葛少使英华内蕴,人品绝世,称难求,称罕见,一见之下顿今我仔惺惺相惜之感,理应是当今翘楚,理应是当今翘楚。” 邢玉珍抬眼望向诸葛英,道:“这是外子复姓仲孙,双名漱玉。” 诸葛英不自由自地拱手说道:“诸葛英来得鲁莽,打扰之处还望仲孙老先生海涵。” 青衣老人仲孙漱玉立即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夫妇俩住在这穷山恶水,人迹罕至之处,一无亲人,二少朋友,久尝寂寞滋味,今日能接得少侠这么一位贵客,乐何可支,欢迎都怕来不及呢……” 转望邢玉珍笑问道:“珍妹,请诸葛少侠那地坐,厅里还是外头。 邢玉珍叹道:“八成儿你又想到外头坐坐去,是么?” 仲孙漱玉窘笑说道:“珍妹,我都快憋壤了,出去透透气不好么。” 邢玉珍白了他一眼道:“别忘了,你是主人。” 仲孙漱玉忙转望诸葛英,说:“我想请少快外面草事中坐坐去,不知少侠……” 诸葛英当即点头说道:“客随主便,诸葛英敢不敬迎。” 转身先退了出去。 随见仲孙漱玉偕同邢玉珍跟了出来,诸葛英看得清楚,仲孙漱玉两脚僵直,寸步难行,他等于是被邢玉珍抱着出来的,诸葛英没在意,当然他更不便问。 草亭中坐定,仲孙漱玉立即望着邢玉珍道:“珍妹,咱们以何物待客。” 邢玉珍道:“班大哥酿的酒嫌太烈了些,咱们自酿的‘碧玉醪’如何。” 仲孙漱玉抚掌笑道:“好极,我垂涎久矣。” 邢玉珍白了他一眼,嚷道:“瞧你那付馋像,也不怕客人见笑。” 白首夫妻俨然年轻爱侣,由此可见他二人情爱之笃,委实令人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感。 转眼间邢玉珍从屋里捧着一只漆盘出来,漆盘上放了瓷瓶一只,酒杯两个,另外还有几样下酒的鲜果。 她收拾了那盘残局,把酒菜摆好,拿起瓷瓶斟了两杯,酒色碧绿,清香扑鼻,只不知是何物酿造而成。 仲孙漱玉拿起面前一杯酒,含笑说道:“少侠,这是我夫妇自酿的果子酒,用‘六诏’特产密姚加松子酿成,虽不敢说延年盆寿,倒也能提神醒脑,少侠请尝尝看,是否可口。”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邢玉珍立即笑道:“玉郎,你可懂失干为敬。” 仲孙漱玉“哦”地一声笑道:“是我失礼了。”立即一仰而干。 诸葛英好不难为情,这才拿起酒杯浅饮了一口,酒甫入口,一股清香立即顺喉而下,味醇异常。 只听那玉珍笑问道:“如何,年轻人。” 诸葛英明自她这一问的真正意义,脸一红道:“没想到贤伉俪还是杜康之流… …” 仲孙漱玉立即笑道:“怎敢当少侠如此夸赞,只要少侠不嫌粗淡我夫妇就知足了。” 喝了两杯“碧玉醪”之后,邢玉珍突然说道:“玉郎,你可知道咱们这位贵客的真正来意。” 仲孙漱玉含笑点头。“我还不算太糊涂,你我久绝外界,今日忽有武林少侠莅临,自不寻常,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踉当年事有关。” 邢玉珍含笑说道:“你猜对了,咱们这位贵客提我杀了夫婿偕情夫私奔,两趟由中原千里迢迢来到‘六诏’找我,欲一伸武林正义,替查三影出口冤气,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仲孙淑玉目注诸葛英道:“是么,少侠。” 诸葛英毅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仲孙漱玉微微一笑道:“那么,容我先请教少侠跟查三影有什么渊源。” 诸葛英摇头说道:“谈不上渊源,先父在世的时候,受过查前辈活命之恩,临终属我报恩……” 仲孙淑玉“哦”地一声道:“查三影什么时候伸手救过人。” 诸葛英道:“先父是个樵夫,有一回在深山中遇蟒,正巧遇查前辈路过该处,出手诛蟒,救了先父……” 仲孙漱玉点头说道:“这该是查三影生平唯一的一次出手救人……”顿了领,接道: “令等身受查三影活命之恩,姑不论临终是否有此遗嘱,身为人子,代父报恩,这也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之事……” 转望邱玉珍道“珍妹,是你说还是我说。” 邢玉珍摇头说道:“我懒得说,还是你说吧。” 仲孙漱上收回目光,脸色一整,道:“少侠,查三影的确是死在拙荆之手,这一点我不否认。” 诸葛英脸色一变道:“江湖传言并没有错,事实上查前辈的尸身上确是留有尊夫人的独门天残指指痕。” 仲孙漱玉道:“这种种说法并没有错,唯一与事实不符的,是拙荆并未杀亲夫偕情久私奔,而是诛恶魔救她的丈夫,为恐查三影的党羽报复,也厌倦了武林生涯,所以才偕她的丈夫来到‘六诏’隐居。”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是么,仲孙老先生。” 仲孙漱玉摇头说道:“少侠这老先生三字叫得找遍体生寒,顿悟老之已至,不管少侠对我夫妇如何,我愿意踉少侠结个忘年交,暂由诸葛少侠改个别的称呼……”顿了顿,接道: “少侠,我本一介书生,自幼与拙荆订有婚约,及长,拙荆这出身武林世家的女儿,不以呆痴迂腐见弃,毅然下嫁,我夫妇平淡渡日,倒也十分甜蜜,谁知好景不长,拙荆那位表兄查三影由爱生妒……” 诸葛英一怔道:“怎么,查前辈是尊夫人的……” “表兄”,仲孙漱玉道:“查三彩的母亲是拙荆的母姨母。” 诸葛英大感意外地道:“原来查前辈与尊夫人竟是表亲。” 仲孙激玉淡然一笑道:“这关系除了我夫妇与查三影本人之外,再无第四人知晓……” “不,”邢玉珍突然说道:“表嫂也知道。” 仲孙漱玉微一点头道“对了,我倒把表嫂给忘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 诸葛英忍不住截口问道:“怎么,查前辈原有……” 仲孙激下道:“他不但娶有妻室,而且结缡还在拙荆嫁我之前。” 诸葛英“哦”他一声。 仲孙漱玉接着说道:“我夫妇那位表嫂也是位出身武林世家的巾国奇英,十分柔婉贤淑,人也长得美艳无双,然而查三影并不知足,他却遗弃了自己的妻女,夺去了我的爱妻……” 诸葛英道:“遗弃了妻女?他还有……” 仲孙漱玉黠头说道:“我夫妇那位表嫂替他生有一女。”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请说下去。” 仲孙淑玉道:“我遵命……” 话锋微顿之后,他接着说道:“查三影仗着他那一身高绝的武学,夺去了拙荆,他明知拙荆性情刚烈,不会从他,于是他又掳去了我,然后以我为胁,迫使拙荆从他……” 仲孙漱玉突然住口不言。 诸葛英目光扫了邢玉珍一下。“ 邢玉珍抬手轻掠那一头白发,泰然地道“年轻人,外子在他手中,随时有杀身之险,你说我是从他还是不从他?” 诸葛英迟疑了一笑,道:“事关重大,我不敢直喙。” 邢玉珍淡然一下,道:“那么让我告诉你,我从他了,而且跟他过了近十年的夫妻生活,俨然一对恩爱情笃夫妇,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诸葛英只觉胸口像塞了一块什么东西一般,堵得他好不难受,可是他并没有说话。邢玉珍接着说道:“这就是武林中都知道‘玉面阎罗’与”白发仙姬‘伉俪情深,恩爱逾常的道理所在,年轻人,你明白了么。“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 邢玉珍突然抬眼望向长空,话声有点异样,缓缓说道“我不得不如此,否则我无法换取查三影的相信,无法使他减低戒心,更无法换取我丈夫的性命……” 仲孙漱玉颤声说道:“珍妹,为了我,你的牺牲是够大的。” 邢玉珍收回目光,柔声说道:“玉郎,这句话我多少年没听过了。” 仲孙嗽玉轻笑一声道:“珍妹原谅,今天我是情不自禁,今后我不说就是。” 邢玉珍目光从他脸上移了开去,道:“当年那一天,查三影酒醉不醒,他自从夺了我之后,是滴酒不沾的,可是由于我多年的表现,使他减低了戒心,那一天他似乎也特别高兴,不但喝了酒,而巨喝得大醉酩酊倒卧在书房中,我把握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吁了一口气接道:“起先我还怕他有诈,要知道我一身所学还不如他,一个不成,不但我多年心血白费,牺牲付诸东流,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而且玉郎的性命也再难保住,于是我先从窗口打进一把毒砂,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的脸上,他捂脸痛呼,从睡榻上滚落地下,接着找闯进去以‘天残指’取了他的性命,最后我又在他头上补了一掌……” 诸葛英皱了皱眉。 邢玉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道“年轻人,你认为我太狠,太毒,是不是?一个女人付予最大的牺牲,忍羞含辱多少年,你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诸葛英心头微微一寒,没有说话。 邢玉珍接着又道:“我救出了玉郎,原想等救出玉郎后我再自杀的,谁知禽兽不如的查三影,竟然把玉郎的两条腿给废了……” 诸葛英不由把一双目光投向几下。 仲孙漱玉道:“少侠,我这双僵直的腿,多少年来寸步难行,起坐行动一切都得珍妹照顾,这就是查三影除了夺我爱妻之外的另一桩所赐。” 邢玉珍道:“玉郎是个文弱书生,毫不谙武,那么多年了,他跟我也都没了亲人,我若一死玉郎让谁照顾,于是我只有再忍羞含辱,以这污秽之身陪着玉郎,唯恐查三影手下报复,我就偕同玉郎远隐在这‘六诏’绝峰……” 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年轻人,我夫妇的这段故事已说完了,你有什么感想,做如何看法?”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抬眼问道:“我有什事要先请教一下”不敢,“邢玉珍道:”年轻人,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诸葛英道:“前不久,玉面阎罗手下四卫之一的‘血手印’宫红,曾出现在吕梁山下……” 邢玉珍诧声说道:“宫红曾出现……年轻人,听说查三影手下的四卫寻觅我夫妇不着,早在当年均已先后……” 诸葛英点头说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宫红曾在‘吕梁山’下出现过是实。”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既然这么说,我不敢不信,那或许是武林传言之讹,要不就是他四人均系诈死,年轻人,你是听谁说宫红曾在‘吕梁山’下出现过?”“诸葛英道:”我亲眼看见的,而且我跟他动过手。“ 邢玉珍道:“那我越发不敢不信了,只是,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说说么。”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道:“宫红在‘吕梁山’下欲杀害一对霍姓兄妹,当时那位霍兄已然中掌受了伤,恰巧我路过该处,阻拦了宫红再下毒手,并且将官红逐退… …” 邢玉珍道:“年轻人,莫非你以前见过宫红。” 诸葛英摇头说道:“没有,别说我以前没有见过他,纵然见过他,他当时以一块黑巾蒙面,也令人难见他的庐山真面日。” 邢玉珍道:“那……年轻人,你怎知道他就是‘血手印’宫红。” 诸葛莫道:“他那独门‘血手印’瞒不了人。” 邢玉珍“哦”地一声道:“我忘了那位姓霍的已然中掌受伤了……”一顿接道:“年轻人,你不该放了那宫红,你既然放走了宫红,救了那姓霍的也算白救。” 诸葛英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血手印’之伤,除了它红本人跟‘玉面阎罗’之外,当世别无第三人能救,可是我在发现‘血手印’掌痕之前,并不知道那蒙面之人就是宫红……” 邢玉珍道:“这么说那姓霍的就难有……” “不,”诸葛英道:“我闭住了他几处重穴,阻住了伤势恶化,只要能找得到宫红,不愁救不了他。” 邢下珍道:“年轻人,难道说你要帮他找宫红。” 诸葛英头头说道:“正是。” 邢玉珍道:“找着了宫红之后,你打算逼他为那性霍的疗伤。” 诸葛英道“除此我别无办法。” 邢玉珍道:“年轻人,据我所知,查三影手下四卫手段,四大奇人无一不是桀傲凶残,阴狠毒辣之辈,恐怕不易使他屈服……” 诸葛英道:“除非他愿意一命换一命。” 邢玉珍目中异采透出白纱道:“年轻人,那姓霍的跟你有什么渊源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谈不上什么渊源。” 邢玉珍微微点头说道:“对一个谈不上什么渊源的人,你竟肯如此尽心心力,五七生能在当世之中称奇称最,确非幸致。” 诸葛英淡然说道:“夸奖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提宫红么。” 邢玉珍道:“我正要问。” 诸葛英吸了一口气道:“那宫红说奉你上命,受你差遣……” 邢玉珍淡然而笑道:“年轻人,宫红是查三影手下四卫之一……” 话时失道:“查前辈被害之后,他四人能收在你手下,这是很有可能的。” 邱玉珍摇头说道:“年轻人,你要这么想,就不配是称奇称最的‘玉书生’,查三影是我杀的,他四人又是跟随查三影当年的死党忠仆,仇恨我都怕来不及,怎会能放在我多下。” 诸葛英道:“话是不错,然而你既有轻易杀害查前辈之能,便应有使他四人变节移志之能。”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简直……除非你不相信我夫妇适才所说……” 诸葛英道:“事实如此,事关重大,单凭贤伉俪一面之辞,我是不敢轻信。” 邱玉珍目中寒芒透面纱,霍地站起。厉声说道:“你竟敢不信……” 仲孙漱玉突然说道:“珍妹,不可如此,你多少年没这样了,诸葛少侠说的也是实情,武林的传说,先入为主,何况诸葛少侠是受遗命报恩,咱们夫妻的一面之辞的确让人不敢轻易相信,这种事若是换为你我,也是一样。” 邢玉珍怒气稍敛,冷然说道:“这么说,我夫妇的话是白说了。” 诸葛英淡然说道:“我不敢说贤伉俪的话是白说,我不是个不问是非黑白的人,至少贤伉俪应该给我个证据。” 邢玉珍冷笑说道:“你这是存心难人,事隔多年,查三影已不在人世,死无对证,叫我夫妇何处再去找证据?” 仲孙漱玉突然说道:“珍妹,假如能找着表嫂……” 邢玉珍摇头说道:“不少年了,玉郎,表嫂毫无讯息,她母女是不是仍在人世还很难说……” 仲孙漱玉道:“可是表嫂是咱们的唯一证人……” 邢玉珍道:“纵然表嫂还在人世,人海茫茫,字内辽阔,一时半会儿叫咱们夫妇何处去找,又从何处找起。 诸葛英道:“我可以等上些时日。” 邢玉珍一摇头道:“年轻人,你不必等。”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我不必等……” 邢玉珍道:“邢玉珍作过最大的牺牲,蒙过最大的羞,受过最大的辱,好不容易脱离魔掌,夫妻团圆,远隐‘六诏’,恬淡渡日,不过想风平浪静,再无波折可伴玉郎终生,恩爱共偕白首,谁知你又要替查三影报什么仇地找来‘六诏’,我忍够了也受够了,我如今只有一句话,我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我夫妇就在你眼前,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诸葛英可没想到她会如此激怒,这般行动,呆了半响,突然淡然一笑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容我告辞……” 这下反倒使邢玉珍一怔,她道:“怎么你要走……” 诸葛英道:“一面之辞并不足我信,但既有一面之辞我也不敢轻淡视之不加以求证……”邢玉珍道:“这么说你是要去求证。”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不错。” 邢玉珍道:“你根本没见过我夫妇的那位表嫂……” 诸葛笑道:“我不必去找贤伉俪的那位表嫂,但有一人足可证明贤伉俪所言之真伪。” 邢玉珍讶然说道:“还有一人?谁?” 诸葛英淡然说道:“宫红。” 邢玉珍呆了一呆,猛然点头道:“对,我怎么把它红忘了……” 忽然一笑接道:“年轻人,你找着宫红一问,我夫妇之言必然是假不真。” 诸葛英目光一凝,道:“这话怎么说?” 邢玉珍道:“那宫红动工有奉我命,受我差遣之言,他岂会I再承认我夫妇之言是真不假。”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个贤伉俪尽可放心,我自有让他说实话的办法。” 邢玉珍道:“年轻人,他的话你怎知是真是假。” 诸葛英道:“宫红他不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 邢玉珍摇头说道:“不妥,年轻人,假如他咬牙忍受,硬说我夫妇所说是假不真,我夫妇岂非永无冤白之日。” 诸葛笑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邢玉珍尚未说放,仲孙漱玉已然说道:“珍妹,让诸葛少侠去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相信天道长存,我相信天心仁厚必不薄我,纵然我夫妇蒙冤而死……” 邢玉珍目中寒芒暴闪,霍地转注平地边缘那块石壁道:“这是谁竟能跑到这儿来……” 诸葛英跟着双眉一剔,点头说道:“不错,是有人来了……” 邢玉珍道:“不像班大哥……” 话声未落,只听石壁那边有人叫道:“邢仙姬,阿英……” 诸葛英一怔道:“是阿律……” 邢玉珍闪身扑了过去,快捷如电,她转过了石壁那一边,转眼间带来过来了个,正是阿律,阿律手里还拿了张血渍斑斑的巴掌大纸片,神色好仓惶。 诸葛英闪身出亭,迎上去喝问道:“阿律,什么事?” 邢玉珍一抬手道:“别忙问他,从山下跑到这儿来,这一路也够他受的,让他先坐下喝杯酒定定神,歇歇再说。” 她拉着阿律进了草亭里,仲孙漱玉忙把一杯“碧玉醪”递了过去,阿律诧异地望着仲孙漱玉,有点迟疑。 邢玉珍道:“这是我的丈夫……” 跟阿律这种苗子,很少懂汉文汉语的人,用不着说什么外子。 诸葛英接着说道:“阿律,喝了吧。” 阿律这才抓起酒杯来个一仰而干,也许他觉得这酒异于常酒,他看看手中空杯,可没说话。 “来,小兄弟,再喝一杯。”仲孙漱玉拿起瓷瓶又为他斟了一杯。 这回阿律没犹豫,立即来了个点滴不剩。 一连喝了三杯碧玉醪,阿律算是定了神,人也没那么喘,那么仓惶了,邢玉珍这才说道:“什么事,现在说吧。” 阿律还没说话,眼光一红,道:“酒叔叔出事了……” 邢玉珍震声说道:“班大哥,他怎么了。” 阿律脸色倏转煞白,神态怕人,道:“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人,他要找你,酒叔叔对他说根本没有见过你这么个人,那人不信,后来那人看出酒叔叔叫班羿,动手逼问酒叔叔,把酒叔叔打得好惨……”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说下去。” 阿律追:“酒叔叔真硬,真是个英雄,他就不肯说,后来那人没办法就生着气走了,我恨不得杀了那个狗东西,可是刘叔叔不肯,死命拉着我,说我不是那狗东西的对手,酒叔叔沾自己身上的血画了这条路,让我到山上来告诉你一声……” 邢玉珍一点头,冷然说道:“好,我下山看看去……” 阿律忙道:“喂,喂,你不能去,酒叔叔说只要他不说,那狗东西绝找不到你,叫你这两天别下山去……” 邢玉珍道:“阿律,你要知道,你酒叔叔现在受难之口。” 阿律道:“找知道,可是酒叔叔说……” 邢玉珍道:“无论怎么说,我不能因为我的安危而不顾你俩叔叔的生死,你暂时在我这儿待着,让我下去……” 诸葛英突然说道:“邢仙姬可愿听我一言。” 邢玉珍转眼过来问道:“年轻人你要说什么?” 诸葛英道:“让我下去看看来人是谁。” 邢玉珍呆了一呆道:“让人我下去看看,年轻人,来人找我的,这是我的事。” 请葛英道:“我知道,可是在我来说,任何人找你那却不单单是你的事。” 邢玉珍倏然而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愿意别人杀我。” 请葛英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邢玉珍道:“年轻人,说句话你也许不信,我要不想死,任何人都杀不了我,便是查三影如今还在也不例外。” 诸葛笑道:“也许,只是我不管那么多,别忘了,你不该留仲孙老先生一个人在山上。” 邢玉珍道:“年轻人,有你在这儿陪着他,我能放心。” 诸葛英道:“我的一身所学当不足对抗任何人,也许来人身手在我之上。” 邢玉珍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好吧,年轻人,听你的,可是无论如何你必须代我保住班大哥!” 诸葛英道:“我不敢说担保,我尽心尽力就是。” 邢玉珍道:“有你‘玉书生’这句话也就够了,我先谢谢你。” 诸葛英转向阿律伸出了手,道:“阿律,把班老画的路径给我。” 阿律把那张带着血债的纸片递了过来。 诸葛英接道那张纸片问道:“阿律,那人还在村子里么?” 阿律道:“酒叔叔说在没找着邢仙姬之前,那狗东西是不肯走的。” 诸葛英道:“他只一个人么。” “不,”阿律追:“他还带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看那狗样子挺神气的,那两个小孩子是他的下人。” 诸葛笑道:“那人什么模样?” 阿律用手一比道:“个子高高的,很结实……我说不上来,你一进村子就知道了,村子里就他三个是外来人。”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说得是,你暂时在这儿待着吧……” 抬眼一扫道:“我把阿律交给贤伉俪了。” 邢玉珍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夫妇还你个好好的阿律就是。” 诸葛英没再说话,微一拱手,闪身扑向那条小路。 这条路诸葛英走过一遍了,如今手里更有班羿画的图,自然是很顺利,很快地便下了“六诏”。 ------------ 第十三章 一进村子他便直奔酒怪班羿阁下那家酒肆,进门一看,酒肆里桌倒椅歪,狼藉一片,地上已有凝固了的血液,独不见“酒怪”班羿的踪影。 难道说酒怪班羿被那人去而复来带走了。 诸葛英心念转动问,一眼瞥见左墙上垂着帘的那扇门,同时他也看见一道血液延伸到那扇门的门口。 诸葛英明白了几分,闪身扑了过去,伸手一掀帘子,他心头震动,立即怔在了那儿。 “酒怪”班羿横躺在床上,头颅破碎,脸上血肉模糊,右掌上都是血,显然,这位“酒怪”是一再被逼问,为了灭自己这个口,自碎天灵而死。 他竟然这么护邢玉珍,真为邢玉珍换了命。 再想想临上山之前,班羿对他说的那句!“博葛少侠,只一念之差便将是使人饮恨终生,懊悔无穷,诸葛大侠身为当世之最,不可不慎。”心里不免有点异样感觉。 这名话显然是提醒他明辨是非曲直,分清黑白善恶。 “难道不成邢玉珍夫妇所说……” 诸葛英定了定神,垂手放下了帘子,他默然地在“酒怪”屋门口站了一下,然手陡场双眉,转身走了出去。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站在酒肆门口,他抬眼扫见全村。 这时候回落西山,天已黄昏,应该是夷女戏水,村子里最热闹,到处飘送笑语的时候。 “然而,初垂暮高中,眼前三条路每一条都是空荡而寂静,每一户人家都关着门,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那一人两童子上哪儿去了?又上哪儿去找。 诸葛英刚皱起一双眉锋,喜地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只那么短短的一声,很快地又归于沉寂,似乎是叫声前出,便被什么堵住了嘴一般。 诸葛英眉锋一寒,眉梢儿一扬,腾身扑了出去,人似行空天马,快如迅雷奔电。 他越过了十几户人家,可是由于没再听见动挣,他却难找出适才那声女子尖叫是从哪儿发起的。 他思忖了一下,立即腾身拣上一户人家屋面,甫上屋面,他立有所见。 前面数文外有户人家,跟阿律家一样,也邻靠一条江水情澄的小河,只是没有那困竹篱。 三个夷族年轻壮汉子手里拿着刀,标枪,弯着腰,矮着身,像捕什么猎物一般,正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向那户人家逼近。 诸葛英一看就明白了,忙腾身掠了过去,直落那三名年轻夷族壮汉顶上。 那三个壮汉突见一人从天而降,着实地吓了一大跳,最前面那名年轻汉子低孔一声,抡刀就砍。 诸葛英伸手抓住了他的腕脉,道:“我是阿律的朋友,三位是……” 那名持刀汉一怔道:“你是阿律的朋友?” 诸葛英点了点头。 那名持刀汉子忙用左手一指那户人家,道:“那快,银妞……” 诸葛英一听银妞,心神大震手一松,旋身一阵风般到了那户人家门口,抬掌一震,两扇门砰然而开。 他看见了,这户人家比阿律家简陋得多,中间一大间,左右各一则和,中间这一间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夷族老人跟一个夷族老妇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点了穴道。 左边那一间里,一方小方桌,桌上摆着酒菜,桌后,坐着个浓眉大眼,满面虬髯,威武道人的红袍大汉,他坦露着茸毛丛丛,结实的胸脯,怀里拥着半裸的银妞,抱着银妞的那只手,从银妞的香肩上绕过,握着一柄匕首,架在银妞的脖子上,银妞吓得面无人色,那大汉却一口酒,一块肉地直乐。 诸葛英看得双眉高扬,目射威凌,立即冷然说过:“阁下这是干什么?” 那红袍大汉一怔,敛去了满脸粗野邪关,瞪着一双巨目道:“你是……” 只听银妞惊叫了一声:“阿英……” “阿英?”红袍大汉突然咧嘴笑了。 “好亲热的称呼,原来你是这妞儿的相好啊,穷酸,你艳福不浅啊,终生她是你的,今天爷我看上了她,借我乐一乐,等爷乐够了再还你,出去,出去,别扰了我的兴头。” 说着,他抬起傅扇般的人巴掌向诸葛英摆了一摆。 诸葛英当然没动,道:“阁下想必是中原来的。” 红袍大汉一点头:“不错,爷正是中原来的,你……” 诸葛英道:“我也是中原来的,中原武林人物别到这里来欺负一个柔弱夷族子女,放下她跟我外面来说话。” “柔弱?”红抱大汉哈地一声道:“她大概对你柔弱对我可像只老虎,刚才差点儿没把我的脸抓破,还好我有伏虎之能,要不然……” 诸葛英道:“阁下,放下她跟我外面来说讲。” 红袍大汉浓眉一扬道:“给脸不要,你也忒罗嗦了,要不是看在这妞儿份上我就毙了你,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扰了我的兴头,惹火了我,这妞儿咱俩都别要… …” 诸葛英淡然说道:“据我所知,阁下是来找邢玉珍。” 红袍大汉一怔,脸上随即变了色,喝问道:“你是……你怎么知道……,,诸葛英道:”放下她,找我要邢玉珍就是。“ 这一着真灵,红袍大汉胳膊一抖,银妞惊叫一声滚在一边,然后他站起身来跨过桌子走了过来。 诸葛英一见他走了过来,转身就出了门。 他出门刚站稳,那红抱大汉已跟了出来,在离银妞家门口不远处一站,活像半截铁塔威态逼人,道:“说吧,邢玉珍躲在哪个洞里?” 诸葛英道:“先报个名来我听听。” 红袍大汉一怔,旋即一咧嘴,倏然而笑:“也难怪,谁叫你不知道我是谁,小嫩蛋儿,你不配问爷的姓名,赶快把那邢玉珍的躲处告诉我,要不然我转回去先收拾你那妞儿去。” 诸葛笑道:“你试试看,你只要能再进门去我就任你。” 红袍大汉两眼一睁,笑问道:“真的?” 诸葛英道:“你何妨试试看。” 红抱大汉笑道:“既然碰上了趣人,我也不得不趣上一番。” 他转身便往回走,是走而不是跑,更不是闪身如电。 诸葛英冷笑一声道:“你很自负。” 跨步而动,身形如电,绕过红袍大汉正好挡在屋门口。 红饱大汉一怔道:“哟,瞧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啊。” 抬起蒲扇般大巴掌抓了过来。 诸葛英道:“站稳了。” 抬掌往红袍大汉手上一贴,红袍大汉身子一晃,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也只是那么一步。 红袍大汉又复一怔,脸色微变,道:“怪不得你敢……” 诸葛英道:“没想到你内力这么深厚,在中原武林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红袍大汉一点头道:“不错,你说对了,咱们却再试试。” 抖手一掌劈了过来。 这一掌,威猛无伦,凌厉已极。 诸葛英是个大行家,他看在眼里,心头震动功凝右臂提一口真气挺掌迎了出去。 砰然一声大震,那三名夷族壮汉吓得忙转身便跑。 诸葛英身子晃了一晃,红袍大汉一声闷哼,跄踉退了三四步,显然,他还是不如诸葛英。 红袍大汉不笑了,那付不在乎的神态也没了,两眼瞪得像铜铃,须发微张铜髯抖动,道:“我没想到这‘六诏’山下的小村子里曾碰上一个修为比我高的人物,穷酸,你报个名来。” 诸葛笑道:“套你一句话,你还不配问我的……” 红袍大汉大吼一声扑了过来,人像疯狂了一般,双掌抢动,虎虎生风劲气逼人。 诸葛英现状暗自颇也震惊,他唯恐红袍大汉的威猛单力波及银妞家这茅草搭盖成的房子,没容红袍大浪扑近便闪身迎了上去。 转眼五招,只听一声闷哼,一声裂帛异响,两条人影乍分,诸葛英退至银妞家屋门口,红袍大汉狼狈站在一丈外,头发散了,那件红袍左肋处裂了个大口子,他站在那儿脸色铁青,神态怕人。 诸葛英淡然说道::“你不及我就得听我的,报名!” 红抱大汉满口铜牙一挫道:“你不配!” 诸葛英双眉陡然一剔,旋又淡淡说道:“动手拷打那位酒肆老掌柜的可是你?” 红袍大汉道:“是我,怎么样?” 诸葛英一点头道:“好,这笔账我权且记下,再答我一问,你找邢玉珍干什么?” 红袍大汉咬牙说道:“我要手刃那贼淫妇,你又怎么样?” 诸葛英道:“邢玉珍跟你何仇何怨?” 红袍大汉道:“凭你还不配问……” 诸葛英道:“我告诉你,这一问你非答不可。” 红袍大汉道:“我要是不答呢?” 诸葛英道:“你怎么对付那酒肆老掌柜,我怎么对付你。” 红袍大汉、点头,厉笑道:“好吧,你试试看。” 诸葛英道:“敢情你是还不服气。” 迈步逼了过去。 红袍大汉没动;但很清楚地可以看到他神色为之一惊,眼看诸葛英已然走近,他猛抖双掌劈了过来。 诸葛英来个硬碰硬,两掌一抖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红袍大汉站立不稳住后退去。 红炮火汉仍不服。扬掌劈出三次,但三次都是他被震退,最后一次他被震退靠在身后一堵墙上,要不是这堵墙挡住他,他非来个仰天而倒个不可,他没处退了,靠在墙上直喘,神态似更见狼则,也更见怕人。 诸葛英冷然问道:“怎么样,服气了么。” 红抱大汉笑得怕人。接口道:“我生平只服两个人,要我服你那是做梦。” 诸葛英哦地一声道:“你生平只服两个人,那是谁?” 红袍大汉道:“你管不着,也不配问。”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身形一闪而至,在红袍大汉还没来得及动手之前,他一把捉上红袍大汉左肩并,五指微一用力,红袍大汉只哼了一声,身子却是连晃都没晃。 “肩并”要穴扣在人五指之下,红袍大汉空有双手却分毫动弹不得,他瞪着诸葛英咬牙说道:“你若是个汉子放开我,咱们再作殊死一搏。” 诸葛英冷然说道:“另激我,我已经够了,事实上你不是我的对手,纵然再作几场搏斗你也胜不了我,拷打酒肆老掌柜,欺负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弱女子,两罪并一,我先废了你这只左肩。” 城落,他五指刚要用力,蓦地…… 红袍大汉目中异采暴闪。 紧接着一个冰冷话声起自身后:“你要是废了他一只左臂,我会把你的皮剥下来,然后再一根根抽你的筋。” 诸葛英心头微露,覆地转脸望去,只见身后银妞家那屋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神色冰冷的黄衣老者。 这老者看上去没什么起眼之处,可是他那一双眼神加两把霜刃,冰冷而犀利,一望可知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只听红袍大汉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黄衣老者两眼一翻,冷然说道:“来晚了么,少主命我前来召你……” 哼地一笑道:“你真露脸,竟被制在这么一个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嫩毛里小子,少主要是知道定然十分高兴。” 红袍大汉道:“行了,你别损我了,叫他松松手吧。” 黄衣老者翻眼望向诸葛英道:“小子,听见了么,松开他,我饶你不死。” 诸葛英道:“我要是不听你的呢?” 黄衣老者道:“我刚才说过了。” 诸葛英道:“那么我不听,你试试吧。” 黄衣老者目中厉芒一闪,左掌一抬,修又缓缓垂了下去道:“小子,你要三思。” 诸葛英脸色忽然一变,目光凝注在黄在老者得缩在袖子里的那只左手上,道: “再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黄衣老者道:“你要看什么?” 诸葛英道:“你那只手可是一只铁手?” 黄衣老者脸色一变道:“谁说的……” 诸葛英目中乍放异采道:“古翰,仇超……” 黄衣老者冷叱一声:“小子,你死定了。” 人如鬼魅,飘身欺了过来。 同时,身后红袍大汉一声冷哼,左肩猛然一挣,可是诸葛英比他快,五指一紧,猛然往前一带。 只见红袍大汉一个身躯离地而起,猛地向黄衣老者撞去,黄衣老者一惊,硬生生刹住扑势,反身而退。 诸葛英趁势一指点上红抱大汉脑后,红抱大汉一声没吭便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一声趴在了他脚前。 黄衣老者脸色大变,厉叱说道:“小子,你……” 诸葛英冷然说道:“没想到当日风闻已死的四大奇人,今日竟一个个地出现眼前,古翰,答我问话,你等可是来找那玉珍的?” 黄衣老者道:“我等正是来找邢玉珍的,怎么样?” 诸葛英道:“你听谁说邢玉珍躲在‘六招’?” 黄衣老者道:“这你管不着。” 诸葛英抬脚踩在红袍大汉后心上,冷然说道:“古翰,你说不说。” 黄衣老者一惊厉声说道:“小子,你要敢……” 诸葛英笑道:“怕看他喷血而亡也可以,答我问话。” 黄衣老者咬牙点头道:“好吧!小子,且让你得势一时,稍时……” 诸葛英冷然说道:“答我问话。” 黄衣老者忙道:“我四人只是奉命前来!” 诸葛英“哦!”他一声道:“你四人奉命前来?奉谁之命,除了查三影之外还有谁能支使你们四人?” 黄衣老者道:“这你就别管了,你也不配问。” 诸葛英道:“我管定了,你看看我配问不配问。” 他抬了抬踩在红袍大汉后心上的那只脚。 黄衣老者一惊说道:“小子,不灵了,你就是踩碎了他我也不会说。” 诸葛英“真的么?古翰。” 黄衣老者道:“不信你尽管踩下去。”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仇超他死有余辜,我倒要试试看!” 脚下便要用力。 突然。 一个清朗话声从身有传了过来。“阁下脚下留情。” 诸葛英闻声一怔,再抬眼一看,他立即笑声说道:“费大侠……” 身右十丈外站着一身长袍的费啸天,他身后紧跟着两名白衣童子,一抱金鞭,一抱长剑。 入目这两名白衣童子,诸葛英刹时又明内了一件事。 黄衣老者立即躬下身去,遥遥恭谨施礼。“少主。” 费啸天脸色一变,但刹时间又恢复正常,带着两名白衣童子腾身惊了过来,直落黄衣老者身前,抬眼凝住道:“阁下认得费某人?” 诸葛英也已恢复了他那超人冷静,淡然一笑道:“金鞭银驹震寰宇,哪个不知……” “夸奖了!”费啸天轻淡笑笑说道:“那是武林朋友们的抬爱,容我请教……” 诸葛英道:“费大侠,我一介寒儒,藉藉无名,默默无闻……” 费啸天道“总该有个姓名。”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诸葛英已想好了化名,当即说道:“费大侠!我姓贾名玉。”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阁下果然人如玉,贾玉二字我听来的确很陌生,阁下这么一个藉籍无名,默默无闻的人,竟能制住四大奇人之一的‘神力霸王’仇超,委实令人……” 诸葛英截口说道:“费大侠,没名气的人不一定就没过人的本事。” 费啸大点头说道:“说得是,有的人不好名,这么看来阁下该是那不好名的高人了!” 诸葛英方待再说,费啸天却接着又道:“我请教,仇超何处开罪了阁下。” 诸葛英道:“他拷打酒肆的老掌柜……” 费啸天淡然说道:“阁下,动手逼问班羿的是费某人,仇超他只是代主受过。” 费啸天厉害,上来便点破那是‘酒怪’班羿而不是一个寻常的弱老人。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不信,我以为费大侠是代下属受过。” 费啸天道:“怎见得?” 诸葛英道:“以费大侠这么一位顶天立地,名重武林的当代英杰,盖世奇景,怎会下手那成名多年的前辈侠义……” 费啸天笑笑说道:“阁下不必骂费某人了,费某人是一时激动,现在想想很是懊悔。” 诸葛英道:“费大侠恐怕要懊悔一辈子了。” 费啸天目光一直道:“怎么?莫非那班羿……” 诸葛英道:“班羿怕再遭拷打,而自碎天灵自绝了。” 费啸天目中寒芒暴闪,顿足不语,半晌始点头说道:“阁下说得不错,费某人势将懊悔终生,愧疚无穷,我一念之误而害得一位前辈侠义!费某人,还称什么英豪,称什么奇男……” 扬左掌向自己左腕砍去。 诸葛英睹状刚一怔,黄衣老者已大惊失声地扑过来握住费啸天的左腕,道: “少主,大事未了,万请……” 费啸天摇头悲叹,一抖手,道:“也罢,你去一趟,把班羿的死身安置好,等我完事回去时带回厚葬,届时我自有报偿。” 黄衣老者应声施礼。飞射而去。 黄衣老者去后,费啸天抬眼望向诸葛英,道:“对班羿,我已有所安置,他日我也将有所报偿,此事可说已有交待,阁下是否可将仇超……” 诸葛英道:“费大侠现有所谕,贾玉不敢不遵,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奉知费大侠。” 费啸天道:“阁下请说,费某人洗耳恭听。” 诸葛英道:“不敢,贵属仇超闯民房,辱民女……”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阁下,在什么地方?” 诸葛英道:“就是费大侠身后这一家。”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阁下请将仇超穴道解开,让费某人问问他。” 弯腕一掌,仇超应掌而醒,翻身跃起他要有所行动。 只听费啸天冷喝道:“仇超!” 仇超一惊转身,他这才看见费啸天站在眼前,赶忙躬身低头,恭谨地说道: “少主,您是什么时候……” 费啸大冷冷说道:“我早来了,我若迟来一步,只怕你连命都没有了。” 仇超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道:“谢少主……” 费啸天道:“古翰来找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仇超道:“回少主,那时属下正在跟这小子……” 费啸天道:“为什么跟这位动手搏斗?” 仇超答得毫不迟疑道:“是因为属下找了一个夷妞儿……” 费啸天冷哼一声道:“临出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仇超一怔,满脸诧异之色,瞪眼望着费啸天道:“少主?” 费啸天沉声叱道:“住嘴,退往一旁听候发落!” 仇超瞪大了一双铜铃眼,似乎很是诧异,但是他没敢多说,躬身答应一声,退向后去。 费啸天抬眼望向诸葛英,道:“阁下,那夷族姑娘是否已……” 诸葛英道:“幸好我及时阻拦了贵属。”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那还好,多谢阁下伸手,否则费某人有何面目见中原武林同道? 阁下请放心,对仇超,我自有惩罚……” 诸葛英道:“还请费大使今后多多约束贵属。” 费啸天道:“多谢教我!那是自然……”微一拱手道:“费某人另有他事,不便在此久待,告辞了。” 转身要走,仇超突然说道:“禀少主,这小子知道躲藏的邢玉珍。” 费啸天“哦!”地一声,转回身目光直逼诸葛英。“是么,阁下?” 3诸葛英道:“容我先请教,费大侠为什么要找邢玉珍。” 费啸天道:“阁下是否知道邢玉珍的藏处?” 诸葛英道:“费大侠请答我问话。” 费啸天双眉微微一剔道:“是不是我告诉阁下原因,阁下就告我那玉珍的藏处?” 诸葛英道:“我要弄个明白,问清曲直是非。” 仇超喝道:“小子,你配。” 费啸天立即叱道:“有我在,哪有你插嘴的余地,后站!” 仇超应了一声,哈腰退向后去。 费啸天抬眼望向诸葛英,道:“我要替一位武林前辈异人跟仇超等报仇雪恨。” 诸葛英道:“我明白了,费大侠是要为‘玉面阎罗’查前辈……” 费啸天点头说道:“不错。” 诸葛英道:“据我所知,仇超四人原为查前辈的座下四卫,怎么多年后的今天地四人称费大侠为少主……” 费啸大道:“此事说来话长,查前辈被害去世后,仇超四人流浪江湖,无依无靠,先父爱他四人一身所学,有意收在身边,他四人答应投靠,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先父替查前辈报仇雪恨,先父点头一口答应,先父已然仙逝,这件事自然就落在费某人头上……” 诸葛英道:“原来如此,怎未见那夏侯飞与宫红……” 费喻人摇头说道:“阁下有所不知,当时先父只收了古翰与仇起二人,至于那‘银骷髅夏侯飞’与‘血手印宫红’听说已变节移志,投向邢玉珍手下……” 诸葛英“哦”地一声,道:“那就怪不得只见这两位而未见另两位了……” 费啸天道:“如今听说邢玉珍躲在‘六诏’,所以费某人带他二人前来找寻,邢玉珍杀害亲夫,心狠手辣,毒如蛇蝎,武林莫不唾弃不齿,以除之为快,倘阁下知道部玉珍的藏处,尚清明告……” 诸葛英:“不瞒费大侠说,邢玉珍确实住在‘六诏’……”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请阁下指点……”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忙,费大侠,有件事我必须先让费大侠知道一下。” 费啸天道:“什么?” 诸葛英道:“那玉珍不承认她是杀害亲夫,而是……” 接着他把仲孙漱玉跟邢玉珍夫妇俩告诉他的说了一遍。 听毕,仇超首先大叫:“好个贱淫妇……” 费啸天转过脸来平静地问道:“这么说,阁下是已经见过邢玉珍民?”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 费啸天道:“容费某人先请教。阁下找邢里珍,又为的是什么?” 诸葛英道:“跟费大侠一样。” 费啸天道:“这么说阁下跟费某人志同道合?” 诸葛英道:“正是,费大侠。” 费啸天道:“那么,阁下可相信邢玉珍的话?” 诸葛英道:“不瞒费大侠说,我信疑参半。” 费啸天道:“好一个信疑参半,阁下打算怎么办?” 诸葛英道:“在未觅得人证,问清是非曲直之前。我不敢冒然采取行动,费大侠该知道,此事体大……” 费啸天道:“阁下所指的证人是……” 诸葛奖典道:“自然是邢玉珍所说查前辈的原配发妻” 费啸天摇头笑道:“姑不谈邢玉珍是否无中生有,且休问世上是否真有其人,纵有其人,已事隔多年,谁还敢担保此人仍在,纵然此人仍在,人海茫茫,字内辽阔,一时又如何去找……” 诸葛英道:“我也知道……” 费啸天道:“现今查前辈的四卫之二在,阁下何不当面问上一问。” 诸葛英道:“我本有此意……”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仇超适才骂邢玉珍为贱淫妇,阁下该听见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我听见了。” 费啸天道:“那么我以为阁下不必再问了。” 的确,诸葛英明知查三影的那位还不知有无其人的原配发妻难找,原就打算找血手印宫红问上一问,求证一下。如今没碰见宫红,反面碰上了仇超,该一样。而且听费啸天说,宫红跟夏侯飞已投向了邢玉珍,要照这么说,问仇超该比问宫红好。 这么一来,宫红行凶时所言跟如今费啸天所说,也就不谋而合了。 由这一点看,邢玉珍大妇之言,应该是假不真。 反过来再看看邢玉珍的态度,仲孙漱玉的为人,成名多年的“酒怪”班羿也为她夫妇舍了命,这几点,却又令人犹豫,邢玉珍夫妇的话,又似乎真而不假。 这怎么办? 可惜当日诸葛英跟卓玉冰分别早了一会儿,要不然如今一切迎刃而解,就用不着再伤脑筋了。 只听费啸天说道:“阁下以为如何。”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敢说费大伙说的不是理……” 费啸大道:“那么请阁下将邢玉珍的藏处赐告,费啸天与仇超、古翰二人将感激不尽。”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道:“费大侠是否愿意再多方求证一下?” “怎么?”费啸天道:“阁下认为有仇超、古翰二人作证还不够么?” 诸葛英:“倒不是不够,实在是此事体大,不但关系着人命,还关系着一人的毁誉……”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真有点怀疑阁下是来为查前辈报仇雪恨的……” 诸葛英正色说道:“费大侠当代奇豪,应该知道,纵然是不共戴天的亲仇,也应弄清是非曲直,一念之误便足以……” 费啸天截口说道:“费某人也知道此事体大,然而我请问,当世之中除了仇超与古翰之外,何处再找更好的证人?”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倘世上确有查前辈的原配发妻在……” 费啸天道:“倘若邢玉珍是无中生有呢?” 诸葛英道:“只要证明邢玉珍是无中生有,我不但愿将邢玉珍的住处奉告,而且还愿意追随费大侠,共诛……” 费啸天道:“阁下,那不是一时半时的事。” 诸葛莫道:“这是中原武林一件大案子,我辈不能不慎重,为此,我宁愿多等些时日,不知费大侠意下……” 费啸天笑道:“阁下,只怕假以时日,再找邢玉珍可就难了。” 诸葛莫道:“费大侠,自查前辈被害至今,其间时历数年,而如今费大侠跟我都已经找到了‘六诏’……” 费啸天笑道:“阁下的意思是说她跑不掉。” 诸葛英道:“只要她还活在世上,除非她有升天入地之能,要不然的话,任她躲到天之涯海之用也难求个幸免。费大侠,冥冥之中更有天理,更有因果报应……” 费啸天淡然笑道:“这么,阁下眼前是不打算将邢玉珍的藏处赐告了?” 诸葛英道:“事非得已,还请费大侠原谅。” 价超陡然一声厉喝。“小子,找劈了你……” 费啸天目光一扫,仇超立即低下头去,然后他转过脸来含着一丝淡然笑意,向着诸葛英道:“阁下既有这等心意,如此打算费某人不敢勉强,不过费某人要奉知阁下,找证人求证,那是阁下的事,费某人认为自己总有这两个最佳人证已经很够了,告辞。” 活落,一拱手,带着仇超及两名白衣童子转身而去。 诸葛英忙道:“费大侠……” 费啸天停步回身道:“阁下有什么见教。” 诸葛英道:“不敢,事关重大,还请费大侠……” “阁下,”费啸天淡然截口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找不勉强阁下,也请阁下别勉强我。” 转身行去。 诸葛英呆了一呆,张口想再叫,可是他没叫出声,最后他闭上了嘴,眼望着资啸天等转过一处民房不见,他方始迈步向银妞家走去。 他进了银妞的家,从一处民房后射过来的两道目光,一直紧紧地跟着他,直到他进了银妞的家,这双目光才收了回去。 那是费啸天,他转过了身,眼前站着仇超,两名白衣童子,还有古翰,他目光先落在仇超脸上,犀利而冷峻的目光,使得这位当年四大凶人之一的“神力霸王”一惊,不安地低下头去。 费啸天淡淡地开了口:“仇超,事不寻常,情形特殊,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再骚扰民家,更不许碰任何一个妇女,听见了么?” 仇超忙道:“谢少主恩典,属下听见了。” 费啸天的目光又扫向古翰,古翰也一懔低头:“古翰,你可知罪?” 古翰一惊,惶恐地道:“少主明示。” 费啸天道:“是谁叫你当着那个贾玉称呼我少主的?” 古翰呆了一呆,道:“少主的意思是……” 费啸天冷然说道:“你知道他是谁?” 古翰道:“属下不知道,少主明示。” 费啸天道:“他叫司马杰,又叫诸葛英。” 古翰、仇超双双大惊失色,脱口叫道:“玉书生……” 费啸天叱道:“轻点。” 古翰、仇超立即噤声住口,但脸上的神色却难掩心中的震撼与惊骇。 只听费啸天道:“这么声少主不啻告知诸葛英你跟仇超是我的人,你们两个现是我的人,那夏侯是我的人……” 哼哼哼地一阵冷笑。 古翰面无人色,低下头去额声说道:“少主开恩,属下有眼无珠,没看出他就是司马杰……” 费啸天道:“让他知道真正要杀霍刚兄妹的是我,这还事小,大不了让梅姑娘跟我反目成仇,而若由此让他相信了邢玉珍的话,那可就……” 古翰忙道:“少主开恩,少主开恩。”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这是你的罪,但你适才握住我的手腕,却是你一桩大功,将功折罪,我姑饶这次……” 古翰一躬身道:“谢少主恩典。” 费啸天睑色一寒,神色怕人道:“不管怎么说,诸葛英总是我的心腹大患,留他不得,我必定杀之……” 古翰一场头道:“禀少主,属下愿……” 资啸天摇头说道:“诸葛英一身功力虽已大打折扣,但合你二人之力,仍不是他的对手,我要亲自下手,不过目前尚非其时,仇超。” 仇超忙应道:“属下在。” 费啸天一字一字地道:“传我的令谕,命夏侯飞宫红二人即刻离开‘六诏’,回转中原,尽全力不惜一切,务必于限期内找到那原住梅花溪下松涧中的一对母女,擒之,押送回庄,然后报我,去。” 仇超应了一声,腾身破空而去。 费啸天目光移转,道:“古翰。” 古翰忙应道:“属下在。” 费啸天道:“你暂时留此跟踪诸葛英,沿途留下记号,绝不许被他察觉,否则你提头来见。” 古翰一愧忙道:“属下遵命,少主放心就是。” 费啸天脸上微泛笑意,微一点,转身要走,突然他又停住问道:“班羿真死了?” 古翰道:“回少主,是真的,他自碎天灵……”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是他么?” 古翰道:“回少主,确是班羿本人。” 费啸天道:“你没有错?” 古翰道:“回少主,没有错。” 资啸天威态一敛,点头说道:“那就好,便宜了他……” 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安置他的?” 古翰道:“回少主,属下把他装进了一只酒坛子里……” 费啸天倏然笑道:“生前称酒怪,死后死置酒坛中,可称死得其所……” 只听一名白衣童子道:“禀少主,出来了。” 费啸天忙回身窥看,只见诸葛英跟银妞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对老夫妇,想必是银妞的爹娘。 费啸天讶然说道:“他这是干什么,莫非……” 他话还没说完,银妞跟她的爹娘相偕往东行去,诸葛英则一个人往西而去。 古翰忙道:“少主,属下是……” 费啸天略一沉吟,道:“跟诸葛英。” 古翰答应一声,瘦小身形一闪不见。 望着诸葛英的背影,费啸天脸上浮起异样的表情,令人难以意会,可是却令人不寒而僳…… 诸葛英在前面走,古翰隐蔽着身形在后头跟。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全村没有一点灯火,要不是今夜夜空里月亮升起来的早,夜色准是一片黝黑。 诸葛英进了班羿的那家酒肆,这却使跟着后头的古翰一怔,古翰老奸巨滑,他立即明白他那位少主判断错误,不该跟诸葛英,而该跟银妞一家三口。 可是跟诸葛英是费啸天的令谕,古翰他不敢不听,更不改擅改,再说,这时候回头去跟那三个,未免也太迟了。 古翰既然知道那穷酸是“玉书生”,他可不敢跟得太近,万一让诸葛英发现,他就要提头去见少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故,诸葛美进入酒肆之后,他只有躲在十丈外一处墙后耐心地等,等着诸葛英再出来。 还好,他没白等,没多久诸葛英就从酒肆里出来了,肩上扛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酒坛子,他一出酒肆往东飞掠而去,古翰不敢怠慢,忙跟了过去。 ------------ 第十四章 夜色中,‘六诏’极巅,邢玉珍、仲孙漱玉夫妇那住处,黑黑地,没点灯,竹篱外草亭中,邢玉珍、仲孙漱玉和阿律三个人静静地对望着。 清冷月光轻洒,那玉珍夫妇这所座落在‘六诏’极巅之住处,在这时候冷得出奇,而且也静得出奇。 突然,阿律开了口:“阿英怎么还不回来?” 邢玉珍没答理。 仲孙漱玉却轻笑道:“怎么,小兄弟,等急了。” 阿律道:“你不知道,那人的本事很大……” 仲孙漱王笑道:“你放心,阿英的本事更大。” 阿律道:“那他怎么还不回来?该回来了啊。 仲孙漱玉道:“小兄弟,这件事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那么处理起来一定是较费工夫的。” 阿律遣:“究竟是什么事啊?” 仲孙漱玉摇头说道:“小兄弟,你是个不该知道这种事的人,最好别问。” 阿律口齿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仲孙漱玉转眼望着邢玉珍。 邢玉珍扬了扬眉道:“我在想件事……” 仲孙淑玉道:“想什么事?” 邢玉珍道:“来人俱是找咱们的,和诸葛英就算得志同道合……” 仲孙漱玉倏然一笑道:“珍妹,你阅人不少,怎么说这种话?” 邢玉珍摇头道:“处在这种情形下,办事我不得不小心,除了你我自己之外,我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 仲孙漱玉道:“那么当初你就不该带他来。” 邢玉珍道:“班大哥在他手里,我是不得已,再说我认为他确不同于一般人,我希望他能相信我们……” 仲孙漱玉道:“既然你认为他不同于一般人,你还担心什么?” 邢玉珍目中寒芒透面纱,突然抬眼望向石壁:“什么人?” 阿律霍地站起,叫道:“阿英……” 立听石壁那边传来一个粗壮声:“夫人,我,仇超。” 阿律一怔道:“不是阿英……” 邢玉珍飞射出亭,站在竹篱之前,挡住了草亭。 石壁边上下小径上走过一人,魁伟高大,一身红袍,正是“神力霸王”仇超,他大步走过来,往丈余外一站,如炬目光一扫草亭,冷然说道:“属下见过夫人。” 却傲不为礼。 邢玉珍平静如常淡然说道:“别客气,我不敢当你这称呼。” 仇超道:“多年不见,夫人安好?” 邢玉珍道:“我还活着,没想到你们也还活着。” 仇超道:“夫人犹健在,属下等怎敢先夫人而去。” 邢玉珍话锋忽转,道:“在山下打班大哥的就是你了。” 仇超道:“不敢欺瞒夫人,拷问班羿的另有其人。” 邢玉珍淡然一笑道:“谅你一人也不敢前来‘六诏’找我,和你同来的那三位是谁,为什么还躲在那儿请他们出来吧!” 仇超目中异采暴闪,道:“夫人修为较当年犹有过之,可喜,可贺。” 他侧转过身去,就在这当地,小径上衣袂飘飘,行云流水,洒脱异常地走过来费啸天,身后是两名白衣童子。 邢玉珍微微一愕,但她没说话。 仇超一躬身。 “少主。” 费啸天在仇超身前停步,抬眼一扫道:“仇超。” 仇超忙应追:“属下在。” 费啸天道:“眼前这位就是邢仙姬?” 仇超道:“回少主,正是。” 费啸天淡然说道:“邢仙姬,我这末学后进久仰。” 邢玉珍凝目问道:“年轻人,你是查三影的什么人?” 资啸天摇头说道:“你错了,我和查前辈毫无渊源。” 邢玉珍道:“我家仇超称呼你少主?” 费啸天把对诸葛英说的,又对刑玉珍说一遍。 语毕,邢玉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费啸天截口说道:“你明白了?” 邢玉珍道:“我明白了。” 费啸天道:“那就好。”手往后一伸,身后一名白衣童子双手递过金鞭。 邢玉珍平静地道:“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你名。” 费啸天道:“‘金鞭神驹’费啸天,邢玉珍,用你的独门兵刃。”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费啸天道:“我在山下听的已经够多了。” 邢玉珍两眼一睁,道:“你见过……” 费啸天道:“我见过那位书生了。” 邢玉珍道:“他人呢?” 费啸天道:“他会再来找你的,可是他比我还迟到一步。” 那玉珍道:“这么说你不信他的话……” 费啸天道:“信我就不来找你了。” 邢玉珍道:“是他告诉你我住在这儿?” 费啸天摇头说道:“我不愿意冤枉人……”一顿接道:“替我带路的人到了。” 的确,石壁那边传来个清脆女子话声:“阿律,阿律……” 阿律叫道:“是银妞,怎么会是……” 立即就要追过去。 邢玉珍淡然喝道:“阿律,站住。” 阿律一惊忙停下步。 邢玉珍随即扬声说道:“银妞姑娘,阿律在这儿,快过来吧,小心啊,怪不好走。” 随见小径上扶着石壁转过来银妞和她的爹娘。 银妞走在最前头,她一眼看见站在平地上的几个人,脱口惊叫一声停了步,邢玉珍忆道:“银妞姑娘,不要怕,快过来呀!” 银妞才又慢慢地走厂过来。 邢玉珍抬眼望向费啸天,道:“年轻人……” 费啸天一摆手道:“仇超,让路。” 仇超一下子退出老远。 邢玉珍微一点头道:“年轻人,谢谢你。” 说话间,银妞已拉着她的爹娘仓惶地走了过来,阿律忙迎了上去问道:“银妞,你真的找到了这儿来的。” 银妞道:“是阿英叫我来的……” 指了指仇超,把经过低低地告诉了阿律。 阿律一听脸上就变了色,这位夷族英雄道知道有人欺负了他的爱侣,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厉害,两眼暴射怒火,低吼一声就要扑过去。 邢玉珍抬手一声轻喝:“阿律,不能乱动。” 阿律怒声叫道:“你不知道,这狗……” 邢玉珍道:“我听见了,阿英不是替你出过气了么?” 阿律道:“我知道,我自己要……” “你不行,”邢玉珍道:“阿律,再有十个人也不行。” 阿律道:“我不怕……” 邢玉珍道:“银妞姑娘,叫他听听你的话。”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银妞可知道那红饱大汉的凶恶属实,立即伸手拉住了阿律,这一下可真灵,阿律马上不动了。 邢玉珍转眼望向仇超,道:“价超,你的老脾气还没有改。” 仇超道:“夫人知道,仇超生平无他好。” 费啸天突然说道:“邢玉珍,我等得不耐烦了。” 邢玉珍目光一转道:“年轻人,你真要和我动手?” 费啸天道:“你以为我是采空架式,闹着玩儿的了。”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真要杀我?” 费啸天道:“我鞍边若不悬挂着你这颗头颅,誓不回中原去。”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真不信我的话?” 费啸天道:“邢玉珍,你忒罗嗦了。” 邢玉珍一点头道:“好吧!年轻人,你发招动手吧。” 费啸天道:“这才是,容你亮兵刃。” 邢玉珍摇头说道:“我那兵刃已多年不用,我也不打算再用它了……” 费啸天道:“邢玉珍,不用兵刃你难接我的金鞭……” 邢玉珍倏然笑道:“年轻人,让我试试看,试试看是我行呀,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后辈行。” 费啸天微一点头:“也好。” 虚空一鞭斜扫过去。 邢玉珍衣袖一指,费啸天的金鞭似被什么挡了一下,忽然向左边荡了开半尺,邢玉珍笑道:“年轻人,我还不老……” 费啸天淡然一笑,转头一招一样,又虚空斜挥了一鞭。 邢玉珍也照拂了一下衣袖,但,这回换挡的是她那衣袖,而不是费啸天的掌中金鞭,她那衣袖像被飞刮了一下,忽地往下一垂荡了回去。 邢玉珍目中寒芒透面纱,道:“年轻人,你不差……” 费啸天道:“邢玉珍,你可以亮兵刃了。” 邢玉珍摇头说道:“年轻人,还没到时候,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自然用不着你一再催促的。” 费啸天两眼一睁,威凌外射道:“邢玉珍……”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不是要杀我么,既要杀我,何必顾虑那么多,我不用兵刀杀我不更容易些吗。” 费啸天目中威凌暴闪,点头冷笑道:“邢玉珍,谢谢你提醒我。” 扬鞭就要挥过去。 墓地一个清朗话声划空而至。“费大侠请慢动手。” 邢玉珍望着他问道:“年轻人,你这是……” 诸葛英神色一黯道:“我有辱使命,只有将班羿带来交给你了。” 邢玉珍身形一震,急道:“年轻人,这罐子里……” 诸葛英道:“你又何必多问?” 邢玉珍抬眼望向费啸天,厉声喝道:“费啸天,是你……” 费啸天道:“班界是自绝的,我原不知道,还是这位告诉我的,我命古翰将他安置好,准备带回中原厚葬……” 邢玉珍道:“我班大哥为什么自绝?” 费啸无直言不讳,道:“想必是他怕我再打他逼问你的藏处。” 邢玉珍点头颤声道:“年轻人,好,年轻人……” 倏地垂下目光,道:“班大哥,我对不起你……” 柳腰一抖,龙吟之声倏起,再看时,她右掌中已多一个遍体银光闪闪的链状物,着地的那一头,是一只银光闪动,五指伸张微曲的女子“玉手”!她猛然抬头,冰冷说道:“费啸天,你发招。” 资啸天双眉一扬,道:“我乐于从命。” 他扬起了掌中金鞭。 诸葛英突然跨前一步,站在费啸天和邢玉珍的中间道:“二位且慢动手,如今二位都在,该先求证一件事……” 倒转身问邢玉珍道:“听费大侠说,仇超和古翰投向他,夏侯飞和宫红则投在了你手下,可有此事?” 邢珍玉通视费啸天道:“费啸天,这话是你说的?” 费啸天点头说道:“不错,是我说的。” 邢玉珍道:“你听谁说夏侯飞和宫红……” 费啸天道:“现有仇超在,你问他。” 邢玉珍转眼望向仇超,道:“仇超,你怎么说?” 仇超冷然说道:“当年夏侯飞和宫红二人曾和我与古翰吵了一架,并且又搏斗了一场,结果落个两败俱伤,他二人临走之时曾扬言要投奔你……” 邢玉珍道:“事实上这多年来,我根本没见过他两个。”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要是你我也会这么说。” 邢玉珍双眉一扬,道:“费啸天,你说话……” 费啸天道:“我怎么说都无关紧要,事实上无论他二人是否投在你手下,我都要杀你,要求证此事的正是这位……” 邢玉珍望望诸葛英道:“年轻人,你要求证这一点是什么意思?” 诸葛英道:“假如夏侯飞与宫红确实投在你手上,你的话便无一可信之处……,,仇超冷然说道:”她的话本就不可信。“ 邢玉珍道:“仇超,你还算人么?” 仇超道:“我又没有谋杀亲夫,怎么不算……” “人”字未出,邢玉珍抖起那只银手飞了过去。 费啸天金鞭一递,当地一声,火星直冒,两件兵力同时荡了回去,仇超却吓得退出了老远。 费萧天道:“邢玉珍,他有主人在……” 邢玉珍道:“找你也是一样……” 她就要再次抖起那只银手。 诸葛英突然抬手一拦道:“在是非曲直未明判之前,我不能坐视二位作殊死搏斗!” 费啸天沉声说道:“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英道:“费大侠,是非曲直未明判之前,我不容别人杀她。” 费啸天道:“这么说阁下是要勉强我了?” 诸葛英道:“我说过,等我求证之后……” 费啸天道:“我也说过,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诸葛英道:“费大侠当代奇豪……”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阁下,费某人正有一句话,此时此地准阻拦我履行先父的承诺,费某人便要把他当成邢玉珍的同路人。”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让开吧!” 诸葛英道:“邢仙姬,我所以站住中间阻拦这场搏斗,并不是单单阻拦费大侠。” 邢玉珍道:“莫非你也不让我杀他?” 诸葛英点头说道:“正是。” 邢玉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笑道:“邢仙姬,倘若你所言是实,你应该想办法澄清误会,化解这段仇怨,而不该再动杀心……” 邢玉珍道:“年轻人,我这是自卫,再说我班大哥也不能白死。” 诸葛英道:“只要我劝住大侠,你便不必自卫……” 费啸天道:“阁下,你最好别劝我,否则费某人视你如仇敌。” 诸葛英道:“而省实上我必须劝住费大侠。” 费啸天双眉一场道:“那么费大某人只有把阁下视同仇敌了。” 他微微扬起了中拿金鞭。 只听邢玉珍说道:“年轻人,你还是让开他,你是局外人……” 诸葛英道:“就这件事来说,我算不得局外人。” 邢玉珍怒声说道:“年轻人,你怎么……任何事我都能忍,唯有我班大哥不能白死……” 诸葛英道:“班老之死,费大侠日后自有相偿……” 邢玉珍道:“我现在就让他偿命。” 费啸天淡然笑道:“邢玉珍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邢玉珍怒声说道:“年轻人,你让开。” 探掌向诸葛英抓了过去。 只听仲孙漱玉干咳一声道:“珍妹……” 邢玉珍立即缩回手去,回身问道:“玉郎,什么事?” 仲孙漱玉道:“珍妹该听听诸葛英少侠的。” 邢玉珍道:“玉郎,班大哥。” 仲孙漱玉道:“我知道,诸葛少侠既然说了话,班大哥绝不会白死。” 邢玉珍道:“玉郎,今夜事不是我接受他的劝阻就可了的么?” 仲孙漱玉道:“那样比他要同时劝阻两方要好办些。” 邢玉珍迟疑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玉郎,我听你的……”转眼望向资啸天,冰冷说道:“费啸天,这笔债我暂时寄下……” 费啸天道:“我却不会放过。” 诸葛英道:“费大侠……” 费啸天脸色一寒,目光一凝道:“费某人适才听别人称呼阁下诸葛少侠,而阁下却告诉费茶人姓贾名玉,阁下究竟是……” 邢玉珍冷冷说道:“不认识他么,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当世称奇称异的玉书生诸葛英。”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你是玉书生?” 事到如今,诸葛英只有硬起头皮,一点头道:“正是,费大侠。” 费啸天突然仰天长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这使得在场众人都呆了一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笑。 转眼间,费啸天笑声欲落,他逼视诸葛英道:“有件事阁下可知道?” 诸葛英道:“费大侠,什么事?” 费啸天道:“那‘玉书生’诸葛少侠骸骨已埋‘吕梁山’下梅花溪中……” 诸葛莫道:“费大侠,我知道,那是……” 费啸天脸色一寒道:“既然知道,竟然还敢冒充诸葛大侠。” 他这一次出手极快,而且威力万钧,使得诸葛英来不及分说,只有连忙闪身躲避。 费啸天冷笑一声道:“玉书生居然不敢接费某人一鞭。” 跨步欺上,抖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仍是快捷无伦。诸葛英一咬牙,手臂凝力虚空一掌,向着袭来金鞭拍了过去,他功凝七分,按说费啸天这一鞭非被震脱不可,谁知费啸夭这一鞭力道大得出奇,而且隐隐有一片暗劲,泰山压顶一般罩下,逼得人隐隐有窒息之感,诸葛英反被震得身形一晃,脚下站立不稳微微退了一步。 只听费啸天点头说道:“堂堂的‘玉书生’岂有接不住费某人一鞭的道理,我早就对阁下动了疑心,不料阁下是个冒充旁人的鼠辈。” 闪身欺进,忽忽忽一连三鞭。 这三鞭威力非同小可,足使风云色变草木全朽,逼得诸葛英连连后退,眼看就要到了断崖边缘。 费啸天鞭势突然一收,诸葛英只觉威力一减,心头方松刚站稳,费啸天忽然又闪电出鞭,鞭梢一翘,直取诸葛英心窝。他这一着快而威,使得诸葛英无法招架,难以还手,这一鞭疾力比前几鞭尤甚,也不容诸葛英招架、还手。根本就打算把诸葛美伤在鞭下,逼落断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银光乍闪,“忽”地一声,一只银手袭了过来,正好抓在金鞭之上,往旁一带,硬把费啸天掌中金鞭拉开了半尺,诸葛英趁机闪身离开断崖边缘。 费啸天脸色一变,回鞭喝道:“邢玉珍,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玉珍道:“这儿是我的家,我不许任何人在我的家门口杀人。” 费啸天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先杀你这个好管闲事的。” 抡鞭攻了过去。 邢玉珍道:“好啊,我就打算试试看是我行,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后辈行。” 银光一闪,银手飞了出去。 刹那间,只见邢玉珍和费啸天动也不动,一个金鞭挥动,一个银手翻飞,金鞭银手映月生辉,清冷月光下,但见,金银两片奇光闪动,平地上虎虎生风,声势好不吓人。 转眼二十多把过去,就在第二十五招上,闷哼倏起,金银两片奇光同时敛去,再看时,邢玉珍迎风卓立,银手堕于地卓然安详。费啸天脸色煞白,左肩上衣衫破裂一口,破裂处衣衫已见了血迹。 邢玉珍笑问道:“怎么样,费啸天你们年轻人毕竟还不如我,你还有什么话说,还要杀谁,我若让银手徐一点毒,你如今焉有命在。” 费啸天冷哼一声道:“邢玉珍,我没想到你的功力……套你一句话,新旧两笔债我一并记下,这‘六诏’极巅我还会再来。” 转身要走。 诸葛英忙道:“费大侠……” 费啸天转过身来冷然说道:“我忘了,今夜你有刑玉珍这个帮手,可是当我再来时,我会让你和邢玉珍一并躺在脚下。” 腾身飞掠而去。 他这一走,仇超和那两名白衣童子,还有躲在石壁那一边一直没露面的古翰,自然跟着走了。 诸葛英唇边浮起了丝苦笑…… 邢玉珍却突然回过头来道:“年轻人……” 诸葛英一定神追:“邢仙姬。” 邢玉珍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邢仙姬,诸葛英……” 邢玉珍道:“年轻人,你欺骗费啸天或有必要,我夫妇掬心对你,你却不该欺骗我夫妇。” 诸葛笑道:“邢仙姬,我真是诸葛英。” 邢玉珍道:“你真是玉书生诸葛英?” 诸葛英点头说道:“真的,邢仙姬。” 邢玉珍道:“我听的清楚,你不但听见了,而且也会点头承认,费啸天说‘玉书生’诸葛英已死在‘吕梁山”下’梅花溪‘中……"诸葛英苦笑说道:“邢仙姬,’吕梁山‘下’梅花溪‘中却找不到诸葛英的死骨。” 邢玉珍一得道:“那么,你又为什么接不下费啸天的一鞭,‘玉书生’称奇称最,一身功力理应在‘金鞭银驹’费啸天之上……”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邢仙姬,如果武林中有一二人之分的话,‘玉书生’该是第一人,‘金鞭银驹’要委屈在‘玉书生’之下,称为第二人,只为我……” 摇摇头,住口不言。 邢玉珍不放松地问道:“你怎么了?” 诸葛英淡然微笑道:“没什么,我不过中过毒,受过伤,功力打了折扣而已。” 邢玉珍讶然说道:“你中过毒,受过伤,功力打了折扣?”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邢仙姬。” 邢玉珍凝目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毒这般厉害……” 仲孙漱玉突然说道:“珍妹,请诸葛少侠亭里坐坐。” 邢玉珍应了一声,微一抬手道:“请吧。”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转身向草亭走去。 进了草事,坐定,银妞抢着开了口:“阿英,刚才差点把我吓死,要不是邢仙姬……” 阿律冷哼了一声道:“他要是把阿英打下去,我会活劈了他,我瞧他就讨厌。” 诸葛英向着邢玉珍投过一瞥道:“我尚未谢过……” 邢玉珍道:“别客气,举手之劳。” 诸葛英道:“真要说起来,邢他姬不该出手救我……” 邢玉珍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也许这是一种必然的反应,其实,我是不能让你和我夫妇为敌,打当初立场,我夫妇也没把你当仇敌看……” 仲孙漱玉道:“这是实情,我夫妇问心无愧,所以我不让珍妹杀人。” 诸葛英没说话。 邢玉珍看了他一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说话了。”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道:“贤伉俪没有把我当仇敌看,自无不可……” 仲孙漱玉道:“我夫妇洗耳恭听。” 诸葛英谈笑一声道:“不敢!远在多年前,我在‘吕梁山’下,‘梅花溪’附近邂逅了一位绝代红粉,巾国奇女子……” 邢玉珍目中异采一闪道:“玉书生人如玉,那位姑娘必是……” 仲孙漱玉看了她一眼道:“珍妹真是,既称绝代红粉,巾国奇女子,那还错得了。” “真是,”邢玉珍失笑说道:“是的,那地方清奇雅淡,雪梅机映,人间少有……” 邢玉珍道:“雪梅争芳春米降,骚人搁笔评词章,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股香,你那位红粉知己必然美似‘梅花溪’对不?” “不,”诸葛英摇头说道:“在我看来,她比‘梅花溪’还胜十分。” 邢仙姬哦地一声道:“岂非人间绝色。” 诸葛英道:“并不为过。” 邢玉珍还待再说,仲孙淑玉又笑笑道:“女人家毕竟是女人家,珍妹请别打岔好不?我等诸葛少侠的下文都等急了;” 邢玉珍镇道:“好,好,好,我不说,不说……” 目光一转,望着诸葛英道:“阁下,你快说吧,要不然他又要埋怨我了。” 诸葛英勉强一笑,接着说道:“当时因为我急于要‘六诏’找寻邢仙姬,所以相聚不过三数月便匆匆分离……” 仲孙漱玉突然轻吟说道:“黯然销魂志。听到而已矣……” 邢玉珍“咄”地一声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仲孙漱玉微一摇头道:“珍妹休见责,我情难自禁……” 这句话似乎触中了什么,邢玉珍微微低下头去。 仲孙漱玉忽然一笑说道:“毕竟是我煞风景,少侠清说吧。” 诸葛英道:“那一回‘六诏’我没找着邢仙姬,却在这‘六诏’深处碰上了一条角龙……” “角龙?”邢玉珍猛抬头问了一声。 诸葛英点头说道:“我虽然力拼诛杀了那条角龙,但自己也不小心地被那角龙所伤,中了角龙之毒……” 邢玉珍道:“这就是你中的毒?受的伤?”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我自知难活三年,遂匆匆赶反中原,预备再见我那位红粉知己一面,谁知到达‘梅花溪’后,才知道我的那位红粉知己在父母之命下,和一位当代英豪,盖世奇男子订了亲……” 邢玉珍叫道:“你那位红粉知己怎么……这不是毁约背盟,变心……” “不,”诸葛英摇头说道:“父母之命难违,我不能怪她,其实,她若是毁约背盟变了心,也就用不着我在‘梅花溪’中来个诈死了……” 邢玉珍道:“这么说她是没有……我说嘛,既称绝代红粉,巾国奇女子,怎会轻易毁约背盟变了心……” 一顿接问道:“你那诈死又是……” 诸葛英道:“诸葛英难在世上再活三年,所以强拼一口真气苟延残喘,只因还没有找到邢仙姬我焉敢误人,为了让她死心,为了成全她那一段美满姻缘,我佯装身罹不治之症,乃自绝在‘梅花溪’里……” 邢玉珍道:“我看她不会死心。” 诸葛英点头说道:“邢仙姬没说错,她不但不死心,反而不惜触怒父母,又和那位英豪解除了婚约,以诸葛英之妻子自居,带孝守在梅花溪口……” 邢玉珍猛一点头道:“这才不愧是奇女子,令人敬佩……” 仲孙漱玉道:“少侠,那位英豪他当……” 诸葛英道:“英豪毕竟是英豪,他有宽宏的气度,超人的胸襟,举之顶天立地,实不为过,要不然诸葛英也不会宁愿牺牲自己,成全这段姻缘。” 仲孙漱玉点头叹道:“又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物,少侠,这位英豪是……” 诸葛英道:“就是适才那位‘金鞭银驹’。” 仲孙漱玉一怔,邢玉珍叫道:“你说谁?” 诸葛英道:“费啸天,费大侠。” 邢玉珍诧异欲绝地叫道:“是他呀,岂会是他,岂会是他,还好我刚才没有… …” 仲孙淑玉正色说道:“珍妹,我让你听少侠的没有错吧?” 邢玉珍道:“怪不得你不让我杀他……难道他不认识你了?”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认识他,今夜他却是头一回看到我的真面目。” 阿律突然冷哼一声道:“我才不相信他那么好呢,他要是好人也不会拷打酒叔叔,把酒叔叔逼死了……” 邢玉珍目中寒芒一闪,面纱抖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诸葛英摇头一叹说道:“想必他是找寻邢他姬躁急,若不是他当面承认,我绝不会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 仲孙漱玉道:“少侠,圣贤难免有过。” 诸葛英没有说话。 邢玉珍道:“后来你就又来了‘六诏’?” “不,”诸葛英摇头说道:“我见一计未成,不得不再施第二计,化名司马杰,戴了一张人皮面具,佯言诸葛英在‘六诏’早有妻女,他不忠,情不专,又来中原欺骗他人……” 仲孙漱玉道:“少侠可谓用心良苦。” 邢玉珍道:“想必这一件又未成。”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这一计又未成,不但未成反而差点惹来杀身之祸… …。” 邢玉珍忙问道:“怎么回事?” 诸葛笑道:“在我化名司马杰后不久,恰好宫红出现行凶,我出手救了霍氏兄妹,谁知我那位红粉知已的双亲又遭人毒手,费大侠遂误会是我行的凶,悲愤之余,把我震落‘梅花溪’附近的一处断崖……,,邢玉珍道:”他怎么不问个青红皂白? “ 诸葛英道:“这不能怪他,人在那种情形下,都会这样的。” 仲孙漱玉道:“少侠自断崖跌落,想必伤得不轻?” “还好,”诸葛莫道:“总算不幸中之大幸,我只是被费大侠震伤了内腑,跌下去的时候落在一株大树上却没有摔伤,要不然可能我早就死在那松涧里了……” 仲孙淑玉道:“吉人自有天相,委实一点不差。” 诸葛英淡然微笑道:“说什么吉人天相,多亏了一对隐居在松润下的母女相救,要不我纵不摔死也要葬身在狼喙之中……” 邢玉珍道:“怎么那松涧中还住的有人?” 诸葛英摇头说道:“那是一对神秘母女,那位老人家是武林中人,而且修为甚高深,可惜命薄运乖,如今只落得两腿残废,母女相依为命…… 邢玉珍目中异采一闪道:“两腿残废,你说那位老人家两腿已然残废?”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 邢玉珍道:“她那两腿是怎么的,是……” 诸葛英道:“听那位姑娘说,那位老人家是遇人不淑,被夫遗弃,她那狠心的夫君离家时废了她的两条腿……” 邢玉珍道:“那位妇人约模有多大年纪?” 诸葛英道:“看上去像有四十多近五十了,仙姬问这……” 邢玉珍像没听见,又问道:“那位妇人,她长得怎么模样?” 仲孙漱玉突然说道:“珍妹,这么多年了,容貌岂可靠,少侠那位妇人可是姓卓?” 诸葛英一怔,旋即点头说道:“不错,那位老人家确实姓卓。” 只听邢玉珍额声叫了一句:“玉郎……” 仲孙漱玉的神色很平静,望着诸葛英问道:“少快,那位妇人可是叫卓幼君?”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位老人家叫什么,但我知道那位姑娘叫卓玉冰。” 邢玉珍霍地站起,颤声喜呼:“冰儿!玉郎,不会错了,是表嫂,是表嫂……” 仲孙淑玉脸上闪过一丝抽搐,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是的,珍妹,没有错,谢天谢地,表嫂和冰儿都还在……” 诸葛英讲然说道:“怎么,那位老人家就是贤伉俪说的……” 仲孙漱玉点间说道:“是的,少侠,老的就是查三影的发妻,冰儿就是查三影的亲生女儿。” 邢玉珍突然低下头去,面纱一阵抖动。 仲孙漱玉轻叹一声道:“珍妹,有这么多位贵客在座,别……” 邢玉珍猛抬头道:“表嫂和冰儿还在,我怎会不高兴,可怜的表嫂,她带着冰地居住在……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冰儿最可怜了,懂事后就不知道自己有爹……” 霍地凝注诸葛英道:“现在你相信我夫妇的话了么?” 诸葛英定了定神道:“贤伉俪原谅,我只能说相信一事。” 邢玉珍道:“相信一事,这话怎么说?” 诸葛英道:“贤伉俪有位表嫂,这,真而不假,但是那位老人家是不是就是查三影的发妻……” 邢玉珍道:“你没听冰儿说我表嫂是……” 诸葛英道:“仙姬,世上有这种遭遇的,并不只令表嫂一人。” 邢玉珍道:“难道说冰儿没告诉你,她那狠心的爹是谁?” 诸葛笑道:“事实上卓姑娘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生身父是谁。” 邢玉珍呆了一呆,叫道:“这怎么会……” 仲孙漱玉道:“想必是表嫂犹在痛恨查三影,根本不打算让冰儿认这个爹,所以也就没告诉冰儿她爹是谁。” 诸葛英点头说道:“老先生说的不错,听卓姑娘的口气,确是如此。” 邢玉珍道:“这事如果要在当年,这样你还不信我,我会杀了你,你说说看,还说怎么样你才相信我夫妇的话全是真的?” 诸葛英道:“只要那位老人家当面告诉我,她那丈夫是查三影……” 仲孙漱玉道:“那不难,只要珍妹到梅花溪附近那处松涧去一下……” 邢玉珍道:“我这就去……” 诸葛英忙道:“仙姬,且慢。” 邢玉珍道:“你还有什么事?” 诸葛英道:“仙姬现在怎么能去?” 邢玉珍道:“我现在怎么不能去?” 诸葛英道:“我不是费大侠的对手。” 邢玉珍呆了一呆道:“我一高兴就把这件事忘了,你以为他还会和你动手么?” 诸葛英苦笑道:“仙姬,他不相信我是诸葛英,苦就苦在他以前没见过我。” 邢玉珍道::这可怎么办,我恨不得……“ 仲孙漱玉道:“珍妹先坐下,不急在这一会儿,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邢玉珍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 仲孙漱玉转望诸葛英道:“听少侠说,我夫妇那位表嫂一身武学甚是高绝?”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我的内伤就是那位老人家治好的。” 仲孙漱玉转望那玉珍道:“看来这多年来表嫂并未将所学放下。” 邢玉珍道:“当然,她还要找查三影算帐。” 仲孙漱玉道:“想必这么多年来表嫂一直隐躲着,要不然她不会不知道查三影已经死了。” 邢玉珍道:“想想我们觉得不该杀了查三影,应该把他留给表嫂。” 诸葛英忽然皱起了一眉峰。 仲孙漱玉看得清楚,忙问道:“怎么了,少侠?” 诸葛英苦笑说道:“老先生无所不知,我感激那位老人家的救命疗伤大恩,无以为报,会答应卓姑娘踏遍天下寻找她那位狠心的爹,劝他悔过回头,如今却叫我……” 仲孙漱玉道:“原来如此,少侠起先并不知道她爹就是查三影,这应该不算空言背信,不履行自已的承诺。” 诸葛英道:“那位老人家虽然很恨透了查三影,但卓姑娘对自己的生身父多少还有点亲情,若是让卓姑娘知道她的生身父已死多年,只怕……” 往口不言。 仲孙漱玉没有说话。 邢玉珍微微地低下了头。 仲孙漱玉突又说道:“提起少侠的伤,我想起了少侠的毒,难道那毒真是无药可医,无物可治了么?” 显然他是有意改变话题。 诸葛英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点头说道:“有倒是有,只是那唯一救我自己的机会,却被我自己轻易地放过了,如今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除非能找到第二条角龙。” 仲孙漱玉道:“怎么,再找一条角龙就能救少侠了么?” 诸葛英道:“老先生有所不知,这世上唯一能解角龙毒的东西,是角龙头上那只独角,这还是令表嫂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去割取那只角龙角。” 仲孙漱玉两眼一睁,满脸异容,方待说话。 邢玉珍已然凝目说道:“怎么,角龙角能解角龙毒,能救你?”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仙姬。” 邢玉珍道:“那么我告诉你你死不了了。”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怎么?莫非仙姬……” 仲孙激玉似乎急不可待地道:“让我来告诉少侠,几年前有一天珍妹到‘六诏’深处去采摘酿这碧玉醪的蜜桃,无意中发现一条混身伤痕累累,刚死不久的角龙,珍妹爱它那只角色呈碧绿,还有点透明,遂将它割下带了回来……” 诸葛英心神震动“哦”地一声,霍地站起道:“这么说那只角龙角现在……” 邢玉珍道:“就在我房里。” 诸葛英一阵惊喜,但旋即他那惊喜之色消失了,很平静地坐了下去,淡然说道:“世间有的事的确太巧了,我没想到那只角龙角会落在贤伉俪手里……” 邢玉珍道:“它能救你的命你不抢么?” “抢?”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仙姬看错人了,再说我也远非仙姬敌手。” 邢玉珍道:“这是实话,只要你明白,你要不恢复你那一身功力,可永远奈何不了我啊。” 诸葛英淡然说道:“那是命,是运也是天意,再说我现在远无法断言将来和贤伉俪是敌是友。” 邢玉珍道:“你这个人倒是我生平仅见……” 仲孙漱玉突然叫道:“珍妹……” 邢玉珍回目嚷道:“还用得着你说么?” 身形一闪忽然不见,转眼间眼前一花,微风飒然,她又站在了草亭里,手里拿着一只色呈碧绿。微微透明,犹如犀角,但比犀角略小的东西递向了诸葛英。“给你。”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给我?” 邢玉珍道:“不行么?拿去吧。” 诸葛英道:“仙姬……” 邢玉珍道:“难道这不是角龙角?” 诸葛英道:“是角龙角。” 邢玉珍道:“那你为什么不接?” 诸葛英道:“我不是不接,而是我不能接,不能要。” 邢玉珍道:“不能接,不能要,为什么?” 诸葛莫道:“只因为如今我还不能断言和贤伉俪是敌是友……” 邢玉珍道:“那是一回事,现在这又是一回事。”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仙姬……” 邢玉珍道:“我夫妇认为咱们之间将来是友非敌,纵然你将来仍把我夫妇当仇敌,我夫妇也绝不懊悔。” 诸葛英道:“倘若今日我恢复了一身功力,他日万一是贤伉俪之敌,那对仙姬……” 邢玉珍道:“我早想到了,用不着你提醒,我并不在乎,要不然我夫妇就不会把这只角龙角送给你了。” 诸葛英摇头说道:“二位的好意我心领……” 邢玉珍道:“怎么,你还不要?” 诸葛英道:“是的,仙姬,我不能要。” 邢玉珍道:“难道你不惜命……” 诸葛英慨然道:“蝼蚁尚且偷生,我这个人哪有不惜命的道理,只是,我不能这样来换取我的生命。” 邢玉珍道:“你别忘了,你毒不解即无法恢复你那一身功力,功力若不恢复,便无法达成令尊的遗命……” 诸葛英道:“我知道,我说过,真要那样,那也是命,是运,是天意。” 邢玉珍道:“你这个人怎么……” 仲孙漱玉突然说道:“少侠,我夫妇一片至诚……” 诸葛英道:“我知道,我感激。” 仲孙漱主道:“别的我不愿多说,我只提醒少侠一点,少侠若不及早恢复功力,费啸天对少侠就是一个威胁。” 诸葛英道:“谢谢老先生的提醒,费大侠对我这威胁只是暂时的。” 仲孙漱玉道:“少侠该知道,瞬间的威胁便足以构成生命之危……”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暂时躲着他就是。” 仲孙漱玉还待再说。 诸葛英已然正色又道:“贤伉俪的好意我感激,倘贤伉俪真要救诸葛英,让诸葛英在世上多活几年,请候诸异口确定彼此间是友非敌之后。” 仲孙漱玉大为动容道:“少侠让我……好吧,既然少侠这么坚决,我夫妇不敢勉强……” 邢玉珍道:“玉郎……” 仲孙漱玉摇头说道:“珍妹,别勉强,任何事都勉强不得。” 邢玉珍道:“我拿出来的东西,难道叫我再收回去不成?” 仲孙激玉道:“咱们就算替少侠保管好了……” 目光一凝,望着诸葛英话锋忽转:“少侠可知道是怎么个解毒法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不清楚,大概就像犀角祛毒一样,把角龙角触着伤处,让它再吸取体内的毒……” “没想到这么容易,听少侠说是被那条角龙伤了臂……” “不,”诸葛英笑道:“伤在小腿……” 仲孙漱玉“哦”地一声道:“原来伤在小腿,那是我听错了……” 他拿起了石桌上盛“碧玉醪”的小瓷瓶,摇了摇之后,转眼望向邪玉珍,道: “珍妹,劳驾再添些酒来。” 邢玉珍接过瓷瓶进屋去了,过不一会儿她拿着瓷瓶走了出来,进入草亭把瓷瓶递给了仲孙漱玉。 仲孙漱玉接过瓷瓶满斟了三杯,道:“来,少侠,阿律,请干了这最后一杯!” 他举杯邀诸葛英跟阿律。 阿律没客气,拿起杯来一仰而干。 诸葛英却举着林问道:“最后一杯,老先生意思是……” 仲孙漱玉道:“不瞒少侠说,我夫妇预备今夜离开‘六诏’。” 诸葛英微微一愕,讶然说道:“贤伉俪预备今夜离开‘六沼’?为什么?” 仲孙漱玉道:“我夫妇不便跟费大侠为敌,只好避到他处,再则我夫妇也预备找寻表嫂去……” 诸葛笑道:“贤伉俪若是不愿跟费大侠为敌,那‘梅花溪’附近还是别去的好,费大侠的庄院就在‘梅花溪’附近。” 仲孙漱玉笑道:“他人在‘六诏’我夫妇怕什么。” 诸葛英道:“我也打算赶回中原找那位老人家去。” 仲孙漱玉笑道:“那正好,喝完了这杯酒,咱们来个结伴而行,这样万一到时候咱们是敌非友,也省得少侠再到处去找我夫妇了,少侠请。” 诸葛英没再说什么,一仰而干。 仲孙漱玉才要举杯就唇,邢玉珍突然说道:“玉郎,真预备今夜就走么?” 仲孙漱玉道:“早走早好,不但可以免去一场灾祸,而且还可以早一天见着多年未见的表嫂跟冰儿,何乐而不为?” 他停杯没喝。 邢玉珍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儿……” 仲孙漱玉道:“我又何尝舍得,好在这地方只有咱们知道,别人不容易来到,一俟事了之后,我们还可以回到这儿来静渡余年。” 邢玉珍道:“那!你陪他几位坐坐,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去。” 她站了起来,阿律却睡眼惺松,浑浑欲睡地靠在了柱子上,只听银妞唤道: “阿律就这么讨厌,见了酒就不要命了……” 邢玉珍道:“姑娘,不碍事的,让他睡一会儿就好了。” 只见诸葛英摇头笑道:“我也不胜酒力了……” 仲孙淑玉道:“怎么?少侠也有困意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确实有点。” 仲孙淑玉笑道:“看来这二位年轻人全不如我……” 邢玉珍道:“你哪一天不喝上个几回,你喝惯了,人家自然不如你。” 仲孙漱玉笑笑望望诸葛英道:“少侠就委屈片刻,在桌上歇会儿吧,‘碧玉醪’的酒力我清楚,不到一刻工夫自然就没事了。” 说话间诸葛英已靠在柱子上。 仲孙漱玉抬眼望向邢玉珍,夫妻俩一笑,仲孙漱玉问道:“阿律跟银妞姑娘一家三口怎么办。” 邢玉珍道:“我自有安排。” 挥手从檐上触下一滴露水,曲指往阿律脸上一弹,虽是一滴露水,阿律却已应指而醒。 邢玉珍当即说道:“阿律,我夫妇要走了,你陪银妞姑娘一家三口下山回家去吧,夜里敢走山路么?” 阿律一点头道:“敢,有什么不敢的,我常一个人进山里打猎,一进山还不就是两三天……” 邢玉珍道:“那就好……” 仲孙漱玉道:“不妥吧,珍妹。” 邢玉珍摇头说道:“费啸天不会难为他们的。” 仲孙漱玉道:“我倒不是担心费啸天,而是……” 邢玉珍道:“有费啸天在,仇超他又敢怎么样?” 仲孙漱玉道:“那好,你送他几位过去好了。” 邢玉珍点了点头,含笑向阿律等抬手说道:“原谅我不能再留几位了,此地非善地,几位还是赶快下山回去吧,阿律跟银妞姑娘路上要照顾二位老人家。” 阿津站了起来,看了诸葛英一眼道:“阿英呢。” 邢玉珍道:“你刚才没听见么,他也要回中原去。” 阿律道:“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邢玉珍道:“路上再说吧,待会儿我们三个就能赶上你们了,他现在睡得正好香甜,何必再叫醒他。” 阿律还待犹豫,银妞推了推他道:“阿律,咱们在路上等他不也一样么?” 阿律没再说话,扶起了银妞的爹娘。 邢玉珍送他们绕过了那堵山壁,一再叮咛路上小心,一直望着阿律几个不见方始转了回来。 仲孙漱玉坐在草亭里在等着她,邢玉珍笑问道:“完事了。” 仲孙漱玉点了点头道:“你还要收拾什么吗?” 邢玉珍道笑道:“自然不必了,咱们还有什么可带的。” 仲孙漱玉道:“咱们就这么走么?” 邢玉珍道:“等我埋了班大哥咱们就走,咱们走后没多久他就会醒的,应该不碍事。” 仲孙漱玉目光投向事外那只酒坛,神情有点黯然,没有说话。 邢玉珍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费啸天虽然是个盖世奇豪,班大哥又岂能白死!” 她转身出亭,提起酒坛向茅屋后走去,过没一会儿她从茅屋走了出来,手里已没了酒坛,进亭说道:“玉郎,走吧。” 仲孙漱玉点了点头,邢玉珍背向他,他趴伏在邢玉珍的背上,邢玉珍背起了仲孙漱玉,向着诸葛英投下最后一瞥,飞射出亭而去,她虽然背着一个大男人,但却丝毫没影响她的身法,由此可见她修为之深厚。 她夫妇走后一会儿,诸葛英眼皮眨动了一下,修然醒转,睁眼一见眼前空荡,他一怔站了起来。 石桌上瓷瓶酒杯独在,茅屋里黑黑黝黝的,碧空里的一勾弯月已然偏斜了,眼前就是不见一个人影。他出亭叫了两声,癫静夜色里话声传出老远,可就听不刻一点回音,他思付了一下,长身飞射而去。 诸葛英顺着下山路一阵急赶,约莫快到半山的时候。他看见前面夜色中有几条晃动着的人影,隐隐地还传来一两句话声,话声熟得很,他一听就知道是谁。立即叫道:“阿律,银妞。” 前面几条人影立即停住,只听阿律话声传了过来:“阿英么?” 他话刚说完,诸葛英已飞掠而至,银妞嗔道:“你真是,走这条路就已够伯人了,你还吓人。” 诸葛英赧然一笑,旋即问道:“看见那仙姬夫妇没有?” 阿律一怔道:“她俩不是跟你在一起的么,邢仙妮说她俩要跟你做伴到中原去,难道她俩先走了么?” 诸葛英道:“我醒来不见一个人……” 银妞道:“那她俩准是先走了,真是,先走也不告诉人一声,既然要先走,为什么还说要跟你做伴儿……” 诸葛英皱了皱眉道:“许是她夫妇临时改变了主意……怎么你们要回去也不叫我一声?” 阿律道:“我要叫那仙姬不让我叫,她说你跟她俩会在半路赶上我们的,真的,你是赶上了。” 诸葛英想了一想,脸色忽然一变,道:“她夫妇先走了也好,走吧,咱们做伴儿一路走。” 于是,一行五人又往山下走去。 如今多了一个诸葛英做伴儿,那胜过十个二十个阿律,银妞胆大多了,不时扬起一两声银铃般笑语。 诸葛英陪着人走,自不能施展身法,陪着阿律四个一路慢慢的走,直到天快亮时才到了“六诏”山下。 林子里这时候更静,更空荡了,薄雾弥漫,露珠千万颗,这晨间的景色美极了,寂静极了。 进了林子到了银妞的家,两位老人家受了惊吓跟劳累支持不住,在银妞的服待下躺下歇息了。 这外间,只有诸葛英跟阿律在,静默中,阿律突然问道:“阿英,你也要回中原去么?” 诸葛英道:“是的,我的事还没了。” 阿律道:“什么时候再来?” 诸葛英摇头说道:“那就难说了,只要能来,我是还会来的!” 阿律道:“你还来干什么?” 诸葛英道:“看你跟银妞啊。” 阿律微笑道:“这句话我听了很高兴……” 笑容微敛,凝望着诸葛英接问道:“不能多在这儿住两天么?” 诸葛笑道:“我也想在这儿住两天,可是我不能……” 阿律遣:“不能?为什么?” 诸葛笑道:“我得赶快回中原去找个人去。” 阿律遣:“找邢仙姬的表嫂?” 阿律沉默了一下道:“阿英,你说她两是好人还是坏人?” 诸葛英道:“邢仙姬夫妇?” 阿律点头“嗯”了一声。“ 诸葛英道:“你看呢?” 阿律道:“我要你说,我问你。”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现在还无法断定她夫妇是好人还是坏人。” 阿律道:“我看她夫妇俩都是好人。” 诸葛英道:“何以见得?” 阿律摇头说道:“我说不出来,我只觉得她夫妇不让人讨厌,不像那个叫费啸天的,既让人讨厌又怕人。” 诸葛英笑道:“想必是因为他的人欺负了银妞。” “不,”阿律摇头说道:“跟这没关系,欺负银妞的又不是他。” 诸葛英道:“你错了,阿律,他是位当代奇男,盖世英豪……” 阿律道:“我觉得他讨厌,瞧他就不顺眼。” 诸葛英道:“那是为什么?” 阿律摇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 诸葛英道:“也许你跟他没缘份。” 阿律道:“大概是,阿英,只是无论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在这儿多住两天……” 诸葛英道:“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在这儿久待。” 阿律道:“两三天也不行么?” 诸葛英还没有说话,左间里走出了银妞,她道:“什么事待两三天呀?” 阿律忙道:“银妞,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劝劝阿英。” 接着他把要留诸葛英多住两天的事告诉了银妞。 银妞一听此话忙道:“要走,那怎么行?我跟阿律还没有谢你呢。” 诸葛英说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待下了。” 银妞道:“我说的是实话。” 诸葛英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银妞道:“不管怎么说,你非在这儿多住两天不可。” 诸葛英道:“银妞,我有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银妞道:“我知道,多待两天就会耽误你的事么?” 诸葛英还待再说。 阿律已然伸出两个指头,道:“不多,两天,阿英,我跟银妞只要你多待两天,你要是把我跟银妞当成好朋友,你就别再说什么。”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好吧,你两个有这么一番好意,我若再不肯,那未免太那个,可是我只在这儿多待两天……” 阿律忙道:“一定,两天之后我跟银妞送你走。” 诸葛英道:“就是你两个不送我,我也要走。” 阿律笑了,向着银妞一摆手道:“银妞,拿点酒菜来,咱们一边喝一边聊。” 银妞神色一黯,道:“别再喝酒了,行么?” 阿律神色也一黯,没再说话。 诸葛英明白他俩是想起了“酒叔叔”,心里也为之一阵黯然。 如今既没酒,也没菜,干聊。 阿律跟银妞把诸葛英当成好朋友,好不容易求得多待两天,怎肯轻易放过,自然是想陪着诸葛英尽兴的聊。 然而,银妞毕竟是个女儿家,她受过惊吓,也一夜没睡,更往‘六诏’来回两趟,她哪受得了,聊着聊着她靠在墙上睡着了。 阿律本来好好的,银妞这一睡,居然引起了他的困意,呵欠一个连一个,两眼红红的,还一直在流泪。 诸葛英忍不住笑了。 “阿律,别强支撑了,睡一会儿吧。” 阿律两眼一睁,摇头说道:“不,我不困。” 诸葛英道:“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阿律道:“怎么,你困了?”。 诸葛英道:“一夜没睡,又那么累,怎会不困?” 阿律道:“那……要是你也睡,我就睡一会儿。” 诸葛英道:“别再说了,天快大亮了。” 往墙上一靠,眼一闭,不再言语。 只听阿律道:“阿英,你可别等我睡着之后……” 诸葛英闭着眼道:“我要是真打算走,又何必非等你睡着不可,放心地睡吧,不待两天我是不会走了。” 没再听阿律说话,转眼间却听他打起了“呼儿”。 诸葛英睁开了眼,阿律斜靠在墙上,脑袋歪着,睡得好不香甜,再看看银妞,也是一样。 他坐直了身子,抬起了左裤腿看了看自己的左小腿,左小腿上有一块疤痕,颜色鲜红鲜红的。 他睁了眼,扬了眉,发怔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松下裤腿,两腿一盘,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天已大亮,门口有个年轻夷族汉子正在那儿探头探脑地。 诸葛英立即问道:“你干什么?” 那年轻汉子不安地笑笑,指了指阿律道:“阿律,阿律……” 诸葛英道:“你要找阿律?” 那年轻汉子忙点了点头。 诸葛英伸手推了推阿律,道:“阿律,阿律-…。” 阿律“唔”,“唔”着醒了,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诸葛英道:“有人找你。” 阿律一怔道:“有人找我?谁找我……” 转脸往外望去,接道:“阿鲁,什么事?” 那叫阿鲁的年轻汉子道:“你出来一下好了。” 阿律看了诸葛英一眼,挺身站起来下地走了出去。“过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道:“阿英,费啸天带着他的人走了。” 诸葛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阿律道:“阿鲁说的,阿鲁看见他们走的。” 诸葛英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阿律道:“昨天晚上,大概是从‘六诏’下来之后就走了。” 诸葛英眉锋微微一皱,沉吟说道:“怪了……” 阿律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诸葛英道:“他怎么会走?怎么说他都不该走……” 阿律道:“怎么不该走?” 诸葛英道:“他好不容易地找着了邢玉珍,怎么会一走了之?” 阿律道:“大概是他知道邢玉珍已经走了。” “不,不对,”诸葛英道:“费啸天是在昨夜下得‘六诏’之后走的,算时间应该在邢仙姬夫妇离开六诏之前……” 阿律道:“那……他不是打不过邢仙姬么,既然打不过邢仙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这倒可以,这么说他是……” 阿律道:“当然是回中原找帮手去了。” 诸葛英道:“他都不是邢仙姬的对手,还能找谁帮他……” 阿律道:“一定还有旁人,要不然他回去干什么?” 诸葛英沉默着没说话,半晌始道:“据我所知,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帮他。” 阿律道:“那他回去干什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费啸天带着他的人走了。村子里又热闹起来,头一天,阿律跟银妞陪诸葛英痛痛快快玩了一天。 的确,没再见费啸天跟他的人一点踪影。 ------------ 第十五章 黄昏夷女戏水,月夜情歌互唱,这村子不但恢复了往昔的热闹,而且使诸葛英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夷族习俗的情趣。 第二天又是一天,在月夜情歌互唱声中,在阿律家的后屋中,阿律跟银妞陪着诸葛英,矮桌上摆着酒菜。 “这是给阿英送行,喝过这回,永远不喝了。” 这话是阿律说的。 银妞也并没不让他喝,而且连她自己也喝了。 有说有笑,但说笑中隐藏着不少离情别绪。 正在吃喝说笑间,阿鲁钻进了后屋。这两天他跟诸葛英也混熟了,进来便道: “阿律,又有外人来了。” 阿律一怔忙问道:“是谁?” 银妞紧张地说道:“是不是费啸天又……” 阿鲁摇头说道:“不是他们,来的共是五个人,三个女的,两个男的。” 阿律遣:“三个女的,两个男的,你看是……” 阿鲁道:“我看都是中原武林人物。” 阿律适:“他们歇在哪儿?” 阿鲁道:“就在酒叔叔那间空店里。” 阿律轻望诸葛英,道:“阿英,你看要不要去看看。” 诸葛英眉锋复皱,还没有说话,后屋里又钻进来一个年轻汉子,他进来便向阿律说道: “阿律,那有个人在打听费啸天……” 阿律一拍桌子道:“是费啸天的帮手……” 银妞忙道:“阿英,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诸葛英的一双眼睁得很大,神情有点异样,道:“你几个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他站起来穿窗而去。 没多久,他回来了,脸色有点苍白,神情也有点凝重。 阿律劈头问道:“阿英,看见了么?是不是……” 诸葛英没说话,缓缓坐了下去。 阿律忍不住又问道:“阿英,你到底看见了没有,是不是费啸天的帮手?” 诸葛英缓缓开口说道:“来人是费啸天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但并不是费啸天的帮手……” 阿律讶然说道:“来人是费啸天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但不是费啸天的帮手,你这话……” 诸葛英转望银妞道:“银妞,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银妞道:“帮你一个忙,我能帮你什么忙?” 诸葛英道:“先告诉我愿意不愿意?”。银妞道:“你是阿律跟我的好朋友,当然愿意。” 诸葛英点头说道:“那就好,听我说。” 阿律诧声说道:“阿英,你这是……” 诸葛英笑道:“阿律,别打岔,听我说……” 阿律没有再说话。 诸葛英望着银妞说道:“可记得我在邢仙姬那儿所说的,有关我在中原的一些事?” 银妞点头说道:“记得,怎么不记得,什么‘吕梁山’下的‘梅花溪’……” 诸葛英摇头截口道:“不谈‘梅花溪’你知道司马杰是谁?” 银妞道:“怎么不知道,就是你。” 诸葛英道:“知道我为什么化名司马杰么?” 银妞道:“知道,为的是骗你那位红粉知己,说……” 诸葛英截口说道:“你有没有听见我说司马杰有个妹妹还替诸葛英生了个女儿……”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银妞,我要你帮的忙就在这儿。” 银妞讶然说道:“你要我帮的忙就在这儿?……” 诸葛英道:“我是司马杰,你是司马昭。” 银妞瞪大了美目,道:“你是司马杰,我是司马昭?你是叫我……” 诸葛英道:“帮我一个忙。” 银妞道:“装成你的妹妹去骗人?” 诸葛莫道:“银妞,你知道,我不得已……” 银妞道:“这么说来,那几个人是……” 诸葛英点点头说道:“我那位红粉知己就中其中。” 银妞面有难色,迟疑着道:“阿英,你看我行么?” 诸葛莫道:“不行我就不求你帮忙了,我认为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了。” 银妞道:“可是……可是我怕我装不像……” 诸葛英道:“这有什么像不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记住你叫司马昭,到时候也用不着你说什么话。” 银妞道:“那……你不说司马昭有个女儿么,孩子呢?怎么办?” 诸葛英道:“这个到时候我有说辞,你不用担心。” 银妞道:“还有,我穿什么呀?” 诸葛英道:“就穿这身衣裳就行了。” 银妞皱着眉道:“阿英,你怎么找我帮这种忙?” 诸葛英道:“怎么,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银妞道:“倒不是不愿意,我怕我装不像,万-……” 诸葛英道:“银妞,我刚才说过,到时候用不着你说什么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住你叫司马昭,是司马杰的妹妹,诸葛英的妻子就行了。” 银妞脸上红了一红,转眼望了阿律一下。 阿律道:“银妞,你就帮帮阿英吧,阿英是咱们的好朋友。” 诸葛笑道:“银妞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银妞道:“别人可要恨我一辈子……” 诸葛英脸色微微一变,站了起来道:“走吧。” 银妞神情一紧,道:“怎么?现在就去?” 诸葛英点了点头。 银妞看他一眼道:“你这样就是司马杰么,难道人家还不认识你?” 诸葛英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有办法。” 探怀摸出个小白瓷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用手指沾酒把药丸研开来,然后再用指头泊些药在脸上东抹抹,西擦擦,转眼之间他变了个人。 长后细目惨白脸,正是那张人皮面具上的面目。 阿律几乎瞧直了眼,叫道:“阿英,这……这是什么东西诸葛英道:”这是武林人常用的易容药物。“ “怪好玩儿的。”阿律道:“给我一颗,让我也来变张谁都不认识的脸。” 诸葛英摇头说道:“阿律,这不好玩儿,用这种药物易容是有时间的,必须在这时间里洗脸才能恢复本来,过了时间可就洗不掉了。” 阿律听得一伸舌头。 诸葛英转过身去道:“银妞,咱们走吧。” 矮身先钻了出去。 阿律忙道:“阿英,我们几个跟去看看行不行?” 诸葛英在外面说道:“行是行,但必要的时候你们几个得帮帮腔。” 阿律道:“帮什么腔?” 诸葛英道:“证明银妞是司马杰的妹妹,诸葛英的妻子就行了。” 阿律道:“那容易,走,咱们跟去。” 诸葛英要银妞帮他的忙,扮演一出假戏骗人,他却不知道人家早明白了一切,这出戏必然十分精彩,天爷。 诸葛英跟银妞在前头走,阿律几个则远远地踉在后头。 眼看已近班羿的那家空酒肆,她能看见那外射的灯光了,银妞突然停了步,嗫嚅说道: “阿英,我好怕,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诸葛英忙道:“别怕,银妞,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进去,你怕什么……” 接着说了一阵,总算让银妞又往酒肆走了。 到了酒肆门口一丈处,诸葛英停了步,银妞很快地躲向他背后,诸葛英还没有扬声发话,酒肆里走出个英武中年黑衣汉子,是孟中,诸葛英立即说道:“孟大哥还认得我么?” 孟中一怔刚目,叫道:“阁下是那位司马……” 诸葛英含笑说道:“孟大哥好记性,请代为通报梅姑娘,就说‘六诏’司马杰求见。” 孟中没有说话,酒肆里传出一声惊呼:“司马杰。” 灯影一闪,人影成双,酒肆门口,孟中背后出现了两个人,是霍瑶红跟梅梦雪,霍瑶红一身墨绿劲装,梅梦雪则穿一身黑,秀发上还戴着一朵白花。 霍瑶红睁了一双美目,叫道:“司马杰,司马杰,大姐,他是……” 梅梦雪有点激动,她是强忍住了,一抬皓腕拦住了霍瑶红,目注门外诸葛笑道:“阁下就是那日阻拦宫红的那位司马杰?” 诸葛英点头道:“正是,梅姑娘别来无恙。” 梅梦雪道:“阁下要见梅梦雪?” 诸葛英道:“听说梅姑娘芳驾莅临‘六诏’特来拜望。” 梅梦雪道:“阁下的消息很灵通,我刚到,请进来吧。” 偕同霍瑶红转身行了进去。 门外孟中让开了路。 诸葛英手往后一伸,拉着银妞进了酒肆。 孟中跟着进来了,但他就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里面还有个黑衣壮汉,按剑而立,是罗江。 酒肆里有现成的桌椅,梅梦雪一抬皓胞道:“二位请坐。” 诸葛美谢了一声,拉着银妞坐了下去。 坐定,梅梦雪凝目望向银妞,道:“阁下,这位是……” 银妞不安地低下了头。 诸葛英道:“舍妹司马昭。” 梅梦雪眨动一下美目,道:“令妹司马昭?”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就是诸葛英的……” 梅梦雪“哦”他一声道:“我想起来了,诸葛英大侠的夫人,可是?” 诸葛英点点头说道:“是的。” 梅梦雪道:“原来是令妹司马姑娘,诸葛夫人当面,梅梦雪失敬。” 她欠了欠身。 诸葛英也欠了欠身,道:“不敢当,我兄妹生长在‘六诏’不谙中原礼数,尤其舍妹更少出外走动,倘有失礼之处还请梅姑娘海涵。” “好说,”梅梦雪道:“阁下不必客气,贤兄妹屈驾枉顾,是……” 诸葛英道:“我就是要让舍妹见见梅姑娘,也让梅姑娘看看舍妹。” 梅梦雪道:“我明白了,阁下的用意在要我们相信诸葛大侠是个于情不专的人,可是?” 诸葛英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司马杰但有一口气在,非让世人知道他的心性为人不可。” 梅梦雪点了点头道:“贤兄妹的遭遇令人同情,那是应该,先前我还不信,如今既然见着舍妹诸葛夫人,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诸葛英两眼一睁道:“这么说梅姑娘是信了?” “当然。”梅梦雪道:“阁下的原意不也在让我相信么?” 诸葛英霍地站了起了,微一拱手道:“多谢梅姑娘,只能让梅姑娘认清诸葛英的心性为人,我兄妹也就知足了,告辞了。” 他拉起银妞就要走。 银妞突然摇头说道:“这位姑娘,他是骗你的,我不是他的妹妹。” 诸葛英一怔大惊道:“银妞,你……” 银妞道:“我不能帮你骗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好可怜……” 诸葛英既惊又急,猛然跺了一脚。 只听梅梦雪道:“司马大侠不必如此,请归坐,梅梦雪还有话说。” 诸葛英入耳这声司马大侠,心里顿时一松,迟疑了一下,默默地坐了下去。 梅梦雪抬眼向银妞道:“谢谢你,姑娘,贵姓。” 银妞不安地道:“我叫银妞,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梅梦雪道:“我想跟姑娘交个朋友,姑娘愿意么?” 银妞一喜道:“真的?” 梅梦雪扫了诸葛英一眼,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不骗人。” “好啊,”银妞喜孜孜地道:“我当然愿意,阿英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梅梦雪道:“阿莫?谁是阿英?” 银妞一指诸葛英道:“他就是,他是……” 诸葛英一惊就要站起。 梅梦雪“哦”地一声道:“原来司马大侠还有个夷族名字……” 这一句又安了诸葛英的心,他没动。 话锋一顿,梅梦雪接着说道:“银妞姑娘生就一付菩萨心肠,她可怜梅梦雪,还请司马大侠别怪她。” 诸葛英苦笑一声道:“舍妹不肯来见梅姑娘,我为了让梅姑娘相信,也为让梅姑娘认清诸葛英的必胜为人,只好临时请银妞帮个忙,谁知她……” 梅梦雪含笑说道:“阁下不必解释了,请听我奉知一件事……” 诸葛英道:“梅姑娘清说,司马杰洗耳恭听。” 梅梦雪道:“阁下阻拦宫红行凶,对梅梦雪及霍家兄妹有情,而费大侠却因一时误会把阁下打下断崖,我跟……” 诸葛英一怔道:“怎么,梅姑娘知道了……” 梅梦雪道:“这么大的事,我焉有不知道的道理。”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那也没有什么,正如梅姑娘所说,费大侠是一时误会… …” 梅梦雪道:“阁下胸襟气度两超人,令人敬佩。” 诸葛英刚说了声,“好说。” 梅梦雪接着说道:“恐怕阁下还不知道,我这位小妹霍姑娘到那断崖之下去过了。” 诸葛英呆了一呆“哦”地一声道:“怎么,霍姑娘……” 梅梦雪道:“是的,她也见着了那让人敬佩,也让人感激的母女二人。” 诸葛英又复一怔,还没有说话,梅梦雪接着说道:“那位老人家告诉霍姑娘。 说阁下曾中角龙之毒,难以活过三年,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诸葛英心中暗怪那一位老人家多嘴,匆忙间他没工夫多考虑,咬牙一笑道: “不错,梅姑娘,确有其事。” 梅梦雪道:“这就是阁下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道理所在了,是不是?” 诸葛英讶然说道:“梅姑娘这话……” 梅梦雪道:“霍姑娘在那母女二人处发现了一张皮面具……” 诸葛英心头猛震,霍地站了起来。 梅梦雪道:“你只要出门一步,我就死在‘六诏’。” 诸葛英可知道梅梦雪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刚烈奇女子,机伶一颤,硬是没敢再动。 这时候才听霍瑶红颤声说了一句:“诸葛大侠,你何忍……” 梅梦雪道:“小妹,他的心比铁石还硬。” 诸葛英暗暗一声苦笑,没有说话。 梅梦雪又道:“你坐下好么。” 诸葛英只好默默地坐了下去。 梅梦雪道:“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并不怪你……” 诸葛英忍不住开口说道:“谢谢你,梦雪。” 梅梦雪道:“只是你太不应该,难道你还不知道我。” 诸葛英没有说话。 霍瑶红道:“诸葛大侠,你可知道大姐为你流过多少泪……” 梅梦雪道:“小妹。” 霍瑶红道:“大姐为什么不让我说,说说也好让他知道一下。” 梅梦雪道:“小妹,他并不是薄情寡义,而是……” 霍瑶红道:“我倒认为这样还不如是薄情寡义好呢。” 诸葛英不说话,只有听了。 只听梅梦雪道:“见着费大哥了么?” 诸葛英明白她是有意转移话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见着了。” 梅梦雪道:“如今他人呢?” 诸葛英道:“走了,回去了。” 梅梦雪讶然说道:“走了么?回去了?我在路上怎么没碰见……” 诸葛英道:“想必是错过了。” 梅梦雪道:“费大哥是来帮你对付邢玉珍的,难道你没有找到……,,诸葛英一怔道:”怎么说?他是来帮我对付邢玉珍的?“梅梦雪道:“是啊,我告诉他你就是那司马杰,他一听之下大感愧疚,马上就带着几个弟兄赶来了。” 诸葛英道:“这就不对了,既然你告诉了他我就是司马杰,怎么他还说诸葛英已葬身梅花溪中,不相信我是‘玉书生’,差点没把我打下‘六诏,绝峰……” 梅梦雪讶然说道:“怎么说?费大哥他……他怎么会这样……” 诸葛英道:“他到了‘六诏’,之后也没有找我,径直找邢玉珍……” 梅梦雪诧声说道:“他明明告诉我怕你功力打了折扣,不是邢玉珍的对手,而赶来帮你对付邢玉珍的,怎么会……”一顿接道:“对了,也许他是想直接找着邢玉珍,独力除去她,就免得你再跟邢玉珍搏斗了,可是……” 眉锋一皱,诧声又道:“可是他既见到了你,也不该指你冒充,跟你动手啊?” “我跟金鞭银驹只是神交,对他知道的不多,你认识他很久了,对他该了解得很够……” 梅梦雪道:“你说这话……” 诸葛英道:“你可知道他是带着谁来六诏的?” 梅梦雪道:“好手他都留在了家里,他只带了几个弟兄……”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他带的是‘神力霸王’价超,‘银骷髅’古翰,跟两名白衣童子,我看得出那两名白衣童子也是一流好手。” 梅梦雪叫道:“仇超跟古翰?” 诸葛英道:“就是昔日查三影手下的四大凶人之二。” 梅梦雪叫道:“这怎么会?我不信……” 霍瑶红道:“我也不信。” 诸葛英道:“梦雪,你可以问问银妞,还有本村的人。” 银妞道:“真的,那两个真叫仇超跟古翰,一个穿红袍,一个穿黄衫,那个仇超人最坏,我差点……” 脸一红住口不言。 诸葛英道:“银妞差点毁在仇超手里。” 梅梦雪瞪圆了美目,道:“这……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孟中“ 孟中忙应道:“孟中在。” 梅梦雪道:“你知道么?费大哥何时……” 她话还没说完,孟中便自说道:“回禀您,孟中不知道,也不敢相信。” 诸葛英道:“价超跟古翰称他为少主,据他说仇超跟古翰当年投在他父亲手下,唯一的条件是要他父亲替查三影报仇血恨,他的父亲已然过世,替查三影报仇的事自然就该由他来继承。” 梅梦雪道:“这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孟中道:“孟中跟少爷多年,也不知道有此事。” 梅梦雪道:“这就怪了……” 银妞突然说道:“他还把酒叔叔逼死了呢。” 梅梦雪道:“谁是酒叔叔?” 诸葛英道:“酒怪班羿,这家酒肆就是班羿开的,费啸天来了之后认出了他,为了逼向邢玉珍的藏处……” 住口不言。 梅梦雪道:“他杀了班并?” “不,”诸葛英道:“班羿怕再遭逼问,也怕忍受不住说出了邢玉珍的藏处,他自己拍碎了天灵自绝。” 梅梦雪道:“费大哥怎么会这样……” 诸葛英道:“他事后很懊悔,也很愧疚,他曾经让古翰把班羿的尸体带回中原厚葬,并将有以报偿。” 梅梦雪道:“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话锋一顿,皱着眉锋诧声接道:“仇超跟古翰居然是他的人,这真让人难信,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啊?他那儿我常去,两位老人家过世后,我也一直待在他那儿,怎么就没见过仇超跟古翰……” 诸葛英眉梢地扬了二场,没有说话。 梅梦雪接着说道:“还有,我明明告诉他你来了‘六诏’,他也明明告诉我是来帮你的,怎么会不相信你是‘玉书生’,反说‘玉书生’已葬身‘梅花溪’中,动手以武相向呢。” 诸葛英摇了摇头,道:“那谁知道,我也想不通。” 梅梦雪沉吟了一下道:“等我见着他后,我要当面问问他。” 诸葛英口齿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终于没说,梅梦雪仍没留意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道:“你跟他究竟找到了邢玉珍没有?” 诸葛英道:“找到了,要不是邢玉珍及时伸手,我就被费啸天一鞭打下‘六诏’绝峰了。” 梅梦雪道:“怎么说?还是邢玉珍救了你?” 诸葛英点了点头。 梅梦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邢玉珍她怎会救你。” 诸葛英遂把经过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 听毕,梅梦雪讶然说道:“有这种说法,邢玉珍不是查三影的原配发妻,而是被他强夺霸占过去的……” 诸葛英道:“她是这么说的。” 梅梦雪道:“你信么?” 诸葛英道:“多少年来武林传言邢玉珍谋害亲夫,仇超、古翰也会作此指证,费啸天更指宫红、夏侯飞救回了邢玉珍,而邢玉珍则有这番可信的说辞,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轻易下断梅梦雪道:”那怎么办,想得……“ 诸葛英道:“难倒不难,我只消找到查三影的妻女,这件疑案立即可迎刃而解。” 梅梦雪道:“话是不错,只是谁知道查三影的妻女在何处? 事隔多年,谁人知道这母女二人是否还在……“诸葛英道:“那隐于‘梅花溪’附近松洞中的卓氏母女,就是查三影的妻女。” 霍瑶红发出一声惊呼。 梅梦雪则急道:“怎么,那位老人家跟那位姑娘就是……” 诸葛英点了点头。 梅梦雪道:“这真是令人想像不到的事,这真是让人想像不到的事,既然这样,那你何必再找她母女……” 诸葛笑道:“听那位卓姑娘说,她母女是被人遗弃是没错,而世上有这种遭遇的人并不在少数,单凭邢玉珍片面之释,我怎敢轻易相信那就是查三影的妻女。” 梅梦雪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邢玉珍夫妇人呢,还在‘六沼山’里么?” “不。”诸葛英道:“他夫妇已经走了,上中原找那母女二人去了。” 霍瑶红突然说道:“他夫妇上哪儿去找。” 诸葛英道:“自然是去‘梅花溪’……” 霍瑶红道:他夫妇要白跑一趟了,那母女二人早在我跟大姐动身来‘六诏’之前就离开那处松涧了。“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怎么,那位老人家跟那位姑娘已经离开那地方了?” 霍瑶红道:“她母女接二连三地被人发现,焉有不及早离开之理。” 诸葛英道:“这么说,霍姑娘只是猜测……” “不。”霍瑶红道:“是那位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诸葛英道:“霍姑娘可知道她母女上哪儿去了?” 霍瑶红摇头说道:“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没说,我也不便问,就是我问了,相信那位老人家也一定不会把去处轻易告人。” 诸葛英眉锋微微一皱道:“这么说不但邢玉珍夫妇要白跑一趟,就是我一时也不容易找到她母女了……” 梅梦雪突然问道:“你见过她夫妇了,我想该看得出她夫妇的心性为人如何?” 诸葛英道:“要照她夫妇的心性为人看,她夫妇十足地正派人物,要照班羿为她舍命,及班羿告诉我的那句话看,邢玉珍也像是含冤莫屈,遭遇可怜,只是我看到的只是她夫妇的表面……” 梅梦雪道:“我倒觉得她的话可信,我认为她是个薄命红颜的可怜人。” 诸葛英道:“怎见得她的话可信。 梅梦雪道:“班羿为她舍命,也曾对你说过那么一句话,再加上那位老人家跟那位姑娘母女二人,应该够了。” 诸葛英道:“那么仇超的指证又怎么说?” 梅梦雪道:“你要知道,仇超是查三影的人,他自然不会帮邢玉珍说话,从仇超欺负银妞姑娘这件事看,仇超分明也不是什么善类。” 诸葛英道:“卓姑娘曾告诉我她的父亲一身功力在当世一二人间,这一点倒很像是‘玉面阎罗’查三影,不过这只是想像,究竟是否查三影,还有待求证。”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那……邢玉珍夫妇走了,费大哥也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诸葛英道:“我本来是要走的,只是阿律跟银妞诚恳挽留,要我在这儿多待两天,要不然我昨天就走了。” 梅梦雪道:“还好她二位留住了你……谁是阿律?”。 诸葛英轻望银妞道:“银妞,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还是你自己说吧。” 银妞脸一红,道:“阿律是我的……我的……跟我是好朋友,也是阿英的好朋友。” 梅梦雪冰雪聪明,焉得不懂,当即含笑说道:“门外那三位之中有阿律在么?” 银妞点头说道:“他就在外头。” 梅梦雪抬眼说道:“孟中,请外面那三位进来。” 孟中应了一声转脸向外,扬声说道:“梅姑娘有请三位。” 阿律跟阿鲁三人不安地走了进来。 梅梦雪道:“三位之中哪位叫阿律。” 阿律道:“我就叫阿律。” 梅梦雪转眼望向阿律,深深一瞥道:“听说你是阿英的好朋友。” 阿律道:“是的,好得跟兄弟一样。” 梅梦雪道:“知道我是谁么?” 阿律点了点头道:“听阿英说过。” 梅梦雪笑问道:“他怎么说的,你告诉我么?” 阿律遣:“阿英说你是个绝色红粉,巾帼奇女子,比‘梅花溪’还美十分。” 梅梦雪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我也想跟你交个朋友,愿意么?” 阿律道:“阿英是我的好朋友,你是阿英的人,你当然也是我的好朋友。” 梅梦雪道:“谢谢你,咱们就这么一语订交了……” 霍瑶红突然说道:“我也凑凑热闹,行么?” 阿律凝目问道:“你是……” 梅梦雪道:“霍姑娘,我的好朋友,好得跟姐妹一样。” 阿律立即点头说道:“那当然行。” 霍瑶红跨步走了过来,美目一扫阿律跟银妞道:“我初次到‘六诏’来,在中原的时候常听人说起‘六诏’的习俗跟明媚的风光,可从没亲眼见过,你两个陪我到各处走走去,行么?” 阿律道:“现在?” 霍瑶红点头说道:“我想看看‘六诏’的月夜眼中原的月夜有什么不同。” 梅梦雪道:“小妹,谢谢你的好意,只是用不着,我跟他却不是世俗儿女……” 霍瑶红像没听见,催促着阿律跟银妞道:“走吧。” 银妞拧腰站了起来,道:“走!” 霍瑶红一探皓腕拉住了银妞的手,向后望了望道:“罗江,孟中,你两个去不去?” 孟中踉罗江也是难得的识趣人,双双一点头,欣然说道:“去,有这机会怎么不去。” 霍瑶红笑了,拉着银妞先走了出去。 该出去的都出去了,梅梦雪很平静,很泰然。反之诸葛英却有点不安。 静默了一下,还是梅梦雪先开了口。:“英……” 诸葛英忙道:“雪妹……” 梅梦雪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也不知道诸葛英是没懂,还是装糊涂,他道:“当然是先找卓氏母女……”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我不是问这些。” 诸葛英微愕说道:“那你是问……” 梅梦雪道:“我是问对你我们事,你有什么打算?” 诸葛英神情一震,默然来语。 梅梦雪道:“不必有任何顾忌,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 诸葛英道:“雪妹,你知我……” 梅梦雪道:“我只知道你是不知道小妹去过了松涧,见过了卓氏母女,而我也在卓老人家的指点下知道了司马杰是谁,要不然你绝对不会找银妞姑娘来扮演这出好戏,更不会自动跑到我眼前来,对不。” 诸葛英苦笑说道:“雪妹,你这是何苦。” 梅梦雪道:“当初我是怎么盼你,你回来之后我又是怎么心碎肠断,以你的妻子自居,不惜触怒二老,不惜与费大哥解除婚约,独自一人守在‘梅花溪’中,这些我却不必说了,也不愿再提,只是我既知你,你也应该知我。” 诸葛英没有说话。 梅梦雪又道:“我敢说,对于情之一事,我不比邢玉珍差,你也不会比那位件孙漱玉差,为什么邢玉珍作最大的牺牲,到头来还能守着一个残废的人,而且情义丝毫不减。为什么仲孙漱玉能以一个残废体躯伴着他爱妻,夫妻俩只羡鸳鸯不羡仙,而你我就不能?” 诸葛英道:“雪妹,以如今算,我在世上的日子尚不足三年……” 梅梦雪道:“纵然不足三年又如何,现在我总算见着了你,不论你有什么打算怎么说,我永远以你的妻子自居,以你诸葛家的人自居,任何人,任何事也改变不了我。我并不求跟你厮守在一起,当然,长相厮守是每个有情儿女所盼望的事,可是碰上无法厮守在一起的情形,那也是无可奈何,我只有这番话,你要走现在你可以走。” 诸葛英猛然一阵激动,霍地站了起来。 梅梦雪香唇掠过一阵抽搐,垂下了目光。 而刹时间,诸葛英转趋平静,他缓缓说道:“雪妹,以前我不惜牺牲自己要促成你跟费啸天这段姻缘,可是如今我改变了主意……” 梅梦雪猛然抬眼,道:“为什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别问我原因,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自己做得对不对。” 梅梦雪惊声说道:“你是怀疑费大哥……” 诸葛英道:“我不否认,假如他仅仅是为雪妹而对我,我可以容忍,假如他不单是为雪妹,不单是对我,我不能容忍……” 梅梦雪道:“你这话……你到底……” 诸葛英道:“雪妹现在别问,也请别动声色,让我慢慢的去求证,等我确认我自己做得对之后,再告诉雪妹。” 梅梦雪摇头说道:“不,英,不会的,费大哥绝不会是……” 诸葛英道:“我也认为他不该是,我更希望是我错了。” 梅梦雪道:“你是从他以武力对你这件事……” 诸葛英道:“他以武对我,这无可厚非,我可以容忍,我只问他明知道我来了‘六诏’,又明明是赶来帮我的,为什么见了我反而说我已葬身‘梅花溪’指我冒充,以武相向,欲置我于死地!” 梅梦雪道:“这……这……” 诸葛英道:“还有,仇超跟古翰怎么成了他的人,这些,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知道,雪妹,我可以怀疑,但站在这种立场上,这些话我不该对你说,可是我又不得不说,我怕会造成大错,落个遗恨无穷,你知道,我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更不是个损人利己的人,我无意在你面前……” 梅梦雪道:“我知道,英,可是我不相信费大哥会是……天下武林莫不知晓,‘金鞭银驹’是当代英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诸葛英道:“我说过,雪妹,我不该有这种怀疑,更希望自己错了。”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 诸葛英道:“我希望你别动声色让我慢慢地去查去求证,这样纵然最后是我错了,也不会影响他的声誉。” 梅梦雪微微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又道:“暂时不谈这件事了,雪妹我告诉你另一件事…… 顿了一顿,接造:”我所中的角龙毒,已经祛除了……“梅梦雪猛然抬眼,道:“怎么说。” 诸葛英缓缓说道:“我所中的角龙毒已经祛除尽净了。” 梅梦雪喜呼一声道:“难道你又找到了一条龙……” “不。”诸葛英道:“是别人为我解的毒。” 梅梦雪讶然说道:“别人,谁?” 诸葛英道:“邢玉珍夫妇……” 梅梦雪一怔叫道:“邢玉珍夫妇……” 诸葛英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梅梦雪惊然动容,满脸敬意,道:“他夫妇竟然会…… 英,既然这样,你就不该再不相信……“ 诸葛英道:“要说他夫妇是故意施恩于我,希望我将来能够放手,这说法似乎不可能,甚至于我不该这么想,因为邢玉珍功力高不可测,而除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梅梦雪正色说道:“英,我不但相信他夫妇,而且感激……” 诸葛英轻轻叹了口气造:“雪妹,有不少事使我也相信他夫妇,无如事关重大,加上老人家的遗命不得不再去求证……” 梅梦雪道:“我知道,我并不反对你这么做……” 一顿接问道:“英,你所中的角龙毒已经祛除尽净了,你的一身功力是不是也……” 诸葛英点头说道:“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在世上的日子也不止三年了,只是,雪,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梅梦雪道:“为什么?” 诸葛英道:“别问我原因,其实你不必问,想想就会明白的。” 梅梦雪惊然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 修地住口不言,但旋即她又说道:“英,我很不安,我觉得你不该……” 诸葛笑道:“我知道,雪妹,我跟你有同感,但是这件事也非同小可,不得不去查,不得不去求证。” 梅梦雪没说话。 诸葛英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两眼一睁,寒芒外射,道:“雪妹,霍大哥呢。” 梅梦雪没留意他那异样神情,道:“霍大哥带着伤不便远行,暂时留在费大哥那儿……” 诸葛英道:“雪妹连日赶路累不累……” 梅梦雪讶然说道:“你问这……” 诸葛英道:“假如雪妹不太累的话,我想现在咱们就赶回去。” 梅梦雪道:“现在就赶回去,为什么?” 诸葛英道:“雪妹不该把霍大哥一个人留在那儿,万一宫红乘虚再去,试问谁能挡得住他?” 梅梦雪神情微震道:“费大哥那庄院不乏好手……” 诸葛英摇头说道:“宫红名列四大凶人之中,费啸天手下的那些人岂是他的对手,再说还有个夏侯飞跟他在一起。” 梅梦雪站了起来,道:“那……咱们这就回去,来得及么?” 诸葛英道:“但愿咱们能在宫红,夏侯飞乘虚行动之前能赶回去……雪妹等一等,我去找霍姑娘去。” 他转身出了酒肆,站在酒肆门口仰天一声清啸。 这办法比致处去找好,转眼间人影闪动。孟中、罗江首先驰回,双双射落面前,一起欠身问道:“诸葛大侠有什么事么?” 诸葛英道:“霍姑娘呢。” 孟中道:“在后头,马上就到。” 他话声方落,夜色里几条人影向这边奔了过来,霍瑶红拉着银妞在前,阿律几个跟在后头。 她几个跑得不慢,转眼间已到近前,霍瑶红道:“诸葛大侠,什么事?”、诸葛英道: “请进来说” 他转身先进了酒肆。 进了酒肆,霍瑶红忍不住又问梅梦雪道:“大姐,什么事呀?” 梅梦雪道:“咱们要回去了。” 霍瑶红一怔道:“怎么,咱们要回去了?” 梅梦雪含笑说道:“人已经找到了,不回去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阿律道:“梅姑娘几位才来,又是头一回到‘六诏’来,好歹得住几天!……” 梅梦雪道:“不了,阿律,中原还有事。” 银妞道:“才认识就要走,好歹等到明天……” 梅梦雪含笑说道:“我跟小妹在‘六诏’有了朋友,以后有空总会常来的,中原有急事,我几个不敢再耽搁……” 霍瑶红道:“大姐,什么急事呀?” 梅梦雪道:“路上再说,孟中、罗江,你两个去收拾一下……” 孟中、罗江应声行了进去,转眼间从里面提着两只行囊两辆长剑走了出来,把两柄长剑递给了梅梦雪跟霍瑶红。 梅梦雪一边把长剑往腰间佩,一边说道:“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会常来的,也欢迎几位到中原去玩。” 阿律摇头说道:“到中原去不容易,只好盼望你们常来了。” 银妞眼红红的,道:“真的,可要常来啊。” 梅梦雪跟霍瑶红对这位善良、淳朴、天真、爽朗的夷族姑娘均感投缘,也均感依依不舍,当即双双点头答应:“当然是真的,希望能赶上喝你跟阿律的喜酒。” 银妞这一下连脸也红了。 阿律也不好意思,却难掩喜悦地笑了。 在依依不舍的情形下,诸葛英几个出了酒肆,阿律几个坚持要送,诸葛英却只让他几个送到村口。 别了,诸葛英几个走得不见了,阿律几个还站在村口的夜色里…… ------------ 第十六章 在路上,霍瑶红又问起了急往回赶的原因,梅梦雪告诉了她,这一来,她比任何人都急。 急赶慢赶,终于赶抵了“吕梁山”下。 费啸天那座大庄院门是开着的,门外不见人,庄院里也静悄悄地。 霍瑶红忘记了疲累,带着满身风尘,第一个扑过叩门,门环砰砰响动,里面就是没有动静,她急得想哭。 孟中、罗江双双跟了上来,道:“让我两个翻过去看看。” 话声方落,门里响起了步履声,只听有人问道:“谁呀。” 霍瑶红美目倏然一睁,道:“哥哥,是你么。” 门里传出一声惊喜大叫:“小妹……” 两扇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可不正是霍刚! 崔瑶红像脱了力,娇躯一歪,靠在了门框上。 霍刚没留意,望着门外梅梦雪叫道:“大妹子,回来了。” 梅梦雪高兴地叫了一声:“刚大哥,好点了么?” 霍刚蒙边地道:“还不是老样子……” 目光落在诸葛英身上,道:“这位是……” 海梦雪道:“司马杰来了。” 当然,如今诸葛英已恢复了本来面目,尽管风尘仆仆,旅途疲累,却难掩他那绝世风神。 霍刚“哦”地一声,抢步迎了出来:“玉书生……” 诸葛英迎前一步,伸手相扶,道:“霍大哥……” 霍刚摇头说道:“总算见着了你,你阁下可害人不浅,要不是我欠你一笔救命大恩,今天我非揍你不可。” 诸葛英赧然而笑道:“霍大哥,我知道了。 霍刚道:“这还差不多,有你这一句也该够了,咱们不算陌生,却够累的,来,咱们快进去洗个澡,喝杯茶,然后好好的聊。” 拉着诸葛英转了身,这才看见乃妹靠在门框上,一怔忙问道:“小妹,你怎么了?” 霍瑶红忙站好了,摇头笑道:“没什么,你不知道,我几个担多大的心,紧赶慢赶,可真急死人了!” 霍刚愕然问道:“担什么?急什么?” 霍瑶红道:“宫红没再来?” 霍刚“哦”地一声豪笑说道:“没见过他的影儿,八成儿是让司马杰吓破胆了,要不就是他瞧不起我。” 这句话逗得几个人全笑了,笑声中几个人进了费家庄院,进了门,诸葛英问道:“霍大哥,费大侠还没有回来?” 霍刚道:“回来了,他早一天到的,回来之后歇都没歇带着弟兄们又出去了。” 诸葛英哦地一声道:“上哪儿去了?” 霍刚道:“谁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他跟没那回事儿一样,都不知道人家为他捏把冷汗,也难怪,他哪里知道啊。” 诸葛英转眼望向梅梦雪,却听孟中问道:“霍爷,怎么家里没一个人?” 霍刚笑道:“瞧你问的,我不是人么……” 孟中则赧然一笑,霍刚接着说道:“全被你们爷带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把弟兄们全带走了,一夜没见人影。” 说话间已到大厅,孟中道:“我两个去张罗茶水去。” 把行囊往台阶上一放,双双往后行去。 诸葛英几个进了大厅落了座,霍刚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瑶红道:“还不是为了担心你,要不干什么着急往回赶呀,‘六诏’好玩儿着呢,真舍不得离开。” 霍刚道:“那容易,将来你嫁到‘六诏’去好了。” 霍瑶红娇靥一红,嗔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就那么没正经。” 霍刚道:“姑娘,谁敢说男婚女嫁不是正经大事。” 霍瑶红为之语塞,气得白了他一眼。 诸葛英跟梅梦雪笑了…… 笑了笑之后,霍刚转向诸葛美,道:“诸葛老弟,‘六诏’之行如何?” 诸葛笑道:“霍大哥问的事……” 霍刚道:“自然是‘六诏’之行的收获。” 诸葛英道:“霍大哥想是问找到那邢玉珍没有……”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诸葛英道:“找到了……” 霍刚两眼一睁道:“怎么,找到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找到了他……” 接着,他把找到邢玉珍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静静地听完,霍刚睁大了环眼道:“原来那‘酒怪’班羿隐于‘六诏’,而且竟为邢玉珍卖起命来了,诸葛老弟,武林传言那么说,邢玉珍如今又这么说,那么当年那件事究竟谁是谁非?” 诸葛英摇头说道:“霍大哥,我如今还难以断言?” 霍刚呆了一呆道:“怎么,你如今还难以断言!” 诸葛英道:“霍大哥,武林既有那种传说。应该不是丝毫没有根据,而事实上我却又觉得邢玉珍的话非不可信……” 霍刚正色说道:“诸葛老弟,你是当世称奇称最的人物,智慧自较人高出许多,应该用不着我多说废话,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便是铸无穷恨,落个愧疚一生,你不可不多方求证,多方明查。” 诸葛英欠身说道:“多谢霍大哥指教,我自会小心。” 霍刚摇了摇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着实够棘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先一个不该没根据,后一个又颇为可信,叫人到底听谁的好,老弟,你预备怎么办?” 诸葛英道:“如今之计我只有找到松涧中的卓氏母女之后再作打算,这母女二人应该能给我个满意答复。” 霍刚道:“老弟说那母女二人,便是查三影的发妻跟女儿?” 诸葛笑道:“这是邢玉珍说的!” 霍刚道:“可信么?” 诸葛英道:“那要等找着卓氏母女之后才能知道。” 霍刚点了点头道:“查三影跟邢玉珍当年何等恩爱,武林中无不称为神仙眷属,招人羡煞妒煞,没想到查三影却另有位发妻,这件事要是真的,那才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呢……” 顿了顿,接道:“诸葛老弟,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我都要提醒你一句……” 诸葛英道:“霍大哥请赐金玉良言,我洗耳恭听。” 霍刚道:“那倒不敢当,老弟说这话也就见外了,武林人心险诈,可别让邢玉珍随便找个人欺骗了你!” 诸葛笑道:“谢谢霍大哥,我自会小心。” “那就好。”霍刚点了点头,环目忽地一睁,道:“没想到当年的四大凶人一下子出现了两个,照这么看,那宫红还在人世,那天下手于我也就是他是不会错的了……” 霍瑶红道:“当然不会错,‘血手印’掌疤在,这还假得了么?” 霍刚浓眉微皱,诧声说道:“怎么当年四大凶人如今成了啸天的左右……” 霍瑶红道:“不是四个,哥哥,是两个,只有仇超跟古翰,据他俩说,宫红跟夏侯飞已投向邢玉珍了。” 霍刚道:“这么说宫红下手于我,是邢玉珍的指使了?” 霍瑶红道“要照仇超跟古翰的说法看,应该是!” 诸葛英的齿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霍刚兄妹没留意,独被梅梦雪看见了,她道:“怎么了,有说怎么不说啊,霍大哥兄妹又不是外人?” 诸葛英含笑摇头说道:“没什么!” 霍刚这种人向来不会怀疑什么,当即浓眉一轩道:“那么我霍家跟她邢玉珍又何仇何恨?” 诸葛笑道:“霍大哥,邢玉珍没有理由杀贤兄妹!” 霍刚道:“我也这么说啊,可是照这情形看……” 诸葛英道:“那是仇超跟古翰的说法。” 霍刚道:“诸葛老弟的意思是……” 诸葛英道:“可信与否还很难说,有待求证。” 霍刚道?“怎么个求证法呢,邢玉珍不承认宫红、夏侯飞是她的人,而仇超与古翰却说这两个早在当年拆移分手时就投向了邢玉珍,又是一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诸葛英道:“以我看这件事并不难办,邢玉珍不承认宫红跟夏侯飞是她的人,仇超舆古翰却说他两个投向了邢玉珍,固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如果咱们能找着宫红或者是夏侯飞,他两个或不至于说假话!” 霍刚道:“诸葛老弟能让他两个说真实话么?” 诸葛英笑笑说道:“应该能!” 霍刚道:“我明白了,诸葛老弟是打算出手……” 诸葛英笑道:“霍大哥说对了。” 霍刚浓眉一皱道:“人海茫茫,宇内辽阔,让人又上哪儿去找他两个,从哪儿找起呢?” 诸葛英道:“只要他两个没死,迟早总有机会碰面的!” 霍刚点了点头道:“希望这样了……” 微一摇头接道:“我就不知道仇超跟古翰什么时候成了啸天的左右……” 抬头凝望梅梦雪道:“大妹子,你知道么?” 梅梦雪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在六诏的时候诸葛大侠就问过我了。” 霍刚道:“这才是稀罕事儿呢,啸天怎么一直瞒着咱们……” 诸葛英双眉挑动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霍刚一摇头,径自又道:“说来啸天做的事儿也太令人难懂,他这趟到‘六诏’去,明明是赶去助你诸葛老弟一臂之力的,怎么会在那儿跟你斗了起来……” 诸葛英道:“那是因为他不相信我是‘玉书生’!” 霍刚摇头说道:“那就更不对了,去是为你而去,怎么到了地头儿反而不相信你是玉书生了,等啸天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当面问他个清楚!” 梅梦雪道:“刚大哥,费大哥究竟上哪儿去了?” 霍刚道:“谁知道啊,他也没说,刚回来又带着弟兄们匆匆地走了,让人问都来不及问,真是不知……” 顿了顿接道:“总是有什么急事大事,好在都回来了,他迟早也会回来的,见了面把话问清楚也就没事了……” 步履响动,孟中进了大厅,近前一躬身道:“诸葛大侠,二位姑娘,水预备好了……” 梅梦雪含笑说道:“谢谢你,孟中,我这就去,你也够累的了,歇着去吧!” 孟中欠了欠身,应声欲去。 霍刚突然问道:“你们爷有消息么?” 孟中欠身说道:“我问过几个弟兄,他们没一个知道爷哪儿去了!” 霍刚摇头说道:“这才是怪人怪事呢,你歇着去吧!” 孟中又欠了身,应声而去。 孟中走了,梅梦雪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带着小兰先往后面梳洗征尘去了,大厅里,就剩下了诸葛英跟霍刚兄妹三人。 霍刚向着霍瑶红一挥手道:“小妹,你也后头去吧,有我在这儿陪着诸葛老弟……” 诸葛英道:“霍姑娘最好也请留一会儿,我有话说!” 霍刚抬眼望向诸葛英,讶然说道:“老弟有什么说?……”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话我不该说,可是我又不得不说,刚才当着梦雪,我也不便说……” 霍刚哦地一声道:“什么话老弟这般避讳?” 诸葛英道:“直接了当一句,我怀疑费大侠!” 霍刚一怔道:“老弟怀疑费大侠?”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霍大哥,我怀疑他,早在‘六诏’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 霍刚诧声说道:“老弟怀疑啸天什么?” 诸葛英道:“霍大哥刚才又有多少难解难懂之处?” 霍刚道:“老弟是说……” 诸葛英道:“以前的不谈,只从‘六诏’说起,他杀班羿,明知是我却不信是我,仇超舆古翰成了他的人,而梅梦雪跟霍大哥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似乎很够引人疑窦的了!” 霍刚道:“他杀班羿……” 诸葛英道:“班羿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异人,无论怎么说,费大侠却不该以拷打逼问的手法去对付他……” 霍刚沉默了一下道:“那也许是他急于知道邢玉珍的藏处……” 诸葛英道:“就算这说得过去,那么他即是赶往‘六诏’助我一臂之力的,为什么到了‘六诏’又不信我是‘玉书生’对我颇施杀手。” 霍刚道:“这个……那也许……” 半天他没能说上个所以然来,也无法帮费啸天解释,事实上这件事的确令人难以替他解释!“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还有,霍大哥,仇超、古翰何时成了他的人……” 霍刚道:“他不是说了么,那是因为……” 诸葛英道:“那说法没个可能,只问梦雪为什么一直不知道!” 霍刚道:“那也许他并不是有意瞒谁,而是怕引起知道人误会!”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霍大哥的解释尚说得过,那么那第二个疑问怎么说?” 霍刚道:“老弟是指……” 诸葛英道:“明明是为助我而去,到了时候却不信我是‘玉书生’,有这种事么?霍大哥,这说得过去么?” 霍刚浓眉微皱,沉吟了一下道:“那么老弟你怀疑他是……”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无法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也无法断言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只觉得他显露的疑端,颇为让人动疑!” 霍刚道:“那么老弟告诉我两个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诸葛英道:“请贤兄妹提高警觉,凡事多加小心!” 霍刚道:“老弟何妨直接了当明说?” 诸葛英猛了一下道:“霍大哥伤在宫红掌下,梅家二老也……” 霍刚脸色陡然一变,道:“老弟,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诸葛英住口不言,没再说下去。 “老弟你原谅,这我不敢信。” 霍瑶红道:“我也不信。” 霍刚道:“放眼天下,谁不知道金鞭银驹义薄云天,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是一位顶天立地盖世奇男。” 诸葛英道:“霍大哥,这我知道。” 霍刚目光一凝,道:“老弟,我这个人天生一付直肠子憋不住话,向来是有一句说一句,恕我直言,你不该有这种怀疑。” 诸葛英道:“我原知道不该说……” 霍刚道:“甚至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但愿是我错了。” 霍刚道:“老弟,你本来就错了,杀了我我都不信,要是有人说泰山从山东移到山西,我或许信,要说金鞭银驹是个……” 一摇头接道:“我绝不信,杀了我我都不信。” 诸葛英笑笑没说话。 霍瑶红道:“也许诸葛大侠认识费大侠时日尚浅……” “是的,”诸葛英点头说道:“我认识金鞭银驹没有多久。” 崔瑶红造:“这就是了,诸葛大侠请想,费大侠当我兄妹如手足,他又是那么深爱大姐,他怎么会……” 诸葛英道:“霍姑娘,我说过,但愿是我错了。” 崔瑶红道:“我哥哥也这么说,诸葛大侠根本就错了。” 诸葛英没说话。 霍刚忽然站了起来道:“老弟刚从远道回来,想必够累了,请歇吧,我兄妹不打扰了。” 诸葛英心知道位奇英豪内心极不痛快,对他又有了成见,也没再多说,当下站起来说道:“贤兄妹请便,我在这儿坐坐。” 霍刚、霍瑶红史妹俩没多说一句话,转身出厅走了。 诸葛英目送他兄妹出厅,、唇边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跟着仅摇了摇头。 适时,雄健步履响动,由远而近,诸葛英只当是霍刚转了回来,抬眼望去,却见进来的是孟中。 孟中进厅欠身一礼,道:“诸葛美大侠,霍大侠二位……” 诸葛英道:“孟大哥有什么事儿么。” 孟中道:“梅姑娘请霍姑娘后头去。” 诸葛英道:“他二位刚走,想必已往后头去了。” 孟中“哦”地一声,欠个身要走。 诸葛英叫住了他,道:“孟大哥,我打听一件事-…。” 孟中忙道:“诸葛大侠请只管问就是。” 诸葛英道:“孟大哥跟费大侠有多久了。” 孟中讶然说道:“诸葛大侠问道……” 诸葛英道:“请孟大哥答我问话。” 孟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跟我们爷有不少年了。” 诸葛英笑笑问道:“孟大哥。究竟是多少年?” 盖中想了想道:“屈指算算总有五六年了。” 诸葛英道:“费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的事,孟大哥可清楚?” 孟中摇头说道:“偶而听爷提过些,不大清楚。” 诸葛英眉锋微微一皱道:“那么,仇超跟古翰跟了费大侠的事,孟大哥可知晓?” 孟中摇头说道:“不瞒您说,事先我一点都不知道……” 诸葛英道:“事先,孟大哥是指……” 孟中道:“我指的是没去‘六诏’之前。”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费家庄院之事,可有谁知道这件事?” 孟中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道:“孟大哥,在六诏的时候,费大侠身边带有两个白衣童子,那究竟是何人?” 孟中道:“这我知道,那两个是爷的书童。” “书童?”诸葛英微微一笑说道:“以我看费大侠的这两位书童,当之一流高手而无愧。” 孟中道:“不瞒您说,费家庄院里没人不会武。” 诸葛英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孟大哥这身所学恐怕得稍让费大侠的那两个书童。” 孟中咧嘴一笑道:“您没看错,他两个那身所学出自爷的亲传。” 诸葛英道:“那就难怪了,孟大哥……” 孟中道:“诸葛大侠您这么叫我,我实在担当不起受不住,您请直呼……” 诸葛英摇了摇头笑笑说道:“孟大哥,这无关紧要,你毕竟长我几岁,我叫你一声大哥也是应该的……” 一顿倏转话锋:“当日梅姑娘的二老被害的时候孟大哥可在?” 孟中脸色一转悲凄,道:“在,我是听了噩耗才赶去的……” 诸葛英道:“孟大哥可记得当时的情形?” 孟中点头说道:“记得,忘不了的!” 诸葛英道:“你是怎么知道噩耗的?” 孟中道:“我是听见叫嚷,跑去探视究竟才知道的。” 诸葛英道:“费家庄院中,谁先发现两位老人家被害的?” 孟中道:“是小兰姑娘,梅姑娘不在的时候,她侍候两位老人家。” 诸葛英道:“这么说,当时两位老人家不住在费家庄院里?” “不是,”孟中摇头说道:“两位老人家住在梅家,要是两位老人家早住进费家庄院,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那是说,费家庄院人人高手,定能护卫两位老人家的安全?” 孟中道:“我也就是这意思。梅老太爷虽然会武,一身所学也非等闲,但毕竟只是一个人。再说梅家离费家庄院虽没多远,那究竟不如在费家庄院里安全。” 诸葛英道:“孟大哥,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辰了?” 孟中想了想之后,道:“什么时辰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记得天色还不晚。” 诸葛英道:“你赶到梅家时,梅家是怎么一个情景?” 孟中道:“我只见两位老人家倒卧在地上,别的毫无异状。” 诸葛英道:“毫无异状?”诸葛笑道:“孟大哥的意思是说,家俱摆设没有零乱移动,看不出什么打斗的迹象?” 孟中点头说道:“是的,诸葛大侠。” 诸葛英道:“你到的时候,另有何人在场?” 孟中道:“只有我们爷跟小兰姑娘。” 诸葛英道:“费大侠比你去得早?” 孟中道:“想必爷先得悉噩耗。” 诸葛英道:“小兰姑娘是侍候两位老人家的,也是两位老人家最亲近的人,两位老人家被害的时候,她又在何处?” 孟中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似乎没人问她,她也没说,您知道,当时大家既忙乱又悲痛……” 诸葛英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是一定的。” 孟中道:“想见得小兰姑娘当时不在现场,或许因为什么事走开了,要不然她不会平安无恙。” 诸葛英点头说道:“那正是,凶手绝不会留她这个活口的,更不会专杀两位老人家,而单留她一个……” 凝目接问道:“孟大哥,两位老人家的致命伤是……” 孟中摇头说道:“我没见俩位老人家身上有伤痕,也没听爷说过。” 诸葛英道:“那想必是用重手法震……” 顿了顿,改口说道:“没有人查看两位老人家身上是否有伤痕么?” 孟中道:“这您得问梅姑娘,她一定查看过。” 诸葛英点头道:“说得是,孟大哥,事后费大侠采取了什么措施?” 孟中道:“爷当即下令倾全力搜寻您的下落……” 诸葛英道:“孟大哥是说司马杰。” 孟中点头说道:“是的,诸葛大侠。” 诸葛英道:“费大侠凭什么指我下毒手。” 孟中道:“爷当时不知道司马杰就是您,要不然……” 诸葛英道:“孟大哥,我是问费大侠根据什么指我行凶。” 孟中道:“爷说许久以来在这一带出现的外人只您一个……”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费大侠过于相信自己人了。” 孟中两眼一睁,道:“诸葛大侠,您的意思是说……” 诸葛英摇头说道:“随便说说而已,孟大哥请想,费大侠既然是根据这个理由指我行凶,那不是相信自己人是什么?” 孟中道:“那也难怪,自己人谁会……” 诸葛英道:“孟大哥现在知道不是我这个外人下的毒手了?” 孟中道:“那当然,您怎么会……” 诸葛英道:“既不是我这唯一出现在附近的外人,以孟大哥看那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孟中呆了一呆道:“难不成真是自己……” 诸葛英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无证无据我也不敢随便指人,孟大哥该知道,当时出现在这一带的外人,并不只我一个。” 孟中忙道:“还有谁?您知道……” 诸葛英道:“还有个传闻已死,实际活得好好儿的四大凶人之一,血手印宫红。” 孟中一点头,眼睁得老大,道:“对,还有他,他不是曾伤霍大侠,爷怎么忘记了他……” 诸葛英道:“费大侠并没有忘记他,而是费大使根本就不相信宫红还活着,当然也就不会想到宫红了。” 话说到了这儿,他心头突然一阵猛跳,只因为他有了一桩新发现,一桩新疑问。 这桩新发现,新疑问是:仇超与古翰宣言当年与宫红、夏侯飞分手拆伙事,并说官红与夏侯飞二人投向了邢玉珍,根本没提一个死字,仅管武林是怎么样的传说,身为仇、古二人少主的费啸天不会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当初怎会不相信宫红的出现。硬说武林传说“血手印”等凶手二人已死多年。 这该是一个大疑问,也该是一桩大发现,他记下了。 孟中道:“也难怪爷,武林是这么传说的,多少年了,若说宫红出现不是您,这个连我也不敢相信。” 诸葛英没多说,他没有道出他的新发现,只冷冷说道:“所以你们爷就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孟中道:“爷现在总该明白了……” “那当然,”诸葛英道:“他现在知道司马杰就是‘玉书生’,当然不会再指我行凶……” 一顿接道:“麻烦孟大哥一下,我想要出去走走去,稍时假如梅姑娘问起,还须益大哥告诉她一声……” 孟中忙道:“您要出去走走去,您上哪儿去……” 诸葛英道:“随便走走。” 孟中道:“雪刚融没多久,路上尽是泥泞不好走……” 诸葛英笑笑说道:“孟大哥。这难得了我么?” 孟中赧然一笑道:“是我多虑,只是好歹您说个去处,稍时万一梅姑娘问起来,我也好向梅姑娘回报。”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孟大哥就说我上‘梅花溪’去好了。” 孟中欠身答应了一声。 诸葛英答了一礼,径自迈步出厅而去。 出了费家庄院,诸葛荚果然直奔“梅花溪”,雪融后的“梅花溪”应该是梅花满枝,清香满谷的时候,无奈当日雪崩曾把一株株的梅花压折了,如今只落得半朵花无有,好不可惜。 诸葛英并不是来欣赏“梅花溪”美景的,他只是在“梅花溪”下站了一阵子,先看看“梅花溪”里,再看看座落在“梅花溪”下,梅梦雪当日所住的那座小屋,然后就顺着梅花溪前那条路往西而去。 没多久,他经由那条半肠小路,绕过那片树林,进了那处松涧,松涧里雪融得迟,到处是刚化的雪水。 这地方倒没有泥泞,只因为它石头多土少。 卓氏母女离去,自然难再见踪迹。 据推测,邢玉珍和仲孙漱玉夫妇是往这儿来了,却也没见着人影,是来过了? 还是还没到不得而知。 诸葛英站在松洞里,抬眼望着那个洞口,想想当时的情景,不觉竟有魂销之感。 这一趟白跑了,没有一点收获。回到了费家庄院,天色已经有点黑了,进门就看见梅梦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来回徘徊,看样子她很焦虑不安,一见他进门,迫过来劈头就是一句: “你上哪儿去了,怎不交待一声留个话……” 诸葛英道:“怎么,孟大哥没告诉你……” 梅梦雪道:“孟中告诉我了,只是你到梅花溪去干什么去了?” 诸葛英笑笑说道:“看看去。” 梅梦雪道:“看看去?”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去看看梅花溪依旧否,你住的那间小屋如前否。” 梅梦雪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真的么,我不信!” “你不信?”诸葛英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梅梦雪道:“那可难说,以我看有八成你是骗我的,因为要到梅花溪去看看,你该叫我陪你去,那不是一个人去的地方!” 这话诸葛英当然懂,他道:“你在梳洗,又那么累……” 梅梦雪道:“这说法牵强。” 诸葛美没奈何,不由一点头道:“好吧!告诉你,我到松涧去了……” 梅梦雪道:“这才是,你上松涧去干什么去了?” 诸葛英道:“去看看邢玉珍夫妇到没有。” 梅梦雪道:“你以为她夫妇会到松涧去么?” 诸葛英道:“我是这么推测,以你看呢?” 梅梦雪刚要说话,小兰从后间走了过来道:“姑娘,饭菜都凉了……” 梅梦雪道:“我这就去。” 小兰向着诸葛英浅浅施了一礼:“爷,” 诸葛英忙答了她一礼,望着梅梦雪道:“怎么,你还没有吃饭?” 梅梦雪“嗯”了一声反问道:“你吃过了?” 诸葛英呆了一呆,刚明白过来,只听小兰说道:“爷,姑娘在等您呀!要不早和刚爷红姑娘一块儿吃了。” 诸葛英笑笑,没说话。 海梦雪也没多说,一声:“走吧,吃饭去!” 当先往后行去。 走了两步之后,诸葛英问道:“那两位呢?” 梅梦雪道:“回屋歇着去了,你怎么得罪他们俩?” 诸葛英立时明白,但他装了糊徐,道:“没有啊,我何会得罪……” 梅梦雪道:“没有就算了!” 没再开口。 诸葛英乐得收住,可是走没两步他就忍不住了,问道:“梦雪,他们俩对你说什么了?” 梅梦雪淡然说道:“没什么。” 诸葛英情知她在难人,眉头一皱叫道:“梦雪!” 梅梦雪膘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能说没得罪人,我不能说没什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梦雪,你何时学得这般厉害广‘梅梦雪道:”你又何时学得这般不实在?“ 诸葛英苦笑说道:“我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兄妹俩……” 梅梦雪道:“连我也不知道。” 诸葛英只当她又难人,忙道:“梦雪……”梅梦雪道:“真的,红妹只说你招刚大哥不痛快,可没说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到底你怎招惹刚大哥了?”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大概是我说了费大侠几句……” 梅梦雪道:“是么?” 诸葛英道:“该是,别的我没说什么!” 梅梦雪道:“你也真的,有话为什么不对我说,那兄妹俩对费大哥敬佩得不得了,怎么会任人当面说他。” 诸葛英道:“我哪里知道,我又没什么恶意……” “好了,别说了,”看看已到后院,梅梦雪轻抬皓腕摆手说道:“待会儿我找刚大哥代你解释解释就是了!” 诸葛英想拦她,但又觉话不便出口,口齿唇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 “\饭后,梅梦雪一个人走向霍刚兄妹住处,诸葛英待在房里等她,梅梦雪要他等她回来。 小兰勤快地在收收这,收收那。 望着小兰,诸葛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小兰,我问你件事……” 小兰回身来道:“爷,什么事呀?” 诸葛英道:“老太爷和老太太被害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小兰一怔,讶然说道:“爷,这时候您突然问这……” 诸葛英道:“我在侦凶,要明白当时的情形。” 小兰道:“我……我就在二位老人家身边啊!” 诸葛英也为之一怔道:“怎么说,你就在二位老人家身边?” “是啊!”小兰道:“那人来得好快,只见人影一闪二位老人家就遭了毒手了,我连喊都没来得及……” 诸葛英站了起来,道:“这么说你看见那凶手了?” 小兰道:“是啊!” 诸葛英忙道:“是谁?” 小兰道:“瞧您问的,我要知道不就好了么?”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这么说他是个蒙面人?” 小兰道:“是啊!” 诸葛英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是说他的身体……” 小兰没等说完便截口说道:“这我知道,瘦瘦的,高高的……”诸葛英道: “穿黑衣?” 小兰道:“是啊,您怎么知道?” 诸葛英目中异采暴闪,道:“小兰,这你有没有告诉费大侠?” 小兰道:“怎么能不说啊?当然说了!”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就是了,他怎么指是司马杰? 小兰道:“您说什么?爷,您知道是谁了么?”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若不中也应不远,‘血手印’宫红那匹夫……” “怎么?”小兰叫道:“是宫红?会是宫红?……” “什么事呀?小兰,大呼小叫的?” 外头走进了梅梦雪,她进门便道:“夜静了,也不怕吵人,什么宫红宫红的?” 小兰忙道:“姑娘,爷说那凶手是宫红。” “凶手?”梅梦雪微愕说道:“什么凶手?” 小兰道:“您是怎么了,就是说老太爷死……” “我知道了,”梅梦雪脸色一变道:“怎么知道是宫红?” 小兰道:“爷说的。” 诸葛英道:“梦雪,我是根据凶手的身材,衣着,身手推测……” 梅梦雪道:“你怎么知道凶手的身材、衣着?” 诸葛英道:“我问过小兰了!” 梅梦雪道:“是他么,你有把握么?” 诸葛英道:“我刚说过,若不中也应不远。” 梅梦雪道:“我梅家和他宫红何仇何恨……” “梦雪,”诸葛英道:“霍氏兄妹又和他宫红何仇何恨?” 梅梦雪道:“这么说他是无缘无故杀人?” 诸葛英道:“这种事在武林中并不少见,可是我认为这件事不该是无缘无故。” 梅梦雪道:“你认为有缘故?” 诸葛英道:“我有这种感觉。”梅梦雪道:“你认为有什么缘故?” 诸葛英凝望着她,缓缓说道:“我只是推测,还没有确切把握,现在不敢说。” 梅梦雪没再问,沉默了一下道:“小兰,夜深了,你去歇息去吧。” 小兰应了一声,告退而去。 梅梦雪走到妆台前坐下,抬眼望向诸葛英道:“英,现在这儿只有我跟你了… …”诸葛英摇头说道:“梦雪,你弄错了,我不是怕小兰听,小兰跟你情同姐妹,又不是外人,我怎么会怕她听。” 梅梦雪道:“那么是……” 诸葛英道:“我是真还没有把握。” 梅梦雪道:“那暂时就别说吧……” 顿了领,接道:“刚大哥那儿,替你解释过了。” 诸葛英道:“谢谢你,梦雪。” 梅梦雪摇头说道:“那倒不必,跟我还客气,只是……难怪刚大哥不高兴。” 诸葛英道:“刚大哥对你说什么了?” 梅梦雪道:“刚大哥把为什么不高兴的原因告诉了我。” 诸葛英道:“霍大哥他怎么说的?” “你还问我,”梅梦雪看了他一眼道:“英,不是我说你,任何人你都可以怀疑,你独不该怀疑费大哥,他对梅家思高义厚,我个人欠他的更多……”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上,我是不该说这种话。” 梅梦雪道:“这么说你不认为你是错了。”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是的,梦雪,我不认为我是错了。” 海梦雪道:“你要这么说,连我都要不高兴了。” 诸葛英目光一凝,道:“梦雪,你可以不高兴,可以骂我,甚至可以恨我……” 梅梦雪道:“那倒不至于。” 诸葛笑道:“可是为了你,这话我不得不说,不能不促使你提高警觉,有些戒心,我绝无意破坏谁。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梅梦雪道:“所以我说还不至于骂你很你。” 诸葛英道:“金鞭银驹人中英杰,当代奇豪,以前我甚至牺牲自己,促成他跟你这段美满良缘,但是现在我要考虑,在我的疑虑还没有澄清之前,我反而要你提防他……” 梅梦雪道:“你到底有什么疑虑,不信费大哥是……” 诸葛英道:“我知道你不信,任何人也不会信,但是我自己又何尝敢信,无如……三件事够不够。” 梅梦雪道:“哪三件,你倒是说说看。” 诸葛英道:“头一件,你是知道的,他明明是赶往‘六诏’去助我一臂之力的,为什么到了‘六诏’却不相信我是诸葛英,以武相向,频施杀手,你能解释么。” 梅梦雪道:“能,我能,他没见过你,可是。” 诸葛英点头道:“在‘六诏’会面之前,他没见过我真面貌。” 梅梦雪道:“你反过去不让费大哥下手邢玉珍,他当然不会相信你就是那欲置邢玉珍于死地的‘玉书生’,换我我也不敢相信。”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说法勉强说得过去。” 梅梦雪道:“勉强?怎么勉强了?根本就是这样,只怪你当时没问费大哥。” 诸葛英道:“梦雪,你且听听这第二桩……” 梅梦雪道:“说呀,我听着呢。” 诸葛英道:“小兰告诉我凶手是个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 梅梦雪道:“是呀,她是这么说的。” 诸葛笑道:“小兰也告诉了你了?” 海梦雪道:“当然她告诉我,难道不该。” 诸葛英摇头说道:“我没说不该,这话,小兰可会告诉费大侠?” 梅梦雪道:“当然告诉了,你想,就是小兰不说,费大哥也会问呀。” 诸葛英道:“这就是了,那他为什么不搜寻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反而指我这身材绝不同于那瘦高蒙面人司马杰,这你又作何解释?” 梅梦雪道:“当然会解释,费大哥并没有看见那凶手,而偏偏你那时候就在这一带经常出没,换我我也会马上想到你。” 诸葛英道:“为什么不想到别人,那时候在这一带出现的还有个‘血手印’宫红。” 梅梦雪道:“这也不难解释,武林传言四大凶人已死多年,费大哥当然不信宫红还活在人世,这难道……” 诸葛英道:“这就矛盾了,梦雪。” 梅梦雪道:“怎么矛盾了?” 诸葛莫道:“你说费啸天根本不信宫红还在人世,可是……” 梅梦雪道:“是啊,武林传说多少年了,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只怕他也不会相信。” 诸葛英道:“那么我问你‘血手印’是否宫红的独门掌力?” 梅梦雪道:“是啊。” 诸葛英道:“听说过还有别人擅长这种掌力么。” 梅梦雪道:“没有。” 诸葛英道:“那么下手霍大哥的那黑衣蒙面人是宫红还会有错么。” 梅梦雪呆了一呆没说话。 诸葛英道:“此其一,”诸葛英接着说道:“还有,梦雪,宫红与夏侯飞二人当年跟另两个闹翻拆伙,投向了邢玉珍,这话是仇超与古翰说的,费啸天身为仇、古二人的少主,这种事他二人不会不对费啸天说过,那么费啸天就该知道四大凶人一个也没死,为什么他如今不相信宫红还在人世,硬指是那司马杰杀人?” 梅梦雪道:“这……这我就没法解释了……”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能。” 梅梦雪道:“你能?”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梦雪,我能。” 梅梦雪道:“你怎么个解释法?” 诸葛英道:“他所以这样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分明他是有意袒护宫红,其二……” 梅梦雪叫道:“你说费大哥有意袒护它红?” 诸葛英道:“是的,梦雪,要不是你说这是什么?” 梅梦雪道:“别问我,你说费大哥他为什么要袒护宫红?” 诸葛英道:“那只有一个原因,梦雪,宫红报仇超、古翰一样,是他的人,他的左右。” 梅梦雪霍地站了起来,美目圆睁,道:“宫红是费大哥的人,这么说二老…… 不,不会,费大哥绝不会,我不信,绝不会。” 诸葛英道:“我不愿意勉强你,梦雪,我只是要你时时提高警觉,存些戒心,暗中多留意,多求证……” 梅梦雪道:“费大哥人中奇杰,当代英豪,谁不知道,‘金鞭银驹’举世同钦……” 诸葛英道:“坏就坏在这儿,梦雪,所以我一直不敢断言,再加上我站的立场……要不然我早就采取行动了……” “不,”梅梦雪猛一摇头道:“你不能,你不能对费大哥这样,他对梅家思高义厚,我个人欠他的更多。” 诸葛英没说话。 梅梦雪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半晌才又说道:“你这只是怀疑……” “是的梦雪,”诸葛英道。 “只要我能找到宫红,我就能证明一切了。” 梅梦雪道:“那么这话你等我找到宫红,宫红承认了以后再说。” 诸葛英道:“梅梦雪,我只要你提高警觉……” 梅梦雪道:“谢谢你,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显然,她的语气里也带着点冷淡与不高兴了。 诸葛英没再说下去,勉强一笑道:“你歇着吧,夜深了,我回屋去了。” 转身要走。 只听梅梦雪道:“慢一点,我还有话说。” 诸葛英停步回过了身。 梅梦雪突然声音发抖地接着说道:“记住我的话,在没得到确切证据之前别乱指人,尤其是当着别人。” 诸葛英道:“谢谢你,我知道。” 说完了话,他转身走了,他出了门,梅梦雪颓然坐了下去,脸色更见苍白,娇躯也泛起了阵阵颤抖…… ------------ 第十七章 梅梦雪住的是座小楼,这是费啸天特意为她安排的,小楼美而雅,座落在费家庄院的最深处,最宁静处,这地方离费啸天所住的小楼不远。 费啸天要亲自照顾她,二来也可朝夕相对。 诸葛英怀着一腔难言的滋味,一下小楼往费家为他安排的那间屋走,他心里就一直在盘旋着几件事。 刚离开小楼没多远,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诸葛英只当是喝问自己,当即住了步回身望去。 夜色一片黝黑,灯差不多都熄了,一时间很难看见什么,他刚要开口,只听又一声沉喝传了过来道:“什么人在里头?” 在里头?在什么里头? 在什么里头,诸葛英如今明白这两声喝问并不是冲自己而发,他犹豫了一下、长身扑了过去。 近了,他看见了,那是一座小楼,离梅梦雪所住的那座小楼不远的另一座小楼。 楼前站着一个人,那个是孟中。 他近前立即问道:“什么事,孟大哥。” 孟中转过来一欠身道:“您还没安歇么,楼里有人,我听见有人走动。” 诸葛英看了小楼一眼道:“楼里没人住么?” 孟中道:“这座楼原是爷的居处,爷带着弟兄出去了到现在没有回来,哪会有人?” 诸葛英凝目一看,只见小楼没有落锁,道:“门怎么没锁?” 孟中道:“爷这座小楼是向来不落锁的,没爷的活谁也不得擅进。” 诸葛英道:“孟大哥进去查看查看,我在外头监视着。” 孟中迟疑了一下,应声扑了过去,他很快地推开门进入了小楼。 诸葛英一方面凝神倾听楼里的动静,一方面监视着小楼四周各处,既防孟中跟人在里头碰头动上手,又防着有人从别处冲出来逃脱。 过了好一会,人影闪动,孟中从小楼里出来了,一脸诧异之色地偏着头。 诸葛英道:“怎么样,有人么?” 孟中摇了摇头道:“诸葛大侠可曾有人出来?” 诸葛英道:“没有。” 孟中道:“那就怪了,我明明听见里头有人走动,怎么……” 诸葛英道:“孟大哥没听错么?” 孟中道:“你想,诸葛大侠,孟中不敢自夸老江湖,人在楼里走动还不至于听错……” 诸葛英道:“孟大哥一点发现都没有么?” 孟中道:“怪就在这儿,没有,就是没有,什么也没瞧见。” 诸葛英道:“我没看见有人出来,也许是刚才孟大哥喝问的时候人就跑了。” 孟中点头说道:“或许,只是费家庄院禁卫森严……” 诸葛英笑道:“孟大哥,费大侠带着弟兄们久出未归,若大一座费家庄院几乎已成空虚,算不得戒备森严了。” 孟中赧然一笑道:“您说得是,可是谁又敢潜进费家庄院里来……” 诸葛英道:“费家庄院已成空虚,他又何惧之有。” 孟中道:“除非他知道爷带着弟兄们出去了……” 诸葛英道:“他八成是知道,费大侠带着那么多弟兄,够得上浩浩荡荡,别人怎会看不见,怎会不知道?” 孟中道:“这么说他是乘虚而入?” 诸葛英道:“应该是,要不然他怎么敢潜进费家庄院里来。” 孟中道:“他乘虚而入是来干什么的?” 诸葛英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想来发笔小财的。” 孟中道:“您说他是宵小一流?” 诸葛英道:“孟大哥不以为然?” 孟中道:“那倒不是,只是霄小有这么好的身手么?” 诸葛英道:“孟大哥是说明听见楼里有人,却又找不着他……” 孟中刚要说话,步履响动,夜色里走来三个人,是霍刚、霍瑶红兄妹,还有罗江。 霍刚颇为勉强地向诸葛英打了个招呼,旋即转向孟中。 “什么事,孟中?” 孟中一指小楼道:“刚爷,方才我听见楼里有人走动……” “谁?”霍刚两眼微睁,问了一句。 “不知道。”孟中道:“我进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瞧见。” 霍刚道:“那大半是从别处跑了。” 孟中道:“诸葛大侠就在外头站着……” 霍刚扫了诸葛英一眼道:“老弟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这话意似乎……储葛英没在意,淡然一笑道:“我听见孟大哥喝问之后才赶来探视的。” 霍刚浓眉一皱道:“这会是谁,这么大胆……” 霍瑶红道:“费大哥不在就闹贼了,孟中,你看过可曾丢了什么?” 孟中道:“没有,红姑娘,东西没人动。” 霍瑶红道:“那还好,不然咱们这几个在家的怎么向费大哥交待?” 罗江道:“这就怪了,东西没动他进去干什么?” 霍刚浓眉一扬,道:“妹妹,咱们进去看看。” 他带着霍瑶红走向小楼,孟中跟了过去。 诸葛英没动,他认为他不方便进去。 罗江也没动,不知道他是为陪诸葛英,还是为监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半晌过后,霍刚头一个默默地行出小楼,霍瑶红与孟中二人跟在他身后,罗江迎前一步问道:“刚爷,可曾瞧见什么?” 霍刚摇了摇头,没说话。 罗江双眉一扬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滑溜。” 腾身拔起,直上小楼瓦面,只见他站在小楼瓦面,迎夜风挺立着,四下里眺望了一阵子。 罗江在小楼瓦面四下眺望了一阵之后跃了下来,道:“刚爷,没有什么动静。” 霍刚皱着浓眉道:“这就……”双目猛地一睁,急问道:“怎没见大妹子有动静?” 是啊,吵了这半天怎没见梅梦雪出来探视,按说距离这么近,她该听见声音出来看看的。 霍刚话声方落,那里小楼头走出来梅梦雪。 “刚大哥,我在这儿。” 梅梦雪到了栏杆边,高高地站着,安然无恙。 霍刚神情一松,扬声说道:“还没睡么?大妹子。” 梅梦雪应适:“还没有,刚大哥,什么事呀?是闹贼了?” 霍刚应道:“孟中听见啸天这座楼里有人,我进去看过,没瞧见什么,东西也没丢。” 只听梅梦雪“哦”了一声,没听见她说话…… 霍刚又道:“没事儿了,大妹子,你歇着去吧,我们也要去睡了。” 梅梦雪应道:“是,刚大哥,我这就进去。” 霍刚没再说话,向诸葛英打了个招呼,皆同霍瑶红走了,孟中跟罗江站在那儿没有动。 随听梅梦雪又道:“诸葛大侠,请上来一下好么?” 诸葛英应了一声,向孟中和罗江说了声失陪又上了梅梦雪的小楼,到了梅梦雪站立处,他问道:“什么事?梦雪。” 他发现梅梦雪的一张娇靥苍白没有一丝儿血色,他来也没多大工夫,梅梦雪的身子突然变得十分虚弱。 梅梦雪望了望楼下夜色中的孟中跟罗江道:“是你么,英。” 诸葛英道:“你可以问问孟中,我是听见他喝问才过去的。” 梅梦雪道:“费大哥的楼里真有人么?” 诸葛英道:“我没听见,孟中是这么说的,凭他的所学,应该不会听错。” 梅梦雪道:“那刚大哥怎会没瞧见什么?东西也没丢?” 诸葛英道:“也许是那人已经跑了。” 梅梦雪道:“孟中既然听见楼里有人,倘若那人从那儿逃出小楼,他焉会听不见。”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不错,这我倒没想到……” 梅梦雪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诸葛英道:“梦雪,你知道,对费家庄院来说,我是个外人……” 梅梦雪道:“假如有我这个曾是费家的人陪着呢?” 诸葛英道:“梦雪,你想进去看看?” 诸葛英道:“梦雪,你想世云看看?” 梅梦雪道:“愿意陪我进去看看么?”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点点说道:“好吧。” 梅梦雪没再说话,迈步袅袅向楼梯行去。 他两个下了楼,孟中、罗江还站在费啸天的小楼外没走,一见他二人来到,双双施礼叫了声:“梅姑娘!” 梅梦雪浅浅答了一礼道:“我想让诸葛大侠陪我进去看看。” 孟中道:“怎么,您要进去看看……” 梅梦雪道:“怎么说我在这儿住着,假如费家庄院出了什么事,或者是丢了什么东西,我难以向费大哥交待。” 转身大步向小楼行去,罗江快一步跟了上去。 进了小楼,梅梦雪向前面的孟中道:“孟中,这儿有灯么?” 孟中应道:“有,梅姑娘,可要把灯点起来?” 梅梦雪道:“我就是要你点灯。” 孟中在前头应了一声,没有久,眼前一亮,小楼里的灯点了起来,孟中另擎着一盏灯走了过来。 诸葛英抬眼四下一扫,道:“费大侠真懂得享受,这居处够舒服的。” 梅梦雪道:“咱们四下看看去。” 她接过孟中那盏灯,刚要走。 诸葛英突然凝目在楼梯上,道:“孟大哥刚才上过楼么?” 孟中道:“上过,怎么?” 诸葛笑道:“霍大哥跟霍姑娘呢?” 孟中道:“他二位听说我上去过了,就没再上去。” 诸葛英双眉一扬,指着楼梯道:“梦雪,你看这个。” 梅梦雪忙转眼望去,孟中跟罗江也跟着拢了过来。楼梯上,因为日久没人打扫,布上一层薄薄的尘土,那布着尘土的楼梯有四行脚印,很清晰,有两行是上去的,有两行是下来。 梅梦雪脱口问道:“果然有人来过……” 孟中道:“这么说我并没有听错?” 诸葛英道:“这楼上要只有孟大哥一人上去过,脚印上下两趟应该只有两行,现在多出两行,霍大侠踉霍姑娘没到楼上去,分明另有别人上去过……” 孟中道:“我刚才就没想着点灯,这不点灯怎么看得见……” 罗江道:“梅姑娘,可要我上去瞧瞧去?” 梅梦雪道:“看看也好,查查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人是别想找着了,他早走了,你们看,这不是下楼的脚印么?” 罗江没说话,飞步拾级上楼而去。 孟中道:“梅姑娘,我在楼下别处瞧瞧。” 说完了话,他也转身走了。 梅梦雪擎着灯就上楼梯凝目直看。 诸葛英在一旁门道:“梦雪,你看什么。” 梅梦雪目光不离楼梯道:“我看看脚印,这双脚挺大的。” 的确,但孟中那行脚印大小差不多,比罗江刚才上楼留下的那行脚印要略大些,略宽些。 诸葛英道:“这人的个子可能不小。” 梅梦雪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楼板响动,罗江下来了,梅梦雪往后挪了挪身子,抬眼问道:“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罗江下了楼,微皱着眉锋道:“别的我没发现丢什么东西,是爷常穿的几件衣裳不见了,怪事,什么值钱东西不好拿,拿几件常穿的衣裳。” 梅梦雪道:“你们爷楼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多了,”罗江道:“您是知道的,那些古玩玉器,哪一样不价值连城。” 诸葛英淡然说道:“想必那贼有眼无珠,不识货。” 罗江摇头说道:“古玩或许不识,玉器设人不知道它值钱……” 梅梦雪道:“好了,好在只是丢了几件衣裳,费大爷谅必不至于太心疼,夜深了,都睡去吧,把门窗关好,该落锁的落上锁,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罗江欠身答应了一声,梅梦雪把灯交给了他,偕同诸葛英出楼而去,看看又进小楼,梅梦雪停步问道:“要上去坐坐么?”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了,夜太深了,你早点儿睡吧。” 梅梦雪凝目问道:“今夜这件事,你怎么个看法?” 诸葛英淡然说道:“一个笨贼,丢几件衣裳,如此而已。” 梅梦雪道:“英,说你心里的话。” 诸葛英道:“我能么!你说的,一切等掌握有证据之后……” 梅梦雪道:“生我的气了!” “没有,”诸葛英摇头说道:“我怎么会,你的说话是对的。”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英,为你,我能违背爹娘的意思,什么事还会不相信你么。” 诸葛英当然听得懂这话,扬了扬眉道:“我认为是他乘夜又回来了一趟,把几件常穿的衣裳拿走了,换个别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在孟中眼前脱身。” 梅梦雪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回来了也不见见大伙儿,又有什么急要大事让他待在外头不回来!” 诸葛英没说话。 梅梦雪又说了话,声音有点发抖:“英,人心太可怕了,是不是?” 诸葛英道:“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本就是人心。” 梅梦雪摇头说道:“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怎么也没想到,说出去谁又会信,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诸葛英道:“我明白几分,不知道你信不信。” 梅梦雪道:“你说说看。” 诸葛英道:“除去一切阻碍,把两个人占为己有。” 梅梦雪道:“两个人,谁跟谁。” 诸葛英道:“你跟霍姑娘。” 梅梦雪玉手掩上了檀口,叫道:“还有红妹……” 诸葛英道:“是的,梦雪,还有霍姑娘。” 梅梦雪惊骇万端,诧异欲绝,道:“那……那……这怎么会……” 诸葛英道:“梦雪,你可记得,当日宫红下煞手,单挑霍刚而根本没有犯霍瑶红之意图。” 梅梦雪目光发了直,喃喃说道:“这么说来,人心是更可怕了……” 诸葛英没说话,但旋即他又说道:“梦雪,夜凉露也重,上楼睡去吧。” 梅梦雪道:“你也早点歇息吧。” 木木然转身往小楼行去。 诸葛英目送她隐入没点灯的小楼内,脸上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步履响动,孟中、罗江双双走了过来道:“诸葛大侠,您还没有回屋去?” “还没有,”诸葛英道:“梦雪刚上去。” 孟中抬眼望了小楼一下道:“诸葛大侠,窗户都关上了,门也锁好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那好,二位累够了,提早睡去吧。” 孟中道:“谢谢您,我跟罗江两个倒换班地。负责追查庄院的各处,要再让人摸进来,我两个就没脸再活了。” 诸葛英笑说道:“孟大哥,说得太严重了些。” 孟中摇头说道:“不,诸葛大侠,孟中说的是真话。” 诸葛美淡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孟中道:“谢谢您,我知道。” 诸葛英一声。 “那么我失陪了。” 拱个手转身而走。 他一路往自己所住的那间屋行走,只见霍刚跟霍瑶红住的那两个屋灯还亮着,只知道兄妹俩个还没有睡,于是他离开远些向自己屋中行走。 到了自己屋中他点了灯,坐定,外头传来了步履声,由远而近,直奔他所住这间屋行来。 诸葛英心知是有人找他来了,心念方动,门外响起了孟中的话声。 “诸葛少侠睡了么?” 诸葛英立即应道:“是孟大哥么,还没有,请进来吧。” 门开了,孟中走了进来,抬眼一扫,问道:“只随便收拾了收拾,您住得惯么?” 诸葛英含笑说道:“我辈武林中人到处为家,很少有几个会有固定的居处的,怎么会住不惯,你请坐。” 孟中欠了欠身,没客气地坐在了床前,抬眼说道:“回来后您一直没歇息,不累么?” “还好,”诸葛英笑笑说道:“几个人谁歇着了,还不是一样。” 孟中沉默了一下,忽然转了话锋:“诸葛大侠,今儿晚上这件事儿让我很不安……” “别这样,”“诸葛英慰劝地道:”一个笨贼,丢掉几件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辈中人还能把这点小事往心里放么。“ 孟中摇头说道:“您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怪,有点离奇……” 诸葛英笑问道:“怎么个怪法,又怎么个离奇法?” 孟中道:“我听罗江说了,古玩玉器,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动,只丢了爷几件衣裳……” 诸葛英道:“不说么,一个笨贼,下九流的宵小笨贼也值得放在心上了。” 孟中道:“诸葛大侠,再笨的贼不会不识玉器。” 诸葛英道:“那也许是他还没来得及拿,便被你发觉了……” 孟中道:“就算是吧,那您说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诸葛英道:“应该是在被你发觉喝问的时候。” 孟中道:“那您说他是怎么走的?” 诸葛英道:“自然不会是从前门走脱的,孟大哥你就站在门口。” 孟中道:“这么说他身手不弱,应在我之上,所以他走我才能一点儿不知道,既是这样,他会是个只拿衣裳,不动值钱东西的笨贼?” 诸葛英道:“我不说过么,他也许还没来得及拿……” 孟中目光一凝,道:“诸葛大侠,各处的窗户没一处动过。” 诸葛英微微一愕道:“孟大哥,怎么说?” 孟中道:“头两回进去我没留意,后陪着您跟梅姑娘进去,您拿灯照着了楼梯上的脚印后才提醒了我,我特意到各处查看了一下窗户,几处窗户都从里头关着… …” 诸葛英道:“那也许他出去后顺手带上了!” “不,诸葛大侠,”孟中摇头说道:“几处窗户都从里头挂着,没一扇曾经开过,窗户上布有尘士,一点没掉,没一个手脚印儿。”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孟大哥,你没看错,都看过了么?” 孟中道:“我特意跑到各处窗户前去查看的,声灯照着,靠得老近,差点没让灯燎了眉毛,不能说瞧得不够仔细,我绝没漏一处。” 诸葛笑道:“孟大哥,费大侠那座小楼可有后门?” 孟中摇头说道:“没有,只有那一个门,起先我站在门口,我进去后您又把在门口,门口始终没断人,他绝不可能是从正门出去了。” 诸葛英两眼微睁扬起了眉:“房顶上呢。” 孟中道:“当时您也在那儿,罗江上去了,要是有哪块瓦被掀开了,他不会瞧不见,再说放着好好的窗户不走,干什么掀瓦呀,就算当时他是从屋上走的,我会瞧不见?您会没发现么?” 诸葛英没说话,半晌才道:“孟大哥,这只有两种可能……” 孟中忙道:“您指教,哪两种可能?” 诸葛英道:“他要不是还在里头便是会借土遁。” 孟中摇头说道:“诸葛大侠前进去三趟,我只是没拆房子了,就是只耗子他也躲不了……” 诸葛英道:“那他就是会借土遁。” 孟中没说话,当然,他明白诸葛英只是这么说说的,事实上根本不可能,也绝没有哪个人会借土遁。 老半天,才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您想,这还不叫怪,不叫离奇么,费家庄里发生了这么一件离奇怪事,偏偏爷又不在,您说我能安心么。” 诸葛英心想,要是你那位爷在,今夜就不会发生这种离奇怪事了。 心里虽这么想,可是他也想不透费啸天到底是怎么走的,借土遁不可能,楼里也找遍了,连一片衣角也没瞧见,他是怎么走的!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道:“孟大哥,你也别担心了,不管怎么说,反正只不过丢了几件费大侠常穿的求裳……” 孟中道:“那是小事,爷回来倘有责备,我担了,只是来人究竟是怎么走的! 爷问起来了我又怎么说?” 诸葛英微微一摇头道:“费大侠也许不会问起这些……” 孟中道:“何以见得爷不会问?” 诸葛英道:“谁会留意这么多?” 孟中道:“怕只怕万一!” 诸葛英略一思忖道:“孟大哥放心就是,费大哥只问起这一点,我有说辞!” 孟中忙道:“您打算怎么说?” 诸葛英笑笑没说话。 孟中这时候也自觉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当下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那谢谢您了,我不打扰了,您歇息吧!” 欠个身扭头要走,忽然他又停了下来道:“诸葛大侠您知道,真要说起来,我并不怕没话对爷,我只是想弄清楚那人究竟是怎……么走的,说来不怕您笑话,这在我心里跟个结似的,堵得慌,我要不弄清楚,不把这个结解开,死都不会瞑目。” 诸葛英何尝不有同感,但是他笑了,笑笑说道:“孟大哥,无论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是不?” 孟中道:“话是不错,可是您不知道,我是个急性子……” 诸葛英道:“偏偏这件事性急不得!” 孟中呆了一呆,摇摇头,没再说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孟中走了,诸葛英叫了一句:“孟大哥走好,我不送了。”之后,很快地他也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突然站了起来,熄了桌上灯开门走了出去。 转眼工夫之后,他出现在梅梦雪的小楼前,抬眼看看,楼上还亮着灯,只是听不见动静。 他迟疑了一下,轻叫一声开口问到:“梦雪睡了么?” 楼上有了动静,窗户开了,灯光外射,梅梦雪探出了螓首,一看是诸葛英,她当即说道:“你怎么还没睡,有事么?” 诸葛莫道:“有点事儿,我想上来一下。” 梅梦雪道:“那……你上来吧!” 随即缩回了螃首,关上了窗户。 诸葛英上了楼,梅梦雪打开了门,一副晚妆,乌云有点蓬松,一双美目红红的,她道: “我刚要躺下。” 诸葛英道:“梦雪,你这是……” 梅梦雪道:“怎么了?” 诸葛英道:“梦雪,有些事哭、难受并没有用……” 梅梦雪道:“谁哭,谁难受了?” 诸葛英道:“你这双眼瞒不了人!” 梅梦雪没说话,缓缓垂下螓首。 诸葛英进了房,梅梦雪低低一句:“你坐!” 诸葛英没坐,梅梦雪也没再让,凝目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呀?” 诸葛英遂把孟中告诉他的说了一遍。 听毕,梅梦雪瞪大了一双红红的美目,诧声说道:“有这种事儿,真的?” 诸葛笑道:“孟中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 梅梦雪道:“那他是怎么走的……” 诸葛英道:“应该是从楼下出去的!” 梅梦雪道:“何以见得?” 诸葛英道:“你看见了,那行脚印显示出他是下了楼,没再往上去。” 梅梦雪道:“他从楼下又是怎么走的呢?” 诸葛英道:“我对孟大哥说,他不是还在里头就是会借土遁!” 梅梦雪道:“别开玩笑,这是什么事呀你还有心情……” 诸葛英苦笑说道:“事实上他别处无路可走,我也想不出他是从哪儿走的!” 海梦雪道:“那你来告诉我是……” 诸葛英道:“我想趁现在再进去一趟看看去!” 梅梦雪道:“要我陪你进去?” 诸葛英道:“愿意再去一趟么?” 海梦雪道:“门口等我一下,我换件衣裳!” 诸葛英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梅梦雪熄了房里的灯出来了,她换上了白天穿的那身衣裳,玉手理着云鬓道: “咱们走吧!” 诸葛英点了点头,刚要走,突然,他伸手拦住了梅梦雪,两道白光直逼费啸天那座小楼。 梅梦雪也看见了,美目为之猛然一睁。 费啸天所住那座小楼门本已落了锁,如今锁掉了,门慢慢地开了,接着从里头探出了个头。 梅梦雪忙道:“是谁……” 诸葛英道:“别出声!” 梅梦雪忙闭上了植口,就在这时候一个人从楼里走了出来,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显然是个半大孩子。 梅梦雪脱口说道:“费大哥的书童!” 诸葛英道:“木错,这是我在六诏见过……” 梅梦雪道:“只当是他,怎么会是他的书童……咦,他要上哪儿去?” 只见那书童先蹑手蹑脚地出了楼,然后身形一闪,闪电一般往前扑去,好快。 诸葛英道:“我低估了他,身手竟比一般高手还高。” 说话间那书童又隐入黑暗中不见。 梅梦雪道:“他这么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诸葛英道:“梦雪,你留在楼上别动,我下去截……” 截字刚出口,前面响起了一声沉喝。 “什么人?” 这一声沉喝刚起,一道黑光从前面射了过来,电一般地向费啸天那座小楼前射去。 诸葛英看得清楚,那黑光正是费啸天的书童,当即一声朗喝:“站住,费家庄院岂是这般容易进出的!” 腾身射下楼去,他也直射费啸天楼前,要去截费啸天那书童,他应变不能说不快,可是他仍是慢了一步,费啸天那书童一闪没入小楼里,他挥掌一把只差毫发没抓住。 就在这时候,前面电一般地扑来两条人影,是孟中跟罗江,他两刚一扑到便道:“诸葛大侠,人呢?” 诸葛英道:“进去了,好滑溜,我竟然没能抓住他。” 孟中、罗江没有迟疑,一打招呼,双双扑进小楼。 诸葛英没动,就站在门口。 孟中、罗江二人刚进去,前面又来了两个人,是霍刚、霍瑶红兄妹,到了近前霍刚立即问道:“老弟,怎么回事,贼现身了?”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我没能截住他,孟中跟罗江追进去了!” 说话之间,人影闪动,孟中罗江双双出现在门口,孟中瞪着眼叫道:“诸葛大侠,怪了,又不见了!” 诸葛英为之一怔,只听霍刚叫道:“怎么说,不见了?” 孟中道:“可不是么,里头我俩都找遍了……” 霍瑶红道:“那八成儿从别处出去了!” 孟中道:“不,红姑娘,跟刚才一样,几处窗户没开一扇,甚至于连动都没动过。” 霍瑶红道:“那就怪了,怎么会进去就没了影儿!” 霍刚双眉一扬,道:“走,跟我进去看看去。” 他大步当先,带着乃妹跟孟中、罗江又进去了。 梅梦雪从楼上下来了,到了近前道:“英,你看怎么样?” 诸葛英道:“梦雪,你也看见了,他进了小楼!” 梅梦雪道:“是啊,我看见你差点没抓住他!” 诸葛英道:“那怎会进去就跟石投大海一般,再也找不着踪影了。” 梅梦雪道:“刚才孟中跟罗江进去查的时候,我在楼上想了又想,只有一种可能……” 霍刚大步走了出来道:“他两个没留意,楼下有一扇窗户开过了,没拴,还留的有手印呢!” 霍瑶红跟着走了出来,道:“我说嘛,不是从窗户跑的,难道他会隐身,惜土遁不成?” 孟中跟罗江在后头,低着头没说话。 梅梦雪看了诸葛英一眼。诸葛英会意抬眼一扫道:“大家都别忙走,事情不寻常,我认为大家该商量,因为费家庄院的主人费大侠不在……” 霍刚道:“往后小心一点就是了,有什么好谈的!” 梅梦雪道:“前后两次,这一次更现了身,居心叵测,刚大哥不以为该谈谈么?” 霍刚迟疑了一下道:“既然大妹子也认为该谈谈,那就谈谈好……” 转眼望向诸葛英,道:“老弟,有什么要谈的,谈吧!” 诸葛英明知道他对自己成见未消,没在意,笑笑说道:“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我请几位移驾到小亭去!” 霍刚一点头道:“好吧,老弟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带着乃妹先走了过去。 小事就在费家庄院这后院的阴凉里,旁边踏着一座朱栏小桥,跟费啸天、梅梦雪所住那两座小楼成鼎足之势。到了小亭里,霍刚兄妹坐在一边,梅梦雪则坐在诸葛英的身边,孟中、罗江站在事外石阶上,怎么让都不肯进来坐,他两个始终以下人自居。 诸葛英没有强邀,由他二人了,他站在霍刚兄妹的对面,抬眼一扫道:“让我先告诉诸位,后进来这人是谁……” 孟中忙道:“诸葛大侠看见他了!” 诸葛英道:“不只是我,梅姑娘也看见了。” 罗江忙问道:“诸葛大侠,是谁?” 诸葛英道:“这个人在座的恐怕都不陌生,费大侠两个书童中的一个……,,霍刚浓眉一扬,站了起来:”老弟这是开玩笑……“ 诸葛英淡然说道:“我的话霍兄或许不信,梅姑娘在座,霍兄何妨问问她。” 霍刚望向梅梦雪,梅梦雪微一点头道:“刚大哥,还是我先看出来的!” 霍刚没说话,头一低,缓缓坐了下去,刚坐下,他猛然抬头。 “怎么会是啸天的书童?” 梅梦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孟中道:“这……这……这怎么……梅姑娘,是哪一个,白地还是黑儿。” 梅梦雪摇头说道:“相处这么久,我根本都不知道哪一个是白地,哪一个是黑儿,你这叫我怎么说?” 孟中道:“白地长得白净些,黑儿则……” 梅梦雪摇头说道:“夜色黑,能看出是谁就不错了。” 孟中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罗江自言自语地诧声说道:“怎么会是他两个之中的一个,自己家中也用得着鬼鬼祟祟见人就跑么,哼,他总是不等爷回来我非报请爷查明不可。”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罗大哥,不必了,我以为费大侠根本不会再回到他这费家庄院来了。” 罗江两眼一睁,刚要说话。 霍刚已然先开了口。 “老弟,你怎么说?” 诸葛英道:“霍兄没听清楚么?” 在刚道:“我听清楚了,我是问老弟怎么知道……” “很简单,”诸葛笑道:“霍兄知道,费大侠从‘六诏’返来之后,就带着所有的弟兄匆匆地又出门去了,没告诉霍兄他要上哪儿去,也没告诉霍兄他要干什么去,是不是?”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这是实情,可是你不能凭这一点说话……” 诸葛英截口说道:“霍兄,如果费大侠还会回来,刚才他不会在小楼中现身,等到咱们进去找的时候他又避而不见……” 霍刚霍地站了起来:“你说那头一回是啸天……” 霍瑶红眼着站了起来,道:“简直胡……” 倏地住口不言,不用她往下说,谁都知道她那句话是胡说八道。 诸葛英没在意,道:“是的,霍兄,这话是我说的!” 霍刚睁着环眼道:“老弟,你可别……我已说过了一次,要不是看在大妹子的份上,我早就和你翻脸了,刚才你明明说是啸天的书童……” 诸葛英道:“霍兄,这是第二回了!” 霍刚道:“怎见得头一回不是啸天的这个书童?” 诸葛英一指孟中、罗江道:“楼梯上的脚印我们都看见了,霍兄不信可以问问他二位,那脚印比他二位的都大,一个小书童有这么大的脚么?” 孟中道:“刚爷,诸葛大侠没说错,那脚印绝不会是书重的,至于诸葛大侠说先前那人是爷,我就不敢苟同了。” “对呀!”霍刚道:“”那也不一定就是啸天哪!谁也没看见……“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除了‘神鞭银驹’费大侠本人之外,谁能那么轻易地在孟大哥眼皮下脱身……” 孟中道:“诸葛大侠,武林中比孟中身手高明的可多如恒河之沙,孟中这点拙学算得了什么?” 诸葛英道:“看那双脚印,谁有那么大的个子……” 霍瑶红笑了:“照诸葛大侠这么一说,世界上大个子就只有费大哥一个了?” 诸葛英道:“当然不是此数,不过头一回那人要不是费大侠本人,他拿去费大侠常穿的几件衣裳干什么?他能穿么?几件衣裳又值几何?” x\霍瑶红一时没说上话来,霍刚开了,气势已减弱了不少,他道:“也不能就凭丢了几件衣裳就认……” “霍兄,”诸葛英含笑说道:“费家庄院是费大侠的,家是他自己的家,爱怎么进出,谁也管不了,我只是说费大侠不愿再回到费家庄院里来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霍刚脸上红了一红道:“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偌大一座费家庄院都不要了么,这是家产,价值难估,什么理由使他不要家了?”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恐怕要问费大侠自己了!” 梅梦雪突然激动地道:“诸葛大侠不便说我要说,那是因为他怕见咱们,也另有用心……” 霍刚征了一怔,旋即问道:“大妹子,怎么你也……” 梅梦雪道:“刚大哥,事情很明白,对费大侠,我比任何人都敬佩,刚大哥也知道,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长,我这是以事论事,不愿意对他的敬佩抹煞了许多该信的事实。” 霍刚道:“大妹子,你……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 梅梦雪道:“仇超和古翰是他的人,这刚大哥已经知道了?”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了!” 梅梦雪道:“仇超和古翰说过这种话,宫红和夏侯飞当年和他二人闹翻投向了邢玉珍,有这句话吧?那么费大哥他也知道四大凶人都在人世,一个没死,那为什么当时宫红下手刚大哥之后,‘血手印’证据明确,费大哥他偏不信宫红犹在人世……” 霍刚呆了一呆道:“这……这……” 梅梦雪截口说道:“这明明是费大哥袒护宫红,他为什么袒护宫红,总该有一个理由,宫红也是他的人……” 霍刚倒抽了一口冷气叫道:“大妹子,你可别……” 梅梦雪接着说道:“如今再让我说说二老的遇害,小兰看见了凶手,根据凶手的身材,衣着与功力,有八分可能就是宫红,为什么费大哥不指他,而硬指行凶的是司马杰,把司马杰打落‘梅花溪’下……” 霍刚脸色大变,惊叫说道:“大妹子,你,你是说……” 梅梦雪道:“刚大哥,我说费啸天杀了我的爹娘。” “大姐,”霍瑶红惊叫一声站了起来。 梅梦雪道:“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红妹要信我的就请坐下,我还有话说。” 霍瑶红没说话,但她坐了下去。 梅梦雪接着说道:“我想过了,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由于诸葛大侠的返来,引起了费啸天的强烈嫉妒,他心智超人,早就知道司马杰是诸葛大侠,因之他不惜杀诸葛大侠以消恨,后来诸葛大侠遇救没死,去了‘六诏’,他又藉口助诸葛大侠一臂之力带着人赶往‘六诏’,就是他这为什么在‘六诏’当面不信诸葛大侠就是‘玉书生’而以武相向,要杀诸葛大侠的原因在此,要不是邢玉珍护住了他,诸葛大侠只怕也早死在六诏了……” 诸葛英道:“梦雪,我怎么没有从头到尾想一想?” 梅梦雪道:“我想了,现在你也明白了,不也一样了……” 一顿接道:“还有,刚大哥,你知道费啸天为什么要杀我的爹娘么?” 霍刚整个人都楞在那儿,道:“这……这我不知道……” 梅梦雪道:“那是因为他想得到我,让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一点依靠都没有,不得不投向他这费家庄院里来,还有……” 接问道:“刚大哥知道他为什么派官红杀你而不动红妹么?” 霍刚叫道:“大妹子,莫非……” 梅梦雪道:“那用心和杀我爹娘的用心一样!”\霍瑶红惊叫一声,玉手掩上了胸口。 霍刚霍地站了起来,形态怕人。 梅梦雪道:“刚大哥,不要这样,这样与事无补……” 霍刚突然开了口:“老弟,我霍刚瞎了眼,好不羞愧……” 诸葛英道:“刚大哥,这本难怪,谁叫世人皆知‘金鞭神驹’人中英杰,盖世奇豪,谁叫他赢得世人的一致尊仰。” 梅梦雪道:“为情嫉很,这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我也不怪他,可是他不该狠着心肠杀人,这我不能原谅……” 霍刚突然机伶一颤,口齿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诸葛英道:“刚大哥可是因为他回来后放过了刚大哥而感觉庆幸?” 霍刚苦笑道:“老弟说着了,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不然,刚大哥,”诸葛英道:“除了宫红和查三影外,无人能疗刚大哥这‘血手印’之伤。” 霍刚面陡然一变,道:“这么说来,他还是救了我……” “也不然,刚大哥,”诸葛英道:“只要能找到宫红,刚大哥便不难康复。” 霍刚缓缓低下了头,但旋即他又抬起头来叫道:“费啸天他……他究竟躲在哪儿……” 诸葛英道:“我以为不难找到他!” 崔刚道:“怎么,老弟知道……” 诸葛英道:“刚大哥别忙问我他躲在何处,且让我来分析一下前后两次何不能揭着人和这座古怪的小楼……” 顿了顿,接道:“刚大哥以为费啸天那书童是从窗户走的么,是不?” 霍刚道:“不错,有扇窗户没挂,还留有手印!” “不然,刚大哥,”诸葛英摇头说道:“他和费啸天一样地是在小楼里离奇地失了踪!” 霍刚道:“老弟,那扇窗户明明留有……” 诸葛英道:“刚大哥,你请听我说,孟大哥进去看过,特别留了意,也曾把他的所见告诉了我,在书童没来之前,窗户全拴着绝无一扇开也没有一处有手印,书童所以这么做,那只是惑人耳目的一套手法……” 霍刚道:“怎么说,惑人耳目的一套手法?” 诸葛英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那该是费啸天自己来取走衣物惊动人而又离奇的失踪之后,唯恐咱们发现他的藏身处,才派他的书童前来施出这手法以惑咱们的耳目,要不然这费家庄院夜晚到处可走,那书童为什么偏又折回小楼呢? ……“ 霍刚猛一点头道:“不错,老弟圣明……”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费啸天他虽有过人的心智,但这一着他施差了,他要是命那书童从别处脱身,咱们或许不会留意那小楼古怪,偏偏他命那书童折回小楼,施上这么一着惑人耳目的手法,倒使我对小楼费了心思留了意,我敢说那书童只是开了开窗户,故意在窗户上留下了手印,但绝没有从窗户走……” 霍刚道:“那么老弟以为费啸天和他的书童,前后两次是从哪儿走脱的?” 诸葛英道:“这就要谈谈那座小楼了……” 只听孟中悲愤地大叫一声。 诸葛英闪电一指点了出去。 ------------ 第十八章 再看时,孟中一张脸脸色怕人,眼角裂了,嘴唇边上渗出了血,整个人像是怔在了那儿,一动不动。 在场几个人,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霍刚浓眉一扬,当即说道:“孟中,你这是……” 诸葛英淡淡然开了口:“孟大哥值得么?” 孟中缓缓低下了头,牙关里进出三个字来:“我不信!” 诸葛英道:“那孟大哥就更不该也不必出此下策了。” 孟中猛然抬头,目光如炬,震声说道:“诸葛大侠,爷他对孟中几个恩高义厚!” 诸葛笑道:“我不敢说这不是实情,只是,孟大哥,所谓殉主之举大可不必,古来奔暗投明之事不乏明例……” 孟中凄然一笑,摇头说道:“诸葛大侠不知道,打当初孟中几个初进费家庄院时,心里就打定了主意,生是费家人,死是费家鬼……” 诸葛英道:“孟大哥,请恕我直言,孟大哥,何其愚?” 孟中道:“诸葛大侠,古来也不乏愚人!” 诸葛英还待再说。 罗江突然矮身曲下一膝,低着头道:“诸葛大侠,罗江几个祈求成全。” 诸葛大侠忙闪身避向一旁,道:“罗大哥请起来说话。” 罗江没动,道:“诸葛大侠,罗江几个心意早决,万请诸葛大侠成全。” 诸葛英大感作难,眼前费啸天这几个得力左右,无一不是一流高手。 武林精英,一时英豪俊杰,他怎么能眼睁睁地任他几个以身殉那不值得殉的费啸天而不闻不问。 他皱了眉,还没有说话梅梦雪突然说道:“一个人只打定了生意要死,那是拦也拦不住了,谁也不能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我不反对这种壮烈的行为,只是你二人可愿听我一句话?” 孟中道:“您请说,我两个洗耳恭听!” 梅梦雪道:“你两等些时日再自绝不迟!” 孟中目光一凝道:“您这话……” 梅梦雪道:“等诸葛大侠搜全了一切的证据,证明费啸天确是个不仁不义,欺世盗名的人之后再说。” 孟中苦笑说道:“梅姑娘,孟中几个不糊涂,是非黑白还分得清,适才听诸葛大侠的分析,八九不差……” 梅梦雪摇头说道:“那只是诸葛大侠一个人的看法,究竟与事实相左几许谁也不敢说,我不说了么,我现在不反对,也不阻难,你两个多在这世上待两天又何妨。” 孟中口齿唇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梅梦雪转眼望向罗江道:“孟中已经听我的了,你怎么说?” 罗江迟疑了一下,道:“罗江不敢不听。” 梅梦雪道:“那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罗江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梅梦雪转眼望向诸葛英,诸葛英只一指点向孟中。 孟中应指欠身说道:“谢诸葛大侠和梅姑娘成全之恩!” 梅梦雪道:“你别再让人心里难受了!” 这时候霍刚的神色才松了下来,他开口说道:“费啸天他应该羞煞愧煞,就凭这几个他就应该幡然悟过,自碎天灵消弭罪孽,世间事也真怪,越是这种人越能得忠于左右,真太不公平……” 孟中和罗江低着头,都没有说话。 诸葛英却道:“孟大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孟大哥……” 孟中道:“您仅管问就是。” 诸葛英道:“我并不勉强孟大哥非答不可……” 孟中双眉扬了一扬,道:“孟中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就是。” 诸葛英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谢谢孟大哥了……” 顿了顿,接问道:“孟大哥进费家庄院有多久了?” 孟中道:“孟中几个是在老爷子去世之后三年,才进费家庄院的,屈指算算到如今该有五六个年头了。” 诸葛英道:“孟大哥几位初进费家庄院的时候,费家庄院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么?” 孟中凝目问道:“诸葛大侠是指……”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该直接了当的说,我是说费啸天这座小楼,是盖在几位进费家庄院之先呢,还是盖于几位进费家庄院之后?” 孟中道:“诸葛大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问我爷这座小楼的古怪处究竟在何处?”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正是。” 孟中道:“诸葛大侠,您白问了!” 诸葛英道:“孟大哥不知道?” 孟中道:“诸葛大侠,孟中是有一句说一句,孟中几个所以愿以身殉主,那是因为爷待我几个恩高义厚,至于爷所做的这件事,孟中几个却……”‘诸葛英没容他说下去,截口说道:“我要信不过孟大哥,我就不问了!” 孟中道:“谢谢诸葛大侠,爷的这座小楼可有年间了,孟中几个自进费家庄院这座小楼就有了,听说这座小楼的岁数比我们爷都大!” 诸葛英道:“这么说它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了?” 孟中道:“我是这么听说的,确不确实不敢说,以我看这应该假不了。” 诸葛英目注梅梦雪。 梅梦雪缓缓开口说道:“那应该是在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盖的……” 霍刚道:“算算年头该是在那时候。” 梅梦雪道:“孟中是不知道这小楼的古怪处在哪里,要不然他不会几次也在小楼各处搜寻,还查看窗户。” 诸葛英点了点头,没说话。 孟中道:“以我看这座小楼里必有几处秘密门户。” 诸葛英道:“正是,不然这前后两个,怎么那么轻易就脱身? 只是不知道那些秘密门户究竟在何处……“ 霍刚道:“进去找上一找,还愁找不出来么?” 诸葛英摇摇头说道:“费啸天不是等闲人物,他所设计的秘密门户也绝不等闲,再说,假如一找就找出来了,那这世上懂安装机关消息的人,也就算不得稀罕人物了!” 霍刚点头说道:“老弟说得是,是我没多想……” 两眼猛地一睁,道:“老弟,拆了他这座小楼行不行?” 诸葛英没说话,扫了孟中罗江一眼。 “怎么?”霍刚道:“老弟是怕他两个不同意咱们这么做?” 诸葛英没想到他会一言道破,这话他难以作答,笑笑,仍没说话。 霍刚浓眉一扬,望向孟中和罗江,道:“会么,你两个?” 孟中迟疑了一下道:“刚爷,不管怎么说,孟中、罗江仍是费家的人,在爷没回来之前,我两个不敢擅自做主……‘” 霍刚道:“怎么,你两个……” 孟中道:“爷不在家,职责所在,刚爷原谅。” 霍刚道:“我要是非拆不可呢?” 孟中道:“刚爷,孟中、罗江誓死保护费家庄院的一草一木。” 霍刚浓眉一皱道:“你两个这是何苦?” 孟中道:“我刚说过,职责所在,您千万原谅。” 霍刚没说话,转眼望向诸葛英,诸葛英道:“啊大哥,孟大哥和罗大哥是对的!” 霍刚道:“那……那就算了……” 霍瑶红突然说道:“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霍刚转眼过去道:“不算怎么办,你说,你能筹个什么好主意?” 霍瑶红道:“进去找呀,进去多找找,我不信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再说那也总比在这地空口说白话有希望得多!”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霍姑娘说得是……” 霍刚霞地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去找找去,分头找,非找它出来不可,哪怕多费些时日也在所不惜,不找出它来就不罢手!” 转眼望向孟中,罗江:“进去找找,不损坏一草一木,这总行吧?” 孟中迟疑了一下道:“刚爷,我两个不敢拦。” 霍刚一点头道:“那就好,我前头带路了。” 迈大步径自出亭而去。 霍瑶红紧一步踉了出去。 梅梦雪望向诸葛英,道:“你看有希望么?” 诸葛英摇摇头道:“恐怕是白费工夫白劳神!” 梅梦寻没再说话,站起来走了出去。 霍刚偕同乃妹霍瑶红走在最前头,当然他兄妹俩最先抵达楼前。 他兄妹俩刚到小楼前,突然一线黑光自小楼里打出,电一般地射向霍刚胸口。 那一线是黑光,大黑夜里难看见,加之它射势快捷如电,霍刚没能及时发觉,但它却没能瞒过当世称最的诸葛英,只听他一声轻喝:“刚大哥留神暗器!” 身随话动,话声未落入已到,一掌拍去,那线黑光被震斜飞,“嗤!”地一声落在丈余外,地上冒起一缕淡淡的烟。 霍刚吓出一身冷汗,可也陡添三分火,浓眉一扬,喝道:“妹妹陪大妹子留在外头,我和老弟进去会会高人!” 他可不管他身上仍带着“血手印”的伤,话落闪身就要往小楼里扑。 诸葛英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刚大哥,使不得!” 霍刚被他拉得往后一个踉跄,扭过头来道:“老弟,咱们还怕那些破铜烂铁不成?” 诸葛英摇头说道:“破铜烂铁不足惧,我也从没把它放在眼里过,怕只怕如今这座小楼里还有更阴狠歹毒的埋伏!” 霍刚道:“还有什么更阴狠歹毒的埋伏,大不了是几个人……” 诸葛英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刚大哥,别忘了,他要除的就是你和我,你我要这么闯进去,岂不正中人之下怀,如果我没料错,刚才那暗器该是有用意的,其用意不外诱咱两个进去!” 霍刚脸色为之一变,道:“那……难不成咱俩得担上梦雪和瑶红护驾?” 诸葛英摇头说道:“刚大哥,一旦点破,羞恼成怒,那一样的没用。” 霍刚一怔,还待再说,蓦地小楼里传出个冷冰冰,阴侧侧的话声:“毕竟还是‘玉书上’高明,要不是他这一拦,你两个如今早做了泉下之魂冤死鬼了” 霍刚勃然色变,喝道:“匹夫何人?” 那冰冷阴侧话声道:“霍刚,你敢出口不敬,我警告你!一旦到了时候我要把你剥皮抽筋撕成一块块……” 霍刚大叫说道:“好匹夫,你给你霍大爷出来……” “霍刚,”一声冰冷轻笑,充满了轻蔑:“后生小子,乳臭未干,我若现在出去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霍刚大叫一声,就要往小楼扑去。 诸葛英又拦住他了,目注小楼,淡然说道:“答我问话,阁下何人?” 那冰冷阴侧话声道:“诸葛英,他想死你为什么非拦不可。” 诸葛英道:“答我问话,阁下何人?” 那冰冷阴侧话声仍未落,道:“诸葛英,你两次坏我的事……” 诸葛英沉声喝道:“答我问话,你是何人?” 这一声,像夜空里起了个闷雷,震得宿鸟惊飞,小楼晃动,落叶沙沙而下。 “好精湛的内功真气,”楼中那人一声惊喝说道:“诸葛英,你‘玉书生’在当世称奇称最,智慧之高应是无人能比,你猜猜我是谁?”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那还不容易么,必是宫红,夏侯飞两个匹夫中的一个。” 霍刚大叫一声:“宫红,这匹夫……” 只听楼中那人怪笑说道:“果然名不虚传,诸葛英,你能肯定一下么?”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道:“你应该是‘银骷髅’夏侯飞。” 楼中人惊声说道:“高明,高明,高明之极,诸葛英,单凭这一点我就服了你,这要是较量一阵的话,这一阵我已经输了……” 诸葛英道:“只碰见我,哪一阵你也赢不了!” 楼中夏侯飞听若无闻,问道:“让我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诸葛英道:“你应该知道,仇超、古翰、宫红三个我都见过,你这话声听来陌生……” 夏侯飞道:“那也不一定非是我夏侯飞不可啊!”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把你看得很高,你怎么自贬身价。” 夏侯飞讶然说道:“诸葛英,这话怎么说?我何会……” 诸葛英道:“你那主人派出的自不会是等闲庸手,酒囊饭袋,那么既不是仇超,古翰,宫红,还会有谁?”\夏侯飞扬起一阵长长的怪笑,笑了良久,方自歇止敛住,道:“多谢了,多射了,诸葛英,你这话顿令我有天下英雄唯足下与飞而已之感,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循情和放你一马,留你个全尸。” 诸葛英道:“那么我也谢谢!” 夏侯飞道:“别客气!” 诸葛英倏转话锋道:“夏侯飞,你那主人派你来,是来干什么的?” 夏侯飞道:“你刚才不是猜着了么,怎么还问,自然是取你跟霍刚之命,迎得梅,霍二位姑娘而去的了!” 霍瑶红叱道:“夏侯飞,你住口!” 夏侯飞嘿嘿怪笑说道:“霍姑娘好大的脾气,我家少主如何吃得消!” 霍瑶红娇靥一红转白,方待再说。 梅梦雪已然淡淡说道:“红妹,在唇舌上咱们是要吃亏的。” 霍瑶红立即闭上檀口,不再言语。 只听夏侯飞道:“怎么霍姑娘脾气又变好了。” 霍瑶红没理他,诸葛英接过了口,道:“夏侯飞,你那少主呢,他现在何处?” 夏侯飞道:“诸葛英,你胸罗极丰,应该知道贾岛那首五言绝句。”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夏侯飞道:“果然高才,正是。” 诸葛英道:“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宫红呢,他又在何处?” 夏侯飞道:“你问他干什么?” 诸葛英道:“我打算跟他叙叙旧,请他帮我这位友人疗疗伤。” 夏侯飞笑道:“诸葛英,你这话令我有啼笑皆非之感。” 诸葛英道:“你是说他不会答应?” 夏侯飞道:“你以为他会答应?” 诸葛英道:“只要我跟他见了面,他会答应的。” 夏侯飞道:“难就难在你见不着他的面。” 诸葛英道:“所以我才问你他现在何处?” 夏侯飞道:“告诉你又何妨,自然是在我家少主左右。” 诸葛英道:“夏侯飞,你这话等于没说。” 夏侯飞道:“谁说的,你问我他在何处,我告诉你他就在我家少主左右,这有什么不对!” 诸葛英明知他不会说,再扯下去那是多费唇舌耗工夫,当即转了话锋说道: “这么说,你四个,当年的四大凶人都是费啸天的人?” 夏侯飞道:“本来就是。” 诸葛英道:“我很纳闷。” 夏侯飞道:“你纳闷什么?” 诸葛莫道:“你家少生怎么会承认杀害梅家二老跟霍大侠……” “这还纳闷么,一旦纸包不住火,谁还瞧不见那火光么,就是这道理,你明白么,还纳闷么?” 诸葛英扬了扬眉,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说得是,一旦纸包不住火了,那还怕人看不见火光么,好怪,那么,夏侯飞,你那主人为什么还怕人知道他在何处?” 夏侯飞嘿嘿笑:“这又是另一回事了,你明白么?” 诸葛英道:“我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回事?” 夏侯飞道:“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我家少主暂时还不愿跟你正面冲突……”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那只怕是他另有所谋吧!”\夏侯飞道:“另有所谋,我家少主除了取你跟霍刚之命,一箭双雕,得梅霍二位姑娘外,还另有什么所谋?”“诸葛英道:“”那就要问你家少主自己了,他明白。“夏侯飞道:“那是当然,自己的事,哪有自己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听你的口气,似乎你也有些明白?” 诸葛英道:“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糊涂人。” “那当然,”夏侯飞笑道:“你何止不糊涂,简直有过人的智慧……” 诸葛英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夏侯飞道:“那么你说说看,我家少主另有什么所谋?” 诸葛英道:“凡事何必非说破不可……” 夏侯飞嘿嘿笑道:“还是说说的好。” 诸葛笑道:“你是不信我知道你家少主另有什么所谋?” 夏侯飞道:“对人对事,我一向抱着怀疑的态度,我非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我绝不轻易相信它是真的。”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你不信那就算了,我并不勉强你……”夏侯飞突然一声惊喝: “诸葛英你敢……” 倏住口不言。 诸葛英微愕说道:“夏侯飞,你怎么了?” 只听夏侯飞冰冷说道:“诸葛英,你敢跟我玩心眼儿,想让我上你的大当……” 诸葛英目中厉芒一闪道:“夏侯飞,你这话……” 夏侯飞道:“你故意跟我东拉西扯,是要想从我的话声中判断我的所在,认定我的位置,藉以找寻那……” 倏又住口不言。 霍刚恍然大悟,向着诸葛英投过佩服一瞥。 诸葛英倏然笑道:“夏侯飞,你明白了?” 夏侯飞冰冷说道:“你当夏侯飞是个傻子?” 诸葛英道:“你不是么,你以为你够高明,论斗智,我把你当成三岁孩童,戏弄于股掌之上,要不是另有别人提醒你,阻止你,恐怕你还糊里湖涂地蒙在鼓里呢……” 夏侯飞羞怒喝道:“诸葛英,你……” 诸葛英道:“告诉我,是哪位高明人物提醒你的?” 夏侯飞道:“你管不着……” 诸葛笑道:“除了你那少主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这么高明……” 只听另一冰冷阴恻话声透楼传出:“诸葛英,你过于小视天下人了。” 诸葛英转望霍刚道:“刚大哥,这才是宫红。” 霍刚脸色陡变,怒喝说道:“宫红匹夫……” 宫红一阵阴笑说道:“霍刚,你的生死握在老夫手中,还敢对老夫无礼!” 霍刚须发俱张,厉声说道:“宫红老匹夫,好教你知道,霍刚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今后乃为我那梅伯父母报仇雪很,若不活劈了你这老匹夫,誓不为人。” “霍刚。”宫红沉声说道:“这话是你说的?” 霍刚道:“不错,字字出自我口,你听真切了!” 宫红道:“我听真切了,你也死定了。” 霍刚还待再说梅梦雪突然跨前一步,道:“刚大哥,你歇歇,让我问问他。” 霍刚扭过头来道:“大妹子,你要问他什么?” 梅梦雪没答理,径自向着小楼发话说道:“你是‘血手印’宫红?” 宫红话声忽转恭谨,道:“是的,梅姑娘?” 梅梦雪道:“我希望你据实答我数问……” 宫红道:“您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梅梦雪道:“你是谁的人?” 宫红讶然说道:“我是谁的人,您这话……” 梅梦雪道:“我是问你那少主是不是费啸天?” 宫红道:“您原来是问这,是的,梅姑娘。” 梅梦雪道:“‘金鞭银驹’费啸天?” 宫红道:“梅姑娘,我没听说世上还有第二个跟我家少主同名同姓的人。” 梅梦雪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宫红道:“那您不用置疑,这世上只有一个‘金鞭银驹’。” 梅梦雪道:“那下手霍大侠是你了?” 宫红道:“是我,梅姑娘。” 梅梦雪道:“杀我爹娘的也是你了?” 宫红道:“是的,梅姑娘,就是我。” 梅梦雪道:“霍梅两家跟你何仇何恨,你为什么……” 宫红道:“梅姑娘,霍梅两家跟我宫红无仇无恨,是我家少主的令谕,我是奉命行事,还请梅姑娘原谅。” 梅梦雪还待再说,只听身后砰然一声,她倏有所悟,一声“不好”尚未出口,诸葛英身如电闪扑了过去。 但,已然太迟了,孟中已然倒下,一颗头颅血肉模糊,诸葛英抓住了的肩膀,罗江脸上带着凄惨笑意,鲜血顺着嘴面外渗。不住地往下淌。 海梦雪呆住了,霍刚,霍瑶红俩也呆住了。 突然,罗江两眼一闭,身子软了。 诸葛英缓缓向地把罗江放下,默默地转过了身。 梅梦雪悲声说道:“我一听说宫红把他俩给忘记了,我原想拖一个时期的,没想到我反而害了他俩,这不等于我亲手杀了他们么……” 诸葛英双眉一扬,望着小楼说道:“宫红,叫你那少主跟我说话。” 宫红道:“诸葛英,你要干什么?” 诸葛英道:“我叫他看看两个壮烈殉主的忠主之士。” 霍刚厉喝说到:“宫红匹夫,你住口……” 宫红怪笑一声道:“孟中跟罗江么,是他两个傻,那怪谁?” “霍刚,”宫红冰冷说道:“你鬼叫个什么,这么大的个子就只会鬼叫,是英雄就进小楼来跟我一决雌雄。” 崔刚被激得须发暴张,怒笑一声,当真要扑。 诸葛英抬手一拦,望着小楼冰冷说道:“宫红,你不必激霍大侠,我跟霍大侠迟早会进去找你们的……” 宫红道:“莫非你已经知道你要找的在何处了。” 诸葛英道:“我不妨告诉你,尽管有人提醒了夏侯飞,但已经迟了,我已经从他的说话处所,判断出那暗门在何处了。” 宫红道:“真的么,在何处,你说说看。” 诸葛英道:“夏侯飞站立的位置在楼梯旁,等人提醒了他之后他又移往门边,我判断那暗门应该在楼梯一带。 宫红怪笑一声道:“果然高明,老夏,你少不了要吃少主的苦头了……” 霍刚怒声说道:“老弟,既然已知道门之所在,咱们还等什么?” 宫红怒笑接了口:“霍刚,你不必进来了,你敢么,瞧!” 这一声“瞧”甫出口,小楼里面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小楼里火光熊熊,红光处透。 霍刚呆了一呆,忙道:“不好,他们放了火……” 诸葛英也为之了怔,刚待有所行动,夜空中适传来两声霹雳般沉喝:“夏侯飞,宫红,你两个休走,老伙伴来了。” 两条人影破空射落,便欲扑向小楼,及至发现小楼已经火起,又硬生生刹住身形,双双喝道:“匹夫,你俩竟敢……” 诸葛英两眼一睁,道:“仇超、古翰Z” 来人可不正是身着大红袍的“神力霸王‘仇超,穿一袭黄色长衫的”铁手追魂“古翰。 这一句话怔住了梅梦雪、霍刚兄妹三个人。 本来是,他两个怎么敢来,又来干什么。 这时候仇超跟古翰,竟然双双转过身来,向诸葛英身前一欠身:“正是仇超、古翰,见过诸葛大侠。” 诸葛英刚刚又复一怔,仇超、古翰四道目光已投向梅梦雪道:“这位可是梅姑娘?” 诸葛英道:“正是梅姑娘。” 仇超、古翰二人又一欠身,齐声说道:“少主命我二人代问梅姑娘好,并让我二人先行赶来带了回话,少主已率弟兄们赶回,马上就到。” 梅梦雪跟诸葛英诧异欲绝地对望一眼,然后转眼过去问道:“你家少主现在何处?” 古翰道:“梅姑娘不必问这些,详情等我家少生赶返后自会奉知。如今还是先擒夏侯飞宫红两个匹夫要紧……” 随即转望诸葛英道:“诸葛大侠,能有办法灭火么?”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小楼火势已大,已经烧到了外头,一片火光直上灵云,好不吓人。 诸葛英收心定神,平静地微一摇头道:“火势已大,来不及了,让我先弄清楚……” 一声清朗长啸从远处传了过来。 古翰立即说道:“少主已到,诸葛大侠有什么疑问跟我家少主谈吧,我二人奉命擒那两个匹夫,不敢再耽误,告辞了。” 双双破空拔起,飞射而去。 诸葛英双眉一场,刚打算追,只听夜空中传来一声沉喝:“弟兄们,先救火。” 几十条人影飞射入院,立时忙了起来,紧接着一人飞射落地,只见青袍一袭,满身风厚,英俊而滞洒,可不正是“金鞭银驹”费啸天。 他落地先含笑对诸葛英道:“诸葛兄别来无恙。” 然后转向梅梦雪:“雪妹回来了,一路辛苦,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找着了诸葛兄便不算白跑,可喜可贺。” 霍刚兄妹直发楞,瞧瞧诸葛英,又望望梅梦雪。 梅梦雪站在那儿像没听见。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开了口:“费大侠……” 费啸天一眼瞥见了孟中跟罗江的尸身,一怔道:“诸葛兄,这是……” 诸葛英淡然说道:“他二位是壮烈殉主。” 费啸天陡然色变,大叫一声:“壮烈殉主?孟中,罗江……” 转身扑了下去,没听见声,只见他混身颤抖,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过了身,两眼都红了,满脸是泪债,道:“我明白了,血债血还,这笔帐我会索讨,来人!” 四名黑衣壮汉拣了过来。 费啸天一抖手道:“抬走择期厚葬。” 那四名壮汉应了一声抬起孟中、罗江的尸身走了。 费啸天举袖擦了擦泪,道:“诸葛英,我先着仇超、古翰二人返来,可曾见着他二人……” 诸葛笑道:“他二人追夏候飞跟宫红去了。” 费啸天点了点头道:“好匹夫,毁我产业,更欲害我身败名裂,陷我于万劫不复,这笔债要怎么个算法……” “费大哥。”梅梦雪突然开口。 费啸天忙道:“雪妹。” 梅梦雪道:“可能让我问你几句话么?” 费啸天道:“雪妹这话……那还有什么不能的,雪妹只管问就是。” 梅梦雪道:“费大哥命仇、古二人追擒宫红。夏侯飞?” 费啸天道:“是的,雪妹,难道有什么不要么?” 梅梦雪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不妥,我只要知道为什么?” 费啸天道:“我刚不是说过么,他二人毁我产业,害我……” 梅梦雪道:“这我听见了,而且字字真切,只是他二人不是费大哥的人么?”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谁说的,雪妹谁说他二人是我的人?” 诸葛英毅然说道:“是我的推测……” 梅梦雪道:“他二人刚才也亲口承认了。” 费啸天陡然扬眉,旋即又故去威态微微点了头道:“雪妹请听我说说看,他二人还说宫红下手刚大哥,杀害二老是受我的指使,奉我之命行事,可是?” 梅梦雪点头说道:“不错?” 费啸天道:“那么雪妹看呢?” 梅梦雪道:“我不敢信,可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弄清楚。” 费啸天点头说道:“那是应该的,这件事倘不弄清楚,不但我跟雪妹将反目成仇,而且跟诸葛大侠,刚大哥之间的误会也永远难消……” 梅梦雪要说话,费啸天已然接着说道:“雪妹请先听我说。”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费大哥,我一样样问,你一样样为我释疑,行么?” 费啸天道:“也好,雪妹怎么说就怎么办就是。” 梅梦雪道:“让我先从头问起,当初二者遭害之后,费大哥叮知道是宫红下的毒手。” 费啸天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宫红还在人世。” 梅梦雪道:“费大哥怎会不知道,仇超跟古翰是费大哥的人,难道他二人也不知道,没对费大哥说么?” 费啸天道:“说来雪妹也许不信,仇超跟古翰一直没对我提过,直到我错把诸葛兄打下断崖后,我才逼问他二人,那时他一二人才告诉我宫红踉夏侯飞活着,早在当年已投向邢玉珍话声一顿,接道:”当时我心里十分愧疚,所幸诸葛兄吉人天相,我未铸成大错,也就因为这使我赶往六诏助诸葛兄一臂之力,想藉此稍减我对诸葛兄的愧疚。“梅梦雪道:“这就不对了,他二人为什么不早把实情告诉费大哥呢。” “一句话,雪妹,”费啸天道:“早在他四人跟随查三影时,仇超古翰踉夏侯飞宫红二人就合不来,时而暗斗,但慑于查三影不敢明斗,后来仇、古二人既归依先父,唯恐先父也将夏侯飞、宫红二人一并收留,所以言他二人已死,以绝先父之念。” 梅梦雪道:“那么到了‘六诏’之后,费大哥又为什么不信诸葛大侠是‘玉书生’进而以武相向,欲将他置于死地呢?” 费啸天看了诸葛英一眼,道:“雪妹知道,在去‘六诏’之前,我一直没见过诸葛兄‘玉书生’长得什么样子,我全然不晓……” 梅梦雪道:“这我知道。” 费啸天道:“这是一个原因,还有那就要怪诸葛兄自己了。 诸葛英没说话。 梅梦雪却问道:“怎么反而怪他呢?” 费啸天道:“我先问一句,诸葛兄去‘六诏’是干什么去的?” 梅梦雪道:“当然是找邢玉珍去的。” 费啸天道:“找着了邢玉珍之后呢!” 梅梦雪道:“杀邢玉珍以报查三影之仇。” “这就是喽。”费啸天道:“我在‘六诏’遇见的那位‘玉书生,不但自己不杀邢玉珍,更不让我杀邢玉珍,雪妹想想看,我怎么敢相信他是真的。” 梅梦雪道:“费大哥当时怎么说‘玉书生,已死在。梅花溪’……” 费啸天道:“我既然不敢相信他就是‘玉书生’,只好这么说了。”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费大哥也要杀邢玉珍,以履行先人对仇、古二人的诺言,这一说可是真的?” 费啸天道:“雪妹,这半点不假。,,”梅梦雪道:“听诸葛大侠说,邢玉珍冤枉,错在查三影,这费大哥相信了。” 费啸天转眼望向诸葛英道:“诸葛兄相信么?” 诸葛英道:“在没有获得确切证据之前,我不敢妄言信否。”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看来诸葛兄对先人的遗言……” 诸葛英立即截口说道:“费大侠错了,先人的遗言是一回事,查三影与邢玉珍谁是谁非又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费啸天道:“那么我请教,倘若错在邢玉珍呢。” 诸葛莫道:“费大侠,这还用问么!” 费啸天道:“要是错在查三影呢?” 诸葛英道:“那我自然不便再为难邢玉珍。” 费啸天道:“那么诸葛见对先人的遗言……” 笑笑住口不言。 诸葛英道:“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先人遗言报恩,而冤杀一个可怜的女人,那我宁可违背先人的遗言。” 费啸天道:“那这恩诸葛兄又将如何个报法,大丈夫恩怨分明,不管查三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对诸葛兄的先人总是有因诸葛英道:”到时候我自然有所报偿。 “ 费啸天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诸葛兄不一样,我不相信邢玉珍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我拥有两个最好的人证。” 诸葛英道:“仇超跟古翰?” 费啸天点点头说道:“是的,诸葛兄,这已经很够了,假如再加上另两个,跟我亲身听取来的,那就更够了。” 诸葛英道:“费大侠是指宫红跟夏侯飞?” 费啸天道:“他两个是邢玉珍的人,奉邢玉珍之命先下手刚大哥,又杀害费啸天的伯父母,邢玉珍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似乎不必再去求证了。” 诸葛英道:“费大侠确认宫红跟夏侯飞是邢玉珍的人?” 费啸天点点头说道:“当然,我可以拿‘金鞭银驹’四字担保。” 诸葛英道:“费大侠是根据仇超、古翰二人的说法作此定论的么?” 费啸天摇头说道:“不只是他二人的说法。” 诸葛英道:“费大侠还根据什么?” 费啸天继续说道:“我还根据邢玉珍自己的招供。”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邢玉珍自己的招供?” 费啸天点头说道:“不错,诸葛兄,邢玉珍自己的招供。” 诸葛英凝目说道:“我在‘六诏’似乎没听见邢玉珍说过什么?” “那当然,”费啸天道:“这我也知道,无如邢玉珍作这招供时,她人并不是在‘六诏’。” 诸葛英讶然说道:“不是在‘六诏’那是在什么地方?” 费啸天道:“龙门。” 诸葛英怔了一怔道:“龙门?” 费啸天道:“不错,龙门。” 诸葛英还没有再问。 梅梦雪已然说道:“费大哥何时去了龙门?” 费啸天道:“雪妹难道没听刚大哥说过,我从‘六诏”一回来便带着弟兄们匆匆地出去了。“ 梅梦雪道:“刚大哥说了,难道费大哥是去了‘龙门’?” 费啸天点头说道:“在‘六诏’我料邢玉珍必会到中原来,所以我先一步地赶了回来,我又料她必到‘吕梁’来,所以我带着弟兄们在‘龙门’及‘禹门口’渡头四岸布上了长达数十里的桩卡,只等邢玉珍到来……” 梅梦雪道:“她来了?” 费啸天道:“是的,雪妹,她来了,我没有料错,我在黄河渡口跟她碰上了头,会了面,一点不差,竟然派官红、夏侯飞二人走在前头,先潜来了中原,这是邢玉珍亲口告诉我的,她还肆无忌惮地把她以派宫红、夏侯飞二人先进中原的阴谋告诉了我,因之我命仇、古二人先行赶返,自己随后匆匆赶回梅梦雪道:”她是怎么说的?“费啸天道:“那不外是两字嫁祸,要把一切罪孽根在我身上,害我身败名裂,陪我于万劫不复之绝境……” 梅梦雪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啸天道:“当然是因为我要杀她。” 梅梦雪道:“既称阴谋,便是秘密,她怎会把秘密轻易告人?”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只因为她自认有十分把握,有把握使雪妹、诸葛兄以及刚大哥几位信她而不信我,所以当她派官红、夏侯飞二人施展阴谋,我身在‘龙门’,难以分身兼顾之际,她并不怕我知道。” “邢玉珍呢,”梅梦雪道:“费大哥杀了她么?” 费啸天苦笑摇头说道:“雪妹,邢玉珍成名多年,不同等闲,我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十把过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容脱身飞去……,,梅梦雪道:”那就不对了,既然她的功力远较费大哥为高,她为什么不杀费大哥,干脆就在‘龙门’施下杀手……“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那何如先使我身败名裂,陷入绝处,然后再死在诸葛兄或者是雪妹之手,再说,我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要杀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宫红、夏侯飞,怎会出现在费大哥的小楼里,这事费大哥如何个解释法。” 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我告诉你个从未对外人提过的秘密,真要说过来,这费家庄院原来并不是费家的。” 梅梦雪:“那么。这费家庄院原是-…。” 费啸天道:“说来雪妹也许不信,这费家庄院原是查三影的。” 这话不只是梅梦雪听得呆了一呆,连霍刚兄妹跟诸葛英也之一怔。 只听梅梦雪道:“怎么,这产业原是……” 费啸天点头说道:“是的!雪妹,邢玉珍跟查三影总算夫妻一场,我这家庄院里的一草一木她当然清楚,宫红跟夏侯飞二人自然也摸得透澈。” 梅梦雪讶然说道:“这费家庄院怎么原来会是查三影的?” 费啸天道:“家父是个萍飘四海,浪迹天涯的武林豪客,没有家,没有一定的居处,那查三影死后,邢玉珍逃逸无踪,这座庄院自然就成了仇超跟古翰的,后来他二人归依先父,同时献出这座庄院,先父爱它清静,也到底是个适宜的居处,于是就在这儿住了下来,查三影的庄院也就成了费家庄院。” 梅梦雪释然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费啸天道:“那是有关先父对仇、古二人的承诺,他二人不愿让人知道仍在人世,以便引出邢玉珍跟宫红等三人,又怎愿意旁人知道这在院原是查三影的?”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费大哥既这么说,我不敢不信,这么说……” 一顿,接问道:“费大哥那座小楼里确有什么奥妙的机关费啸天淡然一笑,截口道:” 那也算不得什么奥妙机关,只不过一条地下甫道面已,宫红眼夏侯飞就是从那儿进入小楼的。“ 梅梦雪道:“我告诉费大哥一件事,在宫红跟夏侯飞尚未出现之前,小楼里面先后两次发现有人进入,前一次那人拿走了费大哥几件常穿的衣裳,不知是谁,只知道他留下两行不小的脚印……” 诸葛英目光扫向费啸天穿的是一双厚底长靴,而那双脚印则显然是薄底快靴。 梅梦雪接着说道:“后来那人我看见了,是费大哥的两个书童中的一个,我不知道他回来是干什么,又作何解释?”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雪妹没看错,是我的书童中的一个么?” 诸葛笑道:一费大侠的两位书童,我在‘六诏’见过。“费啸天微微一笑,陡然扬声轻喝:“来人。” 远处暗隅中一声答应,两个壮汉架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被架之人正是梅梦雪看见的那个书童,此时他已昏迷不醒,显然是被人制了穴道。 费啸天一指那书童,笑问道:“雪妹看见的是他么?” 抬手往那书童面上一扯,扯下了一个制作精巧,其薄如纸的人皮面具,面具后的面目,赫然是个鹞服鹰鼻,尖嘴猴肋,干瘪瘦削的五旬上下老者。 几个人现状一怔,费啸天已指着那老者笑道:“此人姓孙名元。外号‘无影猴’,原是中原黑道的知名人物,后来因为在中原无法安身遂跑到了‘六诏’很自然地他就成了邢玉珍的人……” 向着那两个壮汉摆了摆手。 那两个壮汉一欠身,架着那老者离去。 诸葛英有心要拦,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梅梦雪已然开了口:“费大哥,可否让我问问他?” 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若能让他说话,那就成了大罗金仙了。” 海梦雪道:“怎么,难道他已经死了?” 费啸天道:“死倒未曾死,我只是制了他的穴道,废了他的四肢,不过他那根舌头已经被邢玉珍割去了。” 梅梦雪一怔:“邢玉珍割了他的舌头?” 费啸天道:“雪妹要是不信,我可以命弟兄把他带回来让雪妹看看。” 梅梦雪并未坚持要看,只道:“邢玉珍为什么割了他的舌头?” 费啸天道:“他若能讲话,今天岂不招出了他是邢玉珍的人了?” 梅梦雪脸色一变,没说话…… 沉默中,诸葛英突然开了口。 “这么说,是我误会了费大侠……” 霍刚“哈”他一笑说道:“我说嘛,认识多少年了,费啸天怎会是这种人!” 诸葛英向着费啸天一欠身道:“诸葛英愧疚而不安,谨此赔罪致歉,假如费大哥不容……” 费啸天微微一笑说道:“我不容什么,要换个别人我绝不放过他,梦雪等于是我的亲妹妹,你阁下是我的妹夫,我还能拿你怎么样?” 梅梦雪脸上红了一红,神色有点异样,但没说话。 诸葛英窘迫地笑了笑,道:“费大侠宽怀大度,让人敬佩,站在费大侠面前,顿令诸葛英有自惭渺小之感……” 费啸天道:“这话听来令我混身不舒服,你要是看得起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叫我一声费兄或费大哥……” “对!对!”霍刚笑着说道:“这样通些,也热络些。” 诸葛莫笑笑没说话。 费啸天突然笑道:“如今好了,我不怕不是邢玉珍的对手了,有‘玉书生’联手,再有一个邢玉珍她也非-…。” 诸葛英目光一凝,截口说道:“费兄要和我联手对付邢玉珍?” 费啸天笑道:“那当然,我能让你闲着了?”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费兄原谅,这一点我碍难从命!” 费啸天一怔道:“怎么,你不愿意?” 霍刚也讶然说道:“老弟,你怎么-…。” 诸葛英淡然说道:“费兄对诸多疑点解释得很清楚,当初误会费兄是我的不是,但对邢玉珍这件事,我却和费兄持不同的看法……,,费啸天道:”难道你相信那邢玉珍……““不,费兄,”诸葛英摇头说道:“费兄要我联手也可以,但必须等我握得确切证据,证明曲在邢玉珍之后。” 费啸天眉锋一皱道:“恐怕我只好等了,不等怎么办,纵然我有立置邢玉珍于死地之心,然却不是她的对手,若之奈何。” 海梦雪开口说道:“费大哥,他是对的,事关重大,一个不好足涛无穷恨事,落个愧疚终生,不可不慎重。” 费啸天摇头说道:“毕竟雪妹还是向着他的!” 霍刚笑了。 梅梦雪只淡然说道:“费大哥,我说的是实情。” 人影横空,仇超、古翰破空射落,落地躬下身躯。费啸天一摆手道:“怎么样,追着了么?” “回少主。”仇超道:“二匹夫奸滑,属下二人迟了一步。” 费啸天双眉一扬道:“这么说是没追着?” 仇超道:“是的,少主。 ------------ 第十九章 前面,诸葛英在自己所住的屋里和农刚躺下。 他并没有睡的意思,他只是熄了灯,和衣躺在了床上。 天是快亮了,在天亮前的这一刻,夜色似乎显得特别黑,也特别的宁静,哪怕是一点声息也能听得见。 慕地诸葛英听见一个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一转眼间便到了他屋外,当然,那是有人到了他的屋外。 诸葛英暗暗一声冷笑,躺在那儿没动,静等那人的下一步行动。 很快地,那人的下一步行动来了,只听屋外有人轻轻叫道:“英,睡了么?” 诸葛美一怔,挺身下了床,抢一步到门边伸手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梅梦雪。 门一开,梅梦雪便轻盈地闪进了屋,而且随手又关了门。 诸葛英讶然叫道:“怎么是你” 他要去点灯,梅梦雪拦住了他道:“别点灯,坐下来听我说。” 诸葛英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坐在了床沿上。 梅梦雪移一步坐在床前那张椅子上,然后凝目问道:“我来问问你,你刚才对费大哥赔罪致歉,是真心么?” 诸葛英呆了一呆道:“你问这……” 梅梦雪道:“你别管,只答我是不是真心?” 诸葛英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梅梦雪:“别和我这样,你只说声是或不是?” 诸葛笑道:“既然我赔了罪,道了歉,当然是真心真意。” 梅梦雪道:“那么,你认为费大哥的表现如何?” 诸葛英道:“他胸襟超人,非一般人所能比,令人敬佩!” 梅梦雪道:“这也是真心话?” 诸葛英道:“难道你以为不是?” 梅梦雪道:“对别人,你无论怎么说都可以,对我,你不该这样!” 她站起来要走。 诸葛英忙伸手拦住了她道:“怎么了?梦雪。” “怎么了?”梅梦雪道:“那要问你自己,我刚才说话你已经够清楚了,对别人,你怎么说都可以,对我,你绝不该这样。”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梦雪,你坐下来。” 梅梦雪坐了回去,但没说话。 诸葛英道:“这么说,费大侠的话,你是不相信……” 梅梦雪道:“你呢?” 诸葛英道:“梦雪,霍氏兄妹的表现你看见了,我怎么敢……” 梅梦雪道:“我不是霍氏兄妹。”。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梦雪,费啸天出此奇兵,心智的确过人!” 梅梦雪道:“你也不差,不是么?” 诸葛英道:“你知道,梦雪,他能自圆其说,颇占优势,我只好如此。” 梅梦雪道:“你这叫将计就计!” 诸葛英没说话。 梅梦雪道:“他算得上高明,处处都能自圆其说,可是有些地方却过于牵强,我不明白刚大哥跟红妹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他?” 诸葛英道:“因为霍氏兄妹不是你我!” 梅梦雪道:“你刚才看见了,对孟中跟罗江,他表现得那么仁义,对你,又表得那么宽大,怎么不叫人敬佩……” “还有呢?”诸葛英道:“他故意说给那兄妹俩听听,又派人遍求天下为我找角龙角去了,这显得我多么……” 摇摇头,住口不言。 梅梦雪道:“我听见了!” 诸葛英微愕说道:“你听见了?” 梅梦雪:“我回到楼上后一直躲在门后往外看,根本就没挨着床,你没看见我看见了,他望着你的背影笑,然后又望向我住的小楼,那模样儿好怕人。” 诸葛英点头说道:“他的胆子足够大的!” 梅梦雪道:“你说什么?” 诸葛英道:“眼看他就要现形,就要被揭露在众人的眼目之前,他居然敢回来出这着奇兵,胆还不算大么。” 梅梦雪道:“那也没什么,他料定了,看准了没抓住他的证据,放眼天下,没一个人敢动他,他怕什么,又怕谁?” 诸葛英点头说道:“说得是,我的顾虑也就在此,所以我见风转舵,将计就计地向他低了头,他的身份非比等闲,当世之中除了‘玉书生’就是他,在有些地方我还不如他得人望!” 梅梦雪道:“这我明白……” 一顿接道:“对了,英,刚才那个叫姓孙的人舌头被割,不能言语,这说法你信么?” 梅梦雪道:“你呢?” 梅梦雪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信,待会儿我想找你陪我看看去……” “不必了,梦雪。” 诸葛英摇头说道:“现在去已经迟了,我敢说那姓孙的业已不在这费家庄院内了。” 梅梦雪道:“那我刚才就该当场看看……” “一样没用!” 诸葛英摇头说道:“那姓孙的舌头被割断是事实,四肢被废也是实情,只是那姓孙的舌头是不是邢玉珍割的,那就难说了!” 梅梦雪美目一睁道:“你是说他……” 诸葛英道:“可惜那姓孙的舌头被割,有口不能言,四肢被废,有手不能写,要不然他一定会告诉别人害他的是费啸天!” 梅梦雪道:“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狠手这么辣!”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还算心狠手辣么?” 梅梦雪脸色陡然一变,半响始道:“他找你跟他一块儿看地下甫道,你为什么不去?” 诸葛英道:“你以为现在下去还能看见什么?” 海梦雪道:“你是说那甬道现在已不值得看了?” 诸葛莫道:“要不然他怎会故示大方,当然是能让人看了才让人看的,在没放火之前他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拦阻人进去!” 梅梦雪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那费家庄院原是查三影的之语……” 诸葛英道:“全是假的,反正查三影已死去多年,四大凶人全又是他的人,咱们根本就无处去求证。” 梅梦雪道:“那他去过龙门……” 诸葛英道:“当然也是假的了,随便找个弟兄一问就可知道,只不过弟兄们肯不肯说还难说。” 梅梦雪道:“问邢玉珍就行了,他说他跟邢玉珍碰过头……” 诸葛英道:“那也是因为他有把握让咱们见不着邢玉珍。” 梅梦雪道:“你是说……” 诸葛英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四大凶人该是分头去找邢玉珍夫妇去了,他必须得在咱们见着邢玉珍之前杀了邢玉珍夫妇……” 梅梦雪道:“他不是说不是邢玉珍的对手么,连他都不是邢玉珍的对手,四大四人又怎能奈何邢玉珍?” “你信么,梦雪。”诸葛莫道:“从他的心智看,他这个人不会做那没把握的事的,除非他事先没想到,要不然他一定是面面俱到,显得周周全全。” 梅梦雪道:“这么说,邢玉珍的安危堪虞。” 诸葛英点头说道:“嗯,我必须先他一步找到邢玉珍,要是让他先我一步找到邢玉珍,不但这件多年悬案无从了断,而且咱们也将永远对他费啸天无可奈何。” 梅梦雪眉梢一扬道:“纵然他杀了邢玉珍夫妇又如何,我根本就不相信他……” “梦雪。”诸葛英道:“假如在咱们对他无可奈何的情形下,让他雄踞武林,而且日益壮大,越得人心,将来的一切就不是相信他与不相信他的事了。” 梅梦雪道:“你以为他还能怎么样?” 诸葛英道:“我只能说假如让他掌握天下武林,那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梅梦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诸葛英道:“且看他怎么办!” 梅梦雪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动你不动,他一动你先动。”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梦雪,我要先观察他一下再采取行动。” 梅梦雪讶然说道:“你要先观察他一阵子?” 诸葛英道:“梦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梅梦雪道:“难道现在你还不算知彼?” 诸葛英道:“现在我只知他三分,还不够,我要知他十分,对他了若指掌,那样才能让他处处受制,步步落我下风,处于劣势,能这样,才能收克敌制胜之功。” 梅梦雪深深一眼,道:“英,你不该是武林中人。” 诸葛英道:“你以为我该到哪儿去?” 梅梦雪道:“应该置诸庙堂,用于战场,运筹帷幄……” 诸葛英倏然一笑道:“梦雪,你捧我了。” 梅梦雪道:“对你,我从来没一句虚言假话。” 诸葛英感动地伸手握上皓脱,紧了紧道:“谢谢你,梦雪。” 梅梦雪接着说道:“只有你才会狠起心肠装死骗人。” 诸葛英苦苦笑了一声道:“梦雪,过去的事算了,还提它干什么,如今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眼前么。”千_梅梦雪道:“那只能说我去了一趟‘六诏’,把你押回来的。” 诸葛英笑了笑,没说话,但旋即他又皱起眉锋说道:“梦雪,现在谈眼前大事,我实为你的安危担忧……” 梅梦雪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为我的安危担忧,什么意思?” 诸葛英道:“你知道,将来一旦采取行动,我是不能待在这费家庄院的……” “我明白了,”梅梦雪道:“你也要明白,这费家庄院也不是我的家。” 诸葛英道:“你打算上哪儿去?” 梅梦雪深深一眼道:“我已然没有家了,可是我毕竟还有个可依靠的人,不是么?” 诸葛英心神为之动荡,紧了紧握在皓腕上的那只手,半响才道:“梦雪,你打算陪着我?” 梅梦雪道:“不该么?” 诸葛英道:“梦雪,你知道,斗‘金鞭银驹’是一件既艰苦又危险的事。” 梅梦雪道:“我知道,可是谁叫我是跟着你呀。” 诸葛英当然听得懂这满含情意的一句,他苦笑说道:“梦雪,我希望你带着小兰到一个不让我担心的地方去。” 梅梦雪道:“那你说,什么地方不让你担心?” 诸葛英道:“要是你愿意,我自有安排……” 梅梦雪道:“安排又一次差点成永决的生离?” 诸葛英道:“梦雪,你怎么又来了!”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你不知道,虽然我住在个不让你担心的地方,可是我住在那地方却会担心你……” 诸葛英好不感动道:“那有什么办法,放眼当今,除了我之外还找不出一个足以与‘金鞭银驹’抗衡的人,我不斗他谁斗呢。” 海梦雪道:“这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 “梦雪。”诸葛英道:“这跟远征边疆的情形一样,做妻子的眼见夫婿要远赴边睡驰骋疆场,哪一个放得下心,可也只有待在家里默祈平安,等他回来” 梅梦雪膘了他一眼道:“瞧你多会比喻………” 诸葛英道:“梦雪,这是实情,也最恰当不过。” 梅梦雪道:“没人说你譬喻的不恰当,只是……” 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刚大哥眼红妹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不管他俩啊。” 诸葛英眉头一皱道:“难,梦雪,眼下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连启齿都没办法启齿。” 梅梦雪皱着眉点点头。 “只是,总不能说让他俩远离杀身之祸,刚大哥头一个就不会信……”诸葛英说。 梅林雪目光一凝,道:“英,你看这么说行么,请他兄妹跟我作个伴儿……” 诸葛英道:“这话倒可以说,只是倘若他兄妹问起你又干什么去……” 梅梦雪道:“那你别管,我自有解说。” 诸葛英没说话。 梅梦雪又道:o你说,我什么时候走好?“ 诸葛英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梅梦雪道:“那我天明就走……” “别忙,梦雪,”诸葛英道:“要想个法子,走得不动声色,神不知,鬼不觉,至少要让他事先毫无所觉。” 梅梦雪道:“那恐怕不容易。”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我有办法。” 梅梦雪道:“你有什么办法?” 诸葛英道:“现在别问,且等天亮再说不迟。” 梅梦雪站了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诸葛英跟着站了起来,道:“梦雪,不必收拾什么东西。” 梅梦雪道:“我知道。” 开门行了出去。 望着梅梦雪那无限美妙的身影,安然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诸葛英掩上了门,回身又躺了下去…… 天很快地亮了。 费啸天回来这头一天,费家庄院里可是够忙的,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收拾那座火后的小楼。 费家庄院弟兄多,好办事,日头还没有老高,那座火后的小楼已然收拾干静了。 当然,所谓收拾干净,那只是把一地的焦木头、碎瓦片收拾收拾,至于要重建,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好在费家庄院里空房子多的是,费啸天也不一定非住那座小楼不可。 这里,费啸天正指挥着弟兄们清理干净楼内,拿那些断木头、碎瓦片填那地下的甬通,身后来了梅梦雪:“费大哥,还没有忙完么。” 费啸天回身说道“我预备把那市道填起来封死,永除后患,也快完事了,怎么,雪妹,有什么事么?” 梅梦雪道:“我出去走走去。”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雪妹打算上那儿走走去?” 梅梦雪道:“还不是附近几个地方,有别处好去么?” 费啸天道:“雪妹的意思是想让我护驾?” 梅梦雪道:“费大哥在忙,我本来预备找他陪我去的,可是他却说大伙儿都在忙,他不好意思出去……” 费啸天道:“英老弟也真是,自己人还客气……” 梅梦雪道:“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只要说了不出去,拿轿子抬都抬不出去。” 费啸天笑笑道:“那……他都不好意思,我这做主人的又怎么好意思,这样吧,雪妹自己跑一趟,找刚大哥跟红妹……” 梅梦雪道:“刚大哥身上还带着伤……” 费啸天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只是到处走走散散心,又不是去打架厮杀。”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那也好,我去找他俩试试去,费大哥忙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转身走了。 费啸天在背后说道:“难得出去,别急着往回赶,只回来吃中饭就行了,雪妹请小心点儿,别让我担心。” 梅梦雪答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费啸天他又笑了,这一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除非问费啸天自己。 过没一会儿,诸葛英背着手,步履潇洒地来到了小楼前。到了近前,他问道: “怎么,费兄,还没有忙完么?” 费啸天道:“老弟来了,快完事了,别看就这么一片,清理起来还真不容易。” “说得是!”诸葛笑点点说道:“好在弟兄们人多,要是人少那至少得忙上一天……” 顿了顿,接问道:“梦雪呢,没来过么?” 费啸天道:“来过了,又找刚大哥兄妹俩走了。” 诸葛笑笑笑说道:“她让我陪她出去走走去,上上下下都在忙,我怎么好意思……” 费啸天笑道:“是喽,老弟都不好意思,我当然是更不好意思了,所以我让她找刚大哥兄妹俩去了。” 诸葛莫笑笑,道:“行了,咱们俩都推掉了,其实我是不愿让她出去,因为这几天这一带不够安宁……” 费啸天双眉一场,笑道:“老弟多虑了,只在我费家庄院百里内,谁敢把梦雪怎么样,打从当年到如今,这一带可以算得平安无事……” 诸葛英笑道:“那是费兄的威名……” 费啸天笑道:“老弟别提我了,我这四字拿鞭银驹,哪比得上称奇称最的‘玉书生’。” 诸葛英谈谈笑道:“费兄这才真是损人呢,论智论力,我哪一样也比不上费兄的……” 费啸天道:“老弟忒谦了,我这些微智力那敢跟老弟做比诸葛英忽地目光一凝,望着小楼道:”费兄为什么命弟兄填甬道,封出口……“费啸天道:“我这样做是为永除后患。” “永除后患?”诸葛英道:“费兄做错了,这么一填孔封洞,不错,那宫红与夏侯飞再也不敢来了,他们根本就无路可进了……” 费啸天笑笑说道:“老弟以为他们还有机会来么?” 诸葛英道:“除非这一次仇超跟古翰能缉获他两个。”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老弟只管看着好了。” 诸葛英没再说话。 很快地,土填下去了,那“甬道”的出口也便封死了,费啸天下令收工歇息。 很快地,晌午到了,没见梅梦雪,霍刚兄妹跟小兰也未回来。 午饭开上了,费啸天跟诸葛英坐在厅里等。左等等不着,右等等不着,费啸天沉不住气了,霍地站了起来道:“老弟,怎么回事?” 诸葛英道:“我正要问费兄。” 费啸天道:“我就不信人在这一带还会出差错……” 诸葛英道:“我也这么想,应该不会……”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老弟可愿替看着家?” 诸葛英道:“怎么,费兄打算出去找找他们去?” 费啸天道:“我放不下心,带着弟兄分头找找去。” 诸葛笑道:“那何如让我去。” “不。”费啸天摇头说道:“谁去都不如我自己去能让我放心……” 诸葛英站了起来道:“那么我跟费兄一起去……” “别去,老弟。”费啸天抬手一拦道:“万一要是他们,他们很有可能乘虚而入,老弟势必得留在家里坐镇。我走了,老弟,家里交给你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话落大步行了出去。 诸葛英没说话,转身坐了下去。 开上来的饭原封没动,慢慢地凉了。 一直到回头编了西,费啸天带着弟兄回来了,诸葛英在前院碰见了他,他脸色好不难看。 诸葛英迎上去问道:“怎么样?费兄?找着了……” “老弟。”费啸天目光一凝,道:“事情要糟,我找遍了百里内,连一点踪影也没找到……”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那么费兄就不必再找了。” 费啸天呆了一呆道:“不必再找了,老弟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英淡然说道:“我不敢瞒你,梦雪是不愿在这费家在院待下去走了,而不是去走走出了什么差错。”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真的?老弟?” 诸葛英道:“自然是真的。” 费啸天道:“她!她为什么不愿再在费家庄院待下去了?” 诸葛英道:“一句话,她不相信你的那番说辞,与其待在费家庄院,迟早受害,不如早日脱身求个平安……” 费啸天脸色一变道:“这话是她说的?”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费大侠。” 费啸天道:“那……刚大哥兄妹呢?” 诸葛莫道:“霍刚对你从来是敬佩的,他不会想那么多,让他走原怕他不肯,如今看只怕他已经听了梦雪的话。” 费啸天道:“这!老弟你怎么知道?” 诸葛英道:“昨晚上梦雪到我那儿跟我商量好的。” 费啸天脸色变了一变,道:“老弟,你该早说。” 诸葛英道:“为什么该早说,好让你阻拦?” “不,老弟。”费啸天道:“你要早说我就不跑这一趟了,我要早知道梦雪有离开费家庄院的意思,我会派人套车送她走”谢谢。“诸葛莫道:”不必了,她自己走较为安全些。 “ 费啸天双眉忽地一标,道:“我明白了,今早老弟你所以不陪她出去,那是一为免我生疑,二来也好绊住我,对么?” 诸葛英道:“费大侠心智毕竟是高人一等。” 费啸天微一摇头,苦笑说道:“事到如今,说什么心智高人一等,老弟,请把实言告我一句,连你也不相信我,是也不是?” 诸葛英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费啸天真:“你跟梦雪都以为宫红跟夏侯飞是我的人?” 诸葛英道:“不错。” 费啸天道:“梅家二老是我命宫红杀的,霍刚也是我命宫红下的手?” 诸葛英道:“也不错,还带上一椿想尽办法欲置我于死地。” 费啸天苦笑说道:“老弟,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诸葛英道:“你明白我也明白。” 费啸天道:“老弟你倒是说说看。” 诸葛英道:“为情起妒,因妒生恨……” 费啸天纵声大笑道:“诸葛老弟,你小看我费啸天了,不错,我承认深爱梦雪,但我也知道这情之一事不能勉强,妒、恨、我费啸天连想也没想到过,我更不屑… …” 诸葛英淡然问道:“是么?” 费啸天道:“就算你说着了,梅家二老何辜,我没有理由……” “自然有理由。”诸葛英道:“杀掉了梦雪所有的亲人,她自然而然地就只有投到你费家庄院里来了。” 费啸天摇头说道:“看来你对梦雪了解得还不够,甚至还不如我,梦雪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家,她心里只有了你,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变的。” 诸葛英道:“她是不会变,但怕只怕到情势由不得她。” 费啸天陡然扬眉,但族又敛态淡然说道:“老弟,你错了,你完全错了。” 诸葛英道:“请明教,我错在何处?” 费啸天道:“你可以随便找个弟兄问问,我暗中已在预备办喜事,派人出去采办应用之物这是为了谁?” 诸葛英道:“难不成是为我跟梦雪?” 费啸天抬手左右一扬道:“弟兄们都在场,你可以随便找个问问。” 诸葛英没有问,只淡然一笑道:“我感激,也谨此致谢。”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看来你是不信。” 诸葛美没有说话。 费啸天苦笑一声又造:“老弟不信也就算了,任何事都不能勉强,尤其你我如今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诸葛英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 费啸天目光一凝,道:“事已至此,别的不必再说了,请老弟告诉我,梦雪他们上哪儿去了,老弟你把他们送到哪儿去了?” 诸葛英道:“你问这干什么?” 费啸天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诸葛英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费啸天脸色一沉,沉声说道:“诸葛英,我提醒你一句,邢玉珍与她那些爪牙就在左近……” 诸葛英道:“这么说你是为梦雪他们的安全担心?” 费啸天道:“信不信由你。” 诸葛笑道:“那你只管放心,梦雪她们安全得很,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费啸天道:“这话是你说的么?” 诸葛英道:“不错,字字出自我口。” 费啸天威态一敛,点头说道:“那就好,梦雪她的人迟早是你的,她迟早也会离开我这费家庄院的,今天她这不告而别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我‘金鞭银驹’费啸天,竞蒙此不白之冤未免令人心有不甘……” 诸葛英道:“我就在这儿,你可以看着办。” 费啸天道:“你让我向你讨取公道?” 诸葛英道:“可以这么说。” “不。”费啸天微一摇头,淡然说道:“公道何用讨取,公道自在人心,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费啸天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也总有明白的一天,一时的冤枉我不在乎,大丈夫生于当世,受点折磨难堪又算什么,我心意已定,绝不计较,只等苍天与世人的公判。” 诸葛英淡然说道:“费大侠令人敬佩。” 费啸天道:“好说。” 诸葛英道:“恐怕费大侠是知道我所中之毒已除,功力已是恢复了吧?” 费啸天双眉一扬,倏然笑道:“老弟,你要不要试试?” 诸葛笑道:“试什么?” 费啸天道:“试试看你功力恢复后的如今,是你行还是我行。” 诸葛英道:“费大侠愿意试试?” 费啸天道:“老弟大概以为我是故示大方……” 他抖手向诸葛英击出一掌。 诸葛英没犹豫,功凝八成,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诸葛英身躯晃了一晃,衣袂狂飘,费啸天衣衫也自飘动,身躯却峙之如山。 这,使得诸葛英一怔,心头也陡然一震。 只听费啸天笑问道:“老弟,如何?” 诸葛英目光凝注,暗中震撼惊骇,没说话。 费啸天接着说道:“我只是让老弟知道,费啸天非不能,实不为而已……"一顿接道:”我把梦雪交给你了,只要你能保她平安,我从此再无心事,正可放手去对付那邢玉珍,我仍是那句话。我费啸天是个怎么样的人,公道自在,且等苍天与世人的公判,言尽于此,你老弟仍是我的朋友,我这费家庄院欢迎你长住……“转身即待离去。 诸葛英道:“谢了,我也要告辞了。” 费啸天道:“怎么,老弟要走?” 诸葛英道:“不该么?” 费啸天道:“该与不该让人难说,只是你老弟既然怀疑我,就不该离开我这费家庄院。” 诸葛英道:“有说么?” 费啸天道:“就近监视不更好么。”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好当然是好,只是那样没有用的。” 费啸天道:“老弟是说我会藏而不露,静而不动?” 诸葛英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老弟既这么说,我就不便再留你了,只是,在你没走之前,可否让我知道一下,你预备怎么对付我?” 诸葛笑道:“我不瞒你,今后我要尽全力搜寻证据……” 费啸天笑道:“老弟不如说今后要全力搜寻邢玉珍夫妇跟宫红、夏侯飞二人。”;诸葛英一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费啸天道:“我还真希望老弟有一天找到他们,这样我那不白之冤也可早日洗刷个干净,老弟我在这儿预祝顺利了。” 诸葛英道:“谢了,我也预祝你顺利。” 费啸天道:“老弟说我什么顺利。” 诸葛英道:“我祝你湮灭证据顺利。” 费啸天再度仰天大笑,道:“老弟,此时此地杀了你,岂不干净,我何必再去劳师动众,费心费神地再去湮来什么证据。” 诸葛英闻言一怔,费啸天已然洒脱地摆摆手:“老弟请吧,恕我不送了。” 诸葛英没说话,以一种困惑的眼光深深地看了费啸天一眼,迈步向外行去。 随听费啸天又一声轻喝:“让路。” 他手下那些黑衣壮汉立即向两边闪去,让出了一条路来。 诸葛英视若无睹,仍没说话,昂然往外走去。 费啸天没动他,当真没动他,拦也没拦他。 可是费啸天望着他那欣长身影,唇边又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言喻、难以意会的笑意,这,诸葛英没看见。 诸葛英走了,费啸天笑容一敛,两眼之中突然射出一种怕人的森寒异采,只听他轻喝说道:“来人。” 一名壮汉飞步而至,近前躬下身躯:“爷请吩咐。” 费啸天语气冰冷地缓缓说道:“传我今谕,把人暂时押交老主人。” 那壮汉应了一声,飞步而去。 那壮汉刚走,后院里并肩射出两个人来。 是仇超与古翰,他二人近前恭谨躬下身躯道:“见过少主。” 费啸天淡然问道:“怎么样了?” 仇超道:“回少主,那贼淫妇至今未见踪影。” 费啸天眉锋一皱道:“这就怪了,她明明来了中原……” 目光一凝道:“那母女两个呢?” 仇超道:“回少主,‘王屋’附近发现一老一少两个女的颇为可疑,宫红跟夏侯飞已经赶去探视了。” 费啸天目中抒芒一闪道:“‘王屋附近’?” 仇超道:“是的,少主。” 费啸天道:“不许轻举妄动,查明是不是那母女二人,速来报我。” 仇超与古翰双双答应一声,腾身飞射而起。 “回来。”费啸天突然一声轻喝。 仇超与古翰身影一顿,应声射落他面前。 费啸天冷然说道:“传话他二人,小心行踪,时刻提高警觉,只要被诸葛英碰上,我便重罚不饶,事关他二人自己,要他二人记下了。” 仇超古翰双双答应一声,又腾身而起。 费啸天转过身来扬声说道:“传鞭、剑二憧。” 人影闪动,两名白衣童子飞射而至。 费啸天目光一凝,问道:“人交出去了?” 两名白衣童子齐声应道:“回少主,人刚交出去。” 费啸天道:“可曾伤着哪一个。” 两名白衣童子道:“回少主,没有伤着一个。” 费啸天道:“都安好?” 两名白衣童子道:“是的。” 费啸天微微吁了一口气,抬眼向天,缓缓说道:“可留有什么痕迹?” 两名衣童子道:“回少主,事后我二人曾四下查看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费啸天道:“真的么?” 两名白衣童子道:“不敢欺蒙少主。” 费啸天把一双森寒目光从头上移住在两名白衣童子脸上,道:“倘被人看出什么,我唯你二人是问。” 两名白衣童子机伶一颤,双双低头说道:“若坏了少主大事,我二人愿领重罚。” 费啸天笑了,笑得很轻微,一点头,摆手说道:“好,你两个辛苦了,后面歇息去吧,我自有重赏。” 两名白衣童子忙一躬身道:“谢少兰恩典。” 纵身腾射而去。 费啸天又把目光移向天上,唇边又浮现了那种令人难以言喻,也难以意会的笑意。 这一次笑得比前几次都怕人。 不知他这笑代表着什么?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第二十章 “王屋山”近“中条”,山不算高,但挺秀幽深,景色奇佳。 “王屋”山阴一片断崖,这断崖后倚山壁,前临深渊。 这片断崖上平坦异常,放眼寻找,找不着一块石头。 如今,在这片断崖上对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脸色苍白的黑衣妇人,一个则是绝色白衣少女。 晨曦透自东方天际,如白色的光芒洒遍大地,在这“王屋”高处,令人有点凉意,尤其那绝色白衣少女更让人觉得衣衫过于单薄了些。 那黑衣妇人目光发直,望着东方天际呆呆地出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那绝色白衣少女的一观美目,则望着身侧这位黑衣妇人,看神色,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突然,那黑衣妇人先开了口,只听她缓缓说道:“冰儿,你给我算算看,咱们到这‘王屋山’来有多久了?” 那绝色白衣少女道:“娘,快三个月了。” 那黑衣妇人道:“这三个月来,咱们寸步未离这‘王屋山’,可是?” 那绝色白衣少女道:“是的,娘。” 那黑衣妇人吟地一声说道:“像这样下去,咱们能找到谁?” 那绝色白衣少女美目微睁,道:“娘的意思是想出去走走?” 那黑衣妇人道:“找人嘛,总是要到处走走的。” 那绝色白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您以为咱们能走去么?” 那黑衣妇人道:“有什么不能的,你说说看。” 那绝色白衣少女道:“咱们要是能够走去就走去,为什么咱们一直要仍然在山上,要不然专挑隐密处住。” 那黑衣妇人摇头说道:“冰儿,你不知道,那倒不是咱们怕什么,而是娘不愿见世人,娘总觉得世人十之九是丑恶的……” 绝色白衣少女道:“可是您刚才说的,找人嘛,就得到处走走。既然得到处去走走还能不碰见人么?” 那黑衣妇人道:“碰见人总是难免的,娘是想尽量避免。” 绝色白衣少女道:“咱们很少碰见人,碰见过的人也都不坏。” 那黑衣妇人自东方天边收回目光望向她,道::“冰儿,你是指谁?” 绝色少女道:“娘,我没有指谁。” 那黑衣妇人道:“别瞒娘,你的意思娘懂……” 绝色白衣少女微微垂着螓首。 那黑衣好又轻叹一声道:“孩子,不是娘阻拦你什么,不错,那诸葛英确实是当世之奇,当世之最,放眼天下难求其二,只是娘以为你跟他不合适……” 绝色白衣少女猛始螓首,道:“怎么,娘?” 那黑衣妇人道:“你看看你自己,稚气未脱,还是个孩子,而那诸葛英,纵然他不比你大了多少,但是娘总觉得他比你要成熟得多,再说,他已有了一位梅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位梅姑娘在他心中占了多大的地位……”““娘,”绝色的白衣少女道:“我知道。” 那黑衣妇人低叹一声道:“娘不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自己想吧,只记住一句话,情是不能强求的,否则的话那会铸恨终生。” 绝色白衣少女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忽地,黑衣妇人凝目崖下,轻咦一声道:“这是谁,一大早攀登王屋……” 绝色白衣少女忙抬头循黑衣妇人所指望去,只一眼,她立即说道:“娘,是两个人……” 那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不错,是两个人。” 绝色白衣少女道:“好像是往这边来了,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有这么大的雅兴?” “雅兴?”那黑衣妇人道:“你看不出么,这两个人脚下却不慢!” 绝色白衣少女道:“娘说他们是……” 那黑衣妇人截口说道:“近了,冰儿,别让人知道这‘王屋半山’之上,住的有人,那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咱们避避他们。” 话落,盘坐之势未变,一个身形突然腾起,然后向着那长满了树木葛藤一类的山壁平射而去,“哗!”地一声枝叶拂动,人已没入枝叶中不见。 那绝色白衣少女也未怠慢,很快地站起来走向山壁,撩开枝叶走了进去。 这母女俩刚不见,那拂动的枝叶刚归正,断崖上,适才她俩人立足处,横空如虹一般地射落两个人来,落地极轻,连一点尘土也没扬起。 那是两个老者,一个银衫,一个黑衣。穿银衫的脸色惨白,神情冷漠,穿黑衣的身材瘦高,面目十分阴沉…… 他两个一落地,脸上立即浮现一片讶异,只听那黑衣老者道:“怪了,莫非我眼花了,刚才在下头分明瞧见这断崖上坐着两个人,怎么如今一个也不见了。” 耶银衫老者目光流动,冷冷说道:“只怕咱们是见了鬼了,听悦‘王屋’一带不大干净,白天里时常有鬼魂出现。” 那黑衣老者倏然说道:“夏侯老三,怎么你也相信怪力乱神,咱们几个生平杀过的人不少,要是有鬼,那咱们后头岂不跟了一大队。” 银衫老者哼了一声,向着黑衣老者递过一个眼色…… 黑衣老者随着他那眼色往地上一看,两眼猛睁,他抬眼向前要说话,只听那银衫老者道:“你眼花,我见鬼,咱们还得赶路,别耽误了,走吧。” 话落各自腾身长射而去。 黑衣老者迟疑了一下,随即跟后腾射而去。 银衫老者与黑衣老者刚走,山壁上枝叶拂动,人影一闪,那黑年妇人已站在适才两个老者站立之处,胁下夹着两把拐杖,黑衣下摆似乎空空的,山风过处,来回飘动。 只见她望着两个老者逝去处激动地道:“是他俩,会是他俩……” “娘,是谁,您认识他俩?” 绝色白衣少女也走来了,就在她身后。 “怎么不认识,”黑衣妇人道:“他两个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他两就是你爹娘当年四待中的两人,那穿银衫的叫银骷髅夏侯飞,那穿黑衣的叫‘血手印’宫红……” 只听一个冰冷低声起自身后:“属下等在,难得夫人还记得属下等。” 黑衣妇人与白衣少女霍然转身,一看之下,不由神情齐震,那‘银骷髅’夏侯飞与‘血手印’宫红正并肩站立在山壁下,正好挡住了她母女俩的退路。 黑衣妇人惊声道:“你两个没有走……” 夏侯飞道:“夫人跟姑娘在此,属下二人怎敢离去……” 黑衣妇人刹时趋于平静,道:“你两个还认得我?” 夏侯飞道:“夫人是属下二人的生母,这多年来时刻思念,怎会认不得。” 黑衣妇人道:“你两个真是那么思念我么?” 夏侯飞道:“属下何来大胆,敢欺蒙夫人。” 黑衣妇人道:“难得你二人不忘昔日情份。” 夏侯飞道:“那是下属们应该的。” 黑衣妇人道:“你二人到‘王屋山’来干什么?” 夏侯飞道:“奉老主人之命,特来找寻夫人跟姑娘。” 黑衣妇人一怔道:“奉查三影之命特来寻找母女?” 夏侯飞道:“是的,夫人。” 黑衣妇人讶然说道:“他怎么知道我母女还在人世?” 夏侯飞道:“老主人知道,夫人跟姑娘在吕梁‘梅花溪’下住过……,,”梅花溪“黑衣妇人一怔道:”他!他怎么知道……“ 夏侯飞道:“老主人是听少主人说的,少主人则是听一位霍姑娘说的。” “霍姑娘。”黑衣妇人叫道:“是她,原来她跟查三影是……” “不,娘。”白衣少女突然说道:“那位霍姑娘她并不知道咱们是谁,我看她是在无意中说出来的。” 夏侯飞看了她一眼道:“姑娘说的不错,霍姑娘确不是特意告诉少主的。” 黑衣妇人道:“谁又是少主。” 夏侯飞道:“这个属下不敢说,夫人不久就会知道了。” 黑衣妇人道:“那么查三影又怎么知道我母女迁来‘王屋’?” 夏侯飞倏然一笑道:“老主人对夫人知之甚详,当年大小事,又有哪一件瞒得过老主人。” 黑衣妇人道:“他让你两个寻找我母女干什么?” 夏候飞道:“自然是接夫人跟姑娘到他身前去。” 黑衣妇人道:“让我母女到他跟前去,他想干什么?” 夏候飞道:“夫人跟姑娘是老主人的妻女、老主人要接他的妻女到自己跟前去,除了团聚之外还能干什么。” 黑衣妇人冷冷一笑道:“他想跟我母女团聚?” 夏候飞道:“回夫人,正是。”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我两腿不便,不利于行,他若有意跟我母女团聚,叫他自己到‘王屋’我母女跟前来。” 白衣少女忙道:“娘……”黑衣妇人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白衣少女道:“娘,您忘了,您自己说过……” 黑衣妇人冷声说道:“冰儿,没听见娘的话么?” 白皮少女檀口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黑衣妇人望着夏侯飞跟宫红道:“我的话你二人听见了?” 夏侯飞道:“夫人的话属下字字听入耳中。” 黑衣妇人道:“那么你两个就带着我的话回去……” 夏侯飞道:“夫人原谅,属下不敢。” 黑衣妇人道:“你两个怕什么?” 夏候飞道:“夫人该知道老主人的脾气。” 黑衣妇人道:“你二人也该知道我的脾气。” 夏候飞刚要说话,黑衣妇人接着又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他让有脾气,他废我的腿,害得我母女这么惨,使我母女过了多少年非人生活,他……” 夏侯飞道:“夫人,夫妻毕竟是夫妻。” 黑在妇人道:“我不念旧恶,已是我最大让步,是他最大便宜,无论如何他该负荆来此,一步一个头都不为过。” 夏侯飞道:“夫人……” 宫红突然叫了一声:“夏侯老三。” 夏侯飞冷冷说道:“宫老四,你少开口。” 宫红居然真听他的,立即闭口不再言语。 黑衣妇人道:“你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飞顾左右而言他,道:“夫人谅必不忍让属下二人回去受罚。” 黑衣妇人道:“你乃要我母女二人去迁就他?” 夏侯飞道:“夫人,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老主人既有团聚之心,夫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再说夫妻二人总有一方要迁就对方的。” 黑衣妇人道:“你说的是,那他怎不来迁就我母女?” 夏侯飞道:“属下刚说过,夫人不该斤斤计较。” 黑衣妇人怒道:“遗弃之仇,断腿之恨,这能叫斤斤计较? 错不在我,我已不念旧恶,难道还不算迁就?“。 夏侯飞道:“夫人……”。 黑衣妇人道:“我就是这主意,你不必再多说,他要想跟我:母女团聚,叫他负荆‘王屋’,前来见我母女,我言尽于此,你二人可以走了。” 接着又叫道:“除非查三影没有跟我母女团聚之意,除非你二人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否则你两个马上就给我离开‘王屋’。” 夏侯飞道:“夫人既然这么坚持,属下等焉敢不遵,属下等这就告别,还请夫人与姑娘莫离‘王屋’左近……” 黑衣妇人怒态稍敛,道:“那查三影现在何处?” 夏侯飞道:“老主人就在离此不远……” 黑衣妇人道:“那么我母女侯他三天,三天应该够了,三天\之内我母女寸步不离这片断崖,要是过了三天就很难说了。” 夏侯飞道:“属下等这就回报老主人,请老主人三天之内赶来‘王屋’,不过属下临走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 黑衣妇人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能点头的我无不点头。” 夏侯飞道:“多谢夫人,属下求个信物。” 黑衣妇人微愕道:“信物?” 夏侯飞道:“属下只是博老主人相信……” 黑衣妇人道:“难道只凭你二人的嘴说在‘王屋’找到我母女,他还不相信么?” 夏侯飞道:“那倒不是,夫人该知道,属下等无论大小事,绝不敢有半点蒙骗老主人之处,只是夫人也该知道,若是属下等不带件信物回见老主人,那……属下不知道怎么说……” 黑衣妇人道:“睹物思人,倍增亲切?” 夏侯飞点点头,道:“属下正是这意思。”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他不睹物,不思人也罢……” 白衣少女道:“娘……” 黑衣妇人道:“冰儿,你又来了。” 白衣少女道:“他二位一番好意,您为什么这么……” 倏然住口不言。 黑衣妇人侧转头问道:“这么什么?” 白衣少女道:“冰儿不敢说什么,冰儿只以为您该答应。” 黑衣妇人道:“你以为娘该答应?” 白衣少女点头道:“是的,娘,冰儿以为应该答应。”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既然你说娘没答应,娘就答应好了。 ……“ 夏侯飞微一欠身道:“谢夫人。” 黑衣妇人道:“不必谢我,要不是看在我女儿份上,查三影他未到‘王屋’来之前休想见我的东西,冰儿,你进去把那檀木盒拿来。” 白衣少女答应一声,迈步袅袅往山壁走了过去。 夏侯飞忙退后一步,让了路口,道:“夫人跟姑娘住在……” 黑衣妇人道:“我母女这多年来一直过着穴居生活,那查三影也可想得到。” 夏侯飞道:“夫人,这多年来老主人并未曾享受过一天福。” 黑衣妇人“哦!”地一声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夏侯飞道:“老主人因当年一念之误,这多年来也一直躲躲藏藏,羞于见人……” 黑衣妇人冷笑一声道:“他也知道羞耻了。” 夏侯飞道:“夫人别这么说,老主人……” “要我怎么说?”黑衣妇人道:“无论如何他都应该,也是他自作自受。” 这时候白衣少女已走到夏侯飞跟前,伸手就要去撩枝叶,夏侯飞倏然一笑道:“夫人,属下可不这么想。” 突然一指向白衣少女身后点了过去,白衣少女未防有此,应指而倒。 夏侯飞接着喝道:“宫老四,接人。” 宫红嘿嘿一笑道:“夏侯老三,我算是服了你,果然还是你行。” 伸手抄住了白衣少女。 黑衣妇人一怔喝道:“你二人这是干什么?” 夏侯飞一欠身道:“事非得已,万请夫人原谅。” 黑衣妇人道:“你是想用我女儿逼我去见查三影?” 夏侯飞摇头说道:“属下说句话夫人别生气,夫人去不去见老主人倒无所谓,老主人要的只是姑娘,他的亲生女儿。” 黑衣妇人身子一抖,道:“夏侯飞,这是你说的,还是查三影说的?” 夏侯飞道:“夫人请想,老主人要没这意思,属下敢说么。” 黑衣妇人身躯再颤,咬牙说道:“好,好,好,查三影,我看在夫妻情份上,不为已甚,不念旧恶,你却一点儿不知悔过,女儿不是你的,她没有你这个爹。” 闪身就要欺过去。 夏侯飞嘿嘿笑道:“宫老四,你可别在冰姑娘身上乱施你那‘血手印’哪。” 黑衣妇人陡然一惊,两把拐杖一顿,“嗤”地一声入土好几寸,硬生生的刹住身形,这,使得夏侯飞与宫红看得暗暗心惊。 只听黑衣妇人厉声说道:“宫红,你敢……” 宫红嘿嘿笑道:“夫人,我没说敢啊。” 黑衣妇人神色凄厉怕人,咬牙说道:“你两个若敢伤我女儿毫发,我会把你两个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夏侯飞道:“夫人之威令人战僳,属下等未敢再留,就此告别。” 微一欠身,身形飘起,直向崖旁掠去。 宫红未敢稍迟,抱着白衣少女腾身跟了过去。 黑衣妇人厉声喝道:“你两个给我站住。” 不管他叫,夏侯飞跟宫红充耳不闻。 黑衣妇人“噗”地一声自地上抽出拐杖,厉声说道:“你两个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 她没说下去,两把杖微顿,人已飘起,跟在夏侯飞、它红之后平射而去。 夏侯飞、它红带着白衣少女下了“王屋”,便向着座落在不远处的“中条山”疾驰,疾驰间,宫红说道:“夏侯老三,你扭头看看,那女人跟来了么?” 夏侯飞道:“不用看,我敢打赌,她一定跟来了。” 宫红道:“你怎么知道?” 夏侯飞道:“不信你看看。” 宫红扭头往后一看,夏侯飞没说错,黑衣妇人是眼来了,而且不即不离,始终保持十丈距离,黑衣妇人是以拐代腿,两拐杖一顿便是一个起落,身法之速不下夏侯飞与宫红。 宫红看得一惊,忙回过头去道:“夏侯老三,她跟来了。” 夏侯飞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原说她一定会跟来。” 宫红道:“咱们要不要甩掉她?” 夏侯飞道:“为什么甩掉她。” 宫红道:“你忘了老主人是怎么吩咐的了。” 夏侯飞道:“我没忘,可是咱们甩掉她有什么办法,跟就让她跟吧,到了老主人跟前,让老主人来个永绝后患岂不更好。” 宫红倏然笑道:“夏侯老三,看来我永远不如你。” 说话之间,驰行若电,那中条山脉已近在眼前,只见那中条山下小径上,缓缓行驶着一辆独轮小车,推车的是一个穿草鞋裤褂,壮汉子,坐车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身青衫,长髯出终,俊而飘逸,女的一身黑色衣裙,还有块轻纱包着头,看上去像是一对远行夫妇。 坐在颠簸的小车上,那男的一眼望见这两跑一赶的情景,不觉轻“咦”了一声道:“这是干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那女的回过了头,只一眼,她立即向后面摇头说道:“停停,停停。” 那推车的停下了车,那女的一摆身下了车,那男的忙道:“珍妹,你要干什么。” 那女的道:“还问我,你不看看那是什么人?y说话间夏侯飞与宫红已然驰近,他两个却也机警,一见前面有人停车观望,立即掉转方向就要往旁边去。 那女的身形一闪,比电还快,一跃十余丈地,正好拦住夏侯飞与宫红,她一抬手,冷然说道:“你两个停停。” 一顿扬声说道:“请问后面的那位大嫂可是姓卓?” 黑衣妇人一怔说道:“我正是姓卓,你是……” 那女的道:“那我就拦对了,表嫂,是我。” 伸手扯下了包头眼纱。 黑衣妇人也已驰近,只一眼,立即笑声叫道:“你,你,你是玉珍……,,那女的可不就是”白发仙姬“邢玉珍,夏侯飞与宫红一见那头白发,脸色双双为之一变。 宫红要走,夏侯飞一把扯住了他,道:“宫老四,你不想丢颗石头打两只鸟了?” 宫红道:“你看咱俩行么?” 夏侯飞道:“一个对一个,我有把握,再说他们也不败动咱们呀,不一样的让这个乖乖跟咱们走么?” 宫红倏然笑道:“说的是,夏侯老三,我永远不如你。” 夏侯飞已对向邢玉珍道:“邢玉珍,是你呀。” 邢玉珍理也没理他,望着黑衣妇人道:“表嫂,宫红抱着的可是……” 黑衣妇人道:“正是冰儿。” 邢玉珍道:“他俩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妇人遂把适才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邢玉珍进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他是一点悔过的意思也没有……” 黑衣妇人道:“玉珍,车上那位是漱玉了……” 邢玉珍道:“是嘛,待会再跟他叙,让我先截下冰儿再说。” 黑衣妇人忙道:“玉珍,使不得……” 邢玉珍道:“怎么使不得,表嫂怕什么?” 黑衣妇人还没有说话,那位夏侯飞已然嘿嘿笑道:“邢玉珍,多年不见了,你好啊。” 邢玉珍冷然说道:“夏侯飞,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夏侯飞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得故人旧论,你怎么……” 邢玉珍脸色一沉道:“夏侯飞。” 夏侯飞对位白发他姬还真不敢过份招惹,忙道:“好,好,好,你既不喜欢这一套,咱们就谈正经的,你总知道你这位表嫂为什么会说使不得么。” 邢玉珍道:“大概是因为这位侄女儿在你两个手里。” 夏侯飞笑道:“不错,你不愧是个明白人。” 邢玉珍道:“你两个见了我居然敢不跑,而且还敢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疯言疯语,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夏侯飞笑道:“邢玉珍,你更明白了。”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你要知道,这使不得三个字只是我这位表嫂说的。” 夏侯飞道:“邢玉珍,你这话什么意思?” 邢玉珍道:“我可以不听她的,也不怕你两个伤我这位侄女儿。” 夏侯飞嘿嘿笑道:“邢玉珍,我不信。” 邢玉珍道:“那就瞪大了你那双狗眼看着。” 举步向宫红逼了过去。 黑衣妇人忙伸手拦住了她,道:“玉珍,别……” “表嫂,”邢玉珍微笑说道:“你以为他俩会伤冰地么,不会的,他两个不敢,他两个连动冰儿一指头都不敢,表嫂要是不信,尽可以看着。” 再度举步逼向宫红。 黑衣妇人自然不放心,还要再拦。 邢玉珍道:“表嫂,你尽管放心,冰儿要有什么差池,你只管唯我是问。”继续向前行去。 宫红抬手按上卓玉冰螓首,道:“邢玉珍,你可别逼我……” 邢玉珍道:“我是逼定你了。” 宫红忙道:“邢玉珍,你要是敢再走近一步,可别怪我要下辣手了,我这‘血手印’中者无救。” 邢玉珍淡然一笑道:“你尽管拣她要害下手,最好用你那歹毒霸道的‘血手印’”。 说话间她已逼近宫红不到两丈。 宫红慌了,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邢玉珍,口中叫道:“夏侯老弟……” 夏倏飞道:“宫老四,别让她唬住咱们。” 宫红倏然一笑道:“说得是……” 一语未了,邢玉珍一声冷笑说道:“夏侯飞,你看我是不是……” 衣袖一抖,一缕银光袭向夏侯飞咽喉。 夏侯飞陡然一惊,一位宫红,闪身退后,惊喝道:“邢玉珍,你怎么真……” 邢玉珍道:“我向来不说假话,我要你两个知道。我并不是吓唬谁。” 银光一闪,又袭了过去。 夏侯飞忙一拉宫红再退,喝道:“邢玉珍、你不要这个侄女了吗?” 邢玉珍道:“我说过,你两个绝不敢动我这位侄女儿,我有这把握,你两个尽可以拣这位侄女儿的要害下手。” 右腕微振,那缕银光一闪而回,她再抖腕,那缕银光灵蛇一般又袭向宫红。 宫红一惊。抬起卓玉冰要往上迎。 夏侯飞一把按住了他,喝道:“宫老四,你想死。” 邢玉珍笑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黑衣妇人突然一声厉喝:“我明白了。” 拐杖一顿就要扑过去。 邢玉珍抬手拦住了她,望着夏侯飞跟宫红二人笑这:“看,我这位表嫂也明白了,我这位侄女儿是你两个那老主人的女儿,他要她,显然的他不念夫妻恩,还念父女情,你两个若是敢伤她毫发,查三影他能剥了你两个的皮,以我看你两个不如放下我这位侄女儿逃命去吧。” “逃命?”夏侯飞道:“邢玉珍,你这话什么意思?” 邢玉珍道:“放下我这位侄女儿,我不难为你俩。” 夏侯飞嘿嘿笑道:“不难为我俩,邢玉珍,你有把握胜得过我俩了。” 邢玉珍道:“我是否胜得过你俩,你俩心里谁都清楚,再说眼前还有我这位表嫂在,那边车上还有我的夫婿,你两个以二对三,这胜负之数就更不难预料了。” 夏侯飞脸色变了几变,扫了那边独轮车上的仲孙嫩玉一眼,道:“邢玉珍,你可别把我俩当成三岁孩童。” 邢玉珍笑道:“你是怕我说了不算,我邢玉珍向来说一句算一句,这你俩应该明白。” 夏侯飞迟疑了一下,道:“宫老四,咱们那一套不灵了,没奈何,不得不把姑娘放下了。” 宫红呆了一呆,道:“夏侯老三,你真……” 夏侯飞道:“不真怎么办,你说。” 宫红道:“好吧,我听你的。”。 弯腰就要放下卓玉冰。 邢玉珍道:“慢点,别往地上放,把我侄女地丢过来。” 宫红道:“你可接好了她。” 双臂一振,卓玉冰一个娇躯立即飞起,直向邢玉珍撞来,黑衣妇人要去接,邢玉珍道: “表嫂你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她跨前一步,伸双臂轻轻地接住了卓玉冰。 就在她接住卓玉冰那一刹那,夏侯飞突然一跺脚,道:“糟,宫老四,咱们上当了。” 宫红一怔道:“夏侯老三,怎么了?” 邢玉珍也笑问道:“夏侯飞,想通了么?” 夏侯飞目光一凝,道:“邢玉珍,你也怕真把我两个逼急了,可是?” 邢玉珍道:“那当然,不放我侄女儿是死,伤了我侄女儿也是死,人都只顾眼前那有顾以后的,再说万一你两个真伤了我的侄女儿也可以不回去见查三影,来个一走了之,所以……” 夏侯飞目中厉芒暴闪,道:“邢玉珍,你别说了,我两个认倒霉就是。宫老四,还在这儿待个什么劲儿,走吧。” 他一拉宫红,就要腾身。 邢玉珍倏然喝道:“夏侯飞,慢点。” 夏侯飞目光一凝,道:“邢玉珍,你莫非打算食言?” 邢玉珍摇头说道:“你别害怕,我只不过要问你两个几句话,并不是要食言背信难为你两个。” 夏侯飞神情微松,道:“你要问什么?” 邢玉珍道:“你两个还是查三影的人,是不?” 夏侯飞道:“那是当然……” 邢玉珍目光一转,望向宫红道:“有位梅梦雪姑娘的双亲也是你杀的?” 宫红脸色一变道:“邢玉珍,你认识……” 邢玉珍道:“那你就别管了,只答我梅姑娘的双亲是不是你杀的。” 宫红道:“你听谁说的是……” 邢玉珍道:“你要不承认可别怪我单留下一个。” 宫红一惊,道:“你要知道,那是老主人的意思……” “够了。”邢玉珍道:“我问你,梅氏二者跟查三影何仇何怨?” 宫红道:“这你最好当面问我家老主人去。” 邢玉珍一点笑道:“说得好,你以为我不敢找他么,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的,还有一个叫霍刚的年轻人……” 宫红道:“你知道的不少,那也是老主人的意思。” 黑衣妇人突然说道:“玉珍,他两个还有位少主人。” 邢玉珍“哦”地一声道:“夏侯飞,那是谁?” 夏侯飞道:“老主人的衣钵传人。” 邢玉珍道:“这我知道,我只问他是谁?” 夏侯飞道:“你总是要找我家老主人的,只要你见着我家老主人,你还愁不知道我家少主人是谁么?” 邢玉珍微一点头道:“说得是,那我就一并问查三影好了,要不是为了我这位侄女儿,我会把你两个擒交那位‘玉书生’跟‘金鞭银驹’,也好让他两个知道你两个不是我的人……” 夏侯飞道:“可惜你话已经出口了!” 黑衣妇人道:“玉珍,他两个那位少主人似乎跟那位梅姑娘很熟。” 邢玉珍“哦”地一声道:“表嫂,怎见得?” 黑衣妇人道:“查三影知道我跟冰儿在‘吕梁’‘梅花溪’下住过,而知道我母女在那儿住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玉书生’,一个是位霍姑娘,据他两个说是,那位霍姑娘告诉梅姑娘的时候,被他二人那位少主听了去……” 邢玉珍眼再一睁,异采暴射,凝注夏侯飞、宫红二人道:“你二人再答我一问,那仇超与古翰现在是谁的人?” 夏侯飞一怔道:“邢玉珍,你问这……” 邢玉珍沉声说道:“答我问话。” 夏侯飞道:“他二人跟‘金鞭银驹’费啸天。” 邢玉珍道:“他二人可知道你两个还跟着查三影?” 宫红脱口说道:“当然知道。” 邢玉珍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你二人的那少主人是‘金鞭银驹’费啸天了?” 宫红大惊,道:“邢玉珍,你可别胡猜……” 邢玉珍冷笑说:“我不是糊涂人,总算明白了,怪不得那费啸天他……我现在开始后悔答应放你两个了……” 夏侯飞一惊道:“邢玉珍难不成你……” 邢玉珍沉声说道:“答我最后一问,那查三影怎么能侥幸不死……” 夏侯飞道:“这你最好当面问我家老主人去。” “也好。”邢玉珍威态倏敛,微笑说道:“你两个走吧。” 邢玉珍这倏敛威态的一笑,把个阴狠险诈的夏侯飞笑得心惊胆战,他凝望着邢玉珍道: “你说我两个可以走了!” 邢玉珍做一点头道:“是的,你两个可以走了。” 夏侯飞这人狡猾诡诈,他不腾身,却拉着宫红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两眼望着邢玉珍一眨不眨,像生怕邢玉珍猝然偷袭似的。 邢玉珍淡然一笑道:“夏侯飞,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你俩,我还不屑粹施偷袭,只是你两个能这样回去见查三影吗?” 夏侯飞道:“怎么不能?” 邢玉珍道:“你两个空手而回,你该知道查三影会拿你两个怎么样?” 夏侯飞陡然一惊,旋即强笑说道:“那不要紧,我可以禀报老主人,说你把姑娘夺了去。” 邢玉珍道:“查三影会信么?” 夏侯飞道:“老主人素来信任我两个,跟随老主人这么多年了,哪件事老主人不是交由我两个去办。” 邢玉珍道:“话是不错,这我也知道,你四个确替查三影作过不少孽,可是这件事不比寻常,要知道我这位侄女儿是查三影的亲骨肉。” 夏侯飞脸色变了一变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邢玉珍道:“你素称狡猾诡诈,心智为四大凶之最,这你还不明白么?” 夏侯飞眼珠子一转,倏然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二人身上没有半点伤,老主人一定会看出我二人连打都没打就把姑娘交给了你,一定会大为震怒,可是?” 邢玉珍笑道:“你的心智确是四大的人之最。” 夏侯飞道:“那不劳你担心,这伤势我两个自己会做。” 邢玉珍笑道:“刚说你心智为四大凶人之最,不过一眨眼工夫,你怎么又变得这般笨起来。别人不知道我,查三影还能不知道我么,多少年来我只要跟人动手,不管对手是谁,我没有一次不用我独门兵刀的、这你两个也应该知道。” 夏侯飞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两个站在这儿让你用你那独门兵刃打一下?” 邢玉珍道:“我不勉强,愿不愿意那还在你两个,其实我是为你们两个着想,当然了,要是你两个不打算再回到查三影身边去,那就另当别论。” 夏侯飞深深看了一眼,道:“邢玉珍,你是够厉害的,人,我两个是交给你了,你说是不难为我两个,到头来我两个还得挨你一下。” 邢玉珍笑笑说道:“我说过,我不勉强。” 夏侯飞道:“事实上却由不得我两个不听你的。” 邢玉珍道:“这么说你两个是愿意……” 夏候飞道:“邢玉珍,你的厉害我领教了,不必再说什么,谁叫我两个惜命,谁又叫我两个非回到老主人身边去不可,你动手吧。” 邢玉珍道:“这是你两个自愿的,可不是我食言背信难为你两个。” 夏侯飞道:“够了,邢玉珍。” 邢玉珍微微一笑,转望黑衣妇人道:“表嫂,你接着冰儿,我要腾出手来帮帮他两个的忙。” 把卓玉冰递了过去。 黑衣妇人深深看了邢玉珍一眼,没说话,把爱女接了过来。 邢玉珍腾出双手之后,望了望夏侯飞跟宫红道:“你两个站得太远了,走近来些。” 夏侯飞双眉一耸,道:“邢玉珍……” 邢玉珍截口说道:“别忘了,这是你两个求我,不是我求你两个。” 夏侯飞目中闪过两道阴鸷狠毒光芒,一拉宫红,道:“宫老四,咱们送过去挨吧。” 大步往前迈了几步。 邢玉珍微笑说道:“行了。” 夏侯飞道:“邢玉珍,你要杀我两个可拣要害下手。” 邢玉珍道:“你用不着拿话扣我,杀你两个污我双手,站稳了。” 抬胞一振,银光暴闪,已先袭向夏侯飞。只见那银光在夏侯飞胸前一阿厂夏侯飞闷哼倒退,胸前衣衫破裂,血出如流。 邢玉珍道:“夏侯飞,闭穴止血应该用不着我帮忙了。” 嘴里说着话,那银光一闪又飞向宫红,指的也是宫红胸前,宫红眼见夏侯飞受的伤没什么,心中着实松了不少,暗一咬牙,一运气,正待挨那一下。 那缕银光忽然一偏走斜,一下子竟点在他的左助上。一点即回,宫红机伶一颤,叫道: “邢玉珍,你……” 邢玉珍面罩寒霜,道:“不论你当年‘血手印’下作过多少孽,你先杀梅氏二老。后伤霍刚嫁祸于我,我没取你性命,让你还能活着走回去这还不便宜么?” 宫红脸色惨变,神色凄惨,咬牙说道:“邢玉珍,我数十年修为毁在你手。你、你,你……” 邢玉珍冷然说道:“夏侯飞,莫非你还想再挨一下?” 夏侯飞一惊,忙一拉宫红道:“宫老四,走吧。现在什么都别说了。‘青山不改,绿水氏流,以后不愁没碰面的机会、” 扶着宫红转身走去。 宫红临走向着邢玉珍瞪过狠毒一眼。 邢玉珍视若无睹,转身望着黑衣妇人道:“表嫂,走,咱们找漱玉去。” 黑衣也人目光凝注道:“玉珍,你真行,什么时候漱玉也会找来着。” 邢玉珍笑道:“我个得不施诈,这两个东西原本各有一身诡异功力,再加上多年来查三影不时的指点。还真不好应付……” 扶着黑衣妇人往独轮子车行去。 走了两步,她眉锋一皱,接着说道:“我真不明白,我明明用‘天残指’点了他的重穴,他怎么会……” 黑衣妇人道:“只怕他的修为已到收发由心的地步。” 邢玉珍摇头说道:“不,当时他明明气绝了……” 黑衣妇人道:“那就怪了,难道世上有死人复活之说不成。” 邢玉珍苦笑道:“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得真像夏侯飞说的,只有当面问问他了。” 说话间已走到独轮子车近前,仲孙淑玉车上拱手,道:“表嫂。恕我不能起身见礼。” 黑衣妇人激动地道:“自已人还客气,漱玉,你老多了。” 仲孙漱玉强笑说道:“岁月不饶人,多少年了,焉得不老,表嫂这几年来可好?” 黑衣妇人还没有说话,邢玉珍已然说道:“咱们自己人叙旧,别让人家也陪着咱们……”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锭银手递向那推车的道:“我夫妇就在这儿下车了,既然已在这地碰见了自家人,就不往前走了,这就折回去。你走吧” 说完了话,她扶件孙嫩玉下了车,那推车的谢了一声,推着独轮子车走了。 黑衣妇人随口问道:“折回去,折回哪儿去?” 邢玉珍望着那推车的走远了方始笑道:“我这是说给他听的,要是有人问起他来,他就会说咱们已经往回走了……” 黑衣妇人道:“你是说查……” 邢玉珍道:“多年来他一直在找我,如果知我夺去他的亲生女儿,他更不会善罢甘休。 夏侯飞、宫红二人回去一报,必然带着人赶来找我,但暂时我不想见他,也不愿意让他找着我。” 黑衣妇人道:“那么咱们上哪儿去?” 邢玉珍道:“咱们就在这中条山找一处幽静的隐密处住下再说,好在这些年来咱们都过惯了这种生活!” 黑衣妇人望了座落在眼前由的“中条山”一眼。道:“住在这儿。妥当么?” 邢玉珍笑笑说道:“夏侯飞跟宫红是在这儿碰见我的,查三影必然以为我不会待在这儿等他找,再加上那推车的说辞,我以为住在这‘中条山’是最安全不过的。” 黑衣妇人笑了,点了点头道:“那么咱们这就上去吧,听夏候飞说查三影离此‘王屋’不远,咱们别在这儿站了,找个地厅住下后咱们再叙旧不迟。” 邢玉珍微一点头道:“表嫂说得是,走吧。” 背起仲嫩玉,又道:“表嫂抱着冰儿不方便,不如拍醒她让她自己走。”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抬手拍醒了卓玉冰,卓玉冰醒过来之后,一见眼前情景,呆了一呆,便要发问。 黑衣妇人已然说道:“冰儿,现在别问,待会儿娘自会告诉你。” 邢玉珍也没多说,背着仲孙嫩玉当先往“中条山”驰去。 黑衣妇人道:“冰儿,跟着你玉珍姑姑走。” 卓玉冰一怔,道:“玉珍姑姑?玉珍姑姑……” 美目猛地一睁,娇躯腾起,飞掠而去。 这一行四人,由邢玉珍背着仲孙嫩玉带路,纵跳如飞地奔上了“中条山”。 卓玉冰跟得丝毫不落后,黑衣妇人虽然以拐代腿,但走起这山路来较着邢玉珍也毫不逊色。 有山就有洞,“中条山”纵横数百里,山上的洞自然不在少数,邢玉珍在“中条山”之阳,山腰上找了一处洞穴。 这个洞穴里很干燥,很宽敞,而且洞口还有不少树木挡着,更方便的是人在洞里只要撩开洞口的枝叶看一看,“中条山”下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便能尽收眼底,的确是个理想的住处。 进了洞,邢玉珍跟卓玉冰合力打扫了一下,又在洞里铺了些干草,这就算收拾妥当了。 四个人围坐在洞里互视而笑,邢玉珍道:“行了,咱们就暂时在这儿安身了。” 仲孙嫩玉造:“吃喝怎么办?”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邢玉珍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喝,有表嫂跟冰儿在这儿,还愁你的吃喝么?” 这句话听得黑衣妇人跟卓玉冰都笑了。 仲孙嫩玉窘色地笑笑说道:“有表嫂跟冰儿在,你呢,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待在洞里等着吃现成的不成?” 邢玉珍微微一笑道:“我现不在洞里等吃等喝,也不到外头觅吃觅喝,我另有公干。” 仲孙做玉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你另有公干?你另有什么公干,你要干什么去?” 邢玉珍道:“我得出去走动走动,有表嫂跟冰儿在这儿陪你,我也就放心了。” 黑衣妇人道:“玉珍,你要干什么去?” 邢玉珍道:“表嫂,我不能闲着,我得找‘玉书生’给他送个信儿去。” 黑衣妇人道:“你给‘玉书生’送什么信儿去?” 邢玉珍道:“费啸天是查三影的衣钵传人,查三影还在人世。 这不能不让他知道一下,免得他再找我为查三影报仇。“黑衣妇人讶然说道:“他要为查三影报仇,这是怎么回事?” 邢玉珍遂把诸葛英为什么要为查三影报仇的原因说了一遍。 听毕,黑衣妇人道:“原来如此,只怪当时我没告诉他冰儿的爹是谁,要不然他就不会再为查三影报什么仇了。” 邢玉珍道:“表嫂,听说‘玉书生’在‘梅花溪’下小涧里碰见过你。” 黑衣妇人点了点头,也把当日的经过告诉了邢玉珍,邢玉珍静静听完。叹了一口气造: “‘玉书生’不愧是当世之奇,当世之最,他有一颗补情天、填恨海的仁心,只可惜查三影他……” 摇摇头,住口不言。 黑衣妇人道:“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不可活。’让他还这么作孽吧,总有一天他会自食恶果,遭到天谴的,玉珍,‘玉书生’那趟‘六诏’是怎么找到你的?” 邢玉珍又把诸葛英“六诏”之行的经过说了一遍,听着听着,卓玉冰突然惊喜地叫道: “怎么,姑姑,您把那角龙角给了他?”,邢玉珍道:“是呀,怎么?” 卓玉冰道:“这么说来您救了他,他体内的角龙毒不就祛除尽净,功力也可以恢复了么?” 邢玉珍道:“是呀,怎么了?” 卓玉冰倏觉失态,娇靥一红,道:“没什么,我……我只是问问?” 邢玉珍何许人,焉能不明白,她目中异采一闪,望了黑衣妇人一眼,黑衣妇人也望了望她,没说话。 邢玉珍道:“表嫂,‘玉书生’是当世之奇,当世之最。”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他无论人品,所学,都是当世难觅其二的上上之选。” 刑玉珍道:“这种人的确不可多得。” 黑衣妇人道:“我知道,只是……” 转望卓玉冰道:“冰儿,都该饿了,你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 第二十一章 日薄崦嵫,初垂的暮色里,一个人搀扶着一个人,一拐一拐地抵达了费家庄院前,那是夏侯飞跟宫红。 站在门口的一名黑衣壮汉一看见他俩回来,再一看他俩这等情景这付模样,扭头飞一般地奔了进去。 夏侯飞扶着宫红走进了大门,在前院里,他俩看见了费啸天,费啸天背着双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夏侯飞跟宫红一见这位少主,马上打心底往上冒寒意,双双趋前怯怯地叫了声:“少主。” 费啸天淡然说道:“你两个辛苦了。” 夏侯飞跟宫红都没说话。 费啸天看了他俩一眼,问道:“你两个可是从‘王屋’回来?” 夏侯飞道:“回少主,正是。” 费啸天道:“听说‘王屋’附近出现了母女两个人,有这回事么?” 夏侯飞道:“属下二人就是为这件事去的……” 费啸天道:“这么说你两个是去查看过了?” 夏侯飞道:“是的,少主。” 费啸天道:“找到那母女俩了么?” 夏侯飞道:“回少主,找到了。” 费啸天道:“不是那两个?” 夏侯飞忙道:“不,少主,正是老夫人跟姑娘……” 费啸天“嗯”地一声道:“是谁?” 夏侯飞忙道:“是那母女俩,那老太婆跟那妞儿。” 费啸天道:“不是吧,你两个看错了吧?” “不,少主。”夏侯飞道:“确是那两个。” 费啸天道:“这么有把握,不会错?” 夏侯飞道:“回少主,绝错不了,当年我们都见过,那老太婆就是烧成了灰,属下二人也认得出她来。” 费啸天道:“这么说确是她两个,没有错。” 夏侯飞点头说道:“是的,少主,没有错。” 费啸天笑了,一点头道:“那好。” 抬手一拍,轻喝说道:“来人。” 一声答应,他身后大厅里飞步奔出一名黑衣汉子,那黑衣汉子两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只银杯,那黑衣汉子近前哈腰,把托盘高举过顶,异常恭谨。 费啸天向着托盘一抬手,望着夏侯飞、宫红笑道:“你们两个功劳不小,我赏你两个人一个一杯酒,喝过酒后到后面歇息去,明日另有美人相伴。” 夏侯飞跟宫红脸色一变,双双低下头去。 费啸天似乎没看见,把手一抬,道:“酒来。” 他就要伸手去端那两只银杯。 只听夏侯飞颤声说道:“禀少主,属下二人不愿领受少主赏赐。” “怎么?”费啸天一手端着一只银杯笑道:“你两个还跟我客气?你两个以前跟随老主人,有功也好,有过也好,那我不管,如今跟了我,我就要论功行赏,论过行罚,而且有赏必罚。” 夏侯飞道:“属下二人有过无功,该领罚!” 费啸天笑道:“你二人忒谦了,这么一桩大功,怎说……” 宫红猛然抬头,叫道:“少主……” 费啸天笑问道:“怎么了?” 宫红道:“夏侯老三没说错,属下二人有过无功,不敢领赏该受罚。” 费啸天笑容微敛,“哦”地一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两个哪个说给我听听。” 宫红道:“属下二人确实在‘王屋’半山一块断岩上找到那母女俩,夏侯老三也出手制住了那小的,逼得那老的乖乖就范,跟下王屋……” 费啸天笑道:“这不就对了么,谁能说这是过不是功?” 宫红道:“禀少主,属下还有后话。” 费啸天道:“你说。” 宫红道:“刚下‘王屋’,那眼看得手的一老一少又被人截去了……” 费啸天笑容一敛,道:“怎么说?” 宫红低下了头道:“回少主,那一老一少又被人截去了。” 费啸天脸色一变,震声说道:“放眼当今,连几大门派的学教都算上,谁能从你两个手中把人夺去。” 宫红道:“回少主,要是别人属下两个也就没脸回来了……” 费啸天神色又一紧,道:“那是……” 宫红忙道:“是那妖妇。” 费啸天一怔,道:“是那妖妇?你是说……邢玉珍……”宫红道:“回少主,正是她。” 费啸天神情忽松,道:“在什么地方?” 宫红道:“回少主,就在‘王屋’山下,离‘中条’不远处。” 费啸天道:“那是几天前的事了,我问如今。” 宫红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大半已逃到别处了。” 费啸天道:“‘好一个大半已逃往别处了。” 宫红低下了头,道:“少主开恩,属下二人无力跟踪……”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原来是那妖妇,我还当是那诸葛英呢,你两个抬起头来。” 夏侯飞跟宫红迟疑着怯怯地抬起了头。 费啸天目光一凝,凌厉奇光闪射,道:“我本欲论功行赏,奈何你二人无福消受,这两杯酒,也就……” 两手一翻,两串殷红色的酒液洒在了地上,异香扑鼻,随风吹散,好不可惜。 夏侯飞跟宫红身形一颤,就要低头。 费啸天“嗯”地一声,夏侯飞跟宫红一哆嗦,硬是没敢低头,头没低下去,但那四道目光却没敢仰视,更没敢跟费啸天的目光碰一碰。 费啸天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我论功行赏,论过行罚,而且有赏必罚……” 夏侯飞跟宫红颤声说道:“少主开恩……” 费啸天道:“你两个等于一手坏了我的大事,老主人把这件事交给了我,两个让我拿什么向老主人回话?” 夏侯飞道:“属下二人愿面陈老主人……” 费啸天一摇头道:“不必了,我拼着挨责受骂,自己找老主人说去,你两个既然跟了我,有了过错我就该替你两个担……” 夏侯飞忙道:“谢少主恩典。” 费啸天摇头说道:“那倒也不必,你两个自跟我以来,多少还有点功劳,这件事虽过大一点,但将以往的功折如今的过,勉强也抵得过了……” 夏侯飞脸上掠过一丝喜色,道:“谢少主恩典。” 费啸天目光忽地一凝,望着夏侯飞的胸前道:“怎么,受伤挂彩了?” 夏侯飞惭愧地点了点头,道:“属下二人也是万不得已……” 费啸天点头说道:“这我知道,有一点得已你二人断不会把人交给邢玉珍,坏我这么大的事。” 夏侯飞道:“少主明鉴。” 费啸天道:“你两个跟我这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么……” 转望宫红目光一凝,道:“你的伤在何处?” 宫红神色立转凄厉,道:“少主,属下已毁在那妖妇手里了。” 费啸天一怔,道:“她怎么……这妖妇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目中奇光一闪,道:“你放心,这笔债自有我替你讨回来!” 宫红好生感激道:“谢少主恩典!” 费啸天摇头说道:“那倒不必,谁叫你是我的人……” 转望夏侯飞道:“你不碍事么!” “谢少主。”夏侯飞道:“属下不碍事,只是些皮肉之伤……” 费啸天一点头道:“那就好,后面歇着去吧,养好了伤再来见我。” 夏侯飞如逢大赦,应了一声,谢了一句,看看宫红,又看看费啸天。 费啸天冲着他一摆手道:“你先去吧,我要看看他的伤势,那妖妇心狠手辣毒如蛇蝎,别让她暗中施了致命的煞手。” 夏侯飞一欠身,径自往后而去。 夏侯飞走了,费啸天又支走了那黑衣汉子,然后向着宫红一招手,道:“跟我来。” 转身往大厅行去。 宫红不敢怠惯,忙应声跟了过去。 进了大厅,大厅里空无一人,费啸天一指眼前一张太师椅,道:“你坐下。” 宫红迟疑了一下,道:“少主面前,哪有属下的座位。”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老主人身边都有你的座位,你说我这少主人,再说你是个受伤之人,不必再拘什么礼了。” 宫红迟疑了一下,欠身道:“那么属下谢谢少主人了。” 走前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 宫红坐定,费啸天开口说道:“你把衣裳解开来。” 宫红道:“少主是要……” 费啸天道:“没听我说么,我要看看你的伤势。” 宫红又迟疑了一下,这才抬手解开了衣襟,撩起了衣裳,把左肋露了出来,宫红的确够瘦,肋骨一根根,数都数得清,左肋第三根肋骨上,有一块紫黑紫黑的痕印,那痕印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皮肉一点没破,单凭肉眼看,你会觉得那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伤势。 费啸天脸色微变,双眉一扬道:“她是用她那独门兵刃伤了你。” 宫红微一点头道:“是的,少主。” 说着,他就要把衣裳放下来。 费啸天一抬手,道:“慢点,我还要看看。” 红宫的衣裳没再往下放,费啸天接着说道:“你可知道你数十年的修为全完了。” 宫红道:“属下知道。” 费啸天道:“你恨那妖妇么?” 宫红咬牙说道:“属下恨不得把那妖妇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理该如此,她这么整你倒不如杀了你……” 眉锋一皱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夏侯飞在一起,为什么夏侯飞只是皮肉之伤,而你却被邢玉珍毁了一身功夫……” 宫红道:“想必她对属下下手重了些?” 费啸天摇头说道:“部位不同,夏候飞的伤处在胸口,你的伤处是在左肋,这不是下手轻重的问题。” 宫红道:“那……要不就是那妖妇特别仇视属下。”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你四个都是一等的凶人,要论起来,在人眼里该都是一样的,为什么邢玉珍会特别仇视你,有理由么?” 宫红道:“属下不知道……” 费啸天道:“你说她特别仇视你,我颇有同感,事实上她若不是特别仇视你,下手断不会厚此薄彼,有这么大的轻重之分,我要找到她特别仇视你的原因来……” 沉吟了一下,凝目问道:“是不是你下手霍刚的时候扬言你是她的人,把祸嫁给了她……” 宫红神情一震道:“不会的,少主,这她怎么会知道?” 费啸天道:“怎么不会,诸葛英那趟‘六沼’一定当面问过她。” 宫红呆了一呆道:“这倒有可能……” 费啸天道:“邢玉珍她问过你这件多么?” 宫红一惊道:“少主是指……” 费啸天道:“就是指你下手霍刚的事。” 宫红忙摇头道:“没有,她没有跟属下提这件事。”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宫红,你欺骗我!” 宫红身躯一颤,忙道:“少主明鉴,属下怎敢……” 费啸天道:“诸葛英曾就这件书当面问过她,如今她见了嫁祸给她的人怎么会不提,也不问个究竟,要是你是邢玉珍,你会不提不问么?” 宫红道:“也许那诸葛英没问过她……” 费啸天含笑摇头道:“不,从你的伤势看,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远在六诏,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然是诸葛英当面问过她了。” 宫红道:“这……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宫老四,由不得你不承认!” 宫红没有说话,脸色在泛白,神情也明显地露出了惊慌,掩都掩不住。 费啸天笑笑说道:“我没有冤枉你吧?” 宫红道:“没……没有,少主开恩!” 费啸天道:“她问过你了,你也承认了,是不?” 宫红道:“属下不得不承认……”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的确,‘血手印’伤痕犹在,就你这么一家,别无分支,这正是无从狡赖的……” 顿了顿,接道:“梅氏二老的事呢,你是怎么说的?” 宫红一惊,忙道:“这属下没有承认……”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这么说她也问过了,是不?” 宫红忙一摇头,道:“没有……” 费啸天道:“你可以骗我一回,但绝不容再第二回!” 宫红混身颤抖,低下了头。 费啸天道:“你知道,杀梅氏二老的事,诸葛英怀疑也是你干的,他不会不问邢玉珍,他既然问了邢玉珍,邢玉珍便不会不问你,这是一定的道理……” 宫红没等话完,便抢着说道:“可是属下并没有承认……”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是么?” 宫红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半晌忙道:“属下只说是奉了老主人之命……” 费啸天一怔,道:“你说是奉老主人之命么?” 宫红机伶一颤道:“少主开恩,属下无意……也……也莫可奈何……” 费啸天定了定神,摇头说道:“宫红,你绝不该承认,绝对不该!更不应该让她知道老主人还健在……” 宫红颤声说道:“属下知过,少主开恩,属下是万不得已……” 费啸天微一摇头道:“我很奇怪,你既然都承认了,那邢玉珍竟然只毁了你一身功夫放了你,我要是她,我一定会把你擒交诸葛英或梅姑娘……” 宫红没有说话。 费啸天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罚你好,我还是把这件事禀明老主人,看老主人怎么说吧,把衣裳撩高一点,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有没有挽救的希望。” 宫红颤声应了一句:“是,少主。” 当即把衣掌撩高了些。 费啸天伸一指按在那块紫黑的伤痕上,他轻轻地按了按,然后皱眉说道:“这个妖妇的确心狠手辣,毒如蛇蝎,她果然暗中下了致命的煞手……” 宫红身躯往后一仰,两眼一翻,手一松,衣裳掉下来了,他没再动。 费啸天缩回了手。 就在这时候一人飞步闯进大厅,是夏侯飞,他进厅便道:“禀少主,老主人召见宫……” 一眼瞥见太师椅上的宫红,脸色一变,住口不言。 费啸天淡然说道:“你来迟了一步,他死在那妖妇暗下的致命煞手下。” 夏侯飞定了定神道:“少主,老主人要……” 费啸天道:“我听见了,你可以扛个死宫红去,你两个要早回来片刻,我还可以救他,可惜你两个路上走得太慢了。” 夏侯飞默然未语,两眼望着宫红发直。 费啸天扫了他一眼道:“别再为他难受了,你能保住一命,应该很知足了。” 夏侯飞机伶一颤,忙应声说道:“是,少主,属下知道。”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那就好,你去给老主人回个话,我随后就到。” 夏侯飞应声施礼,转身出厅而去。 看看夏侯飞走远了,费啸天突然一声沉喝:“来人!” 厅外一声答应,适才端托盘那名黑衣汉子飞步入厅,近前欠身说道:“爷吩咐!” 费啸天一摆手道:“传鞭剑二僮前来见我。”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飞步而去。 片刻,那两名憧子联袂快步进入大厅,近前一躬身,齐声说道:“爷吩咐!” 费啸天回手一指宫红,道:“看见了么?宫红。” 两名憧子抬眼望向宫红,一看之下,神情各自一震。 费啸天接着说道:“宫红死在邢玉珍之手,你两个套一辆车,载着宫红的尸体即刻出去找寻诸葛大侠,找着他之后把宫红的尸体交给他,无论他问你两个什么,只有三个字可答‘不知道’,听见了么?” 两名僮子齐声答道:“听见了,爷放心就是!” 费啸天满意地笑了,微一点头,摆手说道:“走吧!” 两名僮子答应一声,上前抄起宫红的尸体出厅而去。 望着两名憧子带着官红的尸体出了大厅,费啸天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洒脱迈步,也出厅而去。 费啸天出了大厅,迈着洒脱的步履直奔后院,进后院,他不进水榭,也不进书房,直奔那矗立于花园旁的假山,在假山前他停了步,抬手“叭”“叭”“叭”地弹了三下指甲。 弹指甲声方落,假山上半人高、两尺宽一块石头突然内陷,现出一个黝黑的洞穴,洞穴里哈腰走出一人,是古翰,他向着费啸天一欠身,道:“少主。” 费啸天道:“老主人醒着么?” 古翰道:“老主人正在等少主。” 费啸天道:“老主人生气了么?” 古翰微微一怔,道:“生气?没有啊,少主是说……” 费啸无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我下去看看去。” 他哈腰进入洞穴,古翰跟着走了进去,随即那块石头又合上了,看不出一丝缝隙。 费啸天在先,古翰在后,走完了一段照着油灯的甬道,眼前大亮,一个圆形石屋呈现眼前,这石屋不是费啸天上回见那白衣文士的所在,不过如今这石屋里没有上回那种风流绮丽景象,只有白衣文士在一张软榻上斜倚着,仇超跟夏侯飞就侍立在他身后。 费啸天近前欠了欠身,含笑叫了声:“义父。” 白衣文士一指榻前一张锦凳,道:“坐,啸天,咱爷儿俩聊聊。” 费啸天应了一声,欠身坐在了锦凳上。 白衣文士抬眼凝目,道:“听说宫红死了?” 费啸天敛去笑容,微一点头道:“是的,义父。” 白衣文士道:“那妖妇暗下的煞手。” 费啸天微扬双目,道:“您别难受,我这就带着他们出去寻找,不把那妖妇带到您面前来我决不回来!” 白衣文士抬了抬手,道:“你三个准备准备去。” 仇超、古翰、夏侯飞三个应声而退,鱼贯行向一扇石门内。 望着仇超三个进入那扇石门,白衣文士抬眼望向费啸天,道:“啸天,找邢玉珍事在必行,但并不必为宫红报什么仇……” 费啸天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义父,您这话……” 白衣文士道:“宫红他该死,尽管他跟我这么多年,如今少他一个,我心里一点也不难受。” 费啸天脸上掠过一丝疑惑,道:“义父,我不懂您的意思。” 白衣文士道:“你以为我刚才命夏侯飞去召他来干什么?” 费啸天道:“听说您要见他?” 白衣文士微一摇头,道:“我要杀他,没想到他没等我动手就死了,倒省得我亲自下手了。” 费啸天诧声道:“义父,您这话……?” 白衣文士道:“你还不明白么,宫红怕事畏死,说了不该说的,本就该施以重罚,再加上他是废人一个,我不能留他这个活口将来让别人擒去,这你明白了么?” 费啸天一点头,高扬着双眉说道:“我明白了,只是这是您的看法,啸天不敢苟同。” 白衣文士道:“怎么,你认为宫红不该死?” 费啸天道:“他该不该死是另一回事,他是咱们的人,怎么说也不该让他死在别人手里,您以为然否?” 白衣文士道:“这么说你要替他报仇?” 费啸天一点头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惹您生气也在所不惜。” 白衣文士沉默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由你了,反正你总是要去找邢玉珍的,只是那两个女人……” 目光一凝,接道:“我还是那句话,把小的带回来,老的任她自生自灭。” 费啸天霍地站起,一欠身道:“啸天遵命!” 适时,那扇石门里走出了仇超、古翰夏侯飞,他三个依然两手空空,没见准备什么? 费啸天突然问道:“该带的都带上了?” 仇超三个微一欠身,应了一声“是”。 费啸天道:“那么咱们这就走,义父……” 白衣文士摆了摆手道:“去吧,早去早回,万一那邢玉珍跑远了,也用不着到处找,早点回来,别让我担心,好在总有找着她的时候。” 费啸天道:“是,义父,啸天省得。” 一欠身,带着仇超三个转身而去,他突然又转回身说道:“我忘了件事,宫红的尸体我擅作主张让鞭剑二僮拿车载出去了……” 白衣文士截口说道:“送交诸葛英去?” 费啸夭倏然笑道:“义父,您永远这么高明。” 白衣文士道:“我有一句话,干得好!” 费啸天道:“您不怪我我就知足了!” 转身从来路行了出去。 望着费啸天出了石室,白衣文士脸上突然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接着,这异样神情逐渐地转变为阴沉神色,越来越阴沉,就像天上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般,越来越浓,让人觉得天越来越坏,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斜倚在软榻上,皱着眉,两眼发直,像是有什么心事,半晌过后,他像决定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突然坐了起来,双手在地上一推,那软榻随着他这一推之势一冲向着仇超三个适才进去的石门滑去。 敢情这软榻上装的有轮子,软榻上为什么装轮子,那自然表示白衣文士哪儿有毛病,不利于行。 软榻进入石门,石门后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甬道,宽窄跟适才费啸天下来的那条甬道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处是这条甬道里有几个石门,隔几丈便是一个,似乎有着不少的石室。 白衣文士在靠右最后那个石门前停下软榻,然后伸手在石门边上离地约莫尺余处按了一按。 一按之下,石门开了,石门开处,一幕景象呈现眼前,这幕景象要是让诸葛英看见,他会瞪目张口说不出话来。 石门后,有一道铁栅,看上去那是一道铁栅门,铁栅的粗细根根如儿臂。 铁栅之后,是一间布置华丽而且舒适透顶的石室,红毡铺地,几张八宝软榻、桌子、椅子、梳妆台,可以说讲究一点的卧室里有的东西这儿都有,而且每一件摆设都十分考究。 如今这卧室一般的石室里,或躺或坐地一共有四个人,这四个人一男三女,仔细看看,赫然竟是霍刚、梅梦雪、霍瑶红跟美丫头小兰,躺在软榻上的是霍刚,坐在软榻上的是梅梦雪,霍瑶红跟小兰三个。 石门开启,梅梦雪几个人自然有所惊觉,不约而同地向铁栅外望去,一看之下,俱都一怔,可是这不过一刹那间,刹那之后,她几个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霍刚躺在软榻上始终没动。 白衣文士以手着地,把软塌滑近铁栅,向里望了望,然后说道:“哪位是梅梦雪姑娘?” 梅梦雪道:“我就是,有什么事?” 白衣文士未答,望了望霍刚兄妹,又问道:“那么这两位该是霍氏兄妹了。” 梅梦雪道:“不错,你不认得我几个么?”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道:“我若认得几位,就不会再问了,不过,我知道几位,也常听说几位,只是我始终没见过几位。” 梅梦雪娇靥上浮现一丝讶异神色,道:“你是谁?” 白衣文士道:“一个残废人!” 梅梦雪道:“残废人?”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指了指两腿,道:“姑娘没看见么?我两腿残废,无法行走。” 梅梦雪往软榻上望了一望,道:“我看见了。” 白衣文士笑笑,说道:“想当年我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跟几位一样,能走、能跑、能跳,可是而今……却成了一个残废的人,任人摆布的残废人……” 微一摇头,接道:“不谈这些了,这是我的私事,跟诸位无关,跟我的来意也无关。” 梅梦雪道:“你的来意是什么?”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伸手抓住了一根铁栅,只见他用力一扭,儿臂粗的铁栅就像软面条一般,立刻弯曲歪向一旁。 梅梦雪等几个大惊失色,梅梦雪忙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白衣文士未答,微微一笑,伸手又去扭旁边一根铁栅。 梅梦雪霍地站起,道:“慢点你……你真要放我几个出去?” 白衣文士看了霍瑶红一眼,笑道:“真不真姑娘马上就会明白了。” 他扭弯了第二根铁栅,接着就要去扭第三根。 梅梦雪忙道:“慢点,你为什么要放我几个出去?” 白衣文士停手说道:“很简单,姑娘,此地非善地,这儿的人也没有一个好人。” 霍瑶红道:“你不是这儿的人么?” 白衣文士笑道:“谁说不是?霍姑娘,我也不是个好人。” 霍瑶红呆了一呆,转眼望向梅梦雪。 梅梦雪道:“你有一身很高绝的功力……” 白衣文士笑道:“梅姑娘夸奖,高绝不敢当,只能说强差人意。” 梅梦雪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文士道:“姑娘别问我是谁,只问几位自己,愿不愿出去。” 梅梦雪道:“当然愿意,世上有几个人愿做阶下囚的,只是……” 白衣文士截口说道:“好说,那姑娘就不用问这么多了,几位愿意出去,我愿意放几位出去,这就够了。” 梅梦雪道:“你知道是谁把我们几个关在这儿的?” 白衣文士道:“我当然知道,是‘金鞭银驹’费啸天。” 梅梦雪道:“你既然知道是他,还敢……” 白衣文士道:“姑娘,我毕竟醒来了。” 梅梦雪道:“你可知道你放了我几个之后,那费啸天会……” 白衣文士道:“姑娘,他带着人出去了,如今这地下只有我跟诸位。” 梅梦雪道:“他不回来了么?” 白衣文士道:“他当然会回来。” 梅梦雪道:“那么他回来之后……” 白衣文士道:“那是他回来以后的事,姑娘就用不着为我操心了。” 手一用力,又扭弯了第三根铁栅。 梅梦雪还待再说,白衣文士已然指着那被扭弯的几根铁栅开了口说道:“这个洞已经足够一个人进出了,几位可以一个一个地出来,快请吧!” 梅梦雪转眼望向霍瑶红,霍瑶红正望着他,梅梦雪猛一点头道:“红妹,咱们走,你跟小兰扶着刚大哥,我先出去。” 说着,拧身就要走。 霍瑶红一把拉住了她,道:“不,大姐,让我先出去。” 梅梦雪摇头说道:“听我的话,红梅,你跟小兰扶着刚大哥。” 霍瑶红还待再说,白衣文士突然笑道:“二位姑娘大概是信不过我?” 梅梦雪转望白衣文士道:“你可知道我跟费啸天的关系?” 白衣文士微一点头道:“姑娘说得好,姑娘视费啸天如长兄,‘金鞭神驹’世称义薄云天,英雄盖世,到头来却把几位囚在此处,而且内藏奸诈,一肚子坏水,他都不能相信,何况我这个素昧平生的残废人,只是,姑娘,几位本就置身难中,又何惧其他?” 梅梦雪美目一睁,点头说道:“你说得是,大不了一个死字,我几个被费啸天囚在此处,内心的感受生不如死,还怕什么别的。” 挣脱了霍瑶红的玉手,快步走了过来,哈腰低头向那铁栅弯曲处钻了出来。 白衣文士笑笑说道:“这儿虽是甬道,我保证条条是康庄,霍姑娘几位也快出来吧。” 霍瑶红望了梅梦雪一眼,梅梦雪微一点头,霍瑶红这才跟小兰合力扶起霍刚走了过来,这时候的霍刚像在睡中一般,闭着眼,一个身子软软的,霍瑶红跟小兰扶着他相当吃力。 白衣文士看了霍刚一眼,道:“霍姑娘的令兄是伤在宫红的‘血手印’下,是不是?” 梅梦雪道:“不错,他是被官红的‘血手印’所伤。” 白衣文士道:“听说‘玉书生’闭了他几处穴道,要不然他……” 梅梦雪目光一凝,道:“你是听谁说的。” 白衣文士道:“自然是费啸天……” 顿了顿,接道:“看情形,他伤势已然恶化,要不及早施救,只怕……” 话锋忽转,道:“穴道被闭,伤势应该不会恶化,他想必动了肝火,是不是?” 梅梦雪道:“不错,他是被费啸天气的。” 白衣文士道:“这就是喽,穴道既然被点,要是没有妄动肝火,怎么会导致伤势恶化……嗯,这就麻烦了,伤势既然已经恶化,若不及早施救,只怕……” 霍瑶红着急地道:“大姐,那该怎么办?” 梅梦雪心里也自忧急,可是她不能形诸于色,微一摇头道:“红妹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去……” 白衣文上淡然一笑道:“梅姑娘,就这位霍姑娘的令兄来说;这说法恐怕靠不住。” 梅梦雪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说……” 白衣文士道:“梅姑娘可知道当世之中有几个人能治这种‘血手印’所击成的伤势。” 梅梦雪道:“我知道,只有两个人,一是宫红自己,另一个则是那‘玉面阎罗’查三影。真要说起来,当世之中能治这伤势的只有一个了,因为那查三影已然去世多年……” 白衣文士道:“这就是了,这位霍姑娘的令兄是伤在宫红手下,宫红会替霍姑娘的这位令兄疗伤吗?宫红既不可能为霍姑娘的这位令兄疗伤,而那‘玉面阎罗’查三影又已去世多年,试问当世之中谁还能救霍姑娘的这位令兄。” 梅梦雪淡然说道:“宫红他只是不愿替霍大侠疗伤,毕竟他还在人世。” 白衣文士笑道:“我明白了,梅姑娘的意思是,想要找着那宫红,逼着他为霍姑娘的这位令兄疗伤。” 梅梦雪微一点头道:“我正是这意思。” 白衣文士摇头说道:“梅姑娘的意思是好,那宫红也很有可能屈于威武,乖乖就范,无如梅姑娘这办法却行之不通。” 梅梦雪道:“宫红既然会屈于威武,乖乖就范,这办法有什么行不通的。” 白衣文士淡然笑道:“恐怕梅姑娘还不知道,宫红也已经死了?” 梅梦雪一怔叫道:“宫红也已经死了?” 白衣文士道:“是的,梅姑娘。” 霍瑶红叱道道:“这,这是谁说的?我不信。” 白衣文士道:“霍姑娘,这件事没人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霍瑶红道:“宫红是你杀的?” 白衣文士摇头说道:“不,霍姑娘,不是我,可是我知道这件事” 梅梦雪道:“那么宫红是谁杀的,他是怎么死的?” 白衣文士道:“杀宫红的是费啸天,梅姑娘。” 梅梦雪叫道:“是费啸天?他……他怎么会杀宫红?” 白衣文士道:“很简单,只因为宫红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留着他还是一种祸害,所以费啸天把他杀了。” 梅梦雪道:“我不懂……” “梅姑娘。”白衣文士道:“这并无关紧要,要紧的怎么救这位霍姑娘的令兄。” 一句话听得霍瑶红抬手捂上了脸,又哭了,伤心地哭了,霍瑶红长这么大从没流过泪。 她外柔内刚,有着不让须眉男儿的刚强个性,可是如今她忍不住了。 本难怪,乃兄无人可救,这就跟霍刚得了绝症设药可医一样,她怎么能不难受、不悲痛。 梅梦雪的感受不比霍瑶红好多少,可是她不得不忍住,她一见霍瑶红以双手捂脸,忙道:“红妹,别这样,事情还没到绝路,刚大哥英豪盖世,侠绩难数,要是就这么伤在宫红手里,苍天岂非无眼……” “说得是,说得是。”白衣文士附和着地点头说道:“这位霍兄弟英豪盖世。 是武林中难得的俊杰,这样的人岂可少一个,又怎会就这么伤在宫红手里。” 霍瑶红双手捂着脸,连头都没抬,那是因为她认为这些话都是慰劝她的话,根本与事无补。 梅梦雪何尝不知道,又何尝不这么想,她香唇启动了一下,欲言而又止,娇靥上的神色凝重而凄惨。 白衣文士问道:“梅姑娘想说些什么?” 梅梦雪微一摇头道:“没什么。”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道:“不管梅姑娘想说些什么,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梅姑娘跟霍姑娘,那就是当世之中除了查三影跟宫红之外,还有一个人能治这‘血手印’之伤,也就是说当世之中还有一个人能救这位霍兄弟。” 霍瑶红猛然抬螓首,娇靥流满泪渍,就在这一刻工夫中,她那双美目已然红了。 梅梦雪陡然一阵惊喜,急道:“当世之中还有人能……谁,那是谁,请快告诉我那是谁,就是磕了头我也要求他……” 白衣文士看了梅梦雪一眼,道:“梅姑娘待人之心可感,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梅梦雪一怔,脱口叫道:“怎么,就是你……” 霍瑶红娇躯一短,就要往下跪。 白衣文士虚空一抬手,霍瑶红竟没能跪下去。 “霍姑娘这是干什么?” 霍瑶红道:“求您为家兄……” 白衣文士“哈”地一笑道:“我何曾说过让霍姑娘跪求来着,我既然要救诸位离开这龙潭虎穴,罪恶险地,对令兄的伤我又怎会生死不顾,请霍姑娘把令兄扶到我面前来。” 霍瑶红跟小兰忙不迭地把霍刚扶了过去。 白衣文士又道:“请二位抉令兄坐下,一切皆由我。” 霍瑶红跟小兰依言照做,扶着霍刚坐下,背朝着白衣文士,崔刚坐好了,白衣文士抬眼一扫梅梦雪、霍瑶红跟小兰,道:“请三位合力扶住这位霍兄弟,尽量让他少动弹。” 梅梦雪当即让霍瑶红跟小兰扶住了霍刚的左胳膊,自己则扶住了霍刚的右胳膊,她道: “霍大侠稍时会挣扎么?” 白衣文士做一点头道:“我看他稍时会有一阵挣扎,合三位之力不见得能按住他,不过只要别让他窜起来就不要紧。” 梅梦雪吸了一口气,立即将真力贯注在两条粉臂之上,道:“你请只管出手就是。” 白衣文士转眼望向霍瑶红跟小兰,笑问道:“二位也准备好了么?” 霍瑶红显得很紧张,点了点头,没说话。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霍姑娘请放心,救不了令兄请唯我是问就是。” 梅梦雪道:“我姐妹在此先行谢过了。” 白衣文士摇头说道:“我对几位说过,我是个满身罪孽之人,救这位霍兄弟。 不过想减少我自己一点罪孽而已,真要说谢,我应该谢谢几位给我赎罪的机会……” 旋又一摇头,笑道:“说来几位也许不信,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到如今是头一回听见别人对我说声谢字,想想倒挺可笑的,听起来也当一种异样感受……” 话锋至此一顿,抬右掌抵在了霍刚的后心上,跟着他一闭上了眼。 梅梦雪跟霍瑶红都是武林儿女,自然知道白衣文士是在行功,没敢打扰,遂也没再说话。 片刻过后,霍刚突然轻哼了一声,身子也动了一下。梅梦雪跟霍瑶红心头一震,手上不由紧了一紧。 接着,霍刚的哼声越来越紧凑,声音也越来越大,身子不住地挣扎要站起。头上都是汗珠。 梅梦雪跟霍瑶红知道已到了紧要关头,四只粉臂用足了真力,死命地按住霍刚,尽力不让他动弹一下。 盏茶工夫过后,霍刚的衣衫被汗珠湿透,拼命地往上挣,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脸色赤红,汗如雨下,望之好不怕人,这时候梅梦雪、霍瑶红跟小兰三个香额上也都见了汗渍,尤其是小兰。 她香额上的汗渍更多,有几次都没能抓住霍刚。 蓦地,霍刚一声霹雳般大喝,两眼暴睁,猛地往上一窜,梅梦雪三个真力已用到极限,吃不住霍刚这猛力一窜,六只玉手立即松脱,梅梦雪三个大惊失色,就在这时候,白衣文士突的一掌拍上霍刚后心,霍刚“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刚窜起的身子,一晃又坐了下去。 梅梦雪三个连忙又伸手抓了过去。 白衣文土两眼一睁,摇头笑道:“不必了,三位,他那口淤血已经吐出来了,刚才那猛力一挣就是这口淤血激的,如今他的伤势已然好了,再调养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霍瑶红惊喜地道:“真的么,老人……” 她本来想叫声老人家的,可是老人二字甫出口,她又见中年文士年纪没多大,觉得不安,遂住口不言。 白衣文士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意,淡然一笑道:“霍姑娘,你叫我一声老人家我受得住的,今年我整整五十岁。” 霍瑶红呆了一呆,道:“您……您有五十了?” 白衣文士含笑说道:“霍姑娘敢莫不信。” 霍瑶红道:“那倒不是,只是……” 梅梦雪截口说了话,脸色十分郑重,道:“老人家,大恩不敢言谢,容我请教……” 白衣文士摇头笑道:“梅姑娘不必问我什么姓名。这么多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我把自己的姓名都忘了,梅姑娘只记住在费家庄院地下有我这么一个残废老人就行了。” 梅梦雪道:“老人家何吝于……” “吝字不妥。”白衣文士头说道:“我也不是吝于将姓名示人,而是真的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梅梦雪还待再说。 白衣文士一指面前衣衫尽湿,萎顿如泥的霍刚道:“梅姑娘,这儿是龙潭虎穴,罪恶险地,越早一刻离开越好,这位霍兄弟还需要调养……” 梅梦雪道:“老人家既不愿将名讳示人,晚辈等不敢勉强,也不敢再问,这就迫命离去,可是那费啸天回来……”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道:“梅姑娘不必替我操心,费啸天回来我自有应付之策。” 梅梦雪道:“要是因晚辈等连累了老人家……” 白衣文士笑道:“梅姑娘有一付好心肠,只是梅姑娘请放心,几位连累不了我,费啸天他也不敢奈何我的。” 梅梦雪还往再说。 白衣文士已然长眉双轩,说道:“梅姑娘,我此举是在减轻自己的一身罪孽,几位莫非不给我机会?” 梅梦雪神色一肃,道:“晚辈等不敢辜负老人家这番心意,老人家请保重,晚辈等告辞了,日后晚辈等必来相寻。” 浅浅施了一礼转望霍瑶红道:“红妹,挽着刚大哥,咱们走吧。” 霍瑶红向着白衣文士投过深深一瞥。道:“老人家的大恩,我兄妹记下了。” 跟小兰扶起了霍刚,这时候的霍刚仍然闭着眼,跟睡的了一般,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白衣文士抬手往左一指,道:“几位请从这儿出去,顺着这条甬道往前走,拐角处有几阶石梯,登上石梯前走就在费家庄院后院的假山上。” 梅梦雪未再多说,谢了一声,当先带路,领着霍瑶红跟小兰往前行走。 望着梅梦雪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白衣文士低低说道:“天孙小谪,瑶池仙品,他岂有这等福气,这等造化……” 一片阴霾浮上了那冠玉一般的脸庞…… ------------ 第二十二章 果然,拐个弯几阶石梯呈现眼前,梅梦雪拾级而上,刚跃上最上一阶石梯,眼前一亮,顿时现出一个门户,由里往外望,外面的景色,一草一本梅梦雪莫不熟悉,的确是费家庄院的后院。 梅梦雪人机警而细心,她先向外望了望,然后又凝神听了一阵,这才放心地短身走了出去。 不错,假山,门户果然在假山上,向内深陷着,半人高的一个门户。 梅梦雪向着犹在假山里的霍瑶红叫道:“红妹,上来吧,先把刚大哥给我。” 霍瑶红依言先把乃兄递了出去,霍刚刚出假山,梅梦雪一只玉手刚扶着霍刚,蓦地……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后响起了个熟悉的带笑话声。 梅梦雪陡然一惊,刚打算转身,腰肩上一麻,随即人事不省,费啸天一双手半拥半抱地搂着梅梦雪,在他身边分站着夏侯飞,仇超跟古翰。霍刚躺在地上,没人管。 费啸天望着假山里含笑说道:“梦雪跟刚大哥已经出来了,小妹跟小兰要不要出来呀!” 梅梦雪跟霍刚既然已经出去,既然已经落在费啸天手里,霍瑶红眼小兰能不出去么,费啸天这一着真狠。 霍瑶红既羞又怒,暗一咬牙道:“出去,为什么不出去?” 矮身钻了出去,甫出假山,她一声:“费啸天,你这阴险狠毒的贼。” 扬玉手向费啸天掴了过去。 费啸天眼何等明,手何等快,只见他左手往上一翻,霍瑶红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已落在了他手里。 霍瑶红一惊,沉腕便挣,可是费啸天抓的结实,她一挣没能挣脱,她红了娇靥,既羞且怒,才要再挣。 费啸天手腕一振,霍瑶红立足不稳,一个跄踉整个娇躯撞进了费啸天怀里。 在费啸天眼前,如今的霍瑶红软弱得可怜,她根本再无力叵抗,只有羞怒、挣扎、怒喝:“费啸天,你放开我……”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小妹,愚兄遵命。” 他松了手,霍瑶红连忙挣脱退后,娇靥涨得通红,刹时间又转为一片煞白,她抬手抚上了腰际。 费啸天摇头笑道:“何必呢,小妹,你又不是我的对手,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霍瑶红手停在腰际没动,厉喝说道:“费啸天,放开我大姐……” 费啸天笑道:“她是你的大姐,却是我的雪妹,有朝一日你跟她都要投进我怀里来的,你又何必为别人操心?” 霍瑶红气得发抖一声:“费啸天,你……这人面兽心的…… 我杀了你。“ 玉手离腰,翻腕一柄匕首,往前就刺。 费啸天抬腿踩在霍刚腰上,霍瑶红一惊,连忙撤腕收刀,道:“费啸天,你… …你这是要干什么?” 费啸天左手往前一伸,含笑道:“小妹,女儿家别拿刀动杖的,那会让人家看了害怕,永远不敢接近你,来,把刀给我。” 霍瑶红没动。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小妹不听我的话么,我这身所学小妹应该明白,就是块百练精钢我也能捏碎它。” 霍瑶红忙把匕首递了过去,一双美目直欲喷出火来。 费啸天笑了笑道:“这才对,乖乖地听我的,什么时候都一样,是不会错的,我还不会让小妹受一点委曲的。” 他嘴上讨尽了便宜,霍瑶红却只有听着。 他接过了那柄匕首,往身左一递,古翰连忙出双手接过了刀,接着,他轻喝说道:“看来霍大侠有歇息的必要,把霍大侠扶到我屋里去。” 仇超、夏侯飞答应一声,双双上前扶起了霍刚。 霍瑶红忙喝道:“慢点,你要把我哥哥……” 费啸天笑道:“小妹怎地这么小心眼儿,我不会让小妹你受一点委曲,难道还会亏待小妹的兄长么?” 冲着仇超、夏侯飞摆了摆手。 仇超跟夏侯飞挟着霍刚大步走去。 费啸天目光一凝,望着霍瑶红道:“小妹要是不放心,可以跟去照顾照顾去。” 霍瑶红巴不得他有这一句,迈步就要跟上去。突然她想起了梅梦雪,又停了步。 费啸天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意,笑道:“我不打算怎么梦雪,小妹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我要是打算怎么梦雪,小妹留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这话不错,要是费啸天打算怎么梅梦雪。休说一个霍瑶红,就是再来两个霍瑶红那也无济于事。 霍瑶红也明知费啸天这话说得不错,她没再迟疑,拧身跟着仇超,夏侯飞走了。 费啸天向着身左一摆手,道:“你跟去照顾照顾去!” 古翰道:“少主,老主人……” 费啸天道:“我待会儿会下去看看的。” 古翰答应一声走了。 如今,这假山之前就剩下费啸天,梅梦雪跟小兰了。 费啸天伸手在梅梦雪腰后拍了一掌,梅梦雪应掌而醒,她立即挣脱了费啸天的怀抱,当然,那也是费啸天有意放开她。 梅梦雪毕竟比霍瑶红镇定,她的脸色只变了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她望着费啸天淡然说道:“是你?” 费啸天含笑点头,道:“是的,雪妹没想到吧?” 梅梦雪道:“我还真没想到……”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费啸天笑笑说道:“这足以证明雪妹跟我有缘,任何人想分开咱们俩那都是办不到的,也足以证明雪妹离不开我。” 梅梦雪复一点头,道:“的确,当初我往‘六诏’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没能脱离你的掌握,如今我又一次地自以为脱困……” 费啸天笑道:“没想到却仍在我眼前,可是?” 梅梦雪未置是否。话锋倏转,道:“听说你带着人出去了?” 费啸天笑问道:“谁告诉雪妹的,放雪妹几位的那位?” 梅梦雪道:“你以为是有人放了我几个么?” 费啸天未答理,笑笑说道:“本来我是带着仇超几个要出去的,可是我就怕我走了之后有人放了雪妹几个,所以多留一会儿看看,没想到果然让我料中了。” 梅梦雪道:“你的心智要是用在正途上……” 费啸天笑:“用在跟敌对的一方决胜儿上,这不是用于正途么?” 梅梦雪道:“费啸天……” 费啸天:“雪妹何时改了口?” 梅梦雪道:“你还配让我叫你费大哥么?”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雪妹现在不愿意叫也不要紧。将来有一天雪妹总会再改回来的。” 梅梦雪道:“将来有一天。哪一天?” 费啸天道:“雪妹下嫁费啸天的那一天。” 梅梦雪黛眉陡剔,旋又淡然问道:“你认为会有那一天么?” 费啸天道:“要没那一大,我就不说了,雪妹该知道我这个人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的,话说得出口,纵然天塌一角,乾坤倒转,我也要让它实现。” 梅梦雪一点头道:“这一点我倒相信,你有过人的心智,也有很高明的手段。 只是,你何不早一点让我再改回来?” 费啸天摇头笑道:“不急,雪妹,我不急,我这个人不同于一般人,我也不是个急色儿,当然,假如我如今就采取行动,再有十个雪妹也会乖乖地成为我的人,可是我并不急,如今也不是时候。” 梅梦雪道:“那么你要等什么时候?” 费啸大道:“我要等一个人死了之后。” 梅梦雪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要等一个人死了之后?你要等谁死了之后?” 费啸天淡淡笑道:“雪妹这是明知故问。” 梅梦雪道:“你是说‘玉书生’诸葛大侠?” 费啸天笑道:“雪妹一语中的,也十足证明他确是我的情敌。” 梅梦雪道:“为什么要等他死了之后?” 费啸天道:“理由很简单,他不死我无心享乐。” 梅梦雪道:“这么说他是你的心腹大患?” 费啸天摇头说道:“雪妹错了,他不配,说句话雪妹也许不信,当今世上没一个人能违背我费啸天,也就是说没一个人够格成为我的心腹之患,诸葛英,他只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笑。 我只翻翻手便能把他压下去。“ 梅梦雪道:“是么?” 费啸天道:“信不信全凭雪妹,我刚才说过,雪妹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说大话,做事不切实际的人。” 梅梦雪道:“既然他不能威胁你,你为什么还要……” 费啸天笑道:“一句话,雪妹,眼中之钉,背上之芒,不除不快耳!” 梅梦雪道:“你自信能除得了这眼中钉,背上芒么?” 费啸天道:“雪妹,我刚才怎么说的?” 梅梦雪道:“那你就不该要等那一天到来,既然你是这么有把握,这么有自信,为什么又不早一天……” 费啸天目光一凝,笑问道:“雪妹希望这一天早一点到来? 雪妹希望诸葛英早一天血溅尸横,难道雪妹不愿意他多活几天?“梅梦雪道:“我当然希望他多活几天,而且希望他永远活在这世上。” 费啸天道:“这是不可能的,雪妹,人都有个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这劫数。” 梅梦雪道:“那是当然,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 费啸天笑道:“是希望我早一天死在诸葛英的手里,是不?” 梅梦雪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倒不希望你一定死在‘玉书生’手里,只要你死,你死在谁手里都一样。” 费啸天两眼微睁,眼中射出两道怕人的异采,那薄薄的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虽然是笑,却跟他那目中异采一样地怕人,半晌才听他说道:“看来雪妹心里是恨透了我?” “那是当然。”梅梦雪道:“亲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费啸天道:“雪妹这心愿恐怕很难得偿。” 梅梦雪道:“只要不是永难得偿,只要不是没有一点希望就行。” 费啸天道:“如今想想,诸葛英不足虑,雪妹倒使我感到阵阵寒傈。” 梅梦雪道:“只怕这是你心里的话。” 费啸天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我不敢再跟雪妹谈下去,再谈下去,只怕我就要寝难安枕,食难下咽了,这费家庄院雪妹熟得很,请带着小兰自去歇息吧!” 梅梦雪道:“你对我这么放心么?” “当然。”费啸天道:“其实又何止对雪妹一人?我刚才说过雪妹跟我有缘,无论是谁也分不开咱们俩的,雪妹无论到哪儿,我总不离雪妹眼前。” 梅梦雪道:“我还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费啸天道:“问诸葛英的去处?” 梅梦雪道:“不错,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费啸天笑笑说道:“雪妹要问我他如今在哪儿,我无以作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我可以告诉雪妹,他现在很逍遥,很自在,也说不定这一两天里他就会再到我的这费家庄院来。” 梅梦雪“哦”地一声道:“是么?他必有再来的理由。” “那当然。”费啸天道:“他到我费家庄院来的理由很多,是不是?” 梅梦雪道:“你又布下了什么圈套?” 费啸天哈哈笑道:“雪妹误会了,也太小看我费啸天了,我费啸天要制诸葛英何用布圈套?雪妹太为诸葛英操心了……” 梅梦雪道:“不该么?” 费啸天脸色微微一变,道:“雪妹要知道,雪妹越是这样,越增我仇恨诸葛英之心,同样地也越增我杀他之心。” 梅梦雪淡然说道:“你的性情为人我最清楚,反正你是不会放过他的,与其做作装假自己难受,何如赤裸裸地表现真情?” 费啸天仰天大笑,点头说道:“雪妹说得是,雪妹说得是……” 话锋一顿凝目接道:“这世上只要有‘金鞭银驹’费啸天,便不容有他‘玉书生’诸葛英,别说我不屑布什么圈套,就是我预布什么杀人的圈套,我也不会告诉雪妹……” 梅梦雪道:“这倒是实话。” 费啸天道:“不过我也能告诉雪妹。他一两天会到我费家庄院来,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可不敢说他必定来……” 梅梦雪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那不要紧,反正他迟早总会再到你这费家庄院来的。”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那是必然,我等着他,说不定我要让他先看着我跟雪妹成亲,喝我一杯喜酒,然后再置他于死地。” 梅梦雪淡然一笑道:“诸葛大侠有着超人的胸襟,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他会喝你那杯酒的……” 费啸天还待再说。 梅梦雪又忽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谈谈……” 费啸天目光一凝,含笑问道:“为救雪妹几位的那位求情?” 梅梦雪神情一震,点头说道:“你的心智不但过人,而且可怕……” 费啸天笑道:“雪妹过奖了,说穿了不值一文钱,那是因为我太了解雪妹的为人,以雪妹你的为人断不会不管那有恩于雪妹之人!” 梅梦雪点头说道:“你的确能了解我。我这就为他求个情,你怎么说?” 费啸天笑问道:“雪妹以为我会饶他么?” 梅梦雪道:“我也很了解你的性情为人,在这方面你不会计较的,至少在表面上你不会。” 费啸天哈哈大笑,道:“我可真要说句,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雪妹了,其实… …” 笑声一敛,接道:“对救雪妹几位的这位,我不但表面上不计较,便在内心里也复如是……” 梅梦雪道:“这倒是出我意料之外。” 费啸天道:“那是因为雪妹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要是雪妹知道了我跟他的关系,那就不足为怪了。” 梅梦雪眨动一下美目道:“你跟他是……” 费啸天道:“雪妹,我是仇超四个的少主人,救雪妹几位的这位则是他四个的老主人,他是我的义父,雪妹明白了么?” 梅梦雪呆了一呆道:“怎么说?那位老人家是你的义父……”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我这身所学,便是他老人家传授的,雪妹请想,我还敢拿他老人家怎么样么?” 梅梦雪道:“原来那位老人家是你的义父,也是你的授业恩师……” 费啸天道:“雪妹的心该相信我不会跟他老人家计较了吧?” 梅梦雪想了那白衣文士所说自有办法对付费啸天一语,微一点头道:“他老人家既是你的义父,又是你的授业恩师,我倒相信你不敢拿他老人家怎么样……” 费啸天道:“那么雪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梅梦雪道:“我没有不放心的,我要去歇息去了。” 说着,她带着小兰转身要走。 费啸天一抬手道:“雪妹请留一步,我有件事想问问雪妹……” 梅梦雪转回身来道:“你要问我什么?” 费啸天道:“雪妹可知道他老人家是谁,是当世之中的哪一位么?” 梅梦雪道:“他老人家不肯将名讳示人……” 费啸天道:“他老人家一向如此,雪妹可愿知道他老人家是谁,是当世之中的哪一位么?” 梅梦雪眨动了一下美国道:“你愿意告诉我?” 费啸天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的义父也就是雪妹的义父,要是雪妹连他老人家是谁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笑话?” 梅梦雪微一点头道:“说得是,你说吧,他老人家是谁?是当世之中的哪一位?” 费啸天微微一笑道:“我说了只怕雪妹不相信……” 梅梦雪道:“那怎么会,我从来是最相信你的。” 费啸天笑笑说道:“谢谢雪妹,明知雪妹这话假而不真,而且带着些讥讽意味,可是我仍极为爱听……” 顿了顿,接道:“我说他老人家就是那‘玉面阎罗’查三影,雪妹可信?” 梅梦雪呆了一呆,道:“你说那位老人家是谁?” 费啸天道:“雪妹听见了。” 梅梦雪淡然一笑道:“你说我信不信?” 费啸天道:“那任凭雪妹,雪妹该知道,换个人是无法让四大凶人这般服贴的。” 梅梦雪道:“查三影不是已经死了多年了么?” 费啸天淡然一笑:“我只能告诉雪妹,当年死在邢玉珍那‘天残指’下的不是我义父,别的我不便多说。” 梅梦雪想起了那白衣文士替霍刚疗伤一事,心头震动了一下,脱口说道:“怪不得他能治刚大哥的……” “怎么?”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他老人家治愈了刚大哥的‘血手印’伤势?”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刚大哥伤已经好了。” 费啸天双眉微扬,笑了笑道:“他老人几曾发过这等善心? 给予雪妹几位的可真不少啊,真料不到真料不到,宫红已经死了,我原以为这世上已无人能救霍刚,不料他老人家竟……“ 一顿,抬手接道:“雪妹请带着小兰歇息去吧,我要下去看看老人家去。” 梅梦雪道:“相信你不会对自己的授业恩师……” “那怎么会?”费啸天笑道:“我费啸天再狠也不会杀师,再说我也不敢。抬头三尺有神明,我还怕道个五雷轰顶呢!” 梅梦雪道:“希望神明睁睁眼。” 带着小兰转身往前行去。 望着梅梦雪那无限美好的身影,费啸天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随即这丝笑意变为怕人的阴沉,他迈步走进了假山里。 在那地下室里白衣文士正闭着眼斜倚在他那张软床上,听得步履声他脸色陡然一变,猛然睁开了眼,这时候费啸天已然到了他面前,他刹时间转趋平静,笑了: “冰寒于水,青出于蓝,啸天,看来我是该让你了。” 费啸天一脸地庄重神色,道:“义父,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位白衣文士“玉面阎罗”查三影道:“梅姑娘没告诉你?” 费啸天摇说道:“没有,她不愿意跟我多说话。” 查三影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想减轻一点多年来我造的罪孽。” 费啸天眉锋一皱道:“您怎么老是……您何罪孽之有,不过行事好恶随心,过于偏激了一些而已,假如说这就是罪孽,那当世之中广造罪孽之人岂非多得不可胜数。” 查三影道:“啸天,你这是安慰我。”费啸天道:“我不过劝过您一次……” 查三影微一摇头,笑道:“不用再说,我救了囚禁的人,也就是说我不再跟你一条心了,要怎么办你说吧。” 费啸天呆了一呆道:“您怎么说这话,我不过下来问问……” 查三影道:“啸天,用不着跟我玩心智了,我满身罪孽,如今更是个残废人,早已了无生趣,只求解脱……” 费啸天道:“义父,您怎么能这么说,啸天怎敢……” 查三影道:“你不敢么?” 费啸天道:“啸天不敢。” 查三影道:“真的?” 费啸天道:“啸天不敢欺师。” 查三影道:“这么说,你不计较,不追究?” 费啸天道:“啸天根本就不敢,固然您不该这么做,可是您乃是啸天的授业恩师,又是啸天的义父,啸天还能拿您怎么样。” “说得好。”查三影一点头道:“既然你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可要藉这机会消我生平最大一椿罪孽了,跪下。” 费啸天讶然说道:“义父,您是要……” 查三影道:“我要追回我亲手传给你的绝世武学……” 费啸天一怔说道:“您跟啸天开玩笑?……” 查三影脸色一寒道:“除非你不听我的,要不然你就给我跪卜” 费啸天忙道:“您别生气。啸天怎么不听您的,又怎么敢?” 撩衣跪了下去。 查三影目光一凝,道:“啸天,谁都别怪,要怪只怪我上了年纪,不能坚持到底” 抬手一指往费啸天胸前点去。 费啸天头一低,动都没动。 眼看这一指就要点中费啸天胸前,查三影倏一沉腕,收回了手,笑道:“傻小子,起来吧!起来吧!” 费啸天道:“谢义父慈悲。” 他站了起来,异常恭谨地垂手站立着。 查三影笑道:“啸天,我只是试试你,好在你有先见之明并没有走,我也没有铸成大错,她几个现在……” 费啸天道:“我把她几个安置在上头了。” 查三影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义父。”费啸天截口说道:“不是啸天斗胆敢说您,千不该,万不该,您不该为那霍刚治疗血手印伤势,梦雪她猜出是您了。” 查三影呆了一呆道:“怎么,她猜着是我了?” 费啸天道:“可不是么,这么一来,不但把当年事要推翻,而且天下武林也会对您一反过去的同情……” 查三影眉锋一皱道:“我倒没想到她会猜出是我,啸天,你说该怎么办?” 费啸天道:“只有一个办法,不让她说出去!” 查三影两眼一睁,道:“啸天,你是要……” 费啸天道:“该死,为了您我不会顾别的。” “不。”查三影摇头说道:“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这怎么行,这多年来,你一直为的是她,如今事情刚有点眉目……” “义父。”费啸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绝色多的是……” 查三影道:“毕竟国色天香,蕙质兰心的梅梦雪只有一个。” 费啸天道:“同样地,我的义父跟授业恩师也只有一个。” 查三影摇头说道:“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让你这么做,你要这么做我会一辈子难安,恨事无穷,我宁愿当年事被推翻,宁愿让天下武林改变对我的看法。” 费啸天道:“义父……” 查三影摇头说道:“你不用再说了,一句话,我不许。” 费啸天沉默了一下道:“您既然这么坚持,我自不敢不听您的。只是此地已非善地,也已不够安全,我想请您移移驾,换个地方……” 查三影道:“我还有哪儿好去的?上面就是你的费家庄院,那儿不比这儿更不安全?” 费啸天道:“您搬到上面去之后,我预备封锁费家庄院,不准任何人出人……” 查三影摇头说道:“不,那样更容易引人疑窦,我看我还是住在这儿好了,上头有你跟他们在,假如有谁要进地道来,他至少得先过你那一关,然后还得花工夫找那开启暗门的枢钮!”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您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您还住在这儿,我叫古翰下来待候您……” “别。”查三影道:“上头需要人手,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吧,一个人清闲。” 费啸天笑问道:“连美人们也不要了?” “谁说的?”查三影道:“没有美人做伴儿,那就不叫清闲了,那叫寂莫,我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那寂寞滋味。” 费啸天笑了,道:“您歇着吧,我多派两个下来陪您就是。” 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费啸天走了,查三影脸上掠过了一片阴霾,微一摇头道:“看来我查三影的劫数到了……” “汾阳”地方不算大,可是名头极为响亮。 “汾阳”之所以名头响亮,那源于当年,当年唐朝有个郭子仪郭令公,他被封为“汾阳王”。 那令公功勋彪炳,名标青史,更难得是五代同堂,七子八婿满床笏,可说没一个人不知道的。 因之,“汾阳”出了名,“汾阳”因郭令公而名头响亮。 “汾阳”这地方挺热闹,来来往往的客商不少,也就因为这来往的客商,为“汾阳”带来了无限繁荣。 在汾阳东城外,有一个大草棚,大草棚里卖的是酒,棚外酒旗儿高挑,远在一里外都看得见。 这大草棚里的摆设很简陋,竹桌、竹椅子凑成一付座头,别看它摆设简陋,可是论生意就连“汾阳”城里的大酒楼也望尘莫及。 酒,都是地道的“汾酒”,大酒楼富丽堂皇,豪化气派,有的还有歌伎,那为什么生意比不上这东门外的大草棚呢。 只因为这大草棚来头极大。 据说这大草棚是当年“汾阳”人氏为迎“汾阳王”入城搭盖的,想当年这大草棚里摆上了整牛整羊,地方人民焚香跪拜,恭迎“汾阳王”入城,从那时候起,这座大草棚就没拆。 被遗留下来一直到如今。 如今,在这酒客进进出出的大草棚前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健壮的中年汉子。 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面对着那大草棚不成其为门的门,两眼紧紧地盯着,一眨不眨,似乎在等什么人出来。 老远地驰来一辆马车,马车高蓬,单套,驰行很快,转眼间已近大草棚。 车辕上那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身穿白衣的童子。这白衣童子身边另坐了个人,也是个年纪差不多的白衣童子。敢情是金鞭银驹费啸天的鞭剑二童。 马车一到,那黑衣健壮汉子自大石头上站起,走过去拉住了套车牲畜的辔头,向着车辕上的鞭剑二重低低说了几句话,鞭剑二童的四道目光立即投向大草棚里。 旋即剑僮插上了剑,皆同鞭僮一起自车辕拭上跳下了地,然后一整衣衫,并肩往大草棚门上走了过去。进了草棚,一名伙计迎了上来,哈腰陪笑抬手。 “二位请随便坐……” 剑僮一抬手,请伙计让向了一旁,然后皆同鞭僮大步往里行去。里头靠窗一付座头上,坐着个俊美洒脱,超拔飘逸,倜傥不群的白衣客,剑、鞭二僮到了这付座头前一躬身,道: “费家庄院主人左右鞭剑二僮,见过诸葛大侠。” 那白衣客正是诸葛英,他闻言含笑抬头:“二位有什么见教。” 鞭僮道:“我二人奉少主人之命,特来给诸葛大侠送个人……” 诸葛英讶然说道:“贵上让二位给我送个人来?谁?” 鞭僮道:“‘血手印’宫红?” 诸葛英听得一怔。道:“‘血手印’宫红?” 鞭僮道:“是的。” 诸葛英眉梢儿一扬道:“宫红他现在何处。” 鞭僮道:“就在棚外马车上。” 诸葛英道:“贵上这是什么意思?” 鞭僮道:“我家少主人只命我二人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别的没吩咐。” 诸葛英道:“二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鞭僮道:“不敢瞒诸葛大侠,诸葛大侠的行止与一举一动,全在我家少主人指掌之间。” 诸葛英倏然而笑道:“贵上厉害,看来今后还得小心点儿,走,二位带我出去看看。” 他站了起来,鞭剑二僮没说一句话,立即转身向外行去。 到了棚外,鞭僮一指那辆单套高篷马车道:“诸葛大侠,宫红就在车里。” 诸葛英扫了一眼,笑笑说道:“没想到宫红会这么老实。” 迈步往马车行去。 到了车前,鞭僮跨前一步掀起了车帘。 诸葛英唯恐有诈,一边凝目往车里看,一边暗运真气护住周身大穴。 当然,诸葛英一眼就看见了宫红,宫红四平八稳地面向上躺在车里。 诸葛英再一细看,立即变色说道:“宫红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鞭僮道:“这个我二人不清楚,我二人只是奉命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别的不清楚。” 诸葛英微一迟疑点头说道:“我不问了,宫红我留下,请代我向贵上致个谢。 ‘/鞭僮道:”诸葛大侠别客气,这是应该的,我两个已到了地头,人送到了,也见着了诸葛大侠,请诸葛大侠把宫红……“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二位要我怎么办?把宫红搬下来,这儿是城门外,为进出‘汾阳’所必经之地,在这个地方把一个死人卸下车,那不大以惊世骇俗么?” 鞭僮道:“事实上我二人奉命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 诸葛英道:“这我知道,我是为贵上好,要知道载死人来的是费家庄院的人,万一知道恐怕对贵上的名声不太好。” 鞭僮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在什么地方卸下宫红,诸葛大侠请吩咐。” 诸葛英道:“贵上的意思大概是让我知道一下,他又代我诛杀了宫红,并不一定非把宫红的尸体交给我不可,我看这样吧,好在我已经见着了宫红的尸体,二位还是原车把他带回去吧。” 鞭僮忙道:“那怎么行,我家少主人吩咐我二人是要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我二人怎么敢擅自做主。”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样好不,我坐二位的车到费家庄院去一趟,贵上假如有苛责,我替二位顶着就是。” 鞭僮想了想之后道:“那也好,只是诸葛大侠要跟宫红的尸体……”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辈武林人过的是刀口舐血生涯,还怕什么尸体。” 鞭撞道:“既如此,诸葛大侠请上车吧。” 抬手为诸葛英掀开了篷。 诸葛英谢了一声,登车钻入车篷。 鞭僮放下车篷,冲那车前健壮黑衣汉一呶嘴,那健壮黑衣汉子立即放脚向马车来路奔去。 这里鞭僮跟剑僮登上车辕,掉转过车头,也向来路奔了回上。当马车回到费家庄院的时候,已然日薄崦嵫,暮色初垂,马车没在费家庄院大门停下,经由后门驰进了费家庄院。 这时候的费家庄院,灯光数点,暮色迷蒙,弥漫着一种宁静的美,费啸天背手站立院中,似乎在欣赏眼前这一片暮色。 马车直驰到费啸天跟前,鞭剑二僮自辕上跳下,双双一躬身,道:“启禀少主人,诸葛大侠已到。”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诸葛大侠在那里?” 鞭憧道:“在车里……” 回身高声说道:“我家少主人就在车前,诸葛英请下车吧?” 车里没人答应,便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鞭僮面泛诧异之色,还待再请。 费啸天跨步到了车前,抬手掀开了车蓬,车里仅有宫红的尸体在,仍是四平八稳地面向上躺着,哪里有诸葛英的人影? 鞭僮叫道:“怪了,他明明登上了马车……” 费啸天又眉轩动,倏然一笑道:“诸葛大侠可真会开人玩笑,你二人是在什么地方见着诸葛大侠的。” 鞭僮道:“回少主人,在‘汾阳’东门外。” 费啸天道:“诸葛大快就在‘汾阳’东门外上的车?” 鞭僮道:“是的。” 费啸天道:“车在中途可曾停顿过?” 鞭僮道:“没有,属下二人是从‘汾阳’一路赶回来的。” 费啸天向车里望了一眼,道:“这就怪了,要想下车非从车前门下不可,这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下的车,你二人一点也不知道么?” 鞭僮低下了头道:“回少主人,属下二人没发觉……” 费啸天一摆手道:“好吧,你二人把马车赶回侧院去吧。” 鞭剑二僮如逢大赦,答应一声连忙登上车辕把马车赶走了。 费啸天低头沉吟了一下,迈步行去,很快地消失在迷蒙的暮色中。 ------------ 第二十三章 暮色越来越低,天色也越来越黑,费家庄院里的灯,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在费家庄院外,那“梅花溪”口夜色里站着个人,是诸葛英,他两眼直望着落在夜色里的那黝黑一片“费家庄院”。 蓦地,诸葛英似乎有所惊觉,身形一闪进了“梅花溪”。 诸葛英身影刚隐入“梅花溪”内,他适才站立处幽灵一般出现一条人影,这人影身材美好,看上去是个女子。 只见她对着“梅花溪”,只听好自言自语地开口说道:“这大概就是‘梅花溪’了,果然是个清奇绝佳的所在,可惜我来得太晚,连那最后一枝梅花也没赶到。” 这女子不俗,是个雅人。 这女子话声方落,旋听‘梅花溪’里诸葛英一声:“邢仙姬别来无恙?” 随着这话声,诸葛英已然含笑站在‘梅花溪’口。 那女子正是‘白发仙姬’邢玉珍,她仍然是那身装束,头上仍用一块布包着,诸葛英这句话吓了她一跳,她一惊之余霍然飘退,再一细看,立即笑道:“原来是你,什么时候又学会躲在暗处吓人来着?” 诸葛英歉然一笑道:“我原站在这儿望费家庄院,警觉有人飞掠而来,所以躲进‘梅花溪’里一看究竟,不料竟是邢仙姬,仙姬什么时候到中原的?” 邢玉珍道:“我夫妇到中原已经不少时日了。” 诸葛英抬眼向邢玉珍来处望了一下道:“仲孙老人家也来了么?” 邢玉珍摇头说道:“他怎么能来,我把他安置在一个隐密处所,一个人到这‘梅花溪’一带来看看究竟,另一方面也为找你。” 诸葛英道:“邢仙姬找我有什么事么?” 邢玉珍道:“我要告诉你一声,我已经找着我表嫂母女俩人了……” 诸葛英心头为之一跳,“哦!”地一声道:“那位卓老人家现在什么地方?” 邢玉珍道:“你如今可有空,我带你去一趟……”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不必了,仙姬,是非我已分清,善恶我已明白,无须再见那位卓老人家母女,我相信仙姬在‘六诏’所说的当年事句句是实……” 邢玉珍“哦”地一声道:“你相信了?怎么回事,是谁……” 诸葛英道:“仙姬跟仲孙老人家赠我角龙角,活我一命,这已够说明一切了… …” “原来如此。”邢玉珍笑道:“阁下,我夫妇无意布恩施惠,只是不能见死不救,尤其你阁下是当今称奇称最的人物。”诸葛英道:“这个我知道,贤伉俪的大恩,我不敢言谢……” “那倒不必。”邢玉珍笑道:“只要能跟你阁下化敌为友,这已是我夫妇最大的收获,也是最令我夫妇感到欣慰的事。” 诸葛英道:“多谢邢仙姬,能蒙贤伉俪这等有辈奇人垂青,该是我这后生晚辈的荣幸。” 邢玉珍道:“怎么,阁下自称晚辈了?” 诸葛英道:“不该么?仙姬。” 邢玉珍点头道:“真要说起来,你也吃不了多大的亏,怎么样,真不愿跟我去跑一趟么?” 诸葛英道:“假如为使我相信什么,那大可不必,假如认为我该去探望探望恩人,此间事了后我自当前去……” 邢玉珍道:“两者都不是,只是我那位冰侄女儿十分想念你阁下呢?” 诸葛英没想到邢玉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呆了一呆,脸上一热,强笑说道: “仙姬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邢玉珍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可别以为我这个前辈没有前辈的样子。” 诸葛英道:“那怎么会,仙姬随和,不拘世俗,这正是让人敬佩,让人乐于亲近的地方。” 邢玉珍道:“真的么?” 诸葛英道:“对仙姬这么一位前辈,我不敢玩虚作假。” 邢玉珍笑道:“你很会说话,我可不知道,你这个后生晚辈也是个让人心折,让人乐于结交的人物,你这个忘年交我夫妇交定了,你不答应都不行。” 诸葛英道:“多谢伉俪爱护……” 邢玉珍话锋忽转,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诸葛英道:“费啸天玩了一着花招,我特意来看看究竟……” 接着他把费啸天命人把宫红的尸体送给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邢玉珍惊声说道:“果然被我料中了,费啸天他真杀了宫红……” 诸葛英道:“怎么,仙姬事先知道这件事?” 邢玉珍摇头说道:“倒不是我事先知道这件事,是这样的……” 她也把官红夏候飞王屋劫持卓玉冰的经过告诉了诸葛英。 诸葛英睁大了眼,道:“怎么说,仙姬、查三影犹在人世?” 邢玉珍点点头说道:“宫红跟夏侯飞是这么说的。” 诸葛英惊诧地道:“想不到,想不到查三影竟然还在人世,仙姬……” 邢玉珍道:“你可是要问我当年情形?” 诸葛英点头说道:“正是!” 邢玉珍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查三影明明死在我的‘天残指’下怎么会……大半是查三影弄弦虚,当年死的不是他。” 诸葛英道:“只要查三影还在人世,当年死在仙姬”天残指下的,就不会是他,仙姬,那查三影现在……“ 邢玉珍扫了夜色中的费家庄院一眼,道:“要照他跟费啸天的关系来看,他应该就在这费家庄院中。” 诸葛英道:“我没想到费啸天竟是查三影的衣钵传人,怎么也没想到,怪不得他拥有四大凶人,怪不得他要替查三影报所谓仇,雪所谓恨,怪不得他‘金鞭银驹’的一身所学……” 两眼猛地一睁,异采暴射,道:“我想起来了,查三影原先必在那小楼地下… …” 邢玉珍道:“小楼地下?” 诸葛英遂将发现费啸天那小楼下秘密的经过,又告诉了邢玉珍。 听毕,邢玉珍道:“这么说查三影如今已不在那地道中了?” 诸葛英道:“费啸天他已经把那地道填了起来,查三影应该已移往别处了!” 邢玉珍道:“费啸天他还有什么地方可藏查三影?” 诸葛英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费家庄院地面上应该没有可资藏人的地方……” 双眉陡的扬,接道:“仙姬可愿跟我同进家费庄院找费啸天去?” 邢玉珍道:“你突然要找他干什么?” 诸葛英冷笑一声道:“费啸天故弄玄虚,别让他仍把查三影藏在地道中……” 邢玉珍道:“你不是说那地道已被他填起来了么?” 诸葛英道:“他把地道填起来了是不错,只是那有可能是做给我看的,再说那地道也不一定只有那么一处进出口。” 邢玉珍一点头道:“不错,以费啸天的为人,看他的确有可能玩了玄虚,耍了花枪,只是,你我这么找他有用么?” 诸葛英道:“我一个人或许不是他的对手,有仙姬联手制他则应有余,只要能制住他,还怕查三影不现身么?” 邢玉珍道:“你这个想法很妙,只是你也知道,费啸天身边还有仇超等三人… …” 诸葛英道:“那三个不堪一击。” 邢玉珍一点头道:“好吧,我跟你跑一趟吧,反正这也是我自己的事。” 于是,两个人闪动身形,双又扑向了费家庄院。 费家庄院里的灯一盏盏,费家庄院前那两盏大灯更亮,只是里外静悄悄地,听不见一点人声。 到费了家庄院前、诸葛英道:“仙姬,咱们是敲门而进,还是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邢玉珍淡然一笑道:“阁下,你我的身份都不低。” 诸葛英道:“那么咱们就敲门而进。” 上前叩了门环。 砰然一阵响动,此时此地声音传出老远,不怕人听不见,老半天,里头响起了一个话声:“是谁呀?” 诸葛英还没有答话,那两扇大门已然打开了,只开了一条缝,门缝里一张脸,瘦瘦的,眼珠子乱转,一见是诸葛英,那瘦脸颜色一变,往回一缩,就要关门。 诸葛英抬手一推,砰然一声,两扇大门豁然大开,一个人影“哎哟!”一声跌跌撞撞的退了进去…… 诸葛英迈步跨进了门,那瘦汉子扭头就要跑。 诸葛英当即一声轻喝:“站住!” 那瘦汉子还真听话,硬没敢动,回过身来赔上一脸惊慌害怕的强笑:“诸葛大侠……” 诸葛英道:“麻烦你给我通报一声,就说邢仙姬跟诸葛英要见费大侠。” 那瘦汉子道:“诸葛大侠要见我们爷?” 诸葛英道:“正是。” 那瘦汉子道:“诸葛大侠来得不凑巧,我们爷不在家……” 诸葛英道:“怎么,费大侠出去了?” 那瘦汉子道:“正是,正是,天没黑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诸葛英道:“可知道费大侠上哪儿去了?” 瘦汉子强笑说道:“这个……这个……我们爷没交待,我也没敢问。”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你带我进去看看!” 显然他是不信费啸天不在。 瘦汉子迟疑了一下,哈腰摆手道:“您请,您请。” 他带着诸葛英跟邢玉珍往里行去。 到了里头,诸葛英抬眼环扫,看不见一个人影,再凝神听听,也听不见一点动静,却听那瘦汉子开口说道:“您看看,我没骗您吧?” 诸葛英道:“别的人呢?” 瘦汉子道:“都出去了,都跟我们爷出去了。” 诸葛英道:“都跟费大侠出去了?” “是啊。”瘦汉子道:“仇爷、夏侯爷、古爷,还有弟兄们,都跟爷出去了。” 诸葛英道:“这么说,这么大一座费家庄院里,就你一个人在?” 那瘦汉子道:“可不是么,爷交待我看家,大半是因为我派不上用场,您瞧,我们爷还不回来,一个人待在这庄院里怪害怕的。”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你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瘦汉子一惊,忙赔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这么随便说说……” 诸葛英道:“你可别让我难为你。” 那瘦汉子脸色一变。强笑说道:“那怎么会,那怎么会,像您,身份比我的爷还高,名头比我们爷还大,您怎么会难为我。” 诸葛英道:“那就把他的去处告诉我。” 那瘦汉子没作声,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只听我们爷说了一句‘王屋’,不知道是不是真上‘王屋’去了。” 诸葛英转眼望向邢玉珍。 邢玉珍平静地摇头说道:“不要紧,他找不着的。” 诸葛英道:“那么眼前……” 邢玉珍道:“眼前不就是个人么。” 诸葛英两眼一睁,转过来望向那瘦汉子道:“费大侠既然不在庄院内。有件事我问你一声也是一样……” 那瘦汉子道:“您要问什么事?” 诸葛英道:“你告诉我,你家老主人现在什么地方?” 那瘦汉子先怔了一怔,然后脸声又变了一变,这才说道:“老主人,哪儿来的老主人,怕您是弄错了吧。” 诸葛英道:“你就不必再隐瞒了,我已经知道,你们除了费大侠这位少主人之外,还有一位老主人了。” 那瘦汉子道:“您是听谁说的,还有这回事儿,我们爷上没父母,下没兄弟… …” 诸葛英道:“我不愿意难为你,可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瘦汉子勉强笑了笑,没作声。 诸葛英道:“告诉我,你家老主人现在何处?” 那瘦汉子道:“诸葛大侠,您何必让我作难,等我们爷回来……”邢玉珍突然说道: “玉书生有好耐性,我可没有。” 抬手就要抓那瘦汉子。 瘦汉子一惊,连忙闪身后退。 诸葛英淡然道:“邢仙姬手下你躲不掉的,你最好还是赶快把你家老主人的所在告诉我,要是惹火了邢仙姬,我可不便阻拦。” 瘦汉子吓白了脸,忙:“我说,我说,我家老主人在……在地道里……”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那地道不是已经填上了么。” 瘦汉子道:“填上的只是一处门户,另外还有一处门户……” 邢玉珍望着诸葛英一笑笑说道:“你没料错。” 诸葛英望着那瘦汉子问道:“那另一处门户在何处?” 瘦汉子抬手往后一指道:“就在后院假山上。”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好地方,你前头带路。” 瘦汉子惊慌地应了两声,连忙往后行走。邢玉珍快一步跟诸葛英走个并肩,低低说道: “咱们要小心,查三影要比费啸天还难应付。” 诸葛英双眉微扬道:“有邢仙姬联手,我何惧之有?” 邢玉珍摇头说道:“别把我捧得太高,这些年来查三影的一身修为不知有没有进境,我只知道当年我要差他一筹。” 诸葛英道:“仙姬也没把一身功夫搁下,是不,?纵然仙姬仍差他一筹,这一筹我来补上,应该可以应付了。” 邢玉珍这:“但愿如此。” 说话间后院已到,前头瘦汉子往假山前一站,怯怯地道:“诸葛大侠,门户就在这儿了。” 诸葛英看了那座假山一眼,道:“你应该知道门户是怎么开启的,是不?” 瘦汉子嗫嚅说道:“我……我……我……” 邢玉珍道:“我说过,我没有好耐性。” 瘦汉子似乎很怕这位“白发仙姬”,闻言一惊,连忙伸脚往假山下踩去。一踩之下,假山那处门户立即出现。 邢玉珍抬手一指点倒了瘦汉子,她没等诸葛英说话便道:“别让他在咱们下去之后关上了门,让他在这儿躺一会儿,等咱们上来再解开他的穴道。” 诸葛英没多说,一声:“仙姬,我前行带路了。” 矮身钻了进去。 邢玉珍也未怠慢,立即跟了进去。 过没一会儿,那门户之上人影一闪,诸葛英先钻了出来,他身后紧跟着邢玉珍,诸葛英一掌拍醒了那瘦汉子,问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欺我……” 那瘦汉子醒过来闻言一怔,站起来说道:“诸葛大侠,您这话……” 诸葛英道:“我跟邢仙姬下去过了,地道里空无一人。” 瘦汉子闻言又是一怔,道:“空无一人?不会啊,老主人明明在地道里,怕您是没找遍吧?” 诸葛英道:“几条地道我都找遍了!” 瘦汉子诧声说道:“那怎么会……” 邢玉珍突然冷笑道:“你的胆子够大的,你是头一个敢欺我的人,可是只有这一次,我绝不容你再有二次。” 虚空一指点向瘦汉子。 瘦汉子闷哼一声,翻身倒地,随即满地乱滚,豆大的汗珠直冒,邢玉珍又一指点了过去,那瘦汉子立即趴在地上不动了,直喘。邢玉珍道:“这滋味不大好受,你应该不会愿意再尝二次。” “真的。”瘦汉于喘着说道:“我没骗您,您就是杀了我我也这么说,老主人明明是在地道里,怎会……” 邢玉珍转眼望向诸葛英。 诸葛英道:“仙姬,怕这又是费啸天的杰作,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放心留他一人看家。” 邢玉珍双眉轩动,道:“看来这费啸天的确是位厉害人物,就是当年的几个大人物也未必比得了他……” 诸葛英道:“这一趟咱们是白来了,仙姬看该怎么办?” 邢玉珍想了想道:“我想邀阁下到我那儿做做客去。”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蒙仙姬宠邀,敢不从命。” 邢玉珍笑了,道:“那么咱们走。” 衣袖一抖,身形破空拔起,直上夜空。 诸葛英立即腾身跟了上去。 邢玉珍跟诸葛英走了,那瘦汉子趴在地上还爬不起来。 突然,人影连闪,瘦汉子身边一连射落四条人影,仔细看看,那是费啸天、仇超、夏侯飞跟古翰四个。 瘦汉子一骨碌爬了起来。道:“爷……” 费啸天一摆手,道:“有赏,这儿没你的事了。” 瘦汉子一躬身:“谢爷恩典。” 退了几步,转身快步而去。 费啸天向着古翰一摆手,古翰人似鬼魅,一闪没入假山那门内,入内未几,人影闪动,古翰又自假山那门户里穿了出来,一躬身道:“禀少主,真的,老主人不见了。” 费啸天脸色愕然一变道:“老主人不是藏了起来?” 古翰道:“属下在地道里都找遍了,老主人的那张软榻在……” 费啸天眉峰一皱道:“老主人两腿不便,那他能上哪儿去,这地道如今也只剩这一处门户,他又是从哪儿出去的……” 夏侯飞看了费啸天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少主,属下有句话,不知……” 费啸天淡然说道:“说。” 夏侯飞道:“只怕老主人知道少主的心意了……” 费啸天脸色大变,霍然转注,目中厉芒直逼夏侯飞,夏侯飞机伶一颤,低下了头,道: “属下知错,少主恕罪。” 费啸天威态倏敛,微一摇头道:“不,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低估了老主人。” 古翰道:“少主,要不要找找看……” “不必。”费啸天摇头说道:“我如今要把他估得高些,他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先躲了起来,那就不是咱们所能找得到的……” 仇超道:“少主,他两条腿不方便,走不远的。” 费啸天眼望向他,倏然一笑道:“你三个当真舍他跟我了?” 仇超浓眉一扬道:“少主如若不信……” 费啸天一摇头道:“我没说不信,你三个很识时务,跟着我总比跟一个残废人强,你三个只要好好的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三个的,只是我不许有二心,那后果你三个知道。” 仇超道:“属下三个知道,倘有二心,任凭少主处置就是。” 费啸天笑了,微一点头道:“好,这件事暂且放下不提,你三个跟我去找邢玉珍他们去……” 仇超道:“那少主该快一点,怕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费啸天笑说道:“放心,他们脱不出我掌心去的,我已经派鞭剑二僮跟去了。” 仇超一怔,道:“少主高明……” 费啸天淡然一笑道:“知道我高明就好,任何人也脱不出我掌心去的。” 腾身拔上夜空。 仇超三人互观了一眼,跟着拔起…… 诸葛英跟邢玉珍没多在“费家庄院”里找找。其实找也找不出什么来的,因为连梅梦雪几个都已不在费家庄院里了。 梅梦雪几个哪儿去,这只有费啸天知道。 查三影不见了,离奇地不见了,就像一缕轻烟一般在地道中消失了。 查三影两腿残废,他能走到哪儿去? 这就不是费啸天所能知道的了。 ------------ 第二十四章 诸葛英跟邢玉珍一路谈笑着取道直奔“中条”。 有伴儿不觉路远,在他俩那绝世身法下“吕梁”跟“中条”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 尽管如此,当他俩抵达“中条山”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晚霞里的“中条山”涂上一抹鲜红,看上去有一种绚烂的美,邢玉珍指着半山,笑道: “阁下,外子跟我表嫂母女就在那半山之上的一处洞穴里。” 不知怎地,诸葛英竟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笑笑说道:“这地方确实够隐密的……” 邢玉珍道:“要不然我怎么放心一个人出去,上去吧。” 话落,二人又双双飘起,直往那半山之上掠去。 从山下到半山,不过数十丈高矮,二人几个起落,已然到了仲孙漱玉跟卓玉冰母女住的那个洞穴之前。 邢玉珍向着洞里带笑扬声说道:“贵客到了,冰儿还不快出来迎接?” 洞里没人答应,没有动静。 邢玉珍轻“咦!”一声道:“莫非冰儿出去了,不对呀,就是冰儿出去了,表嫂跟漱玉他俩也应该……” 诸葛英道:“仙姬,洞里没有人。” 邢玉珍脸色一变,闪身扑进洞去。 诸葛英心知有异,也忙跟了进去。 的确,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洞里铺的三片干草还在,那用几块石头堆成的炉灶也好好的,就是不见一个人影,邢玉珍站在那儿直发怔,只听她喃喃说道:“他们哪儿去了,他们哪儿去了,难道他们都出去了不成……” 诸葛英道:“恐怕不可能,卓老人家两腿不便,仲孙老人家也不利于行” 邢玉珍突然抬手一指洞顶,道:“你看。” 诸葛英循着邢玉珍所指抬眼望去,只见邢玉珍手指处垂着一张纸条,一端被人用内家真力硬生生嵌进那紧硬的石头里,诸葛英看得双眉刚一扬,邢玉珍伸手把那张纸条抓了下来,一看之下,她脸色大变,顺手把纸条递给了诸葛英。 诸葛英接过纸条一看,神情也自一震,那纸条上写着龙飞凤舞几行狂草,写的是:“此间三人已落我手,如要三人不死,三日后夜子时将你一颗白头置于潼关西门五层楼上。” 署名处四个字“知名不具。” 诸葛英惑然说道:“仙姬,这是谁?” 邢玉珍脸色煞白,冷冷说道:“查三影。” 诸葛英一怔道:“查三影?” 邢玉珍道:“不错,除了他没别人。” 诸葛英道:“仙姬怎么知道是他?” 邢玉珍道:“你看见了,以内家真力将一片纸嵌入石内,这功力不等闲……” 诸葛英道:“以内家真力将一片纸嵌入石内,这种人虽是不多见,可并非只有查三影一人能够做得到……” 邢玉珍道:“话是不错,这你我都能做得到,便是我表嫂也能把一片纸以内家真力硬生生地嵌入石内,只是这‘潼关’西门五层楼却是当年我和查三影俪影成双遨游处,只记得他站在那五层楼上,举目远眺,口吟温庭筠‘千里晓鸡关树暗,一行寒雁陇秋愁’之句……” 诸葛英眉锋一皱道:“这么说倒有几分可能是他……” 邢玉珍道:“我敢说绝对是他。” 诸葛英道:“他怎么会知道仲孙老人家三位在这‘中条’半山洞穴之内?” 邢玉珍道:“必是他听费啸天说宫红、夏候飞二人在这一带碰见过我……” 诸葛英道:“可是他并不知道仲孙老人家三位住在这‘中条’半山之上洞穴里。” 邢玉珍道:“你不知道,查三影此人极富心智,出了名的鬼灵精。” 诸葛英道:“这一带辽阔何止百里,纵然是极富心智之人,要想在这么大一个范围内,找寻三个人……” 邢玉珍道:“事实上这就是查三影,绝不会有别人。” 诸葛英沉默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纸条道:“那么,仙姬看怎么办?” 邢玉珍道:“当年我要置他于死地,他心里恨的只是我,如今既然我表嫂、冰儿及漱玉落在他手里,为使他三人免遭毒手,我只有将这颗白头按时送到‘潼关’西门五层楼上了。” 诸葛英眉条又一皱道:“只怕仙姬忽略了一件事。” 邢玉珍道:“我忽略了哪件事呢?” 诸葛英道:“卓老人家是查三影的结发妻,卓姑娘则是他的亲生女儿……” 邢玉珍截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可虑的只有外子一个人,查三影不会伤他那结发妻跟他亲生女儿。” 诸葛英点头说道:“是的,仙姬,我正是这意思。” 邢玉珍冷然一笑道:“你想的固然不错,按情理也应该如此,只是查三影他若念结发骨肉情义,当年就不会弃妻女于不顾,更将他的结发妻一双腿害成残废了。” 诸葛英心头一震,默然不语。 邢玉珍又道:“以我看来除了把我这颗白头按时送去之外,别的没什么好办法了。” 诸葛英道:“仙姬能担保牺牲一人,那查三影真会放仲孙老人家三位么?” 邢玉珍呆了果道:“这话我不敢说,查三影此人阴狠诡诈,当世无出其右者,他很可能在我如他心愿之后仍不放人。” 诸葛英道:“这就是喽,邢仙姬怎好轻言牺牲。” 邢玉珍冷冷一笑道:“我也不会那么傻的,何况我对他了若指掌,在他没放人之前我绝不会轻易牺牲,当然,他也会说我不将这颗白头割下,他就不放人,那不要紧,我自有办法让他占不了便宜,他纸条上书明三日,我不能再耽搁了,这就赶到‘潼关’去,你……” 诸葛英道:“我陪仙姬跑一趟。” 邢玉珍道:“怎么,你也要去?” 诸葛英道:“仙姬以为我能置身事外么?” “也好。”邢玉珍笑了笑道:“你跟着去也好照顾他三个,顺便还可以为我收收尸。” 诸葛英闻言眉锋刚一皱。 邢玉珍已然接着说道:“别耽搁,三天工夫对你我来说虽然够,可也不十分宽裕,走吧。” 话落,当先闪身掠出洞去。 诸葛英也未稍迟,立即闪身跟了出去。 出洞之后,邢玉珍道:“咱们是从山上走,还是……” 诸葛英道:“全凭仙姬。” 邢玉珍道:“那么咱们不必再下山了,就从山上走好了。” 话落,当先腾身掠起,向着“潼关”方向飞射而去。 邢玉珍跟诸葛英身影刚自不见,那洞前树林内闪出两个人来,正是费啸天左右的鞭剑二僮,他两个快捷无比地扑进了洞里。 转眼工夫他两个又一前一后地掠了出来,鞭僮道:“怪不得他俩匆匆地又走了,原来洞里已经没有人了……” 剑僮道:“只怕那三个换了地方!” “不。”剑僮摇头道:“要是那三位换了地方,邢玉珍不会不知道,她怎么还会带‘玉书生’到这儿来?” 鞭僮道:“那你看是……” 剑僮道:“我不敢说,最好把这件事禀知少主一声……” 鞭僮道:“你的意思说咱们不跟了,回头迎少主去?” 剑僮道:“我正是这意思。” 鞭僮沉吟了一下,微一点头道:“也好,咱们往回走吧,应该走不多远就能碰上少主了。” 话落,两个人腾身而起,破林冲上半空,双双往下射去。 果然鞭僮没有说错,费啸天等人来得很快,他二人才到“中条山”下,便遥见几条人影在暮色里风驰电掣一般地往“中条山”腾射而来。 鞭僮首先叫道:“看,少主到了。”两个人加速身法迎了过去,转眼间迎上了费啸天一行,两个人刹住身形一躬身道:“少主,您到了。” 费啸天看了二僮一眼道:“怎么回事,把人跟丢了么?” 鞭剑二僮即把情形详细细地禀报了费啸天。 听毕,费啸夭皱了眉,他沉吟了一阵之后,点点头道:“没错,照这情形看,那三个的确是换了地方了,可是那三个要是换了地方的话,邢玉珍那妖妇断不会不知道,再说那三个之中有两个是残废人,行动起来也没那么方便……” 目光一凝,接问道:“你两个曾听见那妖妇在洞口说句什么话?” 鞭僮道:“回少主,我二人听那妖妇说贵客到了,要里头那位姑娘出洞迎接。” 费啸天道:“照这么看,邢玉珍又明明不知道那三个已换了地方,要不然他不会有此一句,也根本不会带诸葛英到‘中条山’来,那么是……” 目中异采一闪,道:“别是那三个出了什么事……” 夏侯飞道:“少主,别是那三个让谁弄去……” 费啸天一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只是那老太婆身手非等闲,那小的一身所学也不弱,谁能一下子弄走他们三个?” 古翰道:“少主,会不会是……” 倏地住口不言。 费啸天两眼一睁,目中异采暴射,道:“你看可能么?别忘了,那也是个残废人。” 古翰道:“少主,他既然能出得地道,又何处不能去。” 跟费啸天为之动容,一点头道:“说得是,除了他别人谁会知道那三个可能藏在这一带,再说,别人弄走那三个干什么,这倒好,没想到倒让他捷足先登,着了先鞭……” 目光一凝,望着鞭剑二僮道:“你二人看见那妖妇跟诸葛英往哪儿去了?” 鞭僮抬手往‘潼关’方向一指,道:“回少主,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费啸天循鞭僮所指望了一眼,道:“他们又怎么知道那三个在那个方向……” 古翰道:“也许是他在那洞里留了什么。” 费啸天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错,可能,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去,走。” 一声“走”,他带着仇超、古翰、夏侯飞跟鞭剑二憧腾身掠起,顺着山下大路往‘潼关’方向飞射而去。 邢玉珍跟诸葛英一路急赶,在第三天的黄昏时分赶到了“潼关”,“潼关”为战国时期的关中门户,军事上的天堑,古时称之为桃行要塞。 顾祖禹引王氏语曰:“自灵堂以西潼关以东,皆白桃林,自崤山以西,潼关以南,通称函谷。沛公伐秦,不从函谷,而攻龙关,诚异其阴也。魏长孙攻蒲板而西,遂克‘潼关’。 这是古代战略中所见‘潼关’形势的重要。”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明太祖朱元璋也曾这么说过:“潼关三秦门户,扼而守之,关中之贼,如穴中鼠耳。” 暮色中,邢玉珍跟诸葛英进了“潼关城”,邢玉珍望着座落在暮色中雄伟高大的城垣道:“真正的古代‘潼关’,在今城南一里许处,已湮无遗足迹。目下的‘潼关’始建于唐,历代均加修茸,城垣颇为雄伟高大,尤其西门之五层楼最为伟壮。上有‘潼关’二字,笔意苍劲……。” 诸葛英道:“唐许策有这么一首诗:”红日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蹄大华,疏而过中条,树色随阙转,河山入海遥,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还有温庭筠那句:“千里晓鸡关树暗,一行寒雁陇秋愁,在此鸡鸣渡关,多少仁人志士,英雄豪杰曾为之同声慨叹。’如今身临‘潼关’尤其在这夜幕低垂时分,山中确有一种悲枪凄凉的感受……” 邢玉珍道:“可不是么,当年我跟他们到这儿来的时候,我还禁不住掉泪呢……” 诸葛英道:“非性情中人不能体会,非性情中人无此感受,仙姬性情中人……” 邢玉珍淡然一笑,风姿依然动人,道:“就这性情两字,误我十余寒暑,也就这性情两字,害得我至今仍不能安宁,人之一生何苦来哉……” 话锋忽顿,抬手前指,道:“看见了么,前面那棵大树。” 诸葛英抬眼前望,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枯槐,树杆上有碗口般大小一个洞穴,他道: “我看见了,怎么?” 邢玉珍道:“别小看了这棵树,它曾被曹阿瞒封为树王,据说当年马孟起追阿瞒至此,长枪误刺其上,曹乃得脱,曹阿瞒认为树替他死,无此树便无他余生,因而封此树为村王……” 诸葛英摇头笑道:“这棵树碍的事不小,竟然使三分之势改观。” 邢玉珍也笑了,随即说道:“潼关附近不少古迹,当年查三影跟我便是为此而来。像麒麟山下‘春秋楼’,传为汉寿享侯过五关斩六将时,曾在那‘春秋楼’阅春秋,不知可靠否?” 诸葛英道:“且不谈这些古迹,且看各地关塞,东临山海、九门、喜峰、嘉峪、居庸、紫荆、平塑等穷山要隘,且北国荒漠雄壮,忆王昌龄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潼关秦中四塞第一要隘,背山峭壁,万涛奔流,其雄壮真非笔墨所能形容,非言辞所能描述……” “的确。”邢玉珍点头说道:“人生在世不到处走走不知我大好河山之雄伟,也无以开阔我辈的胸襟……” 话锋忽转,道:“如今离子时还早,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吃点东西可好?” 诸葛英笑笑说道:“西门五层楼雄伟高大,登其上可极目远眺,远近险要尽收眼底,何如买点东西到那边去坐等子时到来?” “好主意。”邢玉珍点头笑道:“唯有阁下这等雅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 于是,两个人在附近买了些包子、酒菜等物,邢玉珍还多灌了一葫芦酒,她好心情,也显得豪迈洒脱,对于查三影要她那颗白发螓首一事,她似乎早已抛上九霄云外。 这,使得诸葛英暗暗为之心折。 登上西门五层楼,两个人席地对坐。把吃喝等物往地上一放,邢玉珍笑道:“当年和如今两次登临。情形与感触可大不相同,当年我跟查三影丽影成双,足迹几遍宇内,不知羡煞妒煞了多少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如今就不同了,如今面对你阁下这位在当今称奇称最,风神秀逸,俊美如玉人物,真使我有恨不仍为绮年红颜之感。” 诸葛英笑笑说道:“仙姬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邢玉珍笑笑说道:“那么咱们说些正经的,你有没有想过,查三影一个人,怎么能一下子弄走三个人……” 诸葛英倏然一笑道:“这件事我早在进‘潼关’时就想到,以仙姬看是……” 邢玉珍道:“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诸葛英道:“很简单,他要不是另有帮手,便是有车辆马匹邢玉珍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他当然有帮手,咱们到费家庄院去的时候,那费啸天不是已经带着人往中条、王屋一带去了么……“ 诸葛英点头说道:“不错,那么一下子弄走三个人该不足为奇。” 邢玉珍道:“事固然不足为奇,可是咱们却不得不小心,我原先那不让他占丝毫便宜的办法只怕也用不上了。” 诸葛英道:“怎么,仙姬……” 邢玉珍道:“你知道,查三影、费啸天,加上仇超三个,他们至少有五个人,而咱们却只有你跟我两个。” 诸葛英道:“仙姬的意思是说众寡悬殊。” 邢玉珍点头说道:“我正是这意思。” “众寡悬殊又如何。” 邢玉珍道:“我担心这西门五层楼之会,只是查三影以外子三个做饵,布下的一个圈套,只等咱们来吞钩……” 诸葛英陡然扬眉,旋又淡然笑道:“不然,仙姬,咱们如今已在这五层楼上,应该算是已经吞了钩,蹈了网了,却怎不见动静。” 邢玉珍道:“也许咱们来早了……” 诸葛英道:“仙姬,任何人布圈套也不会在会前一到才作布置的,查三影他不会想不到咱们会早到。” 邢玉珍呆了一呆道:“那么以你看是……”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高深莫测。” 邢玉珍还待再说。 诸葛英淡然一笑又道:“有件事恐怕仙姬没想到……” 邢玉珍道:“什么事?” 诸葛莫道:“按情按理,仲孙老人家三位,只可能被安置在马车里一路而来,绝不可能驮在马匹上,既如此,五个人加上一辆马车,这可算得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我明白了。”邢玉珍两眼一睁,道:“你是说这队伍所往;不会不引人注意,只要在‘潼关’打听一下,不难知道他们落身何处,可是?” 么诸葛英含笑点头道:“不错,仙姬,我正是这意思。只要能打听出他们落身何处,咱们就能先设法救出仲孙老人家三位‘……” 邢玉珍一点头道:“不错,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就去。” 她站了起来,诸葛英跟着站了起来。道:“我跟仙姬一起去。” 邢玉珍扫了地上一眼,道:“咱们买的这些东西。没人看着行么。”诸葛英笑道:“倘能先救出仲孙老人家三位,就是再多一丢点也值得。” 邢玉珍点头笑道:“说得是,走吧!” 她转身就要下楼,可是突然她又停住了,只见她一双目光直地望着楼下大街,叫道: “快看,那是……” 诸葛英忙跨一步到了她身边,往下一看,他也一怔。脱口叫道:“费啸天……” 邢玉珍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不是么,楼下,两大街上那熙往攘来的人群中,费啸天一行六人正在往里走。突然,仇超跟夏侯飞分开了,两个人各向街道两边走去,而且各找了一家店铺比比划划地说了几句话。 邢玉珍道:“你看仇超跟夏侯飞在干什么?” 诸葛英道:“他两个似乎在打听什么。” 楼下两大街上,仇超跟夏侯飞已走了回来,到了费啸天跟前各自低低说了几句,只见费啸天沉吟了一阵,一摆头,带着仇超几个又往里走去。 邢玉珍忙道:“咱们要不要跟他们……” 诸葛英道:“仙姬请等等,我下去一下就来。” 他没等邢玉珍答话便径自快步下楼而去。 邢玉珍在五层楼上看得清楚,诸葛英到了仇超跟夏侯飞适才去过的那两家店铺各问了几话,然后就转了回来。 容得诸葛英上了楼,邢玉珍立即问道:“怎么样,他们……” 诸葛英满面诧异之色,道:“怪了,仙姬、仇超跟夏侯飞他们不但不打听咱们,而且还打听查三影……” 邢玉珍一怔叫道:“怎么?他们还打听查三影?” 诸葛英道:“仇超问那家店铺有没有看见一个中年白衣文士赶着一辆马车进城,中年白衣文士既非仙姬也不是我,应该便是那查三影……” “不错。”邢玉珍道:“查三影永远是一身文士装束,而且永远是一身白衣。他对白色衫有偏爱……” 诸葛英道:“那就不会错了,只是他们怎么打听查三影?难道查三影不是跟他们一路……” 邢玉珍道:“似乎不可能,查三影怎么会一个人……” 话锋一转,道:“会不会是查三影在费啸天他们离开费家庄院之后……” “可能。”诸葛英一点头道:“仙姬请想想,那个人不是说查三影明明在地道里了……” “对。”邢玉珍一点头道:“准是查三影在费啸天他们走了之后,一个人赶往‘中条’……” 一顿,诧声接道:“可是费啸天又怎知道查三影不在费家庄院。除非是他又回去过了,那也不对呀,纵然他又回去过了,又怎知道查三影来了‘潼关’……” 诸葛英道:“说查三影赶一辆马车,似乎也知道查三影掳走了仲孙老人家三位……” “对呀。”邢玉珍道:“他又怎么知道……除非查三影通知他了,要是查三影通知他了,他怎么还到处打听查三影有没有到‘潼关’来呢,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诸葛英道:“费啸天也打听咱们,也就是说他知道我跟仙姬在一起,照这么看,他应该是回费家庄院去过了。” “不过。”邢玉珍点了点头道:“可是他又怎么知道……” 蓦地,一个清朗话声传入楼中:“你想弄个明白么?” 邢玉珍神情猛地一震,脱口叫道:“查三影!” 霍然转身往话声传来处望去,她脸色又为之一变。 她看见了,诸葛英也看见了,那南边窗口上盘膝坐着一位俊美中年白衣文士,不是查三影是谁。 他是怎么来的,邢玉珍跟诸葛英都茫然无觉。 就凭这身功力…… 只听查三影笑说道:“不错,是我,难得你还记得我……” 邢玉珍刹时恢复平静,道:“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你,你把我表嫂……” 查三影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这多年不见,怎么一见面你就口出恶言……” 邢玉珍冷然说道:“查三影,你少跟我废话……” “邢玉珍。”查三影淡然一笑,道:“怎么说咱们俩有过一段夫妻……” “住口。”邢玉珍脸色倏转煞白,厉声喝道:“查三影,你不提当年还好。提起当年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查三影笑道:“我就知道你在恨我入骨,绝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才来个先下手为强,取你项上那颗白头。”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阴狠卑鄙不减当年,你要是英雄,要是个须眉男子就单找我一拚,为什么……” “邢玉珍。”查三影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怕激的。” 邢玉珍身躯倏颤,道:“查三影,你说,你把我表嫂……” “别大声。”查三影道:“你也放心,你那夫婿跟那母女二人安好无恙,我没动他一指头,只要你割下你项上那颗白头……” 诸葛英突然说道:“仙姬可容我插几句嘴。” 邢玉珍还没有说话,查三影已然移过目光含笑问道:“年轻人,你就是有‘玉书生’之称的诸葛英么?” 诸葛英一点头道:“不错,阁下就是当年纵横武林,睥睨宇内,有‘玉面阎罗’之称的查三影前辈了。” 查三影含笑点头,道:“不错,年轻人,你的嘴很甜,这一声前辈……” 诸葛英截口说道:“在我没提眼前事之前,前辈可愿听听我提一件当年往事。” 查三影面泛诧异之色,道:“年轻人,你要跟我提一件当年往事?哪一件当年往事?” 诸葛英道:“只问前辈容不容我说。” 查三影道:“我要不愿意听呢?” 诸葛英道:“我身为末学后进,岂敢勉强?” 查三影倏然一笑道:“年轻人,我对你闻名已久,听说你不但不俗,而且在当世之中称奇称最,我恨不得当时就能看见你,到今天才能见到你,我有恨晚恨迟之感……” 诸葛英道:“前辈……” 查三影含笑说道:“年轻人,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诸葛英忍了忍道:“前辈请说,我洗耳恭听。” 查三影笑道:“年轻人,你太客气了,只见你这不亢不卑的态度,不必再看其他,我就认为你应该在当世之中称奇称最,那费啸天永远比不上你……” 诸葛英道:“前辈夸奖了。” 查三影道:“年轻人,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毫无虚假成份在内……” 顿了顿,接道:“今日会面,你让我大有好感,在我这半百岁月中,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连费啸天都算上,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见你便打从心里喜欢你,年轻人,不是你我有缘,便是你会施什么迷人心智的邪法儿……” 诸葛英道:“谢谢前辈,我深感荣宠。” 查三影笑问道:“年轻人,这是你心里的话么。” 诸葛英道:“我生平不惯虚假。” 查三影笑道:“好一个生平不惯虚假,年轻人,你让我越发喜欢了,还让我有点心折……” 邢玉珍突然冷冷说道:“查三影,你罗嗦完了么?” 查三影看了她一眼道:“我跟我这位小友说话,关你什么事,莫非你是嫌我对那三个人大客气了么?”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少威胁我,要知道我是不吃这一套的。” “是么?”查三影淡然笑问道:“听你这话的口气,似乎对那三个并不怎么关心,既然你对那三个并不怎么关心,那么你千里迢迢跑来‘潼关’又为什么?” 邢玉珍为之语塞,呆了一呆之后便待发作。 诸葛英那里已望着查三影开了口:“前辈还没有答复我。” 查三影一摆手,道:“年轻人,说你的,任何人的话我可以不听,也可以不愿意听,可是你的话我不能不听,更愿意听。” 诸葛英道:“谢谢前辈,早在十年之前,有一位老樵夫入山遇蟒,正在危急时适前辈路过该处,杀了那条巨蟒,救了那位老樵夫。那位老樵夫临终的时候几番嘱咐他那独子报恩……” 查三影微微一点头道:“年轻人,你说的这段往事我依稀还记得,告诉我,你跟那老樵夫有什么渊源?” 诸葛英道:“我就是那位老樵夫的独子。” 查三影“哦”地一声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位老樵夫的独子,那位老樵夫有子若此,今生何憾,就是再苦他心也甜……” 微微一笑接问道:“年轻人,你可知道我的为人?” 诸葛英道:“前辈这话何指?” 查三影道:“我生平从不做好事的。”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而前辈毕竟做了一件好事。” 查三影摇头说道:“年轻人,你错了,我所以杀那条蟒,是为取那条蟒的元丹,并不是为了救令尊,当年我所以到那座山上去,也就是听说那座山上出了一条气候上百年的巨蟒,要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诸葛英道:“不管前辈是为什么,也不管前辈怎么说,前辈救了先父是实。” 查三影摇头说道:“那不能说救,我也不敢居这个功,因为我受之有愧。” 诸葛英道:“先父认为前辈救了他,临终再三叮嘱报恩。” 查三影目光一凝,道:“年轻人,这么说你找我是为报恩?” 诸葛英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不能不报,但我不敢承认我所以找前辈是为报恩。” 查三影道:“那么,年轻人,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诸葛英道:“向前辈要前辈掳走的那三个人。” 查三影道:“那么那所谓恩呢?” 诸葛英道:“我另有所报。” 查三影道:“年轻人,我有个你轻而易举,马上就可以报恩的办法,你可愿意?” 诸葛英道:“前辈请说说看。” 查三影一指邢玉珍道:“把她那颗白头割下来,就算你报了当年我救令尊……” 邢玉珍脸色微变,要说话。 诸葛英抢了先,淡然说道:“不瞒前辈说,武林传言邢仙姬杀了前辈,我本来是要杀邢仙姬以报前辈的,可是现在我不打算这么做了。” 查三影讶然说道:“现在你不打算这么做了,为什么,年轻人?” 诸葛英淡然说道:“我已认清了前辈的为人,更知道邢仙姬杀害前辈之说不确,反倒是前辈抛弃妻女,拆人夫妻,夺人所爱……” 查三影脸色微变,两眼一睁,道:“年轻人,这一定是邢玉珍告诉你的,是不是?” 邢玉珍道:“是又如何,你的罪恶还怕人知道么,你以为又能掩盖多久?” 查三影的神色刹时间转趋正常,笑道:“我并不怕人知道,也无意掩盖,恨只恨你没死在我这招计之下……” 邢玉珍冰冷说道:“你没死我怎么能放心撤手,告诉你,我不会死在你查三影之前的。” 查三影笑道:“邢玉珍,那可难说啊,马上你就要割下你那颗白头了。” 邢玉珍怒叱一声,要动。 诸葛英及时说道:“以我看仙姬的涵养功力远不如查前辈。” 邢玉珍神情一震,刹时间心平气和,微波不兴。 查三影笑道:“邢玉珍,亏你成名多年,修为高深,看来你还不如这年轻人,真是,如今岂是你能轻举妄动的。” 邢玉珍没说话,看也没看他一眼。 查三影转望诸葛英道:“年轻人,你救了她一次……” 诸葛英道:“前辈,我所说的当年往事已经说完了……” 查三影道:“我知道,接下来你就要跟我谈有关放那三个的事了,可是?” 诸葛英道:“正是……” 查三影道:“年轻人,这件事势在必谈,我激邢玉珍到‘潼关’来,也就是为的这件事,只是,年轻人,在这件事势在必谈而来谈之前,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可愿意听。” 诸葛英道:“前辈要告诉我什么事?” 查三影笑道:“跟你刚才对我一样,先别问,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听。” 诸葛英道:“我洗耳恭听,前辈请说就是。” 查三影笑道:“年轻人,你太客气了,真是太客气了……” 目光一凝,道:“年轻人,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梅姑娘,也只有那位梅姑娘才能够配得上你……” 诸葛英道:“前辈就是要告诉我这句话么?” 查三影摇头说道:“不,不只是这句话,就因为我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才要告诉你以下的事,要不然的话我就不会提了。” 诸葛英道:“那么前辈请说。”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告诉我,梅姑娘现在在哪里?” 诸葛道:“事关梅梦雪的安全,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查三影笑道:“事关梅姑娘的安全?年轻人,那位梅姑娘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诸葛英凝目问道:“前辈这话……” 查三影道:“年轻人,我告诉你那位梅姑娘跟她那几个同伴,现在都已落在费啸天手里,你可相信?” 诸葛英倏然笑道:“前辈,我不信。”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为什么不信。” 诸葛英道:“很简单,要真有其事的话,前辈断不会告诉我。” 查三影摇头笑道:“年轻人,你错了,我不说了么,我喜欢你,也认为跟你有缘,同时也认为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梅姑娘,费啸天他根本不配。” 诸葛英道:“前辈这话我听见了。” 查三影道:“这就是了,那你……” 邢玉珍突然冷冷说道:“查三影,你要想用这办法套出梅姑娘几位的所在,那你是痴人说梦。” 查三影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什么事都有你打岔,你知道什么,你又懂什么……” 一听这句话光火了邢玉珍,她脸色一变,便待发作。 查三影已接着说道:“梅姑娘跟她那几个同伴的所在我知道,何用套,年轻人他把梅姑娘几位瞒着费啸天暗中送往了六诏,你问问年轻人我说的对不对。” 诸葛英一惊急道:“前辈,你……” 邢玉珍霍然转望诸葛英:“他真说对了?” 诸葛英点了点头。 邢玉珍白发微张,转望查三影厉声说道:“查三影,那费啸天他当真……” 查三影冷冷说道:“你不是说我痴人说梦么,你不是从来不相信我么?” 邢玉珍厉喝说道:“查三影,你……” 她闪身要扑,诸葛英及时一声:“前辈奈何又忍不住了。” 邢玉珍倏收扑势,望着查三影厉声说道:“查三影,若是那费啸天他敢……” 查三影冷冷说道:“邢玉珍,这话你对费啸天说去,别对我说,掳人的不是我是他。” 邢玉珍挫了手,颤声说道:“查三影,你……” 诸葛英一抬手道:“仙姬请冷静,也请歇歇,让我来跟查前辈谈谈……” 他转望查三影,还没有说话。 查三影已然笑问道:“年轻人,我说的这件事你信不信?” 诸葛英道:“我宁信其真,不信其假。” 查三影笑道:“好一个宁信其真,不信其假,年轻人,爱侣落入魔掌,安全可虑,甚至已朝不保夕,你一点也不着急?” 诸葛英淡然说道:“前辈,着急于事何补?何益?再说着急也不一定非形于色不可。” 查三影双眼一睁,道:“年轻人,你不愧当世之奇,当世之最,就这份镇定功夫已非常人能及,你要跟我谈什么,说吧。” 诸葛英道:“我请前辈交还那三位。” 查三影一怔,道:“怎么说,年轻人,你要我交还那三个?”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不错,前辈。” 查三影道:“你为什么不先谈你那爱侣……” 诸葛英道:“前辈不是说了么,掳人的不是前辈而是费啸天。” 查三影道:“可是我是费啸天的义父,也是他的授业恩师。” 诸葛英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我要跟前辈先谈谈那三位……” 查三影叹道:“年轻人,先人后己,你这种胸襟是我生平仅见,这一点我就做不到,我凡事都是先顾自己。” 邢玉珍望着诸葛英道:“阁下,我认为该……” 诸葛英道:“仙姬,请查前辈交还那三位后,再找费啸天要人不迟。” “不!”邢玉珍摇头说道:“你还是先……” 查三影一笑说道:“你二人这么你让我,我让你,看得我好生感动。”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也懂感动?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性,还有一点良心,就……” 查三影笑道:“跟查三影谈良心,那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又不是不知道,查三影向来做事只凭好恶,从不知良心为何物。” 邢玉珍气得发抖,道:“查三影,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查三影道: “可惜你不能,就是能又如何,是能救回那三个,还是能救回梅姑娘跟她的那几个同伴?” 邢玉珍红了一双美目,闪身要扑。 诸葛英伸手拦住了她,道:“仙姬奈何这般不能作小忍。倘是仙姬真要拼斗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 这句话提醒了邢玉珍不可轻举妄动,邢玉珍毕竟非常人,咬了咬牙,没再动,她逼视查三影,两眼直欲喷火。 查三影望着她笑笑,没说话。 诸葛英转望查三影缓缓说道:“我心平气和,跟前辈谈谈交还那三位的事……” 查三影含笑说道:“年轻人,你这交还二字用得似太不妥。 你要知道,那三个之中有一个是邢玉珍的夫婿,另两个则是我的妻女。“邢玉珍道:“你也配。” 查三影没说话,没理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诸葛英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要请教,前辈真还把卓前辈跟卓姑娘当做自己的妻女么?” 查三影微笑说道:“问得好,年轻人,你会说话,只是,我是不是还把那老小二人当成妻女,那是我的事,你说是不,年轻人?” 诸葛英道:“话是不错,前辈的意思我也懂,我本无权过问,只是前辈恐怕不知道,卓前辈跟卓姑娘二位对我有恩……” 查三影讶然说道:“怎么说,年轻人,她二人对你有恩?” 诸葛英道:“不错,她二位对我有恩。” 查三影诧异道:“她二人对你有什么恩?” 诸葛英道:“她二位对我有活命之恩,前辈该知道,活命之恩一如重生再造。” 查三影点头说道:“不错,活命之恩的确如同重生再造,只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二人怎么会对你有活命之恩,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诸葛英道:“自无不可,‘梅花溪’下有个枯洞前辈可知道?” 查三影微一点头道:“我知道,那地方颇为恶险,尤其在严冬季节,雪深而厚,没顶有余,加之狼群出没,一旦误入,绝无生理。” 诸葛英道:“前辈可谓深知那枯涧的险恶,当日卓前辈跟卓姑娘就住在那枯洞山壁上的一个石洞中,我被费啸天击下枯涧,适被她二位所救……” 查三影一怔,道:“怎么说,年轻人,你被费啸天击下…… 你在当世之中称奇称最,怎么会不是费啸天的对手?“诸葛英道:“我一方面是因为费啸天深藏不露,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身中了角龙之毒,功力打了折扣……” “角龙毒?”查三影脸色一变,惊声说道:“年轻人,你中了角龙之毒?要知道那角龙之毒除非它的……” 诸葛英道:“我知道,多谢前辈指点,蒙邢仙姬伉俪慨赠角龙角,我所中那角龙毒已然祛除尽净了。” “怎么?‘喳三影道:”邢玉珍赠你角龙角,她哪来的角龙角?“诸葛英干脆把“六诏”之行说了一遍。 听毕,查三影深深看了邢玉珍一眼道:“你要杀她,她却救你,邢玉珍……,,邢玉珍冷冷说道:”这就是邢玉珍跟你查三影做人之不同处。“查三影没理她,望着诸葛英道:“年轻人,这么说邢玉珍夫妇对你也有恩了?” 诸葛英道:“事实如此。” 查三影笑笑说道:“怪不得你如今跟她在一起,怪不得你这么轻易相信了她的话,看来在这方面我是比她略逊一筹……” 诸葛英道:“前辈,我不是三岁孩童,谁给颗糖吃就说谁好,跟谁走的,我有一双颇能辨是非,分曲直的眼。” “好话。”查三影哈哈一笑道:“别扯远了,年轻人,那母女二人对你有恩,有活命之恩,所以你不惜一切要护卫她二人,可是?” 诸葛英道:“可以这么说,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岂可不报。” 查三影点头说道:“说得是,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不可不报,照这么说你我就要处于敌对的立场了,年轻人,这令我遗憾,可以说这是我今生之中唯一的一件大遗憾。” 诸葛英摇头说道:“前辈,我不这么想,所谓敌对立场,那只前辈一人的看法。” 查三影讶然说道:“怎么说,年轻人,所谓敌对立场只是我一人的看法,你不愿跟我为敌,你以为避免得了么?” 说着,他扫了邢玉珍一眼,那意思是说你既然跟邢玉珍站在一起,还能避免得了跟我为敌。 诸葛英何许人,岂有不懂的道理,他道:“那要看前辈是否愿意跟我为敌。” 查三影摇头说道:“年轻人,你不愿意跟我为敌,同样地,我也不愿意跟你为敌,这是我由衷之言,只是你我之间处于敌对立场那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那是情势造成的。”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前辈,情势在于人为,而且是前辈单方面的,只要前辈能摒除敌意,彼此之间就不可能有敌对的立场。” 查三影道:“年轻人,我可以对任何人含有敌意,唯独对你没有丝毫敌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诸葛英道:“那是前辈厚爱……”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很会捧人。” 诸葛英道:“这是实情,否则的话前辈对我绝不可能没有敌意……” 顿了顿,接着:“前辈既然对我没有敌意……” 查三影截口说道:“年轻人,我对你没有敌意是一回事,我交不交人又是一回事,也就是说我对你没有敌意,可是我不能把人交给你。”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我并不一定非要前辈交人不可,假如前辈能听我一句话,前辈可以不把卓前辈跟卓姑娘交给我。” 查三影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怎么说,年轻人,你并不一定非要我交人不可……” 诸葛英微一点头道:“是的,只要前辈听我一句话,前辈可以不交人。” 查三影眨了眨眼道:“真的么?年轻人。” 诸葛英道:“那要看前辈是否信得过我了。” 查三影一点头道:“我相信你,年轻人,要是你找我要人,问我愿不愿交人,你我之间非处于敌对立场不可,如今既是你不一定非要我交人不可,你我之间就不会处于敌对立场了,只是……” 凝目接问道:“你要我听你一句什么话?” 诸葛英道:“让我先问问前辈愿不愿意听。” 查三影道:“那要看你说的这句话……” 诸葛英道:“前辈如果还看得起玉书生这三个字,我愿以‘玉书生’三个字担保,前辈听我这句话对前辈有百益而无一害,前辈可信得过……” 查三影道:“我何只看得起‘玉书生’?以这在当世之一称奇称最的三个字担保,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当然信得过……” 诸葛英道:“这么说前辈愿意听……” “别忙,年轻人。”查三影一抬手道:“这件事也许对我关系很大,而且使我必须重一诺,所以我得仔细多考虑考虑……”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前辈尽管考虑,我可以等……”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转望邢玉珍含笑接道:“仙姬何妨席地坐坐,咱们买的吃喝物还没动呢。” 邢玉珍满含诧异地望着诸葛英,然后她缓缓坐了下去。 诸葛英接着说道:“仙姬适才的豪情哪里去了,现成的酒菜,何不边吃喝边等究竟。” 邢玉珍双眉陡地一扬,一点头道:“阁下,我听你的。” 拿起胡芦就嘴儿就是一口,然后打开那一包卤菜,以手代箸捏起了一块…… 诸葛英转望查三影笑问道:“前辈跟邢仙姬之间可愿暂时摒除敌意,请来共谋一醉。” 查三影微一摇头 ------------ 第二十五章 由“撞关”沿着“吕梁山”下往前走,以二人的轻功身法,那自然一日数百里,这一天到了“襄陵”,再过去不远就是费啸天那费家庄院的所在地了,两天一夜,一路之上却未见有梅梦雪等人的踪影。 边走,邢玉珍道:“阁下,恐怕你是料错了。” 诸葛英道:“未必,眼下距‘梅花溪’还有几十里路程,仙姬急什么?” 邢玉珍道:“几十里路程过短,若是查三影他一回到费家庄院便放人,咱们早在百里之外就该碰上梅姑娘几位了。” 诸葛英道:“仙姬,梦雪她们未必向这边走。” 邢玉珍道:“你错了,查三影他必会告诉梅姑娘咱们在‘潼关’,梅姑娘既然是知道咱们在‘潼关’,岂有不来相寻之理?” 诸葛英道:“仙姬忘了?还有费啸天蹑后而至,查三影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当然会告诉梦雪绕道走。” 邢玉珍两眼猛地一睁道:“咱们想得到的那费啸天也当然想得到,怕只怕他在半路截住了梅姑娘几位……” 诸葛英神情一震道:“这倒有可能,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著……” 邢玉珍道:“真要这样岂不糟了,以我看咱们不如……” 一语来了,倏闻一声清朗轻啸从身左吕梁山上划空传下,邢玉珍脸色一变道: “查三影!” 诸葛英抬眼上望,扬眉问道:“仙姬听出是他了?” 邢玉珍道:“没有错,他这啸声当年我听多了。” 诸葛英道:“他怎么在这高山之上……” 邢玉珍道:“以我看他是发现了咱们,所以以啸声招呼!” 诸葛英道:“那么咱们是不是要上去看看?” 邢玉珍道:“只不知道这老鬼又弄得什么鬼,上去看看也好,咱们别多耽搁就是了。” 诸葛英一点头道:“那么我先走带路了。” 话落腾身,直向“吕梁山”上掠去。 邢玉珍明白诸葛英是怕有什么险遇,所以不让她走在前头,她也不愿让诸葛英一个人涉险,忙纵身拔起跟了上去。 以他俩的轻身法那自然是快捷异常,转眼工夫之后,他俩已双双来到吕梁山脉的半山腰。 四下看看,满眼苍翠,树海森森,哪里有查三影的踪影,诸葛英四下看看之后,收回目光道:“仙姬,适才那啸声似乎是从这半山之上发起,如果咱们置身在这半山之上,怎却未见……” 邢玉珍未等说完便冷哼说道:“我刚在山下不说过么,不知那老鬼又弄得什么鬼……” 一语未了,只听左近一片松林之内,有人冷冷接口说道:“邢玉珍,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邢玉珍霍然转注,厉声说:“查三影,你鬼头鬼脑的躲在松林里做甚,既然以啸声招呼我二人来此,怎不出来想见。” 只听查三影在松林内冷冷说道:“我在松林内自有我在松林内的道理,我不出去难道你就不能进来么,难道你跟我一样也两腿残废么?” 邢玉珍怒喝说道:“查三影,你还敢对我……” 扬起一掌劈向松林,邢玉珍这一掌是含怒而发,暗中凝足了真力,劲道异常,威力十分惊人。 只听“喀嚓”一声,一株老松应掌而折,“哗喇喇”倒了下去。 查三影在林内冷笑说道:“邢玉珍,这点玩艺儿岂奈我何,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帮‘玉书生’对付别人吧!” 邢玉珍怒不可遏,方待二次发掌,诸葛英听出话中有话,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向着松林微一拱手扬声说道:“前辈既以啸声相召,为何不出林想见……” 查三影对诸葛英的确是另眼看待,他话声立即平和地道:“年轻人,长者当前,你多走一步不行么?”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前辈所责甚是,是我失礼。” 他迈步就要进入树林。 邢玉珍伸手一拦,冷冷说道:“阁下,恶兽当前,小心有诈。” 诸葛英侧转头来一递眼色道:“以查前辈的身份,我不相信他会施诈,仙姬请只管跟着我进去就是。” 迈步往松林里行去。 查三影在松林内哈哈一笑道:“邢玉珍,你的胆识气度差多了,当今之之最奇果非幸致,你呀,你该羞煞愧煞。”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老鬼,你我见了面再算帐不迟!” 紧一步跟了上去。 这片树林不小,连绵不断几乎压盖了整个“吕梁”之阳,树林虽大但用不着往深处走,因为两人入林后几丈便着见了查三影,查三影他就坐在一株合围巨树之下。 到了近前,诸葛英微一拱手道:“潼关五层楼上甫睽别,不想今日又在这‘吕梁’半山之上见着前辈,前辈安好。” 查三影显得很高兴,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好,好,好,年轻人,你也好。” 诸葛英道:“多谢前辈,托前辈之福。” 查三影一指诸葛英,转望邢玉珍道:“邢玉珍,你听听,人家玉书生是怎么说话的,你该跟人家学学。”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要我说话客气那也不难,得先看看你配不配。” 查三影淡然一笑便待再说。 诸葛英忙揽过话头道:“前辈何事召唤?” 查三影未答反问道:“年轻人,你知道我发啸是招呼你么?” 诸葛英道:“我是这么猜测……” 查三影道:“你又怎么知道发啸的是我?” 诸葛英道:“我跟前辈相识日浅,没听出来是前辈,是邢仙姬听出来的。” 查三影哼哼一笑道:“荣幸,荣幸,我至感荣幸……”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他抢在邢玉珍之前开了口,接道:“年轻人,不错,我发啸确实是为招呼你的,我料定你会从这条路上过,所以我特地在这‘吕梁’半山之上相候,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在你登上这‘吕梁’半山之时,立即出去相见?” 诸葛莫道:“前辈明教?”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要知道你听得见我这啸声,别人也照样能听得见,我所以未及时出林想见,是要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循啸声来到此处……” 诸葛英道:“前辈放心,我刚才运功默察过,附近并无人迹。” 查三影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年轻人,可愿席地坐坐。” 诸葛英道:“前辈既有所谕,我焉敢不遵。” 他连迟疑都没迟疑地便坐了下去。 邢玉珍站着没动。 查三影抬眼望着她道:“邢玉珍,我面前向不容阴人对坐……”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我偏要在你对面坐下,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当即坐在了诸葛英身侧。 查三影突然笑了。 邢玉珍脸色一变,厉声叫道:“老鬼,你敢作弄我……” 诸葛英也明白了,笑了。 查三影笑道:“你就是这脾气,让你坐,你绝不会坐,不让你坐,你是非坐不可,无可奈何之余,我只有用心智,这应该不伤大雅,你何必毗牙咧嘴,怒目相向?” 邢玉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哼一声便待再说。 诸葛英已然含笑说道:“仙姬,何妨静坐听听查前辈何事召唤。” 邢玉珍也急于想知道查三影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一听这话立即忍了一忍,没有说话。 查三影那里笑笑说道:“年轻人,这件事跟她无关,她若不愿意尽可以到林外等着去。” 邢玉珍没忍住,冷冷说道:“老鬼,你有本事就把我赶出去!” 查三影哈哈一笑道:“我没有这本事,你还是坐着听吧。” 查三影显然不愿跟邢玉珍多斗嘴,说完了这话他马上转望诸葛英敛去笑容,庄起脸色道:“年轻人,先告诉我,你跟邢玉珍走这条路预备上哪儿去?” 诸葛英道:“不敢欺瞒前辈,我跟邢仙姬是找费啸天要人去。” 查三影微一点头道:“我没料错,你果然是去找费啸天,但费啸天不是也去了‘潼关’么?你为什么当面不向他要……” 诸葛英道:“说没两句话他就带着人跑了,走得匆忙异常,让人来不及……” 查三影淡然一笑道:“费啸天他真不差,我能有这么一个衣钵传人,老怀也颇堪慰了,年轻人,你不必再到费家庄院了。” 邢玉珍突然冷冷说道:“因为费啸天没回费家庄院去,可是?” 查三影目光一转,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邢玉珍未答,冷笑一声又问道:“就在这半路之上迎梅姑娘几位,或者是找费啸天要人就行了,可是?” 查三影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邢玉珍,你何时变得这般聪明起来,不错,我就是要告诉‘玉书生’这些话……” 诸葛英欠身一礼道:““多谢前辈,无论如何,前辈的好意我领受,也感激。” 查三影转过脸来目光一凝,道:“年轻人,你……” 邢玉珍冷笑说道:“我没那么聪明,也绝不轻易相信人,‘玉书生’他告诉我,你会代他救梅姑娘几位,我却不信。” 查三影一怔,诧异说道:“年轻人,你知道我……你怎么知道我会代你救梅姑娘几位?” 诸葛英道:“我说不上理由,不过我有把握前辈必会救梦雪几个,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料错。” 查三影讶然说道:“怎么说,你说不上理由?” “是的,前辈,”诸葛英道:“这是一种玄奥的预感。” 查三影叫道:“玄奥的预感?年轻人,你把我弄糊涂了。” 邢玉珍也同样的糊涂,她诧异地看了诸葛英一眼,奇怪他为什么不把理由告诉查三影,可是她没当场说破,因为她知道诸葛英既然不说必然有他不说的道理。 诸葛英对邢玉珍那诧异的一瞥故作未见,道:“不管怎么说,前辈总是救了梦雪她们几个,我并没有看错。” 查三影诧异欲绝地看了他两眼,却并没有再间下去,微一点头道:“没错,年轻人,你并没有看错,我是从费家庄院里把梅姑娘几位救了出来,而且也把跟你在‘潼关’会面的事告诉了她,还有霍刚兄妹,已经顺着这条路到‘潼关’找你去了。” 诸葛英道:“前辈,我跟邢仙姬一路行来,并没有碰见梦雪她们。” 查三影脸色微变,微一点头道:“这就是邢玉珍刚才所说的,我为什么在这‘吕梁’半山之上等你……” 邢玉珍突然说道:“查三影,梅姑娘几位真让你那好徒弟又截了去?” 查三影冷冷说道:“这个我不敢断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那个衣钵传人禀赋不差,心智尤高,他已然悟出我是赶回费家庄院救人去了,他之所以没回费家庄院去,怕就是料到我会告诉梅姑娘‘玉书生’在‘潼关’,而梅姑娘也必然会到‘潼关’去找‘玉书生’,所以来个半路拦截,以你跟‘玉书生’一路行来没碰见梅姑娘几位这情形看,只怕梅姑娘几位凶多吉少……”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那好徒弟现在何处?” 查三影道:“问得好,我要是知道还会等你问么?” 邢玉珍冷笑一声摇头说道:“这真让人难以相信,这真让人难以相信。” 查三影道:“邢玉珍你,难信什么?” 邢玉珍道:“我不信你会救梅姑娘几位……” 查三影勃然色变,目中厉芒直逼邢玉珍,神态好不吓人,但刹时间他已恢复平静,转脸望诸葛英道:“年轻人,你信不信?” 诸葛英道:“前辈,我信!” 查三影欣慰地笑了,道:“那就行了,她信不信无关紧要,随她了。”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查三影,你躲在这‘吕梁’半山树林内,就是为了告诉‘玉书生”这件事么?“ 查三影冷然点头,道:“不错,怎么样?” 邢玉珍道:“现在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玉书生’了,又如何?” 查三影道:“那就要看‘玉书生’他预备怎么办,采取什么对策了。”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既然有救梅姑娘几位之心,何必把这件事告诉‘玉书生’?” 查三影两眼一睁道:“你是说我该去找我那位好徒弟要人?” 邢玉珍道:“不该么?费啸天他既是你的衣钵传人又是你的干儿子,要他交出梅姑娘几位来,那还不是一句话?” 查三影往下一指道:“邢玉珍,你瞎了么,难道看不见我等于是个没腿的人?” 邢玉珍道:“你可以从费家庄院跑到‘潼关’一个来回,然后又从费家庄院跑到这‘吕梁’半山上来,你就可以去找那费啸天。” 查三影微一点头道:“话说得好,无如这已经不是我的事了,对‘玉书生’他,我已经尽了心,尽了力,我的人就做到这儿为止……” 邢玉珍冷冷一笑道:“说什么这已经不是你的事了,说什么你已经尽了心,尽了力,说什么你的人只做到这儿,以我看分明是你那名徒不听你的了……” 查三影倏然一笑,转望诸葛英道:“她没这么高明,这是你看出来的,年轻人?” 诸葛英迟疑了一下道:“前辈,我是根据事实分析……” 查三影笑问道:“不是你的预感了么?” 诸葛英微微一怔,笑笑没说话。 “告诉我,年轻人!”查三影道:“你有超人的智慧,有过人的眼光,为什么刚才你不告诉我理由?” 诸葛英道:“我不知道前辈何指!”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还跟我装糊涂?” 诸葛英赧然一笑道:“前辈刚强半生,向不服人,我要说出理由,前辈必不承认,我何必跟前辈争,跟前辈辩……” 查三影一叹说道:“算了,年轻人,我并不糊涂,你分明是怕激起我那桀傲劣性,怕我这刚往回走一步的人再来个转身,年轻人,你用心良苦,令我感佩,只是,年轻人……” 猛然吸了一口气,道:“告诉我,你还看出了什么?” 诸葛英略一迟疑道:“不敢再瞒前辈,令高足跟前辈已有不和迹象,甚至于已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查三影仰天一声哈哈,道:“查三影虚度半百,今日才碰见了高明人,年轻人,你是不愧当世之奇,当世之最,武林之中倘真有这么一张宝座,我查三影要头一个拥你上去……” 神色忽地一黯,摇头叹道:“年轻人,你没有看错,丝毫没有看错,我跟我那位好徒弟之间已明争暗斗,势同水火,其实,这并不是最近的事,早在当年我收他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浮而不实,别具用心……” 邢玉珍冷冷说道:“怎么说,早在你收他的时候,你已经看出他浮而不实,别具用心了?” 查三影道:“不错……” 邢玉珍道:“那你为什么还收他?” “问得好!”查三影道:“你看看我这双腿,残人一个,若不藉他保持‘玉面阎罗’四字永盛不衰还能怎么办?我扶着他,他靠着我,我藉他之力保持我的盛名,他学我的绝学,我调教他,他供养我,不但衣养无缺,而且要什么有什么,俨然老太爷一个,这有什么不好,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最重要的,我还是要籍他两条腿踏遍天涯海角找你……” 邢玉珍冷冷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背叛你。” “其实。”查三影微一摇头道:“真要说起来,并不是他背叛我,而是我背叛了他,他原有他阴鸷的性情,凶残的作风,又承受了我的一切,他没有变,不但没有变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可是我变了,因之我难容于他,他也难容于我,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我只担心我控制不了他,却没料到有所变的是我自己……” 邢玉珍冷笑说道:“你变了,这真是可喜可贺啊,传扬出去只怕会震动整个武林。” 查三影没说话。 邢玉珍道:“恐怕你现在已经无法控制他了,我没有说错吧?” 查三影两眼一睁道:“谁说的?” 邢玉珍冷笑说道:“你还不承认,要不然你为什么不敢找他去?” 查三影脸色一变,点头轻叹道:“你没有说错,我的确已经无法控制他了,不但无法控制他了,甚至于怕他,怕他杀了我……” 邢玉珍道:“怕他杀了你?” 查三影冷冷说道:“说来你恐怕不信,我不是他的对手,不但我不是他的对手,甚至放眼当今也找不出一个能克制他的人……” 诸葛英心头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怎么说?”邢玉珍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放眼当今也找不出一个能克制他的人?查三影,你可真会捧你那徒弟……” 查三影道:“这么说你是不信?” 邢玉珍道:“你要知道,我跟他动过手。” 查三影道:“你也要明白,他没一回是全力施为。” 邢玉珍笑道:“这你就是胡说了,你不是要杀我么,他怎会不尽全力?” 查三影冷冷说道:“我跟你有仇,他跟你无怨,我是你的仇人,他不是。” 邢玉珍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那费啸天当真……” 诸葛英突然说道:“仙姬,一丝儿不假,当世之中当真没人能克制费啸天。” 邢玉珍脸色变了一变道:“这么说他让咱们去找费啸天,岂不是让咱们去送死?”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仙姬,你我送死还事小。” 邢玉珍的脸色陡然又是一变,道:“这么说来祸害大了,查三影,你的罪孽不小。” 查三影冷冷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赎罪的良策”。 邢玉珍道:“什么良策,一死以谢天下?” 查三影道:“我一死固然可以谢天下,但那能减免我的罪孽么?” 邢玉珍道:“那你还有什么良策?” 查三影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要毁掉他。” 邢玉珍一怔道:“你能毁掉他?” 查三影道:“能。” 邢三影道:“那你怎还说怕他?” 查三影道:“事实上我确不是他的对手。” 邢玉珍道:“查三影,我对你可以说是了若指掌,无如你却让我有高深莫测之感!” 查三影冷冷一笑道:“都让你明白了那还行?你信不信我能毁掉他?” 邢玉珍冷然说道:“我不信。” 查三影道:“那你就不配说对我了若指掌!” “对了。”邢玉珍两眼一睁道:“你既然早在收他的时候就已看出他浮而不实,别具用心,你又怎么会不留个后半儿……” 查三影哈哈一笑道:“对了,你总算说着了,如今再说对我了若指掌还勉强够格。” 邢玉珍惑然说道:“那你又怎说不是他的对手,怕他杀了你?” 诸葛英欲言又止。 查三影道:“事实上,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的确怕他。”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少卖关子,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诸葛英突然说道:“前辈,可能容我猜一猜?” 查三影道:“当然可以,你只管猜,以我看你已经想到了……” 诸葛英道:“前辈可是指的前辈的双腿……” 查三影抚掌仰天大笑道:“不错,正是一语中的,年轻人,正是我这双不争气的腿,你想,一个双腿残废的人,怎么能跟一个正常的相人比,这双腿拖累了我几十年,到如今它又害得我怕我那好徒弟……” 邢玉珍冷冷说道:“查三影,你这双腿是怎么废的?” 查三影道:“练功不慎,走火入魔……”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我那表嫂一双腿毁在你手里,我那夫婿一双腿也毁在你手里,你自己这双腿却因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这岂不是报应?” 查三影脸色一变,便要说话。 邢玉珍没容他开口,已然冷冷说道:“查三影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可是想找个人来治好你的一双腿……” 查三影冷然说道:“邢玉珍,你内行人怎说外行话,我这双腿僵硬十多年,肉死筋干血脉枯,休说是人,就是大罗金仙也医它不好,今生今世它再也无望恢复… …” 邢玉珍截口说道:“那你既说残废人无法跟正常人相比,又说能毁掉费啸天,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查三影目光一转,望着诸葛英道:“年轻人,她不明白,你可愿再猜猜看?” 诸葛英道:“不瞒前辈,已有所得,但不敢轻易出口……” 查三影忙道:“但说无妨,跟我不必客气,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诸葛英道:“既如此,我就直言了,听前辈口气,似乎有意找一个人代前辈诛除费啸天……” 查三影两眼猛睁,仰天哈哈大笑:“高明,高明,年轻人,你简直料事若神,令人好不佩服,‘玉书生’心智之高,委实是我生平仅见……” 邢玉珍冷冷说道:“查三影,是这样么?” 查三影道:“邢玉珍,你白活这一把年纪……” 邢玉珍没在意,道:“我明白了,你早在当年便预留了一手制费啸天的绝招,而今却因为你两腿残废无法施展,所以你有毁他之法却不是他的对手,可是!” 查三影道:“到现在你才算真正明白……” 邢玉珍道:“你想把你那能制费啸天的一招传给一个人,借这个人之手法诛除费啸天,可是?” 查三影道:“不错,正是如此。” 邢玉珍道:“那么,你打算找谁?” 查三影道:“这个你放心,总不会找你就是!”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你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学你那左道旁门的一招。” 查三影看了诸葛英一眼,道:“年轻人,我先声明,而且可以用我这‘玉面阎罗’四个字担保,这一招绝学我会,但却不是我查三影那歹毒霸道的绝学……”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前辈,但得为当世除大害,诸葛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查三影拇指双扬,正色说道:“年轻人,你是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让我查三影既钦敬又佩服的人。” 转眼望向邢玉珍道:“听见了么,玉书生的胸襟?” 邢玉珍扫了诸葛英一眼,道:“你两个倒是一拍即合呢。” 查三影道:“那当然,投缘嘛,谁跟你一样,老是这样别别扭扭,格格不入… …” 邢玉珍冷然说道:“你少跟我嬉皮笑脸耍贫嘴,咱俩的那笔帐还没有算呢。” 查三影微微一笑道:“邢玉珍,我跟你打个商量,你可愿意?” 邢玉珍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查三影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我之间的这笔帐谁也别想赖,可是那算帐之期我想稍微往后延一延……” 邢玉珍道:“你还打算延到什么时候。” 查三影道:“你别那么急,要知道我固然欠你的,可是你也欠着我的!” 邢玉珍道:“我欠你什么?” 查三影道:“你倒是健忘得很,当年那‘天残’一指,难道不算是你欠我的?” 邢玉珍道:“查三影,你要明白,我那是报仇!” 查三影道:“不管你是什么动机,冤冤相报,当年你下手于我,我命大未死,再世为人就要找你索还这笔债。” 邢玉珍怒笑说道:“好啊,那么现在有的是时候,这地方位于唱梁‘半山,也是个撕杀拚斗的绝佳所在,何不现在就把它了断?” 查三影摇头说道:“不行,我打算把这索债还债之期稍微往后延一延。” 邢玉珍道:“你打算延到什么时候?” 查三影道:“等我眼见武林祸害消除,费啸天他授首毕命之后。” 邢玉珍冷笑道:“你有这打算,我可没这打算,我想现在就把它了断了。” 查三影道:“邢玉珍,你要明白,武林为重,万一我伤在你手下,可就没人能奈何我那位好徒弟了!” 邢玉珍道:“那不难,我可以等你把那招绝学教给‘玉书牛’之后。” 查三影倏然一笑道:“你别看‘玉书生’在当世之中称奇称最,聪明颖悟,智慧过人,他要学我那招绝学,恐怕也得花费相当的时日。” 邢玉珍厉声说道:“查三影,,你可别想藉此苟延残喘……” “笑话!”查三影道:“查三影岂是怕死之人,你要明白,鹿死谁手还未可卜知。” 邢玉珍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查三影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是为天下武林着想……”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好冠冕堂皇的一句……” 诸葛英突然说道:“仙姬,前辈,可容我插一句嘴。” 查三影道:“年轻人,你说!” 邢玉珍也道:“你说吧!” 诸葛英道:“多谢二位,二位均是当今成名多年的高人,当知冤仇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得了,刚才听二位说二位都欠着对方一笔债,既然这样何如让彼此间的这笔债相低……” 查三影哈哈一笑道:“年轻人,你毛遂自荐想做个和事鲁中连么?” 诸葛英道:“我确有此意,我刚说过,冤仇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永无休止,二位当代高人,成名多年,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再说这件事也已隔多年,何必再提,倘能让它相抵,岂不留下一段佳话……” 查三影目中异采闪动,朗笑说道:“年轻人的一付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你有息事之心,怕只怕人家无宁人之意呢!” 诸葛英道:“前辈先别管别人,只问前辈自己愿不愿意?” 查三影一指邢玉珍道:“你何不先问她?” 显然,他是有意把这笔债相抵。 诸葛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邢玉珍已然冷冷说道:“查三影,你少来这一套,告诉你,即使你有息事之心,我也无宁人之意,要我点头也不难,治好漱玉跟我表嫂一双腿,还我少年青春……” 查三影指着邢玉珍道:“年轻人,你听听,这不是一厢情愿便能解决的事,你总不能怪我吧?”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仙姬跟前辈,我哪一位也不敢怪,我这和事鲁仲连既未做成,这样好了,等费啸天授首毕命之后,由我来做个见证,二位随便挑一处所在了断这段当年旧债,现在请以武林为重,看我薄面,暂时摒弃个人间的私仇,共同对付费啸天……” 查三影一点头道:“年轻人,我原本就是这意思,这我点头!” 诸葛英微一欠身道:“多谢前辈,前辈先公后私,令人敬佩……” 转过脸去望着邢玉珍道:“仙姬可愿赏我这个面子。” 邢玉珍看了他一眼道:“阁下够得上厉害,连他都知道先公后私,而且让你敬佩,我怎好再不点头……” 诸葛英欠身说道:“仙姬同样地让人敬佩……” 查三影笑道:“年轻人,你的确够厉害的……” 诸葛英抬眼望向查三影道:“前辈,卫道除魔,当前要务,刻不容缓……” 查三影笑问道:“年轻人,你现在就想学那制费啸天的一招?” 诸葛英道:“正是。” 邢玉珍冷冷说道:“难道你又舍不得了么?” 查三影道:“那才是笑话,这为的是消减我查三影的罪孽,也为的是卫道除魔,休说是区区一招绝学,就是要我查三影这条命又何惜之有,只是我还有两件事要先说明,先作个交待……” 顿了顿接道:“年轻人,这招绝学威力之强之大,近百年来当世武学无其出右者,除了用来对付费啸灭绝不可再用第二次……” 诸葛英道:“这个前辈放心,我做得到。” 邢玉珍一旁冷冷说道:“查三影,你大可不必操这个心,一旦费啸天授首毕命‘玉书生’就是当今之最,他那身绝学便已无敌,哪稀罕你那招绝学。” 查三影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明白仲孙漱玉他怎么会要了你,朝夕相对他也不怕聒耳。” 邢玉珍脸色一变,就要反唇相讥,查三影却已转向诸葛英,道:“年轻人,还有一件事,你最好能把费啸天那对金鞭弄到了,不然的话恐怕还不能诛杀他。” 邢玉珍道:“你不是说你那招绝学能克制他么?” 查三影冷冷说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费啸天那对金鞭施展开来有多大威力? 那招绝学能克制他,能使他不敌,可是要想诛杀他非得让他那对金鞭离手不可。” 诸葛英皱眉说道:“前辈,据我所知,费啸天那对金鞭是长年不离左右的。” 查三影道:“年轻人,这个我比你清楚,并不难,费啸天那对金鞭虽是长年不离左右,并不是长年不离身。” 邢玉珍道:“可是他那鞭剑二僮永远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查三影冷冷说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要想诛杀费啸天,非得让他那对金鞭离手不可,不然的话任谁也杀不了他。” 邢玉珍道:“你为什么不想个法子,你既然早在收他之当初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为什么不早毁他那双金鞭?” “问得好!”查三影道:“当初我只知道有一天他会不听我的,我会控制不了他,可没想到他有杀我之心,再说我若早毁了他那双金鞭,我这条命也留不到今天了。” 邢玉珍冷笑说道:“只怕这才是实话。” 诸葛英道:“二位不必再争论了,我想办法先夺他那对金鞭就是……” 目光一凝,望着查三影道:“前辈,他那对金鞭是实心的,还是空的?” 查三影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他那对金鞭名虽金鞭却非纯金。而是用乌金掺铜母打造而成的,坚硬异常,无坚不摧,虽神兵利器也虽难动它分毫,实实在在的一根,里头绝无任何暗器一类装置。” 诸葛英道:“这么说那无敌的威力只在那对金鞭本身,而不是借助于别的东西?” 查三影道:“是的,年轻人,正是这样。” 诸葛英皱眉沉吟了一阵,道:“谢谢前辈指点,前辈还是先传我那一招绝学再说吧。” 查三影微一点头道:“行,年轻人,你坐近点儿。” 诸葛英依言往前挪了挪。 查三影道:“年轻人,看清楚了。”双掌并抬,左掌外划,右掌内翻,左掌由外走半弧前招,右掌蓄势未动,只听他道:“年轻人,左实右虚,真力贯左臂,一击之后右掌由虚转实紧跟在左掌之后击出,左右相辅,二力合一,一击击出……” 邢玉珍冷笑说道:“这是什么招式,大异武学常规,简直是鬼画符。” 查三影双掌一停,冷然说道:“你要不要先试试?” 邢玉珍道:“等费啸天败亡之后还怕我不试试,你这一招俱在掌上,跟你那残废的两腿有什么关系?” 查三影冷笑一声道:“你且往下看。” 一顿接道:“全力一击之后,收掌出腿,两脚连环踢出,式与双掌同,只消一击,费啸天立即不敌,倘若他手上没那对金鞭,你记着一招便能取他性命……” 诸葛英道:“多谢前辈我记下了。” 查三影一个身子突然离地飘起落在丈余外草地上道:“年轻人,灵不灵一试便知,你且对这株合围巨松试上一试。” 诸葛英应声站起,照着查三影的话施为,双掌击出之后那株合围巨松动也未动一下,邢玉珍便待出言相讥,查三影陡然扬声沉喝:“年轻人,以脚代掌,照样施为,腾身,出腿。” 诸葛英应声拔身而起,照样施为,双脚连环踹出,这一踹骇人听闻之事立即呈现眼前。 诸葛英站立处离那株合围巨松不足一丈,他两脚踹出未见劲气,未见罡风,却忽听得砰然两声巨震,那合围巨松树干之上一对脚印整齐如刀割,内陷足足半尺有余……“邢玉珍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诸葛英也怔在了那儿。 查三影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年轻人,那费啸天只是个血肉之躯……” 诸葛英倏然而醒,定了定神立即躬下身去。 “多谢前辈……” 邢玉珍也定过了神,惊声说道:“查三影,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套……” 查三影淡然一笑道:“可借我两腿残废不能施这招绝学,要不要你就可以试试它的威力……” 邢玉珍道:“那的确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查三影笑笑说道:“你不用遗憾什么,‘玉书生’习我绝艺,哪怕只是一招,他也应该算得上我的徒弟,要是……” 邢玉珍冷冷说道:“要是什么,难道你还想让‘玉书生’杀我不?” 查三影道:“那可难说啊……” 转望诸葛英道:“年轻人,要是我有这心意,你下得了手么?” 诸葛英道:“前辈或许有这种心意,但绝不会付诸于行动。” 查三影道:“年轻人,这话怎么说?” 诸葛英道:“对前辈来说,那两个字暴戾已然成了过去。” 查三影哈哈一笑道:“年轻人,你倒真会捧我,只是,年轻人,万一我要是… …” 诸葛英摇头说道:“对一个心境已趋详和的人,是不会有万一这一说的” 查三影仰天大笑,道:“行了,年轻人,咱们别在这儿耽误了,梅姑娘几位吉凶未卜,安危极是可虑,我看你还是跟邢仙姬快去找费啸天去吧,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 诸葛英道:“我这就告辞,请问前辈今后的行止?” 查三影凝目笑道:“说什么请问前辈今后的行止,八成儿你是怕我闲着吧,年轻人,我还有我的事,找费啸天救梅姑娘几位的事,我帮不了你多大忙,一切都还得靠你自己,你该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诸葛英举手一拱,道:“多谢前辈明教,前辈的赐与已经不少了……” 转望邢玉珍道:“仙姬,咱们走吧!” 邢玉珍点了点头道:“临走之前让我再问这老鬼一句……” 查三影一抬手道:“不必多费口舌,那三个我是一个也不会放的。” 话落,身影平射飞起,如飞掠出林去。 邢玉珍脸色陡变,冷叱一声便要追。 诸葛英抬手拦住了她,道:“仙姬这是何苦?” 邢玉珍道:“我这是何苦?问得好,阁下,我的夫婿跟……” 诸葛英道:“我知道,难道我为仙姬分析得还不够详尽么? 他暂时不会放人,但我敢担保他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位,他三位中的任何一位,倘有任何差池,仙姬请唯我是问就是。“ 邢玉珍没说话,隔了半晌之后,那懔人的威态才逐渐敛去,道:“阁下,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咱们到哪儿去找,从何处找起?” 诸葛英道:“费啸天他上天,我寻到‘灵云殿’,他下海,我遍搜水晶宫,仙姬请跟我来,咱们先在这‘吕梁’山区找找看。” 当先腾射出林。 邢玉珍闪身跟了出去。两个人并肩起步,施展高绝身法向‘吕梁’深处腾射而去。 ------------ 第二十六章 “玉书生”跟“白发仙姬”当今一流中之一流,身法何等高绝?半盏热茶工夫不到,两个人已然翻过一座山头,双双停身在一处断崖之上。 诸葛英尽目力,凝目四望,邢玉珍站在他身旁也举目四下搜遍,百里“吕梁”尽收眼底,却看不见一点动静。 邢玉珍道:“阁下。你断定那费啸天必藏在‘吕梁’深处么?” 诸葛英道:“仙姬,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脉‘吕梁’山最壑深,仙姬应该知道,那山高壑深之处,乃是藏身的最佳处所。” 邢玉珍微一点头道:“不错,有道理,咱们这一趟应该不会白费工夫自费力,否则的话,咱们在这‘吕梁’深处窜高下低,费啸天他却逍遥于‘吕梁’之外,那可说太气人了,只是,阁下。我要问你一句,咱们如今这置身处什么地方?”诸葛英道:“一处断崖之上,仙姬问这……” 邢玉珍道:“‘吕梁山’山高壑深,我以为那最佳藏身处不该在高处,而该在深处!” 诸葛英微微一笑道:“多谢仙姬指教,咱们这就到深处去……” 一语未了,忽然瞥见左前方一座较矮山头上,冲天飞起一群长尾雉鸡,拖着鸣声向西北另一座山头飞去。 诸葛英转眼望向邢玉珍,邢玉珍目闪寒芒道:“希望不是山居人家或者伐木樵夫……” 诸葛英道:“仙姬,群山深区离城镇太远,不适宜住家,至于伐木樵夫,以我看那座山头高峻险恶,平常人不容易攀上。” 邢玉珍道:“那就是我料错了费啸天,费啸天此人极具心智,不能拿衡量常人的尺度来衡量他,走吧,阁下。” 话落,两个人双双侧转身从右边一条傍依峭壁,下临深渊的小路下了断崖,直往那座山头扑去。 两个人身法若电,没多久便已翻上了半山腰,站在半山腰上望,树海森森,一片浓绿,除了那一片片的林木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诸葛英当即传音说道:“仙姬,适才咱们站在那断崖上,看见的便是。” 邢玉珍心知他是身近敌踪,怕人听见话声,当即也传音说道:“不错,强今咱们的停身处是在山之阳,咱们该绕到那一边去” 诸葛英道:“我带路了。” 腾起身形往左扑去。 很快地绕到这座山头的东面,然后两个人再距离十丈远近,轻巧异常,不惊点尘往上扑去。 近山顶处,是一片浓隐蔽天的密林,诸葛英传音说道:“适才那群雉鸡冲天飞起处,应该是在这儿……” 邢玉珍四下打量,点头说道:“不错;是这儿……” 略一疑神,接道:“我听不见有什么动静,你呢?” 诸葛英道:“林内稍有声响,但那不是人的步履声,应该是兽类……” 邢玉珍目光忽凝,直直地望着林内说道:“你看,前面那第三棵树下,那花花的一堆是……” 诸葛英凝目前望,果然,那树林边缘处,第三棵树下,五彩的一堆,像是鸟类的羽毛。 他略一细看,立即看出那是什么,他当即说道:“仙姬,那是一只雉鸡,只怕已经死了。” 邢玉珍闪身掠了过去,近前一看,的确是只死的雉鸡,她诧异地道:“这儿怎么会有一只死的雉鸡,难道刚才那被惊飞的一群,是有人射猎……” 诸葛英摇头说道:“不然,这只雉鸡要是被谁射死跌落,它就不应该还留在这儿……” 忽听邢玉珍轻叫说道:“雉鸡身上还有……蛇,这是什么蛇……” 诸葛英凝目再看,果然,雉鸡身上还绕着一条大拇指般粗细的花蛇,蛇身色呈五彩,跟雉鸡同,不是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是一鸟一蛇。 蛇是蛇,只是那条蛇居然也是条死蛇,似被什么重物所击,一颗蛇头粉碎,血肉模糊。 诸葛英双眉一扬道:“仙姬可知道这是什么蛇?” 邢玉珍微一摇头道:“阁下胸罗渊博,想必有以教我。” “好说。”诸葛英道:“据我所知,这种蛇名唤‘彩练’,这种‘彩练’蛇有一种特性,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雄雌一对,寸步不离……” 邢玉珍道:“这么说还该有一条?” 诸葛英道:“正是!” 邢玉珍道:“那怎么这儿只有一条?” 诸葛英道:“这就是咱们要探讨的了……” 邢玉珍道:“莫非被那群雉鸡吃了去?” 诸葛英摇头说道:“据我所知,雉鸡不是肉食禽类!” 邢玉珍讶然说道:“那么那另一条何处去了?” 诸葛英道:“仙姬,适才那群雉鸡是被惊飞的,可是……” 邢玉珍道:“应该是。” 诸葛英道:“雉鸡生长于山林之间,见惯了各种飞禽走兽,若有什么飞禽走兽从这儿经过,它们是不会惊飞的,它们之所以惊飞,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不常见的东西……” 邢玉珍点头说道:“有道理,你刚才说雉鸡生长于山林之间,对各种飞禽走兽均已司空见惯,那么,在这个地方它们不常见的东西就只有人了。” 诸葛英道:“还有一种可能,当它们遭侵袭、捕噬时,也会惊而飞走。” 邢玉珍道:“你的意思是说,是这条蛇……” 诸葛英道:“我这么臆测,两条‘彩练’捕食雉鸡,惊走了那一群,惊飞的雉鸡引来了咱们,也引来了别人,别人比咱们早到一步,击毙这条‘彩练’,捉去了另一条……” 邢玉珍一抬手拦住他的话头道:“慢着,你说有人先咱们到了这儿,击毙了这一条,捉去了另一条?” 诸葛英道:“正是。” 邢玉珍道:“谁没事捉这种既恶心而又怕人的东西干什么? 即使真有人捉蛇,他为什么不两条都捉去,怎么击毙这一条,捉去另一条。“诸葛英道:“仙姬,这种”彩练‘还有一宗奇特之处,交配之后,雌蛇奇毒,中人必僵,原本也有剧毒的雄蛇却变得一丝儿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的雄蛇如捕之炼药,能解世间百毒。“ 邢玉珍“哦”地一声道:“这‘彩练’雄蛇还有这么一宗大用处……” 诸葛英道:“在这个对候如果有人想捕雄蛇,非先杀雌蛇不可,否则他绝捕不走那条雄蛇?” 邢玉珍目光落在那只死雉鸡身上道:“照你这么说,这条蛇该是雌蛇。” 诸葛英道:“如果它已经交配,如果真有人懂蛇捕之,这条蛇就必是雌蛇无疑。” 邢玉珍眉锋微皱道:“那么这是谁……” 诸葛英道:“仙姬,那四大凶人之中,哪一个懂蛇。” 邢玉珍两眼一睁,道:“你是说……我记得宫红喜欢吃蛇。” 诸葛英道:“宫红已经死了。” 邢玉珍道:“古翰也懂蛇。” 诸葛英道:“那可能就是他了,仙姬,咱们在林中分头找找看,看看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 邢玉珍点头答应一声,两个人立即展开身法在林内方圆二十丈内游走了一遍,两个人都有绝好的内功修为。两个人也都有绝佳的目力,方圆丈内这一游走,两个人先后发现几处极浅的足迹。 邢玉珍道:“你没料错,确是有人来过此地。” 诸葛英指地下道:“仙姬请看,这是来时的脚印,这是去时的脚印……” 邢玉珍点了点头道:“而且脚印都很浅,证明此人有一身不俗的修为,咱们可要顺着这去时的脚印找找看?” 诸葛英道:“当然要,我在前开道,仙姬请在后为我掩护。” 话落,未等邢玉珍答话,立即转身往林深处扑去。 邢玉珍未敢稍慢,容得诸葛英入林二十多丈后,她也闪身纵掠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忽闪,在这片树林内顺着那两行极浅的脚印往前找去…… 这片树林不小,可是在两人快逾奔电的身法下,未消片刻便已到了边缘,那两行脚印居然往山下延伸而去。 诸葛英毫不犹豫,也跟着脚印往下扑去。 只听身后邢玉珍传音说道:“那人是往下去了么?。 诸葛英道:“是的,可能如仙姬所说,他们是藏在深处。” 说话之间,诸葛英已下降廿多丈,突然他停住身形,邢玉珍自后疾掠而至,传音说道: “有什么发现么?” 诸葛英垂手一指,道:“仙姬请往下看。” 邢玉珍循诸葛英所指凝目,诸葛英手指处,距二人站立处约摸有三四十丈高低,那儿有一小片谷地,谷地里林木疏落,野草半人高,此刻正有两个白衣童子在那一株株的树下捡拾着枯枝。 邢玉珍当即轻轻叫道:“费啸天的鞭剑二僮。” 诸葛英微微一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咱们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看情形费啸天是打算在这儿住下了……” 诸葛英垂目回顾,没说话。 邢玉珍道:“你在看什么?” 诸葛英道:“我在搜寻那几个的藏身之处,似乎,那几个并不在那儿。” 邢玉珍道:“怎见得?” 诸葛英道:“仙姬请看,咱们站在此处,那片小小的谷地方圆几十丈内可尽收眼底,咱们并未看见别个,而且也找不出可资藏身之处。” 邢玉珍看了一阵之后,点头说道:“费啸天的鞭剑二僮可能是从别处到这儿来捡拾枯枝的。” 诸葛英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邢玉珍道:“咱们下去擒住他两个问问,还怕不知道那另几个藏身何处么,走!” 说着她就要往下去…… 诸葛英忙道:“仙姬还是请在后头为我掩护吧。” 闪身扑进一片树林内,从这片树林内往下扑去。 三四十丈高低,自然是转眼即至,及至诸葛英抵达那片小小的谷地再看时,他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在那一株树下捡拾枯枝的费啸天鞭剑二僮,就在这一转眼工夫中,一起没了踪影。 只听身后邢玉珍诧声说道:“怪了,他两个哪里去了,我两眼始终没离开他两个,我看见他两个绕到那株合围大树后,怎么……,,诸葛英抬手一指,指着一株紧挨峭壁的合围大树道。”是那一株么,仙姬?“ 邢玉珍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一株。” 诸葛英道:“仙姬且请守在此处,我过去看看。” 闪身掠了出去,野草捎上借力,一个起落便到了紧挨峭壁而生的那株合围大树之下。 诸葛英只一眼,他心神跳动,怔了一怔,合围大树后,那块峭壁上有一条裂缝,宽窄只容一人侧身。 从裂缝中望过去,这条狭道只有十几丈,那一边,只能望见一块如茵草地,眼睛无法析视,别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株合围大树长得好,峭壁上的那条裂缝恰好被它挡住,要不到树边来绝难发现。 诸葛英定了定神,向着邢玉珍招了招手,邢玉珍带着一阵香风如飞而至,她一看之下也不由一怔叹道:“好地方,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敢情那边别有洞天……” 诸葛英道:“仙姬不觉得这株大树长得不是地方么?” 邢玉珍点头说道:“的确,的确,怎么不?这株树长得真不是地方了,生似是谁有意把它栽在这儿的……” 诸葛英看了那条裂缝一眼,道:“这条裂缝宽窄只能容一人侧身,我先过……” 邢玉珍道:“我仍是跟在后头。” 诸葛英道“不,仙姬最好等我过去之后再过去。” 邢玉珍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咱们两个都在裂缝之中,万一他们来两个一堵,咱们俩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诸葛英道:“挨打还事小,他们要是再来个用枯枝起火,再以掌风把火从两边往里扇……” 邢玉珍脸色一变道:“费啸天阴狠毒辣,他可真使得出来,我可不愿受那烟熏火燎,你先过你的吧,等你过去了之后,我再进裂缝。” 诸葛英微一点头,跨步到了树后,侧身进了裂缝。 裂缝的宽窄虽然只容一人侧身,可是一个人侧身在里头横走倒也无艰难之感,很快地诸葛英已过了一大半,看看距那边出口已不足两丈。“只听那边传来一个话声:“干什么去?” 冷冰冰的,一听就知道是“铁手追魂”古翰。 随听另一话声道:“少主让我两个再去捡些枯枝去!” 诸葛英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有心退回去,眼下已过了十几支,退恐怕来不及了,他只有尽快地往前移去。 只听古翰话声说道:“等一等,给我梢点东西回来。” 轻快步履声由近而远。 诸葛英把握这机会,一阵急移到了裂缝口,微微探头外望,只见那两个白衣童子背着他站在一丈外,地上,是一条“彩练”,皮肉各在一处,敢情已被剥了。 两三丈外外,身穿黄农的古翰,转进了一个洞穴之中。 眼前是个不大大的死谷,谷里细草如茵,一片翠绿,煞是可爱,谷呈椭圆形,两边谷壁上有着不少洞穴,大小不等,一个个黑黝黝的难以探望。 诸葛英无暇多看,也无暇细看,匆忙一瞥之后,闪身掠出去,扑向那两个白衣童子,他身法功力两称高绝,两个白衣童子自然是茫然不觉,诸葛英一指一个刹时间放倒了一时。 巧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就在这当儿。古翰手里拿个碗从两三支那个洞穴中转出,诸葛英藏身不及,立即让他看见,只听他一声惊呼,转身又扑进了洞里。 诸葛英暗一咬牙,闪身扑了过去。 到了那洞穴外往里看,黑黝黝的不知深有几许,也难望进多远,他正在思索是不是要跟进去,听身右传来一个冰冷话声:“好啊,诸葛英,你送死来了?” 诸葛英扭头循声一看,身右两三丈外另一个洞口之前站着个黄衣人,赫然是那古翰。 诸葛英刹时明白了,敢情这些洞穴里头是通着的,他没扑过去,站在那儿问道:“你们那位少主呢?” 古翰刚要答话,忽地目光一凝,望着诸葛英身后道:“你也来了。” 诸葛英心知是邢玉珍过来了,果然,只听邢玉珍在身后冰冷说道:“不错,我也来了,我两个找费啸天算帐来了。” 古翰道:“我家少主欠你两个什么吗?” 邢玉珍道:“费啸天他欠‘玉书生’几个人。” 古翰道:“我家少主欠‘玉书生’几个人?什么意思?” 邢玉珍尚未说话,诸葛英已然说道:“不必多说了,告诉你家少主一声去,我跟邢仙姬来了。” 古翰道:“我很想禀知我家少主一声去,可惜我办不到。” 邢玉珍冷然说道:“难不成费啸天他已经死了?” 古翰脸色一变,两眼之中倏现厉芒道:“老妖妇,你说话可要……” 邢玉珍冷哼一声。闪身欲扑。 诸葛英及时说道:“仙姬,这些个洞穴都是通着的。” 邢玉珍收势说道:“且让你多活片刻。” 诸葛英道:“古翰……” 古翰突然截口说道:“你听谁说我家少主也在这儿的?” 诸葛英道:“难不成他不在此地?” 古翰道:“你说着了,我家少主根本不在这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家少主来过,可是没待多久又走了。” 诸葛英道:“他上哪儿去了?” 邢玉珍道:“听他胡说,费啸天那鞭剑二僮在这儿,他人就必在这谷里……” 古翰双肩一耸,摊手说道:“你两个不信我无可奈可,那你两个自己找吧,我失陪了。” 转身就要进洞。 诸葛英道:“古翰,要是只有这两个洞穴的话,我跟邢仙姬来个两边堵……” 古翰一笑说道:“尽管堵,若能堵着我,我愿意输点什么。” 闪身进入那洞穴之中。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哪怕你不输点什么。” 闪身就要扑过去。 诸葛英抬手一拦道:“无须,仙姬,鞭剑二僮在咱们掌握之中。” 转身向鞭剑二僮行去,抬手一掌拍醒了剑僮,剑僮翻身跳起,邢王珍适时递掌,一把扣住他“肩并”,冷然说道:“费啸天呢?” 剑僮脸色发白,没说话。 邢玉珍冷笑说道:“人不大,骨头倒挺硬的。” 五指微一用力,剑僮轻哼一声,身子矮了一矮。 邢玉珍道:“答我问话!” 剑僮道:“我不知道!” 邢玉珍道:“别让我碎了你的肩骨。” 诸葛英道:“我可以告诉你,费啸天已到穷途末路地步,除非你打算以身相殉,否则你最好实话实说。” 剑僮冷笑一声说道:“我家少主已到穷途末路地步?谁说的?” 诸葛英道:“我说的。” 剑僮冷笑道:“是你说的?” 诸葛英道:“你不信?” 剑憧道:“那是当然,跟随我家少主这多年,对我家少主我有莫大的信心。” 诸葛英道:“这么说你是打算以身相殉了?” 剑僮道:“你是不是杀得了我还很难说。” 邢玉珍道:“‘玉书生’或许不忍,邢玉珍由来一付铁石心肠。” 她抬左掌便要击下。 剑僮脸色一变闭上了眼。 诸葛英果然不忍,刚要拦。 突然,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一命换一命,干么?” 邢玉珍收手四顾,只见远处石壁下一个洞口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袍的魁伍大汉,是仇超。 邢玉珍道:“是你仇超,费啸天呢?” 仇超听若无闻道:“一命换一命,干不干?” 诸葛英道:“怎么个换法?” 仇超道:“霍刚兄妹换鞭剑二僮。” 邢玉珍道:“梅姑娘呢?” 仇超冷然说道:“可惜你两个没多擒住一个。”邢玉珍脸色一变,尚未说话。 诸葛英已然说道:“仙姬,他说的是理……,‘邢玉珍道:”阁下,我提醒你,梅姑娘……“ 诸葛英道:“谢谢仙姬,先换过霍氏兄妹,梦雪她不会怪我的!” 邢玉珍道:“你既然愿意,我就不便说什么了。” 诸葛英转眼望向仇超,道:“霍氏兄妹呢?” 仇超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换。” 诸葛英道:“换,你带霍氏兄妹出来就是!” 仇超向身后洞里一招手,两前一后三个人走了出来,前面的两个是霍刚跟霍瑶红,后头那个一身银衫,是那“银蛇髅”夏侯飞。 仇超道:“人在这儿了,看见了么。” 诸葛英没理仇超,向着霍刚道:“霍大哥可好?” 霍刚微显激动,道:“我很好,只是老弟你不该……” 诸葛英打断了霍刚的话头,望着霍瑶红道:“霍姑娘呢?” 霍瑶红道:“谢谢诸葛大哥,我也很好。” 诸葛英抬手拍醒鞭僮,道:“仇超,你我同时放人。” 仇超一点头道:“使得……” 霍刚叫道:“老弟,你应该换梦雪……” 诸葛英道:“我也想这么做,只怕人家未必愿意,霍大哥跟小妹请过来吧!” 邢玉珍松了剑僮,鞭,剑二僮立即放步走了过去。 那边,霍刚跟霍瑶红也走了过来。 四个人步履都够快的,转眼间碰了头,只听仇超说道:“你两个还等什么。” 诸葛英,邢玉珍脸色一变,双双腾身扑了过去。 鞭,剑二僮四掌并发各取一人,向着霍刚兄妹要害击去。 霍刚大叫一声:“好卑鄙无耻的东西!” 跨步拦在乃妹身前,扬双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霍刚以一抵二自然吃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往后退去,霍瑶红惊叫一声连忙扶住了他。 鞭,剑二僮还待再施煞手,邢玉珍已当先掠到,双袖一抖,迎头拍落,剑僮首当其冲,一声也没及叫出,一颗头颅被邢玉珍一袖拍得血肉模糊,“噗通”倒地,鞭僮吓得魂飞魄散,抽身要跑,邢玉珍“天残指”随之点出,一指正中鞭僮后心,鞭僮大叫一声,喷血前冲,直冲出十几步才砰然扑倒。 邢玉珍一转眼间杀了两个,她面泛杀机还要再找仇超限夏侯飞,岂料这时候仇超跟夏候飞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转过脸来望着霍刚道:“你可要紧?” 诸葛英道:“霍大哥,这位便是白发邢仙姬。”霍刚怔了一怔,躬身抱拳道: “多谢前辈搭救,晚辈不得事。” 邢玉珍转望瑶红道:“让令兄坐下歇歇吧!” 霍瑶红答应一声,扶着霍刚坐在了草地上。 邢玉珍道:“梅姑娘她?” 霍刚道:“梦雪就在刚才那洞里。” 邢玉珍抬眼望向那个洞穴。 诸葛英及时说道:“仙姬,别忘了,那些洞都是通着的。” 霍刚道:“老弟没说错,这谷里洞洞相连……” 邢玉珍收回目光道:“费啸天呢,原也在那个洞里么?” 霍刚点头说道:“是的,前辈,刚才换人就是他的主意。”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偷鸡不着蚀把米,他却龟缩不出,真稳啊!” 目光一凝,望着霍刚道:“听说你中过宫红的‘血手印’是么?” 霍刚道:“是的,前辈。” 邢玉珍道:“我听‘玉书生’说,是他为你闭住了穴道,可是以我看你现在已经好了。” 霍刚迟疑了一下道:“前辈法眼高明,晚辈是在费家庄院地下被一位前辈所救……” 邢玉珍道:“那人什么模样?” 霍刚道:“那位前辈文士装束,白面无须,风神秀绝,俊美无俦。” 邢玉珍双眉为之一扬。 诸葛英道:“仙姬如今相信了吧?” 邢玉珍没说话。 霍刚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 墓地,不远处一个洞口里传出了仇超话声。 “我家少主命我传话,你等如要见我家少主不难,且等明日上午……,,邢玉珍道:”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我现在就要见他,叫他出来!“仇超在那洞里道:“我家少主现在正跟梅姑娘饮酒作乐,没有那闲工夫……” 邢玉珍怒叱道:“匹夫,住口!” 只听仇超道:“我家少主有话,在明日正午以前,哪一个要见他,尽可以自己进来找寻。” 邢玉珍道:“好啊、我这就进去找他去!” 闪身欲动。 诸葛英抬手一拦道:“仙姬奈何这般易激,且请平心静气,共商对策。” 邢玉珍扭过头来道:“你能等到明天正午?” 诸葛英道:“我这不是要跟仙姬共商对策么!” 邢玉珍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费啸天他龟缩不出,要想找他非进去不可… …” 诸葛英道:“话是不错,只是仙姬也该想得到,费啸天所以不肯出来,必然是有他的道理在,也就是说,这些洞穴里必然有他的仗侍,他希望咱们进去,咱们真要是贸然进去找他,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邢玉珍沉默了,半响之后才道:“那么以你看该怎么办?” 诸葛英道:“这谷地细草如茵,坐在上头谅必很舒服,咱们何妨席地坐坐!” 邢玉珍没说话,立即坐了下去。 四个人席地坐定,邢玉珍抬眼望向诸葛英道:“我坐下了。” 诸葛英笑了笑道:“仙姬,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邢玉珍道:”这些洞穴咱们连进都没进去过,又如何个知彼法?“ 诸葛英道:“总有人在里头待过……” 转眼望向霍刚,道:“霍大哥对这些洞穴里的情形知道多少?” 霍刚微一抬头道:“我没看见洞里有什么……” 望着霍瑶红道:“你在洞里可曾看见什么?” 霍瑶红道:“洞里哪有什么啊,根本什么都没有。” 诸葛英道:“那就怪了,那他为什么躲在洞里不肯出来?” 霍瑶红道:“或许是这样,这些洞,都是洞洞相连,只要他躲在里头不肯出来,那就谁也奈何他不得……” 霍刚道:“不错,要想在洞里找着他,就得分头进去堵不可……” “是了。”诸葛英两眼倏地一睁,道:“费啸天他自恃功高,咱们如若是分开来,便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他希望咱们分头进去,以便来个各个击破。”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好心智,好算盘,他自以为功高,他可不知道你……” 诸葛英截口说道:“仙姬,尽管我有克他之能,但那有克他之能究竟只是我一个人,咱们还是不能分头进去堵他。” 邢玉珍道:“难道说就任他缩在里头不成么?” 诸葛英道:“霍大哥,此谷可还有别处出入口?” 霍刚摇头说道:“来的时候就是从那裂缝里,一个一个地挤进来的,大概没有别的出入口。” 诸葛英道:“怕的是那些洞穴之中,有什么地方可通往谷外。” 霍刚道:“不会,费啸天命他那鞭剑二僮出外捡柴,都是从那裂缝中进去,洞里若另有出入口的话,他们就不会从那裂缝中进出了!” 诸葛英点头说道:“说得是,不是霍大哥提醒,我倒忘了……” 顿了顿,接道:“那咱们就不怕他从别处逃脱了,咱们只要坐在此处,咱们固然无法奈何他,他可也出不了此谷。” 邢玉珍道:“照你这么说,咱们要跟他耗上了。” 诸葛英道:“何妨,再耗也耗不过明天正午!” 邢玉珍眉锋一皱道:“对了,既然他有龟缩不出,引咱们分头进去找他的意图,他为什么还要出来,又为什么非等明天正午不可?” 诸葛英笑笑说道:“大概是他在洞里练什么霸道功力,等明天正午才能够练成!”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除非他另有奇遇,要不然就没有别的什么功夫让他练的!” 诸葛英转望霍刚道:“这一点霍大哥可清楚?”霍刚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邢玉珍道:“这么说,咱们非坐等明天正午不可了!” 诸葛英道:“汕姬,事实上只有如此!” 邢玉珍道:“咱们分头进去找他,准知他不会碰上你么。” 诸葛英道:“敌暗我明,仙姬,咱们的一举一动尽在人两眼之下。”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这是跟你在一起,要不然我非要进去碰碰他不可,我就不相信我碰不过他。” 诸葛英笑笑说道:“仙姬前辈高人,不该作此意气之争!” 邢玉珍脸上微微一红,没再说话。 天很快地黑了,从刚才天黑这段时间里,未再见费啸天的任何一个人再露头,也一直没听见洞里有动静。 邢玉珍望着那低垂夜色,道:“别让他趁着夜色跑出去。” 诸葛英道:“那倒不至于,今夜微有月色,其实,即使是伸手难见五指的漆黑一片,他又怎能满过咱们的一对耳朵。” 邢玉珍道:“从这时候到明天正午,至少也还有七八个时辰,难道他们就不吃不喝么!” 霍刚道:“这个我知道,在到这儿来的当初,费啸天已命仇超几个四出猎取了不少鸟兽,够他几个吃上几天的,鞭剑二僮捡的只有枯枝败叶,只消升起火就能饱餐一顿了。” 邢玉珍道:“水呢,那些洞穴里贮的也有水么?” 霍刚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看见。”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看他们渴不渴,任谁都知道,饿可以挨,渴却难忍,他们就别想出来找水喝,他们前些时候饮水是从哪儿取来的。” 霍刚道:“据我所知是从谷外取来的山水。” 邢玉珍冷冷一笑道:“这就行了,看他们怎么出去取水。” 过了一会儿之后,月影上移,那上弦钩月的昏暗月光渐渐射进谷里,就在这时候,仇超白天进出那个穴里忽现火光,而且不住地闪动着。 邢玉珍冷笑一声道:“他们饿了。” 诸葛英笑笑说道:“咱们可也有半日未进滴水粒米了。” 邢玉珍道:“我不渴也不饿。” 诸葛英道:“霍大哥跟小妹呢!” 霍刚道:“我两个在洞里没缺过吃喝,可以撑一阵子,而且这撑的时候准比仙姬跟老弟你还要长久。” 诸葛英道:“皇帝不差饿兵,空着肚子明午怎好动手,咱们总得想想办法弄点吃喝来。” 霍刚道:“我去!” 邢玉珍抬手一拦道:“你刚吐过血,不适动,让我去吧。” 霍瑶红站起来说道:“我跟前辈一起去。” 邢玉珍含笑点头道:“有你这么个伴儿,我会觉得年轻点儿,走吧!” 拉着霍瑶红的手,双双往那裂缝处行去。 诸葛英笑笑说道:“看来邢仙姬跟小妹颇为投缘。” 霍刚迟疑了一下道:“老弟,刚才邢仙姬所说,为我疗治血手印那人是……” 诸葛英道:“查三影。” 霍刚怔了一怔道:“果然是他,大妹子就说是他,他竟然为我疗治了‘血手印’……” 诸葛英道:“霍大哥,如今的查三影,跟当年的‘玉面阎罗’已然是大不相同了……” 接着他把有关查三影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霍刚怔了半天才道:“没想到查三影竟会有这么个转变……” 诸葛英道:“霍大哥,这是人性,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那义子兼传人的费啸天背叛了他,最主要的还是亲情使然,这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除非他毫无人性不是人……” 霍刚道:“那他怎么还不肯还那三位……” 诸葛英笑笑说道:“卓前辈母女本是他的妻儿,他还给谁?” 霍刚道:“那位仲孙前辈呢?” 诸葛英道:“迟早的事,霍大哥,以我看他是故意急急这位白发仙姬。” 霍刚叹了口气道:“年纪都那么大了,那多年的恩恩怨怨也该了了。” 诸葛英道:“霍大哥说得是,霍大哥,万一费啸天他们在这时候出洞霍大哥可千万别动,一切由我应付!” 霍刚讶然说道:“费啸天他会在这时候出来?” 诸葛英道:“霍大哥不见邢仙姬跟小妹已出谷去了么,费啸天如果有各个击破的意图的话,他会认为这是机会……” 霍刚神情微微一震。 诸葛英接着说道:“不过也难说,费啸天此人极具心智,而且狡诈多疑,说不定他会认为这是咱们为诱他出洞所设的圈套……‘一阵香味钻进鼻中。 诸葛英笑道:“好香,想必他们已把那些鸟兽烤熟了,闻到这种香味,会令人饥肠辘辘……” 对面洞里人影一闪,洞口已多了一人,是仇超,他手里提着黑忽忽一物,高声叫道: “诸葛英,接住了!” 只见他手一扬,那黑忽忽之物飞了过来,诸葛英伸手抄了下来。赫然是一只烤熟了的兽腿。 霍刚一怔道:“这……” 诸葛英望着仇超道:“这是什么意思?” 仇超道:“我家少主怕饿坏了你没了对手。” 转身进洞而去。 诸葛英呆了一呆,倏然一笑道:“费大侠好气度,代我谢了!” 没听仇超说话。 诸葛英收回目光投射在手里那只烤熟的兽腿上,道:“霍大哥,如何?” 霍刚道:“老弟这话……” 诸葛英道:“能吃么?” 霍刚冷哼一声道:“吃它一口怕不穿肠。” 诸葛英微一摇头道:“金鞭银驹一代袅雄,不会在这上头计算人的,这么一只兽腿,望之令人食指大动,闻见香味更让人垂涎,若是干瞪眼看着,那太可惜。” 用手扯下来一块投进了嘴里。 霍刚吃了一惊,刚要说话。 忽听一个清朗话声带笑透洞而出,“好一付馋像,悔不听你三个之言,我要是依你三个在那只兽腿上下些毒,如今岂不稳操胜着,夺定美人!不过‘玉书生’知我,未常不也让人欣慰。” 诸葛英抬手把兽腿递向霍刚。 霍刚一摇头道:“谢了,老弟,我不饿。” 诸葛英笑笑道:“霍大哥是不吃嗟来食?” 霍刚脸一红,浓眉一轩道:“这是什么话,老弟你这当今之最,当今之奇都吃得,我岂有吃不得道理!” 抓住那只兽腿扯下一大块来。 诸葛英笑笑道:“想不到这‘激’这一字,有这么好用!” 轻快步履响动邢玉珍霍瑶红双双走了过来,邢玉珍两手里提着两只飞禽,两只野兔,霍瑶红双手里抱着一捆枯枝。 邢玉珍道:“总算没白跑一趟……” 目中忽地一凝,望着诸葛英手里那只兽腿道:“这是哪儿来的?” 诸葛英告诉了邢玉珍,邢玉珍脸色一变道:“嗟来之食,盗泉之水,你也……” 诸葛英道:“仙姬过于计较了,要知道费啸天是不会在乎。” 邢玉珍道:“他不在乎我在乎,难道你不怕他下毒?费啸天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诸葛英道:“多谢仙姬,我以为费啸天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邢玉珍道:“这么说你把他看得很高。” 诸葛英道:“那倒也不是,我了解他的为人,在这方面,他还不至于。” 邢玉珍道:“没想到你会这么相信他!” 诸葛英道:一事实上我并没有看错,这只兽腿并没有毒!“邢玉珍道:“那你两个就吃吧。” 扭头望着霍瑶红道:“来,姑娘,咱两个吃咱们自己打来的!” 当先走向一旁。 诸葛英笑道:“仙姬这么一来,让我这口肉好难下咽。” 邢玉珍道:“你只管吃你的,反正我不吃,连看都不愿看。” 说着,她跟霍瑶红径自忙了起来。 月影高移,夜渐渐深了,谷里谷外好生宁静,连声鸟鸣都听不见。 霍瑶红刚才升起的火如今只剩了一堆灰烬。 邢玉珍望了望那堆灰烬道:“要不是梅姑娘也在洞里,刚才我真想找个洞口升起火来,让烟往里头灌,就跟那山居人家逮兔子一样,看费啸天他出来不出来。” 诸葛英道:“仙姬别那么着急,如今离明天正午已经没多久了!” 邢玉珍道:“你要知道,梅姑娘还在他手里。” 诸葛英道:“我知道,然而急于事无补。” 邢玉珍道:“你不担心我担心,要知道梅姑娘是位姑娘家。” 诸葛英苦笑一声道:“仙姬,我何尝不担心,我何尝不着急,真要说起来,我的担心着急并不逊于仙姬,仙姬该知道,咱们所以不能进去找他,一方面固然是怕中了他的圈套,另一方面也因为梦雪还在他手里,投鼠忌器。” 邢玉珍冷哼一声道:“且等明天正午,只要他出来,哼!” 诸葛英话锋忽转,道:“仙姬,咱们也总不能坐在这儿干等,费啸天深知避人锐锋,养精蓄锐之道,咱们……” 邢玉珍道:“那好办,咱们四个人分成两班,一班歇息,一班守护不就行了么!” 诸葛英道:“我就是这意思,咱们怎么分法?” 邢玉珍指指诸葛英跟霍刚,又指指自己跟霍瑶红道:“这不是已经分好了么!” 诸葛英笑笑说道:“那么仙姬跟小妹二位请先歇息。由我跟霍大哥来守护,一有异动我立刻叫醒二位就是。” 邢玉珍道:“不,霍刚吐过血,不宜太劳累,还是我跟霍姑娘两个先守护吧!” 诸葛英没客气,没多让,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我跟霍大哥先歇息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换我跟霍大哥来守护。” 当即盘膝闭目,不再说话。 霍刚一见诸葛英先歇息了,他也就没再客气,遂也盘膝闭目运起功来。 两个时辰一换,没换几次天就亮了,当曙色进谷的时候,邢玉珍睁开了眼,只见细草上露珠儿千万颗,颗颗晶莹,颗颗五彩缤纷,她不禁叹了口气,道:“这谷地好美,费啸天他竟能寻着这么一块地方……” 转眼望向诸葛英道:“还不见动静么?” 诸葛英道:“以我看不到正午是不会有动静的。” 邢玉珍当即又转望霍刚,道:“好些了么?” 霍刚道:“谢谢仙姬,半夜运功调息,已经不碍事了。” 邢玉珍目光移注那些宁静的洞口道:“那么咱们且坐等正午吧,我倒要看看费啸天他能耍什么花样,结什么果实!” ------------ 第二十七章 这个院院子似乎是专用来停放马车的,姓赵的汉子带着李玉翎过了一扇半掩着的门来到另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更大,像个大广场似的,到处是灯光,却很难得看见几个人,那姓赵的汉子带路,东弯西拐地走了好一阵之后到了一间小矮屋前,这间小矮屋门是开着的,黑黑的两扇,看上去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姓赵的汉子把李玉翎让了进去,点上灯。 这间小矮屋布置得很简单,可是挺干净的,一张小茶几,两把椅子,那盏灯就放在小茶几上。 李玉翎正打量这间屋,姓赵的汉子满脸堆笑开了口。 “李领班先请这儿坐会,我去往上报一声去。” 李玉翎忙道:“有劳了。” 那姓赵的汉干道:“李领班到了‘亲军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何用客气,请坐坐。” 扭头往外行去,刚出小矮屋,他一个转身砰然一声关上了两扇门,紧接着外头“卡”地一声像是上了锁。 李玉翎一怔,一个箭步到了门边,道:“赵兄这是什么意思。” “卡”他又一声,那两扇门上开了一个半尺宽窄的小洞,李玉翎只能看见那姓赵的汉子的一张脸。 只听那姓赵的汉子在外头说道:“对不起,别怨我,我这是奉命行事,你在这儿等候吧!待会儿自有人来告诉你个明白。” “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关了,随听一阵步履由近而远。 李玉翎怔在了那儿,定过神来之后,他抬手推那两扇门,很沉重,一动也没动,同时他发现这两扇门是镔铁的。 回身再四顾看看,这间小屋连扇窗户都没有。 这间屋未必出得住他,可是他不能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乱动手,他明白,只他一冲出这间屋,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倒不怕谁判他什么罪,至少他不能在“北京城”再待下去了,同时也更别谈什么爬高位,掌重权了。 他退向后坐了下去.他开始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七贝子玉铎身边的人会同“亲军营”的人在城门口接他,怪不得不让他去见多伦格格,敢情是连哄带骗地把他弄进“亲军营”来关了起未。 这是谁的主意,难道是毛病出在七贝子玉铎身上。 不该,自己冒杀身之险救过他,他怎么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 先把他骗到这儿来关在这间小矮屋里,而不派人埋伏着拿他,大概是知道他有一身不俗的能耐,怕他反抗,怕他拒捕.更怕他跑了。 正思忖间,忽听杂乱步履响动,由远而近,他忙站了起来,转眼间那杂乱步履已到门口,来的似乎远不只一人二“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又开了,姓赵的汉子一张脸堵住了那扇小门。 “李领班,我们领班来看你来了。” 他退向一旁,李玉翎看见门外远远地有张脸,那是个中年人,长眉细目,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只听那中年小胡子轻咳一声,哈哈地开了口。 “你就是‘承德’行宫‘神武营’来的李玉翎么?” 李玉翎应道:“是的。”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进‘亲军营’就被扣了起来么?”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还请领班明示。”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会给你明白,听清楚了,有人告你在来京报到途中勾结莠民,私通匪类,你明白么!” 李玉翎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我在来京途中勾结莠民,私通匪类,这是谁……”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别管告你的是谁,我只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李玉翎道:“领班要这么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没有。” 那中年小胡子道:“冤枉么?” 李玉翎道:“可以这么说。”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道:“你嘴还挺硬的。” 李玉翎道:“领班,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无关嘴软嘴硬。” 那中年小胡子沉声说道:“你敢跟我顶嘴。” 李玉翎道:“我不敢,只是我无罪。” 那中年小胡子道:“这儿是京里‘亲军营’,不是‘承德’行宫‘神武营’,你要放明白点儿。” 李玉翎道:“领班,只要我无罪,在那儿该都一样。” 那中年小胡子怒声说道:“你没罪,难道是人家诬告你不成。” 李玉翎道:“诬告我不敢说,只是领班要知道,凡事得有个证据。” “证据?”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道:“有人亲眼看见你跟个什么‘大刀会’的莠民在一起。” 李玉翎一怔,道:“领班提的是大刀会。”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错。”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那就好办了,七贝子遭‘大刀会’人劫掳,我冒杀身之险把七贝子要了回来,领班只要去问问七贝子。” “问七贝子。”那中年小胡子冷笑道:“那告你的人就是七贝子跟前的亲随,他告你勾结莠民,私通匪类,劫掳七贝子,你知道,说起罪来这是要杀头的。”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么说,告我的是七贝子的亲随。”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错,就是刚才在城门口接你的那个。” 李玉翎又复一怔道:“原来是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认识他么?” 李玉翎道:“不认识,他说他在‘承德’行宫‘万树园’里见过我,可是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他认识也就够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玉翎道:“七贝子知道这件事么?” 那中年小胡子道:“这个我不清楚,我也不管那么多,我只问你认罪不认罪。” 李玉翎道:“领班,我是赶着一辆马车来的,那辆马车停放在那边院子里,马车里有两个人,是我在路上缉获带到京里来交到上头法办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刀会’二当家,一个是‘大刀会’的三当家的,我要是勾结‘大刀会’劫掳七贝子的话,断无把他俩带到京里来的道理。” 那中年小胡子“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领班派个人到那边院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见那中年小胡子股转向一旁,说道:“去一个。” “喳”他一声答应,一人飞步而去。 从这间小矮屋前到那个大院子并不远,只一会儿工夫,去的那个人就飞步奔了回来,李玉翎人在小矮屋里,外头的话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禀领班,马车倒是有一辆,只是没见车里有人。” 那中年小胡子一双细目里暴射两道厉芒喝道:“李玉翎,马车近在咫尺你竟然还敢骗我?” 李玉翎刹时已明白了几分,他暗暗咬了咬牙道:“领班,有位赵兄也知道这件事。” 以听中年小胡子又喝问道:“赵龙标,你看见过那两个人了么?” 陡然那姓赵的汉子恭声应道:“四领班,属下听李领班说车里有两个人,可是属下并没有掀开车蓬往里看看。”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中年小胡子道:“李玉翎这就是你的人证。” 李玉翎道:“但不知七贝子那位亲随是不是还在马车上?” 只听一人说道:“在,还在那儿。”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说道:“既然马车里没有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想也不必了。” 只听一阵步履声如飞而至,陡见有一个人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边上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小胡子脸色一变,掉头走去。 随即“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又关上了。 李玉翎听得清清楚楚,步履声由近而走远了。 怎么那中年小胡子突然脸上变色,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玉翎知道那是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边上报信那人报的信使然,至于那个人报的究竟是什么信,他不清楚。 可是有一点李玉翎他清楚,他是钻进了一个预设的圈套里,被扣得死死的,想挣都挣不开。 他没有请求中年小胡子让他出去,让他自己到那院子里看看去,因为他明知那中年小胡子绝不会放他出去。 就算那中年小胡子点头答应,放他出去,让他自己去看看,在开门之前,可以派个人去移走赵大海跟柳青琪,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当然,也有可能那赵大海跟柳青琪早就被人移走了,那院子里放着的只是一辆空马车。 这是谁设的圈套,李玉翎心里明白,一个亲随没那么大胆.这种事也不会出在亲随的头上。 这样七贝子未免太阴、太狠、太卑鄙了。 李玉翎在脑海里正在寻思着,只听又是一阵杂乱步履声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他听得出,这回来的人比刚才还要多。 在这阵步履声之中,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熟悉的话声,这熟悉的话声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没一会儿,步履声已到了门口。 只听那熟悉的话声在外头冷冷说道:“把门打开。” 紧接着是中年小胡子带着迟疑的话声:“禀格格,这人是个重犯。” “我知道。”多伦格伦冰冷地说道:“只要跑了他李玉翎,你拿我多伦格格抵罪就是。” 多伦格格为他,大黑夜里来到了“亲军营”,李玉翎心里一阵感动。 没听到中年小胡子再说话,却听见门上“卡”地一声,两扇门立时打开了。 多伦格格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大氅就站在门外,娇靥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身后.紧贴着刚才拦车的那汉子。 李玉翎迈步行出矮屋,躬身礼道:“叩见格格。” 多伦格格娇靥上的寒霜没见消散,可是话声立转轻柔:“他们有没有怎么样?”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谢谢您,卑职刚到,这位领班对卑职也十分客气。” 多伦格格目光扫向中年小胡子,中年小胡子立即低下了头。 李玉翎这回看清楚了他,高高的个子,穿一件袍子,颇有一股潇洒劲儿,也带着点儿官味。 多伦格格随即收回目光,指着身边一个头戴帽子,服饰齐全的中年官儿道:“这位是‘亲军营’的统带,上前见见。” 李玉翎早就看清楚了他,中等身材,胖胖的,一眼就能看穿他,论那一样他也比那位“神武营”的统带高得多。 听多伦格格这么一说,李玉翎立即上前躬下身去。 “卑职李玉翎,见过统带。” 也许是碍于多伦格格的面子,那位胖统带含笑招了招手,可是笑得有点勉强。 李玉翎见过胖统带之后,多伦格格望着他开口说道:“有人告你勾结莠民,私通匪类,劫掳七贝子,你知道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知道,这位领班已经告诉卑职了。” 多伦格格道:“你知道是谁告你的么?” 李玉翎道:“听这位领班说,是七贝子跟前的一名亲随。” 多伦格格道:“你怎么说,有什么辩解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冤枉呀!” 多伦格格道:“这个我清楚,你独自一个深入龙潭虎穴把七贝子救了出来,可是别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硬要诬告你,陷害你。” 李玉翎道:“谢谢格格。” 多伦格格道:“我这个人生平就看不惯这种事,也最痛恨最不齿,你放心好了,这场官司自有我给你做主,把这件官司打到底,到时候看看是谁倒霉。” 转望那统带道:“哈善。” 那位胖统带哈善一欠身忙道:“格格。” 多伦格格道:“咱们公事公办,我不要你这个人,可是我想把他保出去,我负完全责任,要是跑了李玉翎,你拿我抵罪,可以么?” 胖统带哈善忙道:“您要保他有什么不行的,卑职遵命就是。” 多伦格格道:“那好,就凭这一句话了,在这件官司还没定之前,你可以先停他的职,他就住在我那儿,有什么事要传他李玉翎,你只管派个人到我那里去,我包管他会随传随到。” 胖统带哈善微一欠身道:“禀格格,这件案子可以说已经定了。” 多伦格格道:“谁说的,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不让被告有个说话的机会,这么多年的‘亲军营’统带,你就是这么当的么?” 胖统带哈善低着头道:“是,是,格格。” 多伦格格道:“这件官司原告是七贝子府的亲随,如今被告方面我代李玉翎做主,这件官司就不能搁在‘亲军营’自己办,你把这件案子呈到‘宗人府’去,李玉翎是我的人,我该可这么办。” 胖统带哈善忙道:“禀格格,李玉翎是个江湖人出身,这件案子不合呈交‘宗人府’。” 多伦格格道:“我不是说了,李玉翎是我的人。” 胖统带哈善道:“禀格格,李玉翎身让带有调职公文,是从‘承德’行官‘神武营’到京里‘亲军营’来报到的。” 多伦格格道:“可是荣富也交待他护送我来京,他算是我的人。” 胖统带哈善道:“您已经平安抵京,而且李玉翎他已经调了‘亲军营’。” 的确,这是实情实话,胖统带哈善他能站得住脚,这件官司是不合呈交“宗人府”,无论怎么说都该由他“亲军营”自行审判,自行处理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好啊!哈善.怪不得你们死拉活扯地把他弄进了‘亲军营’来.城门口派专人迎接,你‘亲军营’对那一个这么周到过.我问你,你到底受了人多少好处。” 胖统带哈吴道:“格格明鉴,这个卑职不敢,卑职更不敢跟您作对,这件官司卑职是秉公处理。” 多伦格格道:“这么说你是非把这件案子留在‘亲军营’处理不可了。” 胖统带哈善退:“回格格.卑职是秉公处理,再说这件案子要不在‘亲军营’处理.卑职恐怕将无以服众。” 看不出这位胖统带哈善胆子挺大,也挺会说话的。 “那好。”多伦格格娇靥发白,微一点头道:“你秉公处理,我也公事公办,这件案子就依你留在‘亲军营’处理,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要有点徇私,我可头一个不依的!” 胖统带哈善混身肥肉抖了一抖,道:“卑职不敢。”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敢不敢那是你的事,别以为你有靠山,我就动不了你,你秉公处理,我没法子,你要是有一点徇私,这件事就是闹到宫里去我也要闹到底。” 胖统带哈善那一身肥肉又科动了一下。 “还有。”多伦格格接着说道:“这件案子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算是定了,你既然是秉公处理,就该给被告一个辩解的机会,不应该只听一面之辞。” 胖统带哈善道:“格格的意思是……” 多伦格格道:“给他些时日,让他替自己洗刷不白。” 胖统带哈善道:“卑职遵命,格格要多少时日。” 多伦格格道:“我要多少时日,别问了,你是‘亲军营’的统带。” 胖统带哈善适:“那么卑职给他十天。” 多伦格格转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向着哈善一欠身道:“谢统带。” 这意思就是告诉多伦格格,十天够了。 多伦格格转过头道:“那么人我带走了!” 胖统带哈善上前一步道:“格格,假如十天期到,李玉翎他仍无词辩解,提不出有力证据证明他无辜。”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卑职愿凭统带处置。” 多伦格格凝注着哈善道:“行了么?” 胖统带哈善道:“卑职不得已,格格恕罪。” 多伦格格冷哼一声道:“玉翎,咱们走。” 抽身向外行去。 李玉翎迈步跟了上去。 胖统带哈善焉敢不动,连忙送了出去,临走,他看了那位小胡子领班一眼,小胡子唰地一耳括子打得赵龙标半边脸立时肿起老高。 “妈的,你真会办事。” 赵龙标脚下一个踉跄,忙俯下头去,连吭一声也没敢。 李玉翎带着多伦格格,来到了那大院子里。 的确,他那辆马车空空的,别说赵大海跟柳青琪,就连七贝于玉铎的那名亲随也不见了。 李玉翎一句话没说,随即跟着多伦格格出了“亲军营”。 多伦格格的那辆豪华马车停放在“亲军营”大门外,多伦格格连理都没理胖统带哈善便上了车。 这回地没让李玉翎扶,也许人正在气头上,忘了。 李玉翎跟着多伦格格带来的那名亲随要上车辕,多伦格格在车里叫住了他,让他上车里去。 这怎么行,李玉翎不肯。 多伦格格很坚持,而且说:“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没奈何,李玉翎只得进了车里,多伦格格这辆马车可跟李玉翎赶来的那辆马车大不相同。 车里两个软座并着,车里宽窄也只能容两个人并肩,李玉翎往那儿一坐,多伦格格的粉臂紧挟着他的膀子,他好别扭,连让都没有地方让。 多伦格格倒是落落大方,车行中,她那轻柔的头一句便是:“玉翎,你辛苦了。” 李玉翎忙道:“谢谢格格,江湖人个个跑惯了江湖,算不了什么。” 多伦格格道:“都是他们一再地催促,要不然我不会先回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卑职听德玉姑娘说了,江湖风险大,格格是应该先回京里来的。” 多伦格格道:“我留下德玉就是要她跟你一起到京里来的,谁知道她跟玉铎一起回来了,可没把我急死,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后来听德玉一说,我急是不急,可又挂起心来了,你也真是,还折回去接他们干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对卑职那么爱护,卑职不能让格格脸上没光彩,同时卑职也认为该肃清这股莠民。” 多伦格格一张娇靥娇艳欲滴,白了李玉翎一眼,含嗔地道:“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官去管,要你这么多事干什么呀!”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 可巧多伦格格也沉默着没说话,一时间这辆既小又窄的马车里,静得令人不安。 李玉翎不敢让这静默再持续下去,他道:“为卑职的事让您亲自这么跑,卑职很是不安。” “别这么说。”多伦格格微一摇头道:“怎么说你跟过我一段路,从‘承德’到京里,你很辛苦,也冒了大风险,你的事我不管谁管,再说我这个人也最看不惯这种事,而且我最痛恨这种事,最不齿这种事。” 李玉翎笑笑说道:“卑职没想到玉爷身边的人会这样对我。” 多伦格格道:“你以为是玉铎身边的人诬告你么?” 李玉翎道:“格格,别的卑职不敢说。” 多伦格格道:“当着我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李玉翎道:“毕竞尊卑有别,卑职不敢逾越。” 多伦格格道:“你这个人太懂礼,也太厚道了。”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夸奖。” 多伦格格道:“我没想到玉铎会是这么个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这还叫做人么?” 迟疑了一下接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陷害你么?” 李玉翎心头跳动了一下道:“卑职也曾想过。可是卑职想不出什么原因。”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李玉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道:“你不好说我代你说,那是因为我!” 李玉翎心头一震,没敢接口。 多伦格格接着说道:“我很喜欢你,他不高兴,他嫉恨,这我看得出来,他凭什么嫉恨、嫉恨得着么?” 李玉翎道:“玉爷大概是误会了。” 多伦格格道:“误会,他误会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对卑职只是关爱,只是器重……” “不!”多伦格格摇了摇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就这么一个字,已使李玉翎心头猛然跳了一跳。 只听多伦格格道:“你真把‘大刀会’的两个首领抓来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 李玉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道:“你一定跟他们拚斗好了一阵.是么?” 李玉翎道:“格格,那是难免的,” 多伦格格道:“你以为那两个‘大刀会’的首脑是谁移走的,” 李玉翎道:“除了玉爷的那个亲随,该没有别人。” 多伦格格道:“那么我这就去找他要去。” 李玉翎道:“他不会承认的。” 多伦格格道:“怕他不承认,其实我倒不怕他不承认.我只怕他杀了他们两个。” 李玉翎道:“如果玉爷真要害卑职的话.他应该杀了那两个。”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那是为什么?” 李玉翎道:“留下他两个一命,教唆他们两个到时候反咬卑职一口,卑职就百辞莫辩了。” 多伦格格吃了一惊,着了急,忙道:“玉翎,那怎么办?真要这样那可怎么办,哼玉铎真要敢这样的话,我就进宫见老佛爷去。” 李玉翎道:“这个主意是谁都会想得到的,要是打算害人,也一定会这么做,那两个大刀会的匪首正恨着卑职,要是玉爷愿意饶地两个不死,要他两个到时候反咬我一口,他两个一定愿意,只是恐怕玉爷办不到。” 多伦格格道:“他办不到?为什么。” 李玉翎笑笑说道:“那两个匪首的穴道被制住,制他两个穴道的手法,是卑职的独门手法,别人恐怕解它不开。” 多伦格格道:“穴道不解开,便不能动弹,不能说话是么?”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神色微松,吁了一口气抬玉手抚上心口,道:“可没把我急死。” 忽然扬声说道:“先拐到七贝子那儿去一趟。” 只听车辕上那名亲随答应了一声。 李玉翎道:“格格真要到玉爷那儿去。” 多伦格格理直气壮地道:“为什么不去,找他要人去。” 李玉翎道:“格格,玉爷或许会装作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 多伦格格道:“那不要紧,谁告你我找谁,我要玉铎当面听听,看他怎么说。” 李玉翎道:“格格,卑职怕万一弄僵了……” “怕什么?”多伦格格柳眉一扬道:“弄僵了更好,大家一扯破脸,往后就更好说话了。” 石板路平坦,马车走起来轻快异常,没多大会儿,马车停在‘七贝子府’前,李玉翎要下车,多伦格格按住了他。 多伦格格自己掀开了车帘,‘七贝子府’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上飞奔下两名亲随,双双跑到车前来。 多伦格格道:“告诉你们爷一声,就说我来了,让他出来接我。” 一名亲随哈腰阴笑道:“回格格,我们爷出京去了。” 多伦格格一怔:“怎么说,你们爷出京去了……” 那名亲随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问道:“你们爷他上那儿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我们爷他上‘山东’去了。” 多伦格格道:“他上‘山东’去干什么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奴才不知道。” 多伦格格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是回京的第二天。” 回京的第二天,多伦格格道:“王爷的寿辰不是快到了么,怎么他刚回来又上山东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奴才不清楚。”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柴荣呢?叫他出来一下,我要找他说话。”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柴荣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两天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天天一亮就出门了,不到夜深人静不回来。” 多伦格格杨了扬眉道:“真巧。找谁谁不在,告诉柴荣一声,让他有空的时候到我那儿去一趟。” 她放下了车帘,用不着吩咐了,马车立即驰动了。 多伦格格轻皱柳眉转望李玉翎道:“找谁谁不在,你看怎么办?”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玉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多伦格格眨动了美目道:“你怎么知道?” 李玉翎道:“格格以为玉爷他上山东去干什么去I。” 多伦格格道:“瞧你问的,他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翎笑了笑道:“格格,王爷寿辰在即,玉爷如今到山东去,怎么也赶不回来的,卑职记得玉爷所以从‘承德’急着往回赶,就是为了赶回来给王爷拜寿。” 多伦格格道:“对啊.那么你以为……” 李玉翎道:“格格,玉爷不知道受了那位高明指点。” 多伦格格两眼一睁道:“你是说他……” 李玉翎道:“您想看是不是。” 多伦格格根本就没想,猛一点头道:“对,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与其待在‘北京城’里不好说话,不如干脆装不知道躲出去,这么一来他那亲随就告定了你,好狠啊!”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看来他是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了。” 李玉翎道:“卑职没想到玉爷的心胸这么狭窄,堂堂一位贝子,对卑职这么一个人,何至于如此。” 多伦格格道:“你太看轻你自己了。” 李玉翎道:“事实上卑职身份卑下,是不敢跟玉爷相比的。” 多伦格格道:“在我眼里你的人格可比玉铎他高得多。”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当。”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不说这个了,玉铎这么狠,在京里你也斗不过他,为今之计只有我往宫里跑一趟。” 李玉翎道:“格格,这件事您交给卑职自己办可好。”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你要自己办。” 李玉翎道:“您该知道,您不宜出面。” 多伦格格神色一黯,摇头说:“我也知道我这样是皇律跟家法所不允许,所难容的,别的不说,‘宗人府’那些人就要头一个说话,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恶势力陷害,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玉翎道:“只要格格肯听卑职的,卑职是敢于为自己伸冤的。” 多伦格格两眼猛地一睁道:“你要跟他斗。”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言斗,但是卑职不甘于蒙此不白之冤。” 多伦格格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职只请格格站在卑职的背后,在必要时为卑职说几句话。” 多伦格格道:“这样就行了么?”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已经很够了。” 多伦格格沉吟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第一要务得把‘大刀会’的那两个匪首找出来,只要把他两个找回来,卑职就掌握了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了,只是……” 多伦格格道:“只是什么?” 李玉翎道:“玉爷的那名亲随若是把那两个藏在玉爷府里,卑职恐怕就只有望墙兴叹无能为力了。” 多伦格格道:“怎么?” 李玉翎道:“擅入七贝子府,非奸即盗,卑职又是一行大罪。” 多伦格格微一皱眉道:“这就是,我没想到,除非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谁也不敢擅闯七贝于府翻那两个人去,尤其玉铎是宫里的红人。” 李玉翎道:“那两个是不是被藏在七贝于府,现在还不敢断言,如若那两个果真被藏在贝子府,一下能把那两个翻出来,那还好,要是那两个不是被藏在贝子府,一下扑了个空,卑职的罪可就大了。” 多伦格格道:“那怎么办,总该有个办法啊!”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会想出办法来的,那两个势必要找回来,那两个不但可以证明卑职无辜,也关系着卑职的一场功劳。” 多伦格格道:“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你根本就不能进贝子府。” 李玉翎道:“格格,天无绝人之路。” 多伦格格玉齿一咬道:“玉择这个人好可恶。”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格格可知道玉爷身边都有那些高明人物么?” 多伦格格道:“你是指江湖人。” 李玉翎道:“不一定是江湖人,卑职要知道玉爷是受了那位高明指点,有时候一个高人远比一个武夫来得可怕。” 多伦格格想了一想道:“据我所知,玉锋身边的人都够坏的,尤其他那府里那个总管吴德明,坏点子更多,可以说是一肚子坏水。” 李玉翎道:“吴德明,听起来像是汉人。” 多伦格格道:“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根本就懒得问,反正他就是个狡猾奸诈的家伙。” 李玉翎沉吟道:“玉爷可能就是受了这位高明指点。” 顿了一顿接问道:“您府里有跟吴德明熟的人么?” 多伦格格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想先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多伦格格摇头道:“我从不准我的人跟这种人来往,别说没有,就是有恐怕也难以奏效。” 李玉翎道:“怎么?” 多伦格格道:“吴德明这个人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卑职倒不怕他狡猾,卑职自信有治狡猾的法子。” 多伦格格突然说道:“我府里倒有一个人跟吴德明熟一点。” 李玉翎道:“是那一位?” 多伦格格道:“他叫隆泰,是我府里的总管,也许因为都是总管,他两个较为熟一点。” 李玉翎道:“格格,您这位隆总管,可靠么?” 多伦格格道:“他在我家多少年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在我家当差了,我哥哥对他非常倚重,所以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全交给了他。” 李玉翎道:“那是老人了,卑职是怕他口气不够紧,万一让那个吴德明知道了。” 多伦格格道:“那倒不至于,只要交待过他,就绝不会出差错。” 李玉翎道:“稍待到了府里之后,请格格给卑耿介绍一下。” 多伦格格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见见他的。” 没多久之后,马车突然停住,只听急促步履响动,随即有人揭开了车帘,车前站着两名亲随,哈着腰,低着头。 李玉翎先下车,车里多伦格格伸出了皓腕,李玉翎只得伸手把她扶下了车。 李玉翎抬眼,只见眼前一座府邸,门头宏伟,围墙丈高,两扇大铁门,门环一对,黑得发亮。 石阶高高的,石阶下一对巨大的石狮子,两盏大灯照耀得十丈方圆里纤细毕现,门上横匾黑底金字“怡亲三府”。 李玉翎明白,多伦格格是怡亲王的妹妹,也就是一位郡主! 进了“恰亲王府”,多伦格格立即吩咐跟在后头的两名亲随道:“去告诉隆总管一声去,书房里见我。” 一名亲随应声而去。 多伦格格带着李玉翎直往后走。 ------------ 第二十八章 经前院进入了内院,李玉翎他记不清楚穿过多少幢房子,走过多少条画廊,他游目四顾。 但见这“怡亲玉府”里面,富丽堂煌,美仑美奂,夜景美得醉人,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真是一点也不错! 任何一家的内院也不容外人擅进,就别说堂堂的亲王府了,如今这位美格格竟带着李玉翎直入内院,可见多伦格格她对李玉翎是多么地看重,她根本就没有把李玉翎当做外人看待。 多伦格格的书房,就设在水榭那一泓碧水之旁,过了那朱栏小桥,多伦格格吩咐了另一名亲随。 “告诉德玉泡壶茶去。” 另一名亲随答应一声走了。 进了书房一看,多伦格格这间书房布置得雅致已极,而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一柄长剑挂在东墙上,西墙上的字画没一幅不是出自格格的手笔。 一张小茶几上放着一具玉质古琴,那张紫檀木的书架上,经、诗、子、集,无一不俱备。 显然,这位美格格汉学不但好,而且诗、词、曲、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但是宦海花英,而巨还是位才女。 李玉翎他正看得两眼发直,只听多伦格格在他耳边说了声:“怎么了,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格格应是红粉班中博士,蛾眉队里状元。” 多伦格格的娇靥上有一份喜色,可是她眼儿含嗔地看了李玉翔一眼:“你这是损我还是捧我?” 李玉翎道:“卑职这是由衷的敬佩。” 多伦格格道:“你,我知道,我,我自己更清楚,我承认我的汉学在这个圈子里称得上凤毛麟角,出类拔萃。可是比起你来,我差得多。”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过谦。” 多伦格格摇头说道:“你弄错了,我这个人一向最自负不过了,内城里的这些人谁都说我微,以一个‘谦’字说我的,你是头一个。” 只听外头有人高声说道:“禀格格,奴才晋见。” 多伦格格道:“隆泰来了。” 随即转脸向外道:“进来吧!” 门外那人恭应一声,在门口行了个礼,哈着腰走了进来,然后垂着手站在门边。 多伦格格道:“这位是“‘德’行宫‘神武营’来的李领班、过来见见。” 太凡做总管的人都够精明,也都够机灵,否则的话他就做不到总管了,格格带着这位李领班进内院来到书房。 可见这位李领班在格格心目中的份量就不轻了,隆泰连抬头看都没抬头看,立即上一步行个礼道:“见过李爷。” 李玉翎慌了,忙答一礼上前相扶。 “隆总管这是折我,我怎么当得起,受得住!” 隆泰抬起了头,四十多岁的人,唇上两撇胡子,两眼有神,透着一脸精明相,他没说话先陪笑。 “李爷一路上辛苦了,常听格格说起您来……” 李玉翎道:“对隆总管我也久仰,刚才在路上格格还跟我提起隆总管。” 隆泰道:“您不知道,格格一向爱夸自己人。” 多伦格格笑了。 李玉翎道:“总有值得夸的地方。” “可不。”隆泰道:“自己人怎么看都比别人强,那怕是个癫痢头瞧着都是很顺眼的。” 隆泰是个很风趣的人。 多伦格格笑得更甜,更美了。 李玉翎也难以忍俊。 只听多伦格格道:“咱们都坐下,我有话说。” 格格有了话,李玉翎跟隆泰都坐了下来,按说这是不允许的,可是隆泰在“怡亲王府” 当了二十多年差了,是看着多伦格格长大的,等于是“怡亲王府”的元老了,有些时候,有些地方他是该被宽容些。 坐定了,多伦格格道:“隆泰,最近有没有跟吴德明来往过?” 隆泰道:“奴才好久没见他了,您不是不许……” 多伦格格道:“从今天起,我特派你跟吴德明来往,而且要你多跟他来往。” 隆泰征了一怔,道:“您这是……” 多伦格格转望李玉翎道:“玉翎,你告诉他吧。” 李玉翎还没有说话,一阵香风袭人,书房里进来了美丫头德玉,德玉一双手里捧着刚泡好的一壶茶,进门便叫道:“李爷,您来了。”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几天不见了,姑娘好。” 德玉忙道:“您这不是折我么,快请坐,快请坐,我给您倒茶,这是宫里拿来的贡品,您尝尝。” 她忙着倒茶去了。 多伦格格道:“给隆总管也倒一杯。” 隆泰忙站起来说道:“奴才不敢。” 他说他的,德玉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贡品的确是不同凡响,三杯清香满室。 德玉奉上三杯茶后,多伦格格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们这儿谈正事儿,别打岔。” 知婢莫若主,可让多伦格格说着了,德玉正预备问东问西的。 李玉翎跟隆泰落了座,德玉静静地站在多伦格格身后,李玉翎把该说的全部告诉了隆泰。 隆泰一听马上说道:“李爷,您可不知道,吴德明这个人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是坏透了。” 李玉翎笑了。 多伦格格也笑了。 隆泰接着说道:“这个人一肚子坏水,要说玉爷是受了他的指点,我头一个相信,您说要我怎么效劳,只要能派得上用场,您请只管吩咐。” 李玉翎道:“倒不需要隆总管帮别的忙,我只希望隆总管让我对吴德明这个人多知道一点。” 隆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爷,您想知道什么?您问就是,我知无不言。” 李玉翎道:“谢谢隆总管。” 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我想见这个人的话,除了七贝子府之外,别的还在什么地方可以见到他?” 隆泰眉锋锁了一下,迟疑了一下道:“李爷,我不便出口。” 多伦格格道:“说你的。” 隆泰勉强笑笑说道:“李爷,他这个人有点不正经。” 李玉翎明白了,立即截口说道:“吴德明这个人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 隆泰道:“五十多岁了,糟老头子一个。” 李玉翎道:“总管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他有什么特征?譬如说是高是矮?脸上有麻子……” 隆泰道:“李爷,他有个外号叫吴单瞪。” 李玉翎道:“吴单瞪。” 多伦格格道:“一只眼睛。” 李玉翎“哦”地一声笑了。 隆泰道:“您听说过吧,瘸毒瞎狠,吴德明就是这么个人,长得鹞眼鹰鼻,耳后见腮,瘦得皮包骨,像个病死鬼似的,有人这么说吴德明准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住口不言。 李玉翎心里明白,道:“隆总管,他经常往外跑么?” 隆泰道:“可不,一个月总得往外头跑个七八趟。” 李玉翎道:“隆总管可知道他在外头的交往么?” 隆泰摇头说道:“没听说他外头有什么朋友,这种人不会在外头交朋友的,外头的人他没一个瞧上眼的。知道他的人也懒得理他,就别说跟他交朋友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隆总管可知道他的出身?” 隆泰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怎么清楚了,以我看,他这种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出身的!” 李玉翎道:“行了,谢谢隆总管。” 隆泰道:“怎么,这些就够了。” 李玉翎道:“够了。” 隆泰站了起来,他还没说话,多伦格格又开口道:“李领班暂时住在府里,你给他安置一个住处。” 隆泰道:“把水榭边上那一间收拾收拾,您看怎么样?” 李玉翎道:“请隆总管在前院随便给我找个地方。” 多伦格格望着隆泰道:“就是那一间吧.你带李领班看看去。” 隆泰一哈腰,冲着李玉翎陪笑说道:“李爷,您请吧!” 李玉翎望着多伦格格道:“格格……” 多伦格格站了起来道:“你跟隆泰去吧!有什么事只管找他,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去了。” 带着德玉往外去。 李玉翎还待再说,隆泰一边低低说道:“李爷,格格的脾气您不知道,您怎么好拂格格这番心意。” 多伦格格已然带着德玉走出了书房。 李玉翎道:“这怎么行,王府所在.内院禁地。” 隆泰道:“李爷,格格没把您当作外人。” 李玉翎直皱眉,没再说话。 跟隆泰出了书房,隆泰带着他直往水榭另一方走去。 那儿座落着一开精舍,进了精舍,隆泰点上了灯,然后望着李玉翎道:“李爷,您瞧瞧,怎么样?” 李玉翎还能有什么挑剔,摆设考究,布置雅致,立身处是个小厅堂。左首垂帘一间,虽然看不见里头,那考究雅致也在预料中,堂堂的王府.那一处会差,就是柴房怕也比一般人家的住处豪华。 李玉翎还没说话,隆泰接着又是一道。 “您到里头看看。”说着他就要往那一间里让。 李玉翎忙道:“不必了,隆总管,我只觉得不安!” 隆泰道:“您别这么客气,你既然到了这儿,往后就是一家人,大家相处在一块儿,太客气那就显得见外了。”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道:“隆总管,刚才你没说,我也不便问,什么地方可以见着那个姓吴的。” 隆泰道:“八大胡同。李爷,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正经,整天里寻花问柳,总有一天他会挺尸在窑子里。” 李玉翎道:“他经常去的地方是……” “没一定。”隆泰道:“八大胡同里那些门儿多得很,他那儿都去。” 李玉翎道:“这么说只有碰了。” 隆泰道:“这老不死快倒霉了,要是让您碰上了,他那付德性我刚才告诉您了,只要您碰见他,一眼就能认出是他来。” 李玉翎道:“隆总管,我想出去一下。” 隆泰道:“怎么!您现在就要出去?” 李玉翎道:“这时候不正是时候了。” 隆泰笑了笑说道:“您说的是,只是您初到京里来,人生地不熟的,我找他们给您带路。” 李玉翎道:“隆总管,谢谢,不用了,您只要告诉我怎么个走法,我总可以自己找得到。” 隆泰道:“李爷,您太客气,他们都闲着没事儿,给您带路这是应该的。” 李玉翎道:“隆总管,吴德明并不认得我,可是必定认得‘怡亲王府’里的人。” 隆泰呆了一呆道:“您说得是,我没想到,那……您这么走。” 他把去八大胡同的路告诉了李玉翎。 听毕,李玉翎道:“京里可有宵禁。” 隆泰道:“有是有,不过很迟,您带着这个可通行无阻,也好进正阳门。” 说着,他自腰间解下一物递给李玉翎。 那是一面“怡亲王府”的腰牌,李玉翎称谢接过道:“府里什么时候关门。” 隆泰道:“不要紧,您只管去办您的事儿,我让他们给您等门,其实门里有人守夜,您叫一声就行了。” 李玉翎道:“我预备走后门。” 隆泰道:“您干嘛走后门。” 李玉翎道:“‘亲军营’跟七贝子府很可能派有人在这一带守着,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的行动。” 隆泰脸色一变,道:“这还得了,我去派人把他们撵走!” “不,隆总管。”李玉翎伸手一拦道:“这样不好。” 隆泰迟疑了一下道:“要是让王爷跟格格知道,恐……” 李玉翎道:“隆总管,我只敢这么臆测,知道的也只有你跟我,真要让王爷跟格格自己发现了,那是他们倒霉。” 隆泰笑了,道:“好吧!我听您的,您去吧!走后门也行,回来时您只管叫门,我叫巡夜的多听着点儿后门就是了。” 李玉翎走了,隆泰送他出了后门。 不到半个时辰,李玉翎照着隆泰告诉他的路线顺刊地找到了八大胡同。这地方,使人一进八大胡同就觉得胡同里跟胡同外的情景大不同。 来往的人不少,耳朵里听进的尽是丝竹管弦之声,有轻歌.有小调,其音靡靡,全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黄色之调。 满眼的五彩灯笼,那朱门一扇扇,送出迎进,忙得很。 李玉翎站在那儿正在观望,突然……“李领班!”一个深沉的话声起自身后。 李玉翎本能地一惊,忙转身后望,眼前站个人。 他借着灯光一看,那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两撇小胡子,穿一身短裤褂,裤腿摇着,袖口卷着,衣领敞开,右手里托着一对铁球,不住的转着,五个指头拨弄,骨碌碌作响,歪着脑袋堆着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李玉翎盯着那汉子道:“尊驾是……” 那中年汉子咧嘴一笑道:“怎么?吃了官粮,做了官.就不认识朋友了!”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汉子笑道:“您往这儿跑,也不怕传到姓古的耳朵里去么?” 李玉翎心头一跳道:“原来是……咱们没见过。” 那汉子道:“不错,今儿晚上是头一遭。” 李玉翎道:“阁下是那一位。” 那汉子道:“家师行六。” 李玉翎道:“原来是六先生门下的兄弟,请教。” “不敢。”那汉子一咧嘴道:“姓铁,单名一个字,奎。” 李玉翎道:“铁兄。” 铁奎道:“别见笑,北京城混字行里算得上个人物,坐的还是头一把椅子。” 李玉翎一抱拳道:“失敬了。” “行了,兄弟。”铁奎一笑走了过来:“别损我了。” 热情而豪迈地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头上:“接大师兄传令说你要来,我手下那些小弟兄也看着你进了城,可就没跟你搭腔,正怕你一进去就不出来了,大师兄交待,要我听候差遣,兄弟就算报到了。” 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可不是?他那只手就带着热流,刹时间遍入全身。 李玉翎道:“我怎么敢当。” “算了,兄弟。”铁奎道:“一家人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就算不是一个门里的,凭兄弟你干的这事儿,水里火里我也要先跑上一趟。” 顿了顿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怎么一出来就往这儿跑。” 李玉翎道:“我有事儿。” 铁奎道:“你有什么事儿?” 李玉翎道:“我找个人。” 铁奎道:“找个人,谁?” 李玉翎道:“七贝子府的总管吴德明。” 铁奎道:“吴单瞪?” 李玉翎道:“铁兄认识?” 铁奎如果连吴单瞪也不认识,怎能称得上混字号中的大爷。 铁奎笑道:“不敢说认识,人家贵为七贝子府的总管,我老铁只不过是‘北京城’的一个混混儿,那来那么大造化,只能说我知道这个人,‘北京城’里的人,我很少有不知道的。” 李玉翎道:“铁兄可知道今儿晚上那儿能找到他么?” 铁奎未答反问:“据我所知,吴单瞪这个人不怎么样,兄弟你找他干什么?” “我有点私事。” 接着,他把事情全告诉了铁奎。 听毕,铁奎一咧嘴叫了起来:“好啊,今儿见这个就害这个,明儿见那个就害那个,害来害去竟害到我兄弟头上来了,我得好好儿整整他,走,兄弟,咱们找他去。”迈步往里走去。 走没多远,两个人停在两扇朱门门口,一块横匾,两盏大灯笼,上面各写斗大的三个字儿:“迎春院。” 在那“迎春院”门口,抱着胳膊站着几个人,年纪不等,有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的,一个个混家手人物打扮,个头儿都很壮。 铁奎一到“迎春院”门口,那几个汉子马上快步迎了上来,一个个躬身哈腰,恭谨异常。 “大爷。” 铁奎一指李玉翎道:“见见,‘亲军营’的李爷,我一个门儿里的弟兄。” 那几个马上转过来躬下身去。 “李大爷。” 李玉翎怔着道:“不敢当。” 铁奎一旁说道:“兄弟,这是我手下几个弟兄,只要在这京畿一带,要找我随便找一个吩咐他们一声就行了,有什么事也只管找他们,那一个敢慢一点儿,你找我说话。” 转过脸去道:“你们的四下挨门给我问,我找吴单瞪,知道他在那儿回来告诉我一声,别惊动他。” 那几个一应而散。 铁奎笑道:“瞧,兄弟,神气不,‘紫禁城’里有他那么一个皇上,这儿有这么一个皇上,真要说起来他要跟我换我都不换。” 李玉翎点头说道:“‘北京城’卧虎藏龙,能在他们之中称尊,的确不容易。” 铁奎道:“多少年了,全是打出来的,换来的。” “迎春院”里快步走出个人来,那德性一看就知道是个嘴吃软饭的,背顶软盖儿的,近前一哈腰,陪上满脸唯恐不周的笑,“铁爷,今儿个是什么风。” 铁奎道:“吓我一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王,你好吗?” 那老王忙道:“好,好,谢谢铁爷,托铁爷的福,您请里边儿坐坐,喝杯茶。” 铁奎摇头笑道:“我不敢进去,我怕那些姑娘揪着我不放,上回碰见了荷花,她那股热情劲儿我受不了。” 老王轻笑说道:“您不赏脸?” 铁奎左手一摆道:“忙你的去吧!今儿晚上我有事儿,明儿个我再来叨扰你一杯。” 那老王答应着道:“您这是那儿话,能请到您,那是我们的造化,我们的光彩,铁爷,明儿个一定请您赏脸。”他退着走了。 铁奎望着那老王进了“迎春院”道:“‘迎春院’的王八,姓尤,大伙儿都叫他尤老王,人还不错。” 那几个回来了,近前欠身,一个中年汉于道:“大爷,那老小于轧上了小桂花,在‘万花院’边赁了一间房子。” 铁奎道:“小桂花,小桂花不是老七的人么?” 那汉子道:“是的,铁爷。” 铁奎道:“既是老七的人怎么会姘上了吴单瞪。” 那汉子道:“不知道。” 铁奎浓眉一扬道:“吴单瞪人呢!” 那汉子道:“在那里。” 铁奎道:“老七呢?” 那汉子道:“不知道,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铁奎:“找他去,让他马上来见我。” 那几个答应一声,转身又走了。 铁奎转过脸来道:“行了,兄弟,他惹上咱们了,咱们抓他的理了。” 李玉翎道:“铁兄预备……” 铁全道:“借这机会好好整他一顿。” 李玉翎道:“方便么,铁兄。” 铁奎倏然一笑道:“兄弟.我铁奎叮不怕官家的人物。” 李玉翎道:“跟他们斗怕是个麻烦。” 铁奎道:“把我姓铁的抬了出去,看他们那个敢正眼瞧我一下,兄弟放心,这种事,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在这种事上闹出事来,谁自己倒霉,我包管姓吴的那老小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只有哆嗦的份儿,就算他敢怎么样也不敢明着来,明来的有他的亏吃的。” 两个人聊了没几句,那几个回来了,另外带着个年轻的,那年轻汉子白净脸,长得挺不错,很俊,也很秀气,只是带着脸的酒意,胡子都长了。 他上前叫了铁奎一声。 铁奎两眼一扫道:“在那儿找着他的。” 那中年汉于道:“王老顺那儿。” 铁奎哼了一声望着眼前那年轻人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这一阵子跑到那儿去了。” 那年轻汉子道:“没上那儿,我一直待在王老顺那儿。” 铁奎道:“好出息,你怎么没把自己淹死在酒坛子里。” 铁奎又道:“小桂花另外找主儿了,你可知道?” 那年轻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大爷。” “好嘛!”铁奎道:“你知道也不生气。” 那年轻汉子道:“小桂花让我替她赎身,我拿不出那么多。” 铁奎道:“多少?” “五个数儿。” 铁奎道:“她又不是个金打的,值得那么多,你怎么没告诉我。” 那年轻汉子道:“这种事我没敢让大爷知道。” 铁奎道:“那么你就缩着脑袋把她拱手让了人了。” 那年轻汉子低着头没说话。 铁奎道:“那么你就整天喝黄汤。” 那年轻汉子道:“大爷,我……我心里闷得慌。”说着说着他先哭了。 铁奎浓眉一掀,喝道:“不许哭,哭个什么劲,为个娘儿你掉泪,值么?老七,你好窝囊,好大的出息。” 那年轻汉子硬没敢再开口。 铁奎吁了一口气道:“我问你,你还要她么?” 那年轻汉子嗫嚅说道:“大爷,我拿不出那么多。” “呸!”铁奎一吐唾沫道:“风尘里没几个有情有义的,你跟她泡泡我不管,你要打算要她我不许,你这年轻急什么,给我找个正经的,到时候你只管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张罗,听见了么?噢!对了,三姑娘那边的小红是个好姑娘,看你们不是也蛮谈得拢的吗?” 那年轻汉子低与头道:“是,大爷。” 铁奎道:“把眼泪擦擦抬起头来听我说话。” 那年轻汉子举袖擦了擦泪,怯怯地抬起了头。 铁奎喝道:“像个汉子点儿。瞧瞧弟兄们,那一个像你这么窝囊!” 年轻汉子脸上飞红立即挺起了胸脯。 铁奎道:“这还像点样儿。” 顿了顿,道:“小桂花现在住在那儿,你知道吗?” 年轻汉子点头说道:“我知道,就在‘万花院’边儿上。” 铁奎道:“出出气去,别让闷坏了你,吴单瞪那老小子,吓唬吓唬他,可别伤他,我来收拾。” 年轻汉子道:“大爷,他是……” 铁奎道:“他是谁我清楚,他就是天皇老子也一样。” 年轻汉子道:“您让我现在去。” 铁奎道:“问得好,难道等他走了再去。” 年轻汉子双眉一扬,转身而去。 那几个转身跟了去。 铁奎转眼望向李玉翎道:“走,兄弟,瞧热闹,看好戏去,我要把那吴单瞪当狗耍,非把他的尿屎都要出来不可。”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 那是两扇小窄门儿,就在“万花院”边儿上那条小胡同里,门口没路灯,黑黝黝的。 年轻汉子有人给壮胆,也带着几分酒意,他如今站得很挺,抬手拍了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脸麻子脸的老太婆,老太婆脑袋刚探出,猛然就是一惊! “老七!是你!” 年轻汉子冷冷说道:“不错,是你穷七爷,来跟桂花聊聊,怎么?” 老太婆道:“刚出去。” 年轻汉子两眼一瞪道:“怎么说。” 老太婆忙道:“刚回来,睡了。” 年轻汉子哼了一声道:“她还真快,那不要紧,老相好了,跟她被窝里聊去。”抬腿进I门。 老太婆一惊要拦,老七一招胳膊把她碰得踉跟跄跄退出了老远,老太婆要呼,后头响起个低沉话声:“胡二喜,弟兄们全到了,你还想活长点儿不?” 老太婆一哆咳,硬没敢吭声。 几条大汉闯了进去,一个小院于,上房屋里无灯,黑漆漆的,老七肝火冒三丈,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哎哟!谁呀!”房里传出一声娇娇滴滴的惊叫。 老七只不管地闯了进去,惊叫由里向外,房间里灯一亮,老七手里揪着一个,只穿着一片红肚兜,老七“呸”地一声道:“霉气。” 顺手抓起一件长衫走过去。 那娘儿们忙不迭地披上长衫,长得不赖,只是花容变色,粉面没一点血色儿。 “老七,是你……”敢情她现在才看清楚来人。 里头屋又闯出一个,是个男的,糟老头子,瞧他是那吴德明没别人,他往那儿一站,眼一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七道:“玩命的。” 吴德明独眼睁得老大:“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京畿所在。” 老七刷地一声手抽了过去:“闭上你他娘的臭嘴,少跟你七爷来这一套。” 吴德明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倚在墙上,手捂半边脸,叫道:“你,你敢打人……” 老七道:“打人那叫便宜,七爷,我今儿晚上还要动这个。” 抬腿抽出一柄匕首,砰然一声插在桌上。 明晃晃地,配着老七那满脸的怒气,吓人。 吴德明反了脸,连那被打红的耳边脸都红了,要叫。 老七抬手一扬道:“你敢出一声我先宰了你。” 吴德明一哆嗦,硬没敢张嘴,他毕竟奸滑,也毕竟见过几天世面,强笑一声道:“这位,咱们恐怕是一场误会。” 老七道:“放你娘的屁,捉奸成双我这叫误会。” “捉奸?”吴德明笑了:“这位,小挂花是我花银子赎出来的。” 老七道:“你赎出来的,你知道她是你七爷的什么人!” 吴德明道:“这我不知道。” 老七道:“那你就给我站在一边少开口,我先宰了这臭货咱们再算帐。” 那娘儿们砰然一声跪了下来:“老七,可不是我不跟你,是胡二喜她要银子。” 老七道:“去她娘的,我老七天生的穷命……”猛一把抽起了桌上的匕首。 那娘儿们疯了道:“老七,看在过去那段情份,你饶了我吧!我跟你,我马上跟你走。” 她要抱老七的腿,老七一脚踢得她滚出老远。 吴德明胆子不小,上前伸手一拦,忙点了头,笑得心惊胆战:“这位,有话好说,闹出人命是要赔的。” “滚你一边去凉快!”又是一巴掌,打得吴德明满嘴冒血,退出老远。 “你七爷怕吃官司也就不来了。”迈步向那娘儿们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铁奎喝了一声:“老七,站住。” 老七停了步,铁奎一个人进了屋,李玉翎站在暗处,他看得见人,人看不见他。 铁奎进了上房屋,眼一盯吴德明道:“七贝子府的吴总管,可是?” “不敢。”吴德明忙道:“正是吴德明。” 铁奎一抬手道:“请坐。” 吴德明有点失措.忙应一声道:“请教,您这位是……” 铁奎道:“铁奎。” 吴德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北京城里头一号人物铁大爷.老弟仰名已久,不想今晚上在这八大胡同里幸遇,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说着,他冲铁奎拱了拱手。 铁奎淡然道:“好说,你老请坐。” 吴德明似没动,望了老七一眼道:“这位是铁大爷的弟兄?” 铁奎道:“正是。” 吴德明道:“久仰铁大爷仁义过天……” 铁奎淡然一笑道:“吴老放心,铁奎自会给吴老一个公道。” 吴德明一拱手道:“老朽感激不尽。” 这才走过来坐了下去。 铁奎搬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道:“吴老……” 吴德明忙一拱手道:“铁大爷有话只管说,老朽洗耳恭听。” 铁奎道:“吴老言重了……” 轻轻咳了一声道:“吴老在七贝子府供职,对铁奎弟兄也有个耳闻,那是铁奎的造化,至于眼前这件事……” 吴德明道:“这是一场误会,老朽纯然不知道小桂花是铁大爷这位弟兄的人!” 铁奎道:“相信吴老是不知道,否则以吴老的为人,断不会不给铁奎面子。” 吴德明顺水推舟,忙道:“那是,那是,老朽这个人生平最喜欢交朋友,虽然没在江湖耽过,交的江湖上朋友可也不少,老朽受了江湖朋友的薰陶,也渐知一个义字,要知道小桂花是铁大爷弟兄的人别说给她赎身,连近也不会近她。” 铁奎道:“事到如今,吴老也不要解释什么了,吴老的为人代清楚不过,我这里有两条路任吴老选一条。” 吴德明道:“铁大爷请说。” 铁奎道:“我们这些人一向是玩命惯了,生就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胆,吴老请想,连命都不要了,他还怕什么……” 吴德明强笑了笑,没说话。 铁奎道:“还有,我们这种人很少有是非的观念,一言不合,一事不对就动刀子,白进红出,这是家常便饭。” 吴德明道:“铁大爷客气了,据老朽所知,诸位都是‘北京城’的英雄好汉。” 铁奎抬手拦住了他话头,道:“这头一条路,我把吴老留下,‘北京城’有的是埋人的地方,我把吴老掘个坑一埋,谁也不知道。” 吴德明哈哈强笑道:“铁大爷玩笑了,像诸位这种人物,怎么会对老朽一个已然入土一半还多的糟老头子下这种毒手。” 铁奎道:“我们这种人向来是睚眦必报,对谁都是一样。” 吴德明陪上两声干笑,没说话。 铁奎道:“这是第二条路,我请吴老帮个忙……” “帮忙。”吴德明道:“只要是老朽能效劳之处,铁大爷只管吩咐就是,老朽说过,生平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江湖上的朋友。” 铁奎道:“这么说吴老是选第二条路。” 吴德明呵呵笑道:“任何一条路都比那条死路强,铁大爷逼着老朽往这条路上走,老朽焉敢不急急从命。” 铁奎倏然一笑道:“吴老不愧是个明白人。” 吴德明道:“好说,老朽为人做事还能不糊涂而已。” 铁奎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吴老,我要个人。” 吴德明一怔,道:“铁大爷要的人是谁?” 铁奎道:“这个人刚到京里来,跟铁奎兄弟有点过节,可是他深居内城里,铁奎兄弟拿他没办法。” 吴德明道:“铁大爷还没告诉老朽,这个人是谁?” 铁奎道:“他是从‘承德’来的。” 吴德明怔了一怔,眉锋一皱道:“‘承德’来的,这是谁?” 铁奎道:“此人姓李,原供“承德’‘神武营’,刚被调到京里“亲军营’来。” 吴德明道:“有这么个人,老朽不知道。” 铁奎道:“吴老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以吴老的身份。在内城里打听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吴德明道:“容老朽回去派个人打听打听,应该可以问得出来。” 铁奎道:“吴老肯帮这个忙,我这里先谢了。” 吴德明道:“老朽是一定尽心尽力,只是老朽还没摸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铁奎转脸向里道:“老七,把她弄出去。” 老七答应一声,拖着小桂花走了出去。 铁奎转过脸来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愿意说,可是……我这么说吧,这姓李的在‘承德’害了我一个把兄弟,我那位把兄弟原是吃江湖饭的,让那姓李的做公函私割了脑袋领赏邀功去了。” 吴德明独眼一睁道:“原来如此,这姓李的好狠。” 铁奎道:“他是够狠的。” 吴德明道:“铁大爷怎么知道他到京里来了。” 铁奎道:“铁奎在‘承德’有朋友,那姓李的一举一动无不全在铁奎那些朋友耳目之中。” 吴德明道:“铁大爷既然知道他到京里来了,为什么不在半路截他,却等他进了京,进了内城再费事。” 铁奎道:“不瞒吴老说,这姓李的一身好功夫,铁奎弟兄不是他的对手,不敢轻易动他。” 吴德明道:“那么铁大爷现在向老朽要这个人……” 铁奎道:“我是向吴老要这个人,这句话吴老该明白。” 吴德明独眼一睁道:“铁大爷是要老朽先杀了他。” 铁奎道:“也行,要是吴老杀了他,我要他一颗脑袋,要是吴老将他弄得人事不醒交给我,那更好。” 吴德明看了铁奎一眼笑道:“铁大爷这是难为老朽,那姓李的现在是‘亲军营’的人,老朽焉敢动他。” 铁奎淡然一笑道:“吴老太客气了。” 吴德明道:“铁大爷……” 铁奎一摆手道:“吴老贵为七贝子府总管,是七贝子面前的红人,吴老所至也就等于七贝子亲临,对付小小一个‘亲军营’的人,以我看不该是什么难事。” 吴德明摇头说道:“铁大爷不知道,这种事七贝子如何肯听老朽的……” 铁奎道:“他要是看重吴老的话,他该听吴老的,事实上吴老也非自己想办法不可。” 吴德明皱了皱眉道:“铁大爷,老朽一定尽心尽力,行么?” 铁奎摇头说道:“吴老,我志在必得,我若不先下手,等他知道我那惨死的把兄在京里有我这么一个拜弟的时候,我铁奎迟早会步上我把兄之后死在他手里。” 吴德明吁了一口气道:“老朽忘了,老朽只有这一条路是生路,条条是死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老朽这个血肉之躯的人,好吧!老朽点头就是。” 铁奎道:“我先谢了。” 吴德明独眼一转,笑道:“容老朽大胆直问一句,铁大爷是不是早就盯上了老朽。” 铁奎道:“事非得已,还请吴老原谅。” 吴德明笑呵呵道:“这一下铁大爷算是抓住老朽了。” 铁奎道:“事实上吴老也给了人可乘之机。” 吴德明大笑说道:“不错,不错,谁叫老朽老来风流……” 话锋一顿,接问道:“铁大爷,这个忙老朽若是帮成了呢?” 铁奎道:“从今后小挂花就是吴老的人了,‘北京城’里有谁敢哼一声,吴老尽管找铁奎说话。” 吴德明道:“铁大爷这谢不嫌太轻了么?” 铁奎道:“吴老一条命,加上一个小挂花,我看不轻。” 吴德明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强笑说道:“铁大爷说得是,那么老朽这就回去打听打听……” 铁奎伸手一拦道:“吴老慢着。” 吴德明道:“铁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好说。”铁奎道:“”我若放吴老回去,他日何处再找吴老。” 吴德明道:“铁大爷,事一办妥,老朽会立即出城相见。” 铁奎道:“吴老若是永远不再出城,铁奎岂不是偷鸡下着蚀把米了,再找吴老恐怕那要比登天还难。” 吴德明道:“铁大爷玩笑了,小桂花还在这儿。” 铁奎道:“小桂花在吴老的心目中份量固然不轻.可是她不比吴老自己的性命来得重。” 吴德明强笑说道:“没想到铁大爷这么不相信老朽。” 铁奎说道:“记得我说过,吴老的为人我清楚不过。” 吴德明苦笑说道:“铁大爷要是不放老朽回去,老朽如何帮铁大爷这个忙,如何为铁大爷办事。” 铁奎道:“放你自然是要放的.不过先请吴老吃我一颗药丸。” 左手翻起,两指捏着一颗豆大红药丸。 吴德明道:“铁大爷这是……” 铁奎道:“这是我当年行走江湖时所用的独门药物,给它取了个名儿‘搜魂丹’,它是一种慢性毒药,一个对时发作,除了我自己的解药外,还没有别的药物能解它。” 吴德明脸上变色,没说话。 铁奎道:“吴老要是不愿意吃我这颗‘搜魂丹’也可以,请吴老亲笔写封信,我找人带着见七贝子去。” 吴德明道:“铁大爷的弟兄进不了内城的。” 铁奎淡然一笑道:“有吴老的腰牌,何以进不了内城。” 吴德明脸色为之一变,没说话。 铁奎道:“吴老怎么说。” 吴德明迟疑良久方道:“信上说不明白,这件事还得老朽自己走一趟……” 铁奎道:“那最好不过,吴老请张开嘴。” 站起来把手伸了过去。 吴德明只有张开了嘴。 铁奎曲指一弹把那颗赤红药丸弹了进去,随手飞快一指点在吴德明的喉结上,只听“咕”地一声,咽了。 铁奎收手说道:“我把该说的再说一遍,药称独门非我解药不能解,吴老若是不信尽可等毒性微发时再办事,吴老也可以试着遍服解药,只请吴老记住,一个对时毒发,肝肠寸断,七窍冒血,明天晚上这时候我在这儿等吴老,我怕吴老派人来围住这地方通我拿出解药来,我会防着的,言尽于此,吴老请吧!” 吴德明没多说,白着脸一拱手出了上房。 铁奎淡然喝道:“去一个送吴老出去。” 一名汉子应声跟了出去。 ------------ 第二十九章 送走了吴德明,铁奎在院子里跟李玉翎碰了头。 铁奎道:“兄弟,你瞧怎么样?” 李玉翎道:“铁兄以为……” 铁奎道:“这种人最为惜命不过,等他遍服解药无效时,他自会乖乖地替咱们办事,只要他一提,他们马上就会连想到秦天祥,只一连想到秦天祥,他们就会把我当成‘大刀会’的人,接下来就会是一场出出精彩的连台好戏,兄弟且等着瞧吧!” 李玉翎道:“让铁兄费心了。” 铁奎道:“这叫什么话,兄弟再要这样说,我可要不高兴了。” 李玉翎笑了笑道:“那么,铁兄,我该怎么办。” “回去。”铁奎道:“每晚上出来一趟听消息,现在这件事我握着,还没到兄弟你出面的时候,等过一两天兄弟可以出面,我再把它交到兄弟手里。” 李玉翎道:“我道命。” 铁奎笑了,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头。 李玉翎回到了“怡亲王府”夜色已经很深了,整个内院里都熄了灯,可是他住的那间精舍里却还透着灯光。 李玉翎一看就知道里头有人,果然进了精舍一看,多伦格格正拿着一本书坐在灯光下看。 他看了一看,还没说话,多伦格格已然抬起了头:“回来了,这么晚,上那儿去了?” 李玉翎道:“您怎么还没安歇?” 多伦格格点头说道:“没有,睡不着,躺下了又起来坐坐。” 李玉翎欠身告罪,坐了下来。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我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别这么拘谨,别这么多礼,要是一天到晚是这么拘谨,那会让我麻烦,要老是这么多礼,等你搬出去的时候恐怕就直不起腰来了。” 李玉翎笑了笑,目光盯在多伦格格手里那本书上,道:“您在看什么?” 多伦格格把书一合道:“维止录。” 李玉翎一怔,也吃了一惊,道:“格格,这是禁书。” 多伦格格道:“你知道!” 李玉翎道:“这是吕留良的著作,吕留良浙江石门人,字任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村,八岁能诣善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山人,能医,故又号医山人,著书立说,多具民族正气,尤以‘维止录’一书对大清朝尤多讽刺,卒后为曾静文字狱所连毁尸骸,所著有‘晚村’文集等,狱发后起均被烧了。” “不错!”多伦格格徽一点头道:“可是我留下了这一本‘维止录’。” 李玉翎道:“卑职大胆,您怎么看禁书?” 多伦格格道:“看看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会受它影响不成?”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可是万一让人知道……” 多伦格格道:“让你知道有什么关系,你还会去告发我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也不会。” 多伦格格道:“这不就是了么。” 扬了扬手里那本“维止录”,道:“吕留良不愧是明末一位大儒,这本“维止录”对于清朝虽然极为讽刺,可并不是无的放矢,曾静文字狱连累了他,破墓尸骸,朝廷不依法未免过份了些,我看这样不但不能收到震慑之效,反而更引人反感,增人仇恨,你说是吗?” 李玉翎心中念转,欠了欠身道:“卑职不敢置喙。” 多伦格格道:“跟我说有什么关系?”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 多伦格格微有嗔意,看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难道你还怕我。”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格格对卑职恩厚,那怎么会,可是卑职身在官家……” 多伦格格道:“别忘了,我是个‘黄带子’。”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如果格格一定要问,卑职只有这么说,吕晚村身为前民遗民,遭亡国之痛,他说些什么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该怪他。”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就是了么,我还会办你不成?你的看法跟我的想法很相近,当然了,任何一个人当同,都不容有反叛存在,罚,无可厚非,可是破人墓.戮人尸,就显得太过了,我担心朝廷这种做法会适得其反,激起更多人的反叛。” 李玉翎道:“事实上朝廷这种做法,已然加深了百姓的仇恨。”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有所见么?”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百姓将那仇恨两字深藏于心中,这就够可怕的了,只有江湖上那些人才会付诸于行动。” 多伦格格道:“江湖上那些武夫造反,可比那些读书人秘密行动来得可怕。” 李玉翎摇头说道:“书生谋反,难成大事,曾静、程熊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对这些事知道得很清楚。”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卑职身在官家,职有专责,对这种事岂能不弄个清楚。” 多伦格格把手中“维止录”往桌上一放,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李玉翎道:“格格是问我……” “多好的记性。”多伦格格含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上那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 李玉翎道:“格格等卑职有事么?” 多伦格格道:“难道非有事才能来找你么?” 李玉翎窘迫得低下头来说道:“那倒不是。” 多伦格格道:“别什么是不是,答我问话吧!” 李玉翎道:“卑职出去了一趟。” 多伦格格道:“说得好,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出去了一趟了,我问你上那儿去了?” 李玉翎道:“卑职找吴德明去了。”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你上那儿去找他去了,你知道他在那儿?”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卑职不便说。” 多伦格格淡然说道:“八大胡同?” 李玉翎一怔,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怪不得隆泰说他不正经,是隆泰告诉你他在那儿?” 李玉翎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找着他了?” 李玉翎道:“找着了。” 多伦格格瞟了他一眼道:“别等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怎么个情形,说给我听听。” 李玉翎没奈何,只得把经过告诉了多伦格格,关于铁奎那一部份,他想隐瞒,可是他没法瞒。 他初来京里,人生地不熟,不借重外人他没办法对付吴德明,他只得告诉多伦,说铁奎是他江湖上的朋友。 说毕,多伦笑了道:“整得好,吴德明这种人就怕这个。” 她没多问铁奎那一部份。 话锋一顿,她又说道:“有效么?” 李玉翎道:“卑职以为应该有效,除非吴德明他不怕死,不惜命。” 多伦格格道:“人那有不惜命的,尤其吴德明那种人,你那个朋友要你每晚出去一趟听信儿?” 李玉翎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他可靠么?” 李玉翎道:“卑职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多伦格格道:“那你就每晚上出去一趟吧!” 这一夜多伦格格在李玉翎房里待得很晚,几乎待了一整夜,因为她是听见外城传来了鸡啼才走的。 临走她交待李玉翎,明天没事儿,他可以多睡一会儿,她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 她走了,李玉翎也躺下了,可没能睡着。 第二天。 李玉翎上灯时分就出去了。 找铁奎容易,一进八大胡同了就碰上一个人追上了他,是老七,他老远便向李玉翎哈了腰:“李二哥您来了。” 李玉翎含笑打了招呼道:“铁大哥在里头么?” “在。”老七道:“大哥候着您呢!” 他陪着李玉翎往八大胡同里走。 李玉翎问道:“有消息么?” 老七摇头说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以我看不会那么快。” 李玉翎道:“怎么?” 老七道:“那老小子不吃遍解药,求遍名医,不会死心的。” “说得是。”李玉翎点头说道:“照这么看,今儿晚上是不会有什么消息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人已然来到“迎春院”门口,只见铁奎笑着从“迎春院”门口迎了过来。 “兄弟,来了。” 李玉翎也笑着说道:“铁大哥的将令,我岂敢误卯!” 铁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头上,望着老七道:“老七在这儿等消息,有消息‘王老顺’那儿等我去。” 一推李玉翎道:“走,兄弟,咱俩上王老顺那儿喝两盅去。” 李玉翎忙道:“铁大哥,我吃过了。” 铁奎道:“我知道你吃过了,什么时候,喝两盅又不是当饭吃,走,走,兄弟你可不是硬推着李玉翎走了。 “王老顺”酒馆儿,就座落在“八大胡同”口儿上,店面不大,可却是老招牌,老字号,十几付座头,也挺干净。 这时候坐了七成座儿,生意不错。 铁奎大跨步一进门儿,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呼上了。 “铁爷,您已经许久没来了,什么事缠身哪,八成儿又是三姑娘吧?” “别瞎扯。”铁奎笑着一挥手道:“我好久没上她那儿去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我都不知道,我姓铁为人就跟这姓一样,谁也缠不了我,给我来一斤白干儿,随便凑几样菜,看清楚了么,我身边还有一位,两付杯子。” 掌柜的哈着腰忙笑说道:“这位没见过,是……” 铁奎道:“‘亲军营’的李爷,我的兄弟,见见,一回生,两回熟,往后就是朋友了。” 铁奎跟“亲军营”出来的人,一样的受人巴结,掌柜的忙不迭地见礼奉承。 铁奎在角落拣了一付座头,酒菜上得快,刚坐下就来了,当然,那得看是谁叫的。 掌柜亲自到桌上来:“李爷是头一回光临,有不周的地方,您多包容。” “没说的。”铁奎道:“你这儿不赖,要赖我也不会带着我这位兄弟到这儿来了。” “那是您二位赏脸。”掌柜的道:“您二位要什么,请随时招呼。” 掌柜的走了,铁奎一卷袖子抓起了酒壶,道:“兄弟,王老顺自家酿的酒,北京城里翘起拇指头一个,不说别的,单这酱肉就别比别家好,你尝尝。” 酒是一杯一杯的喝,话是不断的说,铁奎的酒量,半斤下了肚,面不改色。 突然李玉翎问了这么一句:“铁大哥,掌柜说的三姑娘是……” 铁奎一摆手道:“他扯谈,没那回事儿。” 李玉翎笑问道:“是么?” 铁奎脸一红道:“兄弟,不瞒你,那是个小窄门儿里的人儿,可是为人很好,对我也是一颗真心,让我没话说。” 李玉翎道:“这就行了,咱们要的就是一颗真心。” 铁奎一摇头道:“可是我不能要她,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能有后顾之忧,我怎么能抱这么一个累赘,再说我也不能让人家过没几天就守寡呀!” 李玉翎笑着说道:“铁大哥言之过重了。” “一点也不。”铁奎道:“兄弟你明知我不是夸大其辞。” 老七来了,在门口,张望一会,立即走了过来。 铁奎精神一震,道:“有消息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话间,老七已到了桌前,铁奎一抬手说道:“有话待会再说,先坐下来喝一杯。” 铁奎能在“北京城”混字号人物里称“最”,兄弟们愿意跟他,愿意为他流血,愿意为他卖命,是有其道理的。 老七坐了下来,铁奎把面前酒杯推了过去,道:“先喝一杯,润润嗓子。” 老七没动,望着铁奎道:“大哥,不是吴单瞪那边来了消息。” 铁奎一怔,道:“那是什么?” 老七迟疑了一下道:“你可别动火儿。” 铁奎脸色一变,道:“又是那兔崽子来磨了?” 老七道:“刚才小红来送信儿了。” “他妈的。”铁奎一拍桌子,狠声说道:“惹火儿了我,我可不管他是谁,这窝囊气我受够了。” 李玉翎愕然说道:“铁大哥,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兄弟。”铁奎道:“让老七陪你这儿坐坐,我上去就来。” 霍地站了起来。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道:“铁大哥,你把我当做外人。” 铁奎忙道:“没那回事,兄弟……” 李玉翎道:“那就坐了下来,告诉我个大概再走。” 铁奎道:“兄弟,这是我自己的事。” 李玉翎道:“你叫我一声兄弟,是么?” 铁奎沉默一下,坐了不来,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干,刚才他没酒意,可是现在两眼都泛了血丝。 “兄弟,‘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除我这一帮外还有一个‘斧头会’龙头有个亲兄弟,这小子一天到晚跑到三姑娘那儿去缠,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为了顾全大局也忍了不少日子,就这么回事。” 李玉翎道:“铁大哥不是不打算要人家么?既然这样,干吗动这么大的火儿呀!” 铁奎强笑道:“行了,兄弟别损我了。” 李玉翎转望老七道:“老七,三姑娘住那儿?” 老七道:“就在胡同西头儿。” 李玉翎道:“带我去一趟。” 铁奎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转过脸去道:“我的事铁大哥管,铁大哥的事儿我管,挺公平的,是么?” 铁奎道:“不行,兄弟,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李玉翎道:“那么找吴单瞪又是谁的事儿?” 铁奎道:“兄弟,那不同……” 李玉翎道:“没什么两样,铁大哥不让我管这件事可以,我马上回内城去。” 说罢,他站了起来。 铁奎苦着脸道:“兄弟,你犯不着。” 李玉翎道:“谁犯得着,你要拿我当兄弟,就少说一句。” 铁奎苦笑一声道:“好吧,兄弟,咱们走。”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没你的事儿,你坐在这儿喝你的酒。” 铁奎道:“怎么!不让我去!” 李玉翎没理他,望着老七道:“老七,咱们走。” 老七答应一声站起来往外行去。 李玉翎回望铁奎一笑说道:“酒给我留点儿,别都喝光了。” 转身跟了出去。 出了“王老顺”,老七带路拐进了“八大胡同”笔直往西,走得很快,李玉翎跟他走个并肩,道:“老七,这位三姑娘是干什么的?” 老七道:“原也是那个门儿里的,自遇见大哥后就不干了,人挺好,待兄弟们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大哥那更没话说,一腔鲜血全喷在大哥身上了,可是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这么拖着不肯说点痛快话,人家是为了大哥不干的,至今还是个清白人儿,单借大哥说句话,正了名份,也就没那么多事了,我不知劝过大哥多少次,可是大哥老含含混混的。” 李玉翎心里明白,遂说道:“铁大哥有他的打算,‘斧头会’的那位呢?” “您问那小子!”老七道:“别提有多讨人厌了,仗着一张小白脸,以为人家都迷他,每次到三姑娘那儿去都赖着不肯走,弟兄们多少次要放倒他,可是都让大哥拦了,大哥说大局为重,犯不着鹞蚌相争,让他人坐收渔人之利,日子一久那小子就以为大哥怕他,咱们这帮人好欺负,仗着身后有‘斧头会’撑腰,就更了不得了。” 李玉翎道:“‘斧头会’有多少人?” 老七道:“恐怕有好几百。” 李玉翎道:“经常闹事?” “可不经常闹事。”老七道:“谁要是惹了他们,当天就没了影儿,过几天找着,曝尸荒郊,半个脑袋没了,狠一点儿的,手脚都被砍了,以往他们还不敢到西城来,自从大哥一忍之后,他们就把地盘儿扩展到西城来了。” 李玉翎道:“他们的地盘儿是在……” 老七道:“东城,以‘承定门’大街为界,可是他们早就过界了。” 李玉翎道:“他们这样动不动杀人,官家没人过问么?” 老七一怔道:“对了,您不提我倒没留意,人命没了十几条了,可就没见那个露过面,那个说句话,八成儿是他们手眼通天,跟官家有来往,要不就是苦主不敢报官。” 李玉翎道:“简直是无法无天,跟官家有来往,他们的龙头。” 老七道:“不知道呀!谁也没见过。” 他突然停了步,道:“二哥,门口有人。” 李玉翎抬眼往前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两扇朱红窄门之前,抱着胳膊站着两个穿裤褂中年汉子,个头儿挺壮,借着胡同的灯光看,两个人腰里鼓鼓的,想必是藏着钝钢利斧。 李玉翎道:“那儿就是三姑娘的住处?” 老七“嗯”了一声道:“这两个八成儿是那小子带来的。” 李玉翎道:“要想进去,恐怕非闯过他两个这一关不可。” 老七道:“那么您看……” 李玉翎道:“咱们过去,你别插手。” 带着老七走了过去。 在十几步外,那两个就盯上李玉翎跟老七了,可是李玉翎没看他们一眼,到了跟前就要敲门。 “朋友,慢点儿。”一名汉子上来拦住了李玉翎,瞅着李玉翎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找三姑娘,不行么?” 那汉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玉翎道:“西城混饭吃的,怎么啦?” 那汉子道:“没什么,三姑娘有客,你从那儿来回那儿去吧!” 李玉翎道:“你两个要拦我?” 那汉子道:“不错。” 李玉翎道:“三姑娘是我们铁大哥的人,你两个凭什么拦我?” 另一个汉子移步走了过来道:“拦你这是客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恼了我两个就让你爬了回去。” 李玉翎“哦”地一声笑道:“你倒挺和气的,我试试看。” 抬手就要去敲门后一名汉子冷哼一声,挥掌便抓李玉翎的胳膊,李玉翎没留情,反手一掌直拍在他嘴上,嘴破血流,踉跄后退,差点儿便坐在地上。 前一名汉子一怔,脸色大变,抬手就要探腰。 李玉翎比他快,飞起一脚正踢在他小肚子上,他“哎哟”一声,抱着肚子叫,李玉翎一掌又拍在他脖子上,他没吭一声,趴下来了。 适时,那满嘴是血的另一名,手挥利斧扑到,雪亮的钢斧,黑柄,挺亮的。 李玉翎闪身让开了一斧头,五指已留在那汉子手碗上,微一用力,淡然喝道:“撒手!” 那汉子还真听话,“砰”地一声斧头落了地,李玉翎左手一抬,“叭”地一声,满口开花往后躺了下去。 李玉翎没看他一眼,抬手拍了门。 老七在身后说道:“二爷,干净,俐落,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儿见这么好的身手。”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 门开了,一个十八九的俏姑娘探出了头,看到了老七她先笑。 老七道:“小红,这是李二爷,大家一个门儿里的。” 俏姑娘一看门外情景,马上就明白了,两扇门一开,她往里让去。 李玉翎带着老七进了门,老七道:“姑娘呢?” 小红道:“在里头,陪着那小子喝酒呢!” 老七双眉一扬,道:“好小子,今儿碰上有你好受的。”迈步就要往里闯。 李玉翎一把拉住了他道:“老七,跟在我后头。”迈步往里去。 小四合院儿,堂屋里亮着灯,看得清清楚楚,上首坐着个年轻人,白净脸儿,挺俊,可又透着邪气,长跑马褂,挺讲究,也够气派。 右边儿坐着位姑娘,二十多,很标致,瓜子脸,一排刘海儿,弯弯的两道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悬胆鼻,樱桃小口,丽质天生,脂未施,美出于自然。 上身是件翠绿小袄,下身是件八幅罗裙,难怪上首坐的那位不肯走。 李玉翎、老七、小红三个一进院子,上首坐的那位震动了一下,可是他坐着没动,很快地就恢复了平静。 小红人在院子里先叫了一声:“姑娘,七爷来了。” 那位姑娘站了起来,老七快步上前,头一个进门,欠了身道:“大嫂。” 那位姑娘毫无忸怩之态,含笑说道:“来了,你大哥呢?” 老七道:“大哥有事儿,我跟二哥来看看你。” 姑娘一双美目转向李玉翎。 李玉翎微欠了欠身道:“三姑娘。” 三姑娘还了一礼,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风范。 “不敢当,以前没见过您。” 老七道:“二哥刚到这里来,跟大哥亲兄弟一样。” 三姑娘道:“那就不是外人,二弟请坐。” 李玉翎没客气坐了下去。 三姑娘请着老七道:“老七你也坐。” 老七应了一声,可没动。 三姑娘落了座,望着李玉翎道:“兄弟贵姓啊?” “李,木子李。” 三姑娘道:“兄弟以前在……” 李玉翎道:“我刚从承德来,以前在行宫‘神武营’当差,奉调到京里‘亲军营’来。” 三姑娘道:“这么说兄弟现在‘亲军营’当差?” 李玉翎道:“是的。” 那年轻汉子忽然站了起身,道:“你们聊聊吧!我改天再来。” 李玉翎没看他,一抬手道:“慢着。” 年轻汉子脸上堆着笑道:“阁下有什么事?” 李玉翎道:“你坐着,没我的话不许走。” 年轻汉子脸上仍堆着笑道:“不许!为什么?” 李玉翎道:“三姑娘这儿不是任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 年轻汉干道:“阁下,这个门儿我进过不少次了。” 李玉翎道:“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 年轻汉子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铁奎的意思?” 李玉翎道:“都一样。” 年轻汉子道:“铁奎什么时候学硬了。” 李玉翎抬手一扬道:“我告诉你,说话留神点儿,要不然,我让你跟门口那两个一样趴在地上。” 年轻汉子脸色一变,笑道:“朋友,我比门口那两个要硬些。” 李玉翎道:“你试试。” 桌底下出腿,一脚端在年轻汉子的膝盖上,年轻汉子如何受得住这一脚,砰然一声,连人带椅翻了下去。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你不比门口那两个硬多少嘛!” 年轻汉子支撑着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道:“莫非你是来替铁奎争面子的。” 李玉翎道:“你要知道姓铁的他怕谁,那你就错了,姓铁的是为了顾全大局,奈何你不知道,欺人太甚。” 年轻汉子道:“铁奎呢?” 李玉翎道:“他没空,有事找我说也是一样。” 年轻汉子哈哈笑道:“他没种。” 李玉翎一挥手,一只酒杯飞了过去,正打在年轻汉子的嘴上,“叭”地一声,杯子碎了,年轻汉子的嘴也破了。 年轻汉子抬手一摸,满手是血,道:“好身手,好功夫。” 李玉翎道:“夸奖了,我还有,你要不要再试试?” 年轻汉子道:“只要你是铁奎的人,那就好办。” 李玉翎道:“你只管来就是,铁奎的人随时恭候。” 年轻汉子一点头:“好,姓李的,就冲着你这句话了。” 脚下一动,就要走。 李玉翎道:“要走可以,把腰间的斧头留下。” 年轻汉子两眼一睁道:“姓李的,你可别……” 李玉翎道:“可别什么?你要不留下斧头,我让你拖着一条腿爬回去,在我那是举手之劳,不信你试试。” 年轻汉子脸色由青转白,他没试,从腰间抽出斧头,砰然一声扔在了桌上,差点就砸碎杯盘,然后他肢着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老七道:“您好走,不送了。” 年轻汉子装没听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年轻汉子走了,老七道:“二哥,痛快。” 三姑娘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李爷,谢谢您!” 李玉翎忙答一礼道:“三姑娘,我不敢当。” 老七道:“大嫂,二哥真跟大哥是一个门儿里的。” 三姑娘凝目望着李玉翎道:“真的!” 李玉翎道:“是的,三姑娘。” 三姑娘道:“我还当是……” 她坐了下去,目光一凝,道:“兄弟可知道,他们身后有个强有力的靠山。” 老七道:“大嫂,是谁?” 三姑娘道:“九门提督。” 老七脸色一变,叫道:“九门提督!大嫂怎么知道?” 三姑娘道:“我听他说过,可不知道他是唬人还是真个。” 老七皱了眉道:“要是真的,那可就糟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不要紧,我能应付。” 老七怔了一怔道:“怎么了!二哥,您能应付?” 李玉翎道:“三姑娘放心就是,我包管‘九门提督’不敢说一句话。” 老七倏然一笑道:“对了,我忘了二哥在‘亲军营’当差的。” 他可不知道“亲军营”里当差的人,也碰不过权势显赫的“九门提督”。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三姑娘,我走了。” 三姑娘顿道:“兄弟头一回来,多坐会儿嘛!” 李玉翎道:“不坐了,铁大哥还在‘王老顺’等着我。” “怎么!”三姑娘道:“还有事儿?” 李玉翎道:“是的,我有点事儿。” 一听李玉翎有公事,三姑娘不便再留了,一边往外送,一边叮咛常来玩儿。 送到了院子里,李玉翎挡了驾,带着老七走了。 出了门再看,三个“斧头会”的,全没了影儿。 “二哥。”老七咧着嘴笑道:“什么叫痛快,今儿这才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气?”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到了“王老顺”,铁奎一斤白干儿喝完了,又叫了一斤,他一半儿下了肚,仍没见他有酒意,好海量。 李玉翎跟老七落了座,没等李玉翎开口,老七就抢着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毕,铁奎哈哈大笑,道:“行了,兄弟,从今后咱们得留神挨斧头了,砍着别的地方那还不碍事,要是欲着脑袋,今后就别想坐在这儿喝白干了。”转过脸去望老七,道:“老七,记住也告诉弟兄们一声,随时自己留神。” 老七答应了一声。 铁奎忽然窘迫一笑道:“兄弟,见着了吧!怎么样?不赖吧!” 李玉翎道:“我只有两字难得,同时也告诉铁大哥,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三姑娘,不该让人家久候。” 铁奎赧然笑笑说道:“兄弟你在那边儿拿人出气,我在这儿拿白干儿出气,斤半白干儿下了肚,我想通了,等跟‘斧头会’这件事儿平息了之后再说吧!” 李玉翎笑了,道:“我这一趟没白跑,铁大哥这斤半白干儿也没白喝。” 铁奎拍了他一巴掌,道:“行了,兄弟,别损我了。” 又坐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了,不可能有什么消息了,李玉翎推杯而起,要走。 铁奎道:“时候不早了,我不留你,明儿咱们再聚。” 李玉翎走了,临走还关照铁奎别忘了在三姑娘那儿作一番布署。 跟铁奎分手,离开“王老顺”没走多远,李玉翎瞥见前面夜色里站着两个穿裤褂的汉子,由于夜色太黑,看不清面貌,可是李玉翎只一想便知道是“斧头会”的截上了自己了。 艺高人胆大,他不在乎,别说两个,再来几个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停步都没停地笔直往前走。 看看来近,一名汉子突然冲着他抱着拳,道:“尊驾可是‘亲军营’的李爷?” 李玉翎停步说道:“不错,正是李某人,二位有何见教?” 那汉子道:“候驾多时,在下兄弟是‘斧头会’的。” 李玉翎道:“我看出来了。” 那汉子道:“李爷要是方便的话,请借一步说话。” 李玉翎道:“什么地方?” 那汉子道:“东城。” 李玉翎道:“夜太深了,我不能耽误太久。” 那汉子倏然一笑道:“李爷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去,在下兄弟不敢勉强。”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带路就是。” 那汉子两眼一睁道:“李爷是位爽快的人,佩服。” 一抱拳,偕同同伴转身前行而去。 李玉翎毫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那两个汉子在前带路,大街小巷一阵拐弯,越走越偏僻,越走离市区越远。 李玉翎看看四周已知来到城郊,可是他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但他也明白,两个“斧头会”的汉子带他到这里来,用心不善,可是他一点没在意。 突然,前面夜色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站住。” 前行两汉子中一个立即停步答道:“斧头,报龙头一声,客人到了。” 龙头,敢情“斧头会”的龙头在这儿。 随朝前向夜色中那人喝道:“叫他候等。” 好大的架子,李玉翎没在意,抬眼打量,立见前面二三十丈外是一片树林,紧靠城墙儿,矮树旁里透着几点灯光,由于矮树丛挡着,无法看见里头的情形。 正打量间,前面话传过来了:“龙头有请。” 两名汉子答应一声,立即又迈步了。 刚进矮树丛,李玉翎看清楚了,前面几丈外有一座残破的“八角亭”,小亭前悬着一只灯笼,亭里坐着几个人,是个女的,看上去挺年轻,一身墨绿色衣裙,脸上却蒙着块黑纱,让人无法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那三姑娘家挨揍的年轻汉子,就站在她身边儿。 亭子外边儿,紧挨着亭子,一边儿各地站着六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的却是一式黑色裤褂。 另外,离亭子的地方,也就是六名中年汉子之前,雁翅也似排列着十名年纪不等的壮汉子,个个抱着胳膊,人人腰里露着一段黑色的斧柄,最外边两个手里还各提着一只灯笼,人不少,但鸦雀无声,这阵仗挺慑人。 李玉翎没把这阵仗看在眼里,可是对那亭子里的女子却留了意,心中讶然暗道:原来这“斧头会”的龙头是个女的,一个女的能号令群雄,领导这么一帮动辄玩命儿的凶徒,足见不简单,此女若不是心智过人,便是所学出众,她有那一套。 心念能动间,前面两汉子又行近小亭,深深一躬身,恭声说道:“禀龙头,客人到了。” 亭中女子,一挥手,两名汉了躬身退往两旁,只听她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这么俊,我还当你是三头六臂的凶神呢!” 接着是一阵银铃般哆笑,清脆甜美,煞是好听。 李玉翎昂然卓立亭前,没说话。 随听那亭中女子问道:“尊驾就是在‘亲军营’里当差,那个姓李的。” 李玉翎道:“不错,我就是李某人。” 那亭中女子道:“我身边这个人,你认识了。” 李玉翎道:“刚在西城握别,怎么会不认识。” 那亭中女子道:“你那一脚踢得不轻啊!差点儿便废他一条腿。” “好说。”李玉翎道:“我要是有意毁他一条腿的话,他现在不会站在那儿了。” 那亭中女子“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脚下留了情。” 李玉翎道:“事实如此。” 那亭中女干道:“好说,事实如此,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李玉翎道:“姑娘在江湖,该知道江湖规矩,像令弟这种行为,要走撞在别人手里,绝没这么便宜。” “好说。”亭中女子娇笑一声道:“那我就好好谢谢你。” 话声方落,雁翅般排列着的十名汉子齐动,团团地把李玉翎围了起来,个个手里握着一柄利斧。 李玉翎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淡然说道:“这就是姑娘派人把我带到这荒郊旷野来的真正目的么!” 亭中女子道:“以你看呢?” 李玉翎道:“我既然敢来,我就没把这阵仗放在眼里。” 亭中女子道:“让我来试试你的身手。” 她那里话落,十柄利斧同时砍落,齐集中间李玉翎一身,然而,十柄利斧落了空,李玉翎不知何时已脱出包围,站在了小亭前,仍然而对亭中女子站着。 亭前那六名四十多岁汉子大吃一惊,立即排成一字挡住了李玉翎,显然他们怕李玉翎挨进小亭。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六位,我要进去早就进去了。” 亭中女子黑纱覆面,让人看不见她有什么表情,只听她道:“他说的是实情,你们让开。” 那六名中年汉子一齐闪向两旁。 适时,两柄利斧悄无声息地从李玉翎身后递到,一袭李玉翎后脑,一挨李玉翎右肩,都是狠毒杀着。 李玉翎像背后长了眼,一个旋身,一拳一脚飞起而出,两声闷哼,利斧垂了两柄,人躺下了两个。 剩下那八名汉子挥斧就要再挨。 亭中女子抬起了手,那只手欺霜赛雪,根根似玉。 “行了,你们退回去。” 八名汉子抽身而退,地上那两个也支撑着爬起来退了回去。 李玉翎这才缓缓转过了身。 亭中女子开了口:“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好的身手,大名是……” 李玉翎道:“岂敢,玉翎。” 亭中女子道:“那两个字儿。”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石的玉,雕翎的翎。” 亭中女子微一点头道:“李玉翎,好名字,人长得这么俊,难怪要占个玉宇,你刚到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不错。” 争中女子道:“以前在那儿得意呀!” 李玉翎道:“‘承德’行宫,‘神武营’。” 亭中女子身躯一震,道:“你是从‘承德’来的。” 李玉翎道:“不错。” 亭中女子道:“我听说,‘大刀会’让‘承德’行宫‘神武营’一个姓李的挑了,难不成那个姓李的就是你!” 李玉翎道:“贵会的消息很灵通。” 亭中女子道:“真是你。” 李玉翎道:“不错,是我。” 亭中女子没说话,沉默了良久始遣:“难怪你敢一个人来赴我的约,艺高人胆大,是不,可是我要告诉你,‘斧头会’不比‘大刀’。” 李玉翎道:“我看不出贵会跟‘大刀会’有什么两样。” 亭中女子微一点头道:“你错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李玉翎道:“希望如此,姑娘要没有别的事,我要告辞了。” “别忙。”亭中女子抬起了玉手,道:“你请亭里坐坐,我跟你打个商量,好不?” 李玉翎道:“我一直都是站在这儿,现在我站在这儿说话也是一样” 亭中女子笑笑说道:“你有单挑‘大刀会’,独闯‘斧头会’的万丈豪气,如今难道怕我一个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姑娘,这一着算是用对了,我生平最怕激。” 迈步走了过去。 进小亭跟那蒙面女子对面坐下,那站在蒙面女子身边的年轻人,恶狠狠的直盯着李玉翎,李玉翎装没看见。 刚才在亭外,站得远,倒不觉得什么,如今跟这位蒙面女子对面而坐,近在咫尺,李玉翎只觉得一阵阵兰庸异香从鼻子里钻,同时,他也看得清楚,对面这位姑娘冰肌玉骨,十分动人。 虽然她蒙着面,让人无法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可是从她那美好的身材,以及凝脂般肌肤看,这位姑娘应是位神仙中人。 他这里正自心念转动,只听蒙面姑娘轻笑开口说道:“你的胆子比别人大点儿,你我的立场虽属敌对,可是我现在竞有心折之感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谢谢姑娘,姑娘有什么话,还是早说吧!” 蒙面姑娘道:“你这么急着回去了?” 李玉翎道:“身在官家,总不能那么随便。” 蒙面姑娘微一点头道:“说得也是,好吧!让我自己再试过你。” 轻抬皓腕,缓伸玉手,隔着桌子向李玉翎抓了过去。 乍看,这绝不像出招制敌,而像情侣亭中对坐,她情不自禁要握情郎的手。 实际上,行家一看便知,蒙面姑娘这一只玉手已然攻向了李玉翎前身十二处大穴,威力无匹。 李玉翎心头暗暗一震,道:“我没想到姑娘有这么好的一身所学。” 他也抬起了左掌,五指微曲,欲迎还拒,隐隐向蒙面姑娘一段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挥去。 蒙面姑娘娇躯一震,道:“好功夫,你再试试。” 玉手往回一收,水葱般一扣食指伸出,手停在胸前,尖尖玉指径径指着李玉翎的胸口,一动不动。 李玉翎淡然一笑,也收回了手,往面前石桌上一放,两眼凝注蒙面姑娘那尖尖玉指,岳峙渊停,跟尊石像一般。 行家眼里,一动一静,蒙面姑娘着劲待发,在找遍李玉翎的空隙,随时可作闪电一击。 而李玉翎处在防守地位,右手放在石桌上,准备随时拒敌。 一时之间这荒郊旷野中好静,那些“斧头会”的人个个瞪大了眼注视着亭中的变化,那站在蒙面姑娘身边的年轻汉子,更是连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过去,蒙面姑娘那根尖尖王指泛起了轻微颤抖,像是玉指上挑着千斤重物,不胜负荷。 李玉翎仍然像尊石像般,凝望着那根玉指,两眼不眨一眨。 又片刻过去,蒙面姑娘那水葱般玉指颤抖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候,李玉翎放在石桌上的那只右掌,也微微动了一下。 突然,蒙面姑娘皓腕前探,直直前伸的那根五指闪电点出,李玉翎抬起了右掌,直立,恰好封住蒙面姑娘这一指。 眼看这一指一掌就要碰上,蒙面姑娘皓腕倏沉,又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李玉翎那只右掌也跟着落在石桌上。 李玉翎说:“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蒙面姑娘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有气无力:“你为什么不趁虚跟进,在这种情形下,你只要轻轻一掌便可置我于死地。” 李玉翎缓缓说道:“我跟姑娘无怨无仇。” 蒙面姑娘摇头道:“你错过机会,你不知道:“斧头会”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不到你躺下,绝不甘休。 李玉翎道:“那任凭姑娘了。” 蒙面姑娘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因小故树强敌,那是大不智,我不愿意跟你为敌!” 李玉翎道:“多谢姑娘。” 蒙面姑娘道:“我还有后话,我不跟你为敌,可是我有条件,二者任你选一。”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没有提条件的权利。” 蒙面姑娘听若无闻,道:“第一,你加盟‘斧头会’,但可以不离开官家,‘斧头会’总堂之上,我让你坐在我的下首;第二,你放手别管铁奎的事,这样你我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好意,这两个条件我都不能接受。” 蒙面姑娘道:“有理由么?” 李玉翎道:“本不需任何理由,可是我仍愿意说说,前者,我身在官家,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不容私自参加民间帮派,后者,铁奎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虽然插了手,便不能虎头蛇尾,有始有终,而且我更不能背弃朋友。” 蒙面姑娘道:“你让我对铁奎有点嫉妒,为什么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我。”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 蒙面女子道:“你要知道,今天是咱们初会,而且是我邀你来的,我不便为己太甚,错过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大敌,我会不惜一切,也会不择手段,非置你于死地不可‘斧头会’不容有威胁存在。” 李玉翎双眉微扬,淡然一笑道:“我仍是那句话,任凭姑娘了。” 他站了起来。 蒙面姑娘跟着站起来,道:“你为什么也非跟我为敌不可。” 李玉翎道:“并不是我非跟姑娘为敌不可,而是姑娘要跟我为敌,姑娘请想想看,三姑娘本是铁奎的人,两个人心许情悦,已论婚嫁,令弟不但超越了地盘,犯了江湖大忌,而且缠住三姑娘不放,假如反过来令弟是铁奎,令弟又会怎么样,会像铁奎这样一忍再忍么?姑娘居长,不思管束令弟,反而助令弟寻衅,这不等于助长令弟的气焰,鼓厉他去寻衅欺人么? 姑娘非世俗女子,这一点应该明白,也应能思及后果利害,为贵我双方都好,还请姑娘三思而后行,告辞。” 一抱拳,转身出亭而去。 那六名中年汉子与十名持斧壮汉,行动如风,立即围上来拦住了李玉翎的去路。 李玉翎停了步,卓立不动。 只听亭中女子道:“让路,送客。” 一十六名“斧头会”人马上闪向两旁,李玉翎迈步行去,两名壮汉提灯跟在他身后。 蒙面女子站在小亭中,一动不动,隔着那层蒙面纱直望着李玉翎出了那片矮树丛,这时候那年轻汉子开了口,口气一派不满意。 蒙面女子霍地转过身子冷冷说道:“不放他走怎么办,是你能把他留下,还是我能?” 年轻汉子扬着眉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斧头会’对付不了一个人。” 蒙面女子冰冷冷说道:“你有办法你去,我管不了,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告诉你,在这个姓李的没除去之前,我不许你再到那女人那儿去,你要不听我的你可会吃大亏,跟我回去。” ------------ 第三十章 李玉翎回到“怡亲王府”,天已经很晚了,比昨晚上还要晚。 可是一进后院李玉翎便为之一怔。 他住的那间精舍里,跟昨晚上一样。 又亮着灯,在这黝黑一片的后院,觉得特别显眼。 这是谁? 难不成又是……推门进去看,可不,又是多伦格格。 她,一身晚装,正坐在灯下,俯在桌上写字儿,满桌是素笺。 只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李玉翎心中一阵不安,道:“格格,您怎么还没睡?” 多伦格格放下笔,含笑说道:“等你呀,白天我忙,难得跟你见一面,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想晚上跟你聊聊,偏你一去就这么晚回来。” 李玉翎更不安了,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每晚上都让格格等这么晚。” 多伦格格嫣然一笑道:“跟我还客气?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人强迫我。” 顿了顿道:“反正也睡不着,坐啊!” 李玉翎落了座,目光落在书桌上道:“格格在写什么?”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夜深人静,独坐灯下,该是找寻诗料最好的时候,偏偏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只有写写李易安的佳句聊以排遣了。” 李玉翎看的清楚,多伦格格也没加掩盖。 她写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与“酥花阴”。 李清照这两阙词都是情有所寄,备陈相思的,李玉翎心中正觉得有点震动,只听多伦格格道:“我对这两阙有偏爱,尤其这两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玉翎心头又是猛地一震,他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玉翎忙道:“是,格格,这两句是好。”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李清照这两阙词是情有所寄,备道相思的,读之真会泣然泪下,为之销魂。” 李玉翎又没说话。 多伦格格话锋忽转,道:“怎么样,今儿晚上这一趟,有消息么?” 李玉翎强笑摇头道:“今儿晚上白跑了一趟,还惹了祸了。” 多伦格格神色一紧,道:“怎么了,惹了什么祸了?” 李玉翎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多伦格格吁了一口气,美目微瞟,尽是少女妩媚,动人已极。 “瞧你,吓我一跳,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可真爱管闲事啊。” 李玉翎道:“有道是:“为朋友两胁插刀’,人家对卑职的事这么尽心,他有了事,卑职怎的能不管。” 多伦格格含笑问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美吗?” 李玉翎心头一跳道:“她蒙着面,卑职没看见。” 多伦格格道:“你没看见她,她可看见你了,放心,这件事闹不起来。” 李玉翎道:“怎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纵不冲着别人也得冲着你呀!”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格格开卑职的玩笑了,卑职怎么会……” 多伦格格道:“你或许不会,可是你怎么知道人家也不会?” 李玉翎勉强笑笑说道:“彼此敌对,‘斧头会’恨不得置卑职于死地。” 多伦格格道:“他们敢动你一指头,我非把他们都抓起来不可,其实,我很放心,他们那动得了你呀!” 李玉翎道:“您夸奖了。”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说正经的,这件事把个‘九门提督’都牵连了进去,你打算怎么办?” 李玉翎笑笑说道:“卑职有格格这么一个靠山,难道还怕个‘九门提督’不成。” “好哇!”多伦格格笑道:“你可真会找靠山呀!谁告诉你我要替你撑腰了。” 李玉翎道:“这还用谁告诉我呀!格格一向是爱护卑职的。” 多伦格格道:“你也知道?”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格格对卑职恩厚,卑职永铭五内。” 多伦格格道:“那倒不必,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李玉翎没说话,他怎么说。 多伦格格眉锋忽地一皱,道:“我怎么不知道京里何时出了个‘斧头会’。”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平日深居内城,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再说他们也不敢让这种事传到内城里来。” 多伦格格道:“桂荣跟他们必然有来往,堂堂一个‘九门提督’,哼,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九门提督’是怎么当的,玉翎。” 李玉翎道:“您请吩咐。” 多伦格格道:“明儿个你带着我的信到桂荣那儿去一趟。来个先发制人,看他怎么说。” 李玉翎道:“妥当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没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去你的,信我今儿晚上写好。”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突然站了起来。 刚站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哎哟”一声,娇躯忽然一晃。 李玉翎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扶住了她,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离得好近,多伦格格等于整个人投进了李玉翎的怀里,两张脸近在咫尺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没动,一动没动。 格格叫了他一声。 “玉翎……”声音很低,还带着颤抖。 李玉翎一震而醒,忙挪开了些,道:“您……您怎么了?” “没什么,坐得腿都麻了,你歇着吧!我回去写信去。” 头一低,转身往外行去。 李玉翎没动,也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感受,良久,他缓缓地坐了下去。 呆呆地。 不知道多伦格格怎么样,李玉翎一晚上没睡,他睡不看。 第二天,送信的来了,是德玉,不是多伦格格自己。 德玉把信交往了李玉翎手里,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发觉,格格这两天瘦了不少,您知道格格是怎么了么?” 李玉翎心里一阵跳动道:“我没发觉,不清楚,怕是太累了吧!” 德玉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爷,这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不得不说,连大内都来人为格格跟玉爷撮合,可是格格没答应,你可别辜负了格格这番心意!” 头一低,转身走了。 李玉翎只觉得猛然被人打了一拳头,心弦震颤,怔在那儿。 良久,良久,他才定过神来,皱皱眉,缓缓坐了下去,两眼直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九门提督”衙门头够威严,够气派的高高的石阶,一对巨大石狮子,两扇既厚又重的大门,门前旗竿老高,都快摩着天了。 那石阶上,两边各四,站着八名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亲兵,还有一个头戴绿顶的武官带着。 “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权势两重,难怪这么大的气派。 李玉翎到了门前,把信往上一递,道:“我是‘怡亲王府’来的,麻烦把这封信送进去。” 那武官一听李玉翎是“怡亲王府”来的,可不敢摆他那身架子,哈着腰双手把信接了过去。 李玉翎跟着他进了门房,那武官问清了李玉翎姓名之后,捧着那封信急急忙忙地往里去了。 信是写给“九门提督”桂荣的,而且写这封信的是多伦格格,谁有那个胆,敢代拆。 没一会儿,那名武官出来了,一欠身道:“大人有请,请跟我来。” 带着李玉翎出门房往后行去。 “九门提督”桂荣在前厅接见了李玉翎。 显然“恰亲王府”的来人,他这个“九门提督”也不敢待慢。 桂荣穿一身便服,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儿,高高的个子,长眉细目直鼻梁,挺有威仪的桂荣身后站着个人,三十多近四十年纪,颀长的身材,白净脸,唇上还留着两撮小胡子,算得上是个少见的英挺人物,看他那一双眼神,一眼就可看出是个好手,在这时候能站立在桂荣身后,分明也是“九门提督”的亲信护卫之流。 按规矩要打个进儿,李玉翎只欠了身:“见过大人。” 桂荣没怎么样,不给他留面子,也得仰看多伦格格,他盯了李玉翎一眼,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就是格格的护卫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大人,是的。” 桂荣道:“听说你以前在荣富那儿当差?” 李玉翎道:“承统带提拔,卑职刚由‘神武营’调到京里来。” 桂荣道:“你的案子还没有结,是不是?” 李玉翎道:“卑职不知大人何指。” 桂荣道:“七贝子府有个下人告了你,说你勾结莠民,劫掳七贝子,有这回事么?” 李玉翎道:“回大人,那是诬告。” 桂荣“嗯”了一声道:“案子在‘亲军营’,是非曲直,我这个‘九门提督’不愿意断,不过你到了京里之后就不该再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大人明示。” 桂荣一扬手里那封信道:“格格在这封信上说得很清楚,你在外招惹了一般江湖莠民……” “大人。”李玉翎截口说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是不容有江湖莠民存在的,肃清莠民,人人有责,大人怎说招惹?” 桂荣脸色一沉道:“你这是教训我。”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卑职奉命送信,格格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卑职全然不晓,大人如果认为卑职无端在外惹事生非的话,请大人亲自向格格问话。” 桂荣怎么敢,除非他不想戴这顶帽子。 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白,道:“我身为‘九门提督’,职身京畿治安,固然不容莠民猖撅,也由不得内城王府的人在外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卑职回去之后,定把大人的意思转禀格格。” 桂荣的脸色更白了,道:“其实,外城有‘斧头会’这么一个莠民组织,我并不知道。” 李玉翎道:“那么请大人查明见教。” 桂荣道:“你回去禀知格格一声,我马上派人去查,只要属实,缉获之后一定严办,他们居然敢找官家人的麻烦,也太以无法无天了。” 显然,他口气已经转变了。 李玉翎道:“谢大人。” 桂荣抬手向后一招,他身后那中年小胡子跨步而出,两锭银子递到了李玉翎面前。 李玉翎微微一愕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小胡子淡然一笑道:“这是大人赏你的,拿着买酒喝。” 李玉翎这才明白了,忽而一笑道:“多谢大人恩赐,卑职不敢收受。” 桂荣道:“为什么?” 李玉翎道:“大人不知道,格格一再严谕府里下人等不许在外擅自收受馈赠,所以卑职不敢领受大人的赏赐。” 桂荣道:“这是我给的,跟一般馈赠不同,拿着吧!”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卑职心领就是。” 桂荣好不尴尬,轻咳了声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勉强了,子仪,代我送李护卫。” 那中年小胡子答应了一声,往外一摆手道:“请。” 李玉翎一声:“卑职告辞。” 向桂荣欠了欠身,往外行去。 出了前厅,那中年小胡子紧跨一步,含笑说道:“李兄在‘承德’独挑‘大刀会’,神威远震,小弟仰慕已久,不想今日才得拜识。” “好说。”李玉翎道:“兄台夸奖了,请教。”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敢,小弟姓万,草字子仪,也是江湖出身,蒙大人赏识收在身边充任护卫领班,以后还要请李兄多照顾。” 李玉翎一抱拳道:“原来是万领班,失敬了,以后还要请万领班多照顾倒是真的。” 万子仪笑道:“小弟这小衙门领班,可不敢跟亲王府的护卫比。” 说话间已到大门,万子仪忽然压低了话声道:“李兄,提督大人心直口快,常得罪人,李兄可别介意啊!” 李玉翎有何不明白,淡然一笑道:“岂敢,我有几个脑袋,敢把提督大人的话往心里放。” 万子仪笑笑说道:“李兄,咱们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小弟就直说了,格格面前,还要请李兄保留一点儿。”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冲着万领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提督大人最好能赶快把这件事查明,要不然的话,格格面前不是我能挡得住的。” 万子仪忙道:“自然,自然,李兄放心,我马上就催下人去查,小弟会亲自跑一趟,不出三天,准有回话。” 李玉翎道:“那我就好说了,就这么办了,我静候万领班的佳音了。” 微一抱拳,告辞而去。 他一边下台阶,心里一边暗笑。 可是他没看见。 高站在台阶上的万子仪也在笑,那是泛在唇边的一抹冷笑。 李玉翎走得不见了,万子仪转身走了进去,在前厅门口,他向桂荣回了话:“大人,人走了。” 桂荣忙问道:“怎么样。” 万子仪含笑说道:“您不看是谁办的事,还会错得了么?” 桂荣神色一松道:“跟我进来。” 背着手转身进了前厅,他落了座,万子仪居然坐在他下首,坐定之后,桂荣望着他道: “子仪,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万子仪道:“大人是指……” 桂荣道:“‘斧头会’啊!” 万子仪沉吟了一下道:“关于这个‘斧头会’,卑职倒是曾有耳闻……” 桂荣两眼一瞪道:“怎么,真有这么一个莠民组织。” 万子仪道:“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没有。” 桂荣道:“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万子仪道:“您贵为‘九门提督’,他们只是些江湖莠民。这些琐碎小事值得跟您提,真要天天跟您提这些事的话,您会不胜其烦,再说‘斧头会’一向也很安份,要没人去惹他们,他们是不会闹事的。” 桂荣道:“这么说还是那个姓李的惹了他们。” “恐怕是。”万子仪道:“他仗着多伦格格,跟您都敢那么说话,眼里还会有别人么? 在外头胡作非为,作威作福,那是显而易见的。” 桂荣的脸色有点难看,道:“谁叫他是皇族亲贵的人,不管怎么说,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我身为‘九门提督’,也不能任这种江湖莠民滋事。” 万子仪徽一摇头道:“大人,以卑职看,这件事能不管最好别管。” 桂荣微愕说道:“为什么?” 万子仪摇头说道:“大人不知道,卑职很清楚。这些江湖上的人个个是亡命之徒,凶残毒辣,一无家室之累,二无后顾之忧,而且他们个个是高来高去的能手,尤其徒众甚多,拿不胜拿,抓不胜抓。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来个一网打尽。要不然走脱一个就是大麻烦,但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大人身为‘九门提督’,何等尊贵,禄位日正中天,前途未可限量,家大小也十分美满,犯不着跟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斗。” 他顿了顿又说:“大人睿智,卑职这话大人该懂。” 桂荣皱皱眉,半晌才道:“他们不惹事,我可以降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可是他们招惹上了格格之人,而且格格也把这件事交下来了,我怎么能不办?” 万子仪道:“容易,大人,只要大人肯听卑职的。” 桂荣目光一凝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万子仪缓缓说道:“只不知道大人肯不肯听卑职的。” 桂荣道:“对你,我那一回不是言必听,计必从。你是我的心腹,我怎么会不听,快说啊!” 万子仪微微一笑道:“大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桂荣道:“那一条路。” 万子仪道:“往七贝子府走走。” 桂荣道:“往七贝子府走走,什么意思?” 万子仪道:“卑职请问,那个姓李的是谁的人?” 桂荣道:“多伦格格的人,怎么?” 万子仪道:“那么,告那个姓李的勾结反叛,劫掳七贝子的,又是谁的人?” 桂荣道:“七贝子的亲随啊!你问这个……” 万子仪笑笑说道:“这不就是么,七贝子的人告多伦格格的人,那么七贝子跟多伦格格交恶这是一定的,众所周知七贝子是大红人,您只要能得着七贝子的庇护,还怕多伦格格能拿您怎么办?” 桂荣静静听毕,微微点头道:“话是不错,主意也是好主意,只是这两位都是皇族亲贵,大内方面总不会任他们这么交恶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一旦出面斡旋,使得他两家言归于好。” 万子仪笑道:“到了那时候,您更不必担心多伦格格会拿您怎么样,您想想看,对不?” 桂荣两道细眉往起一轩,旋即又皱皱眉。 “子仪,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参与这些是非……” “卑职知道。”万子仪道:“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您的为人卑职还不清楚,只是,现在由不得您了。” 桂荣眉条深了三分,没说话。 上灯时候,李玉翎又去了“八大胡同”,刚到“八大胡同”,老七便急步迎了上来。 “二哥,你怎么现在才来,都快把人给急死了。” 李玉翎道:“怎么,有消息了。” 老七道:“可不,大哥等了您老半天了,快走。” 转身快步进了“八大胡同”。 在“迎春院”门口,李玉翎见了铁奎,铁奎劈头便道:“兄弟,你可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消息怎么样?” 铁奎道:“想必是吴单瞪求遍了名医,吃遍了解药没用,天一黑就来了,他没把你交给我,他还没那神通,不过他有个办法整你,能把你送上断头台去。” 李玉翎道:“是那回事?” 铁奎点了点头道:“不过,他说了,但有两个‘大刀会’的人在他那儿,人让你制了穴道,解不开,让我带个信给那两个,只要解了那两个的穴道,兄弟,你就死定了。” 李玉翎心头跳动,双眉一轩道:“等的是这个,铁大哥,他要你上他那儿替那两个解穴?” 铁奎道:“一个时辰之后,在‘南下洼’,‘陶然亭’里见。” 李玉翎一沉吟道:“一个时辰之后,时间足够了,铁大哥,我回去搬人去,准时赶约,只要在那两个脑后力旋之间,各点一指,穴道自解。” 铁奎道:“怎么,兄弟,真解他们的穴。” 李玉翎道:“脑后一指,只能让他们说话而已,铁大哥明白我的用意?” 铁奎两眼一睁,道:“我明白了,好主意,兄弟,咱们就这么办,你快回去吧!待会儿咱们‘陶然亭’里见。” 李玉翎唯恐耽误,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陶然亭”在“右安门”内的“南下洼”,原址为辽金传代的“慈悲庵”,康熙乙亥郎中江薄在此设亭,探乐天句:“更待菊黄家酿熟,分君一酿一陶然”,而命名为“陶然亭”。 “陶然亭”很高,木木明瑟,与‘黑窑台’相对。 亭下数亩均为沼泽之地,遍植芦苇,为京里平素消暑大好去处。 铁奎带着老七老五,准时赴约,他到了“陶然亭”,吴德明带着两名亲随驾着一辆马车也到了。 马车车蓬遮得密密的,没一点缝隙,显然吴德明是在极其神秘的情形下来的。马车直驰到铁奎跟前,铁奎拦住马车一抱拳道:“吴老真是个信人。” 吴德明自车辕上跳下道:“那当然,老朽并不是江湖豪客,可也懂一带千金,尤其是跟铁大哥您约好了,岂敢稍迟。” 铁奎抬首一看道:“人带来了?” 吴德明道:“就在车里,铁大哥是进车里动手还是……” 铁奎道:“车里嫌小,吴兄,能抬出来还是把他们抬出来吧!” 吴德明立即招呼两个亲随把人抬了出来,人抬出了两个,铁奎并没见过赵大海跟柳青琪,可是照李玉翎的描述仔细打量,并没有错。 只听吴德明道:“铁大兄,您快动手吧!” 铁奎咧嘴一笑道:“动手是可以,铁奎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动手的,不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要看一看吴老有没有带着人来。” 冲着老五,老七一摆手,老五,老七立即向两边夜色中纵去。 吴德明道:“铁大哥,您可把老朽瞧扁了,老朽一条命还握在铁大哥手里,敢跟铁大哥您耍花招儿么?老朽可是诚心诚意找钱大哥你合作。” 铁奎道:“对了,提起这回事儿,我想起来了,吴老现在那儿疼的,那儿不舒服?” 吴德明强笑道:“铁大哥别提了,您告诉我那毒一个对时发一回,昨儿晚上我正在屋里想对付那姓李的办法,只觉头猛然一晕,就不省人事,直到今儿个晌午才醒了过来,,醒了之后跟常人一样。” 铁奎道:“我这毒妙就妙在这儿,头三天只晕要不了命,到了第四个对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肚子疼,想吐吐不出来,片刻之后,肠子断,七窍冒血,那就没救了,吴老,您可冒了大险了!” 吴德明脸一红,头上见了汗,道:“昨儿晚上老朽是要出来了,可是人事不醒怎么个出来法。” 老五,老七如飞折回,各向铁奎递了个眼色。 铁奎笑了。 吴德明趁势说道:“怎么样,铁大哥,老朽木是那种人吧!您可以把解药给了我了吧?” 铁奎微微一笑,一探手,掌心里抓着一粒黑色药丸道:“看在吴老重诺守信份上。” 吴德明不愧老好巨滑,他没接,两眼瞅着铁奎掌心那粒黑色药丸,道:“铁大哥,这是解药么?” 铁奎倏然一笑道:“吴老,我铁奎是个怎么样的人,连你吴老都那么重守信诺,我铁奎岂会食言背信?” 吴德明犹豫着接过那粒药丸,看了铁奎好几眼,才犹豫着放进了嘴里。 铁奎笑了,摇头说道:“吴老真是个小心人。” 吴德明老脸为之一变,干笑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朽是不得不小心。” 铁奎道:“吴老毕竟还是把药吃了下去。” 吴德明一怔一惊,旋即笑了,笑得有点心惊胆战道:“可不是么,不过老朽相信铁大哥是个英雄。” 铁奎没再多说,伸手在赵大海跟柳青琪脑后各点了一指,赵大海跟柳青琪倏然而醒,醒是醒了,由于不少日子没进滴水粒米,显得很虚弱,连眼都没神,两个人嘴张了几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吴德明道:“铁大哥,就这么一指头就行了?” 铁奎道:“吴老没看见么,人已经醒过来了。” 吴德明脸上那神色,大有“早知道那么容易何必求他之概”,他望了望赵柳二人道: “他两个怎么不说话呀?” 铁奎道:“一顿不吃还饿得慌呢!何况他两个有好几日没吃没喝了。” 吴德明道:“那怎么办,先让他两个修养两天。” 铁奎道:“不忙,那要等地两个答应帮忙之后再说,他们两个要是不答应帮忙。干脆就地把这两个扔进这一片沼泽里,要那样也就用不着养了,我现在用真气帮他们两个一下,吴老最好把话说在前头,让他们两个听明白了。” 把赵大海扶着坐起,一掌抵在赵大海后心上,道:“吴老把该说的告诉他们吧!” 转眼之间赵大海有了精神,他却先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吴德明忙道:“这位壮士,是这样的,老朽是七贝子的人,两位不是被那个姓李的送进京里来的么!是老朽施计把二位从那姓李的手里抢过来的,我们七贝子对那个姓李的深恶痛绝,想安个罪名把他给整了,可是没人证,想让二位做个人证,不知二位愿意不愿意。” 赵大海翻了翻两只凶眼道:“你让我两个做什么人证?” 吴德明道:“我们七贝子想给那姓李的扣个私通叛逆,劫掳亲贵的罪名,只要二位咬住那姓李的不就行了!” 赵大海面泛狐疑之色,道:“真的么?” 吴德明道:“要不为这,二位这两条命留不到今天。” 赵大海两眼一睁道:“我两个跟那姓李的恨比山高,仇比海深,当然愿意帮这个忙,而且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要弄清楚,我两个帮了你们七贝子这个忙后,你们七贝子拿我两个怎么办?” 吴德明拍了胸脯,道:“一句话,老朽作主,马上放二位走,事实上二位也将功抵罪了。” 赵大海面泛煞气,咬牙点头:“好吧!咱们一言为定。” 铁奎手掌一收,赵大海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马上萎作一堆,铁奎站起来道:“行了,吴老,功德圆满,您请回吧!” 吴德明道:“铁大哥,这两位怎么还不能动。” 铁奎施了个眼色,笑道:“吴老要的是嘴,手脚急什么?” 吴德明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一拱手道:“多谢铁大哥了,铁大哥,八大胡同里静候佳音吧!” 转过身就要吩咐两名亲随抬人,突然,他一怔。 两名亲随之后,那辆马车边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是个很英挺,很英挺的年轻人。 吴德明定了定神,忙道:“铁大哥,这位是……” 铁奎道:“吴老不认识么?李玉翎李爷。” 吴德明大吃一惊:“怎么,他……他是李玉翎。” 李玉翎点头说道:“不错,吴老,我就是李玉翎。” 吴德明后退了几步叫道:“铁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奎笑笑说道:“吴老今儿个冤这个,明儿个冤那个,总该让别人冤一回才公平。” 吴德明脸色如土,拔腿要跑。 铁奎一把抓住他道:“吴老,在我们眼皮底下,你还想跑么?怕你就是多长两条腿也不行。” 话落垂手两指闭上了赵、柳二人的穴道。 吴德明叫道:“好啊,李玉翎,这回你总是勾结莠民。” 李玉翎截口说道:“是非曲直,自有格格跟统带下判。” 夜色中走过来三个人,前面是身披风毫的多伦格格,后头是“亲军营”的胖统带哈善,哈善身边还带着那便衣领班宁世春。 吴德明顿时面无人色,机伶一颤垂下头去。 铁奎道:“二弟,我见不得官,我先走一步了。” 把吴德明往前一推,带着老五老七飞跃而去。 转眼间多伦格格等三人到了跟前,多伦格格道:“他怎么走了?” 李玉翎笑笑说道:“他怕见官。” 多伦格格笑笑说道:“这个人真是……” 转望吴德明,马上沉下脸道:“吴德明,你可知罪?” 吴德明爬俯在地上,混身发颤道:“格格开恩,奴才该死。” 多伦格格道:“你帮着玉铎今儿个冤这个,明儿个冤那个,冤来冤去,居然冤到我的头上来了,按说我可以就地把你毙了,可是咱们公事公办,你们状纸递到‘亲军营’,我就把你们交给哈善办,至于玉铎,我会在‘宗人府’找他说话。” 转过脸去望着胖统带哈善道:“哈善,这两个就是玉翎押到京里来的‘大刀会’叛逆,我没骗你吧!你还认为玉翎他勾结叛逆,劫掳亲贵吗?” 到了这时候,哈善只有连声唯唯,哈着腰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我要拧断你的颈子,不为过吧!” 哈善混身一哆嗦,两腿软了,就要往下跪:“格格开恩……” 多伦格格冷然说道:“起来,你告诉我.吴德明你预备怎么办?” 哈善迟疑着道:“回格格,他是七贝子的人……” “算了?”多伦格格道:“我的人刚进京你就把他扣起来,玉铎的人就不敢扣?” 哈善忙道:“卑职这就把他带走,卑职这就把他带走。”抬眼望向宁世春,喝道:“把他抓起来!” 宁世春“喳”地一声伸手揪起吴德明,可怜吴德明这时候再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多伦格格道:“这两个人怎么办?我把他们交给你,可是你得给我打个字据,以往我很相信你,现在我不敢相信你了。” 哈善苦着脸道:“卑职没带纸笔,可否……” 多伦格格道:“不要紧,我带着呢!玉翎,给他。” 李玉翎当即从袖里取出一管笔,一张纸递给了哈善,没奈何,哈善只得写了,写好了一张字据,画了个花押,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多伦格格。 多伦格格接过来看了看,往风氅里一藏道:“玉翎,咱们走。” 她还没迈步,蓦地夜色中有人喊吴德明。 多伦格格停了步,道:“这是谁!” 只见夜色中奔来一人影,刚近十丈,一怔停步,忽然又转身奔了回去。 李玉翎眼力好,已然认出是那天接他进城,偷走赵柳二人,七贝子府那名亲随,他可不容他跑了,一个起落已追上了他,将他给揪了回来了。 到了近前,多伦格格立即叫道:“是柴荣,你来干什么?你刚到这儿怎么又跑回去?” 柴荣吓得面无人免,抖着说道:“回格格,奴才来叫吴老回去,奴才……奴才怕……”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怕?你叫吴德明回去干什么,说!” 柴荣道:“吴老出来太久了,奴才怕出事!” 多伦格格道:“胡说,你还不说实话么?你要不说实话,我马上就毙了你。” 柴荣突然跪了下道:“格格开恩,奴才说,奴才这就说……”顿了顿,接道:“府里知道这是个圈套,让奴才来告诉吴老一声,没想到仍是迟了一步。”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个圈套,怎么知道的?” 柴荣道:“桂提督刚才来见玉爷,奴才在旁边侍候,听了个大概。” 多伦格格微微一怔道:“玉铎不是出京去了么?” 柴荣猛觉说漏了嘴,可是再遮已经来不及了,说道:“爷!刚,刚回来。” 多伦格格冷哼一声道:“恐怕是根本就一直躲在家里吧!好一个玉铎,你说下去。” 柴荣道:“奴才听桂大人说,您府里这位李爷,今儿个拿了一封信去见他,说外城有个‘斧头会’莠民组织滋事,让他赶快查明究办,可是他认为那帮莠民不好办,又怕没办法向您回话,所以求庇护。” 多伦格格气得脸色发白,咬着银牙道:“好一个桂荣……” 李玉翎突然说道:“这跟知道圈套有什么关系?” 荣桂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桂大人身边带着个人,听说是桂大人的护卫领班,他说您是为西城另一帮莠民头儿,爷一听这话,马上明白您跟西城那帮人有关系,所以,所以……” 李玉翎一摆手道:“我明白,你不用说了。” 转眼望向多伦格格道:“格格,时候不早了,您请回去安歇吧!” 多伦格格望着柴荣道:“柴荣,你告诉我,当初偷走两个‘大刀会’叛逆的,是不是你?” 柴荣道:“格格开恩,奴才是奉命……” 多伦格格霍地望向胖统带哈善道:“你听见了?” 哈善忙道:“卑职听见了。” 多伦格格道:“我把柴荣跟吴德明一块交给你了。”转身往外走去。 李玉翎紧边一步跟了上去。 ------------ 第三十一章 在几丈外一片芦苇丛后,李玉翎扶着多伦格格上了马车,马车很狭小,多伦格格整个人等于偎在李玉翎怀里,李玉翎想挪离些,可是没地方挪。 多伦格格道:“玉翎,咱们到桂荣那儿去一趟。” 李玉翎道:“您这是何必,看他怎么办不挺好么?”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气死我了……” 回到府里,已经近三更了,多伦格格没往后走,随李玉翎一块儿进了李玉翎住的那间精舍,她坐在书桌前,往书桌上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李玉翎道:“您累了。” 多伦格格微微摇了摇头:“心里闷得慌……”一仰脸又问道:“饿不?” 李玉翎道:“卑职不饿,您饿了?卑职去让厨房给您弄点儿吃的……” “别!”多伦格格皓腕一扬道:“你告诉德玉一声,去让她办,弄点酒菜,咱们也好庆庆功。” 李玉翎答应一声出去了。 过不一会,他回来了,多伦格格道:“德玉回来了?” 李玉翎道:“正等着您呢!” 多伦格格道:“你坐啊!” 李玉翎坐了下来,多伦格格余怒未息,哼了一声道:“桂荣这东西,我非整他不可。”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错不在桂大人” 多伦格格道:“不在他,在谁?” 李玉翎道:“以卑职推断,桂大人那位护卫领班大有问题,他怎么会知道卑职是代西城那帮人出头,当然是‘斧头会’那帮人告诉他的,显然他跟‘斧头会’那帮人有关连了。” 多伦格格道:“可是桂荣他不该找玉铎去啊!” 李玉翎道:“桂大人曾经告诉过卑职,外城有‘斧头会’这么一个组织,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连这个组织都不知道,何来不好对付之语,必然是他那个护卫领班的高明指点,因为他既然跟‘斧头会’有关连,断不会让官家查办这个组织。” 多伦格格道:“他那个护卫领班你见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看得出来。” 李玉翎道:“高手,而且是个高明的人物。”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他的护卫领班勾结江湖莠民,有这么一个罪名该够他受的。” 德玉进来了,把酒菜放在了桌子上。 多伦格格道:“你去睡吧!别等我了。” 德玉答应一声走了。 德玉走了,多伦格格跟李玉翎小桌对坐,多伦格格亲自斟上了两杯酒,一举杯,含笑说道:“玉翎,这头一杯算咱们庆功。” 头一杯算是庆功,第二杯多伦格格敬李玉翎,第三杯李玉翎回敬多伦格格。 一连干了三杯,多伦格格娇靥上泛起了酡红,灯下看,益显得艳丽动人,娇艳欲滴。 放下空杯儿多伦格格嘘了一口气,旋即一笑道:“原想借酒消消这口气,谁知道适得其反,心里闷得慌,借酒浇愁愁更愁,看来这句话不错。” 李玉翎道:“那您就少喝点儿……” “谁说的?”多伦格格美目一睁道:“你没听人说,一醉解千愁,今儿晚上我就要尝尝醉滋味,看看它能不能解千种愁,你得陪我喝个酩酊。” 她又斟满了两杯,一举杯儿道:“来,喝!” 李玉翎皱皱眉道:“格格……” “喝啊!”多伦格格道:“难道你这个男子汉,还不如我这个女儿家吗?” 她先干了,李玉翎岂能不喝。 多伦格格一张娇靥越来越红,酒意盎然含笑。李玉翎也觉得头晕晕的。 三更过了,夜更深,人更静了。桌上酒没剩一滴,菜也残了,多伦格格醉态可掬,一推空杯儿,道:“行了,玉翎,我不能再喝了,咱们聊聊……” 一顿,接道:“你还记得李清照那两句佳句么?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还有,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玉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卑职记得。” 多伦格格玉手摸上秀颊,哼地一笑道:“我只觉瘦了不少,非因病酒,不是悲秋,谁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格格……” “你听听这句。”多伦格格凝睇含笑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叫郎比并看。” 李玉翎心头又是一颤道:“格格,你醉了!” 多伦格格娇笑一声道:“我醉了?人家说人醉心不醉,不错,我心里也明白得很,玉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生为皇族,生为亲贵,使我不能说出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呢?”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 多伦格格道:“我讨厌这两字尊贵,甚至痛恨它,我有什么尊贵的,得人先荫而已,尊贵有什么用,心里想说的不能说,心里想做的不能做,我宁可是个平凡的民间女子。” 李玉翎道:“格格,人生际遇不同,格格的身份,也是天下人民钦慕的,梦寐以求不可得,恨不生在官宦家。” 多伦格格哼地一笑道:“谁要有这种想法,谁就是天下第一等愚人。” 李玉翎道:“格格,话不能这么说,人总是难以满足的……” 多伦格格道:“你说呢?你说你的现在满足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求闻达。” 多伦格格道:“好一个不求闻达,那你图的是什么?” 李玉翎道:“卑职无所图。” “无所图?”多伦格格抬手一指道:“试问这些身在官家的,不惜逢迎,不惜钻营,那一个不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心?” 李玉翎道:“卑职一不求飞黄腾达,二不求荣华富贵……” 多伦格格道:“那你求的是什么?一辈子就这么下去?” 李玉翎道:“做得头顶天,脚立地,又何求其他。” “好。”多伦格格一拍桌子道:“好一个做得头顶天,脚立地,又何求其他,该浮一大白……” 拿起酒壶就倒,倒不出点滴。 “咦!”多伦格格笑了:“酒没了……” 一丢手中酒壶,摇晃着站了起来道:“我已不胜酒力,玉翎扶我一把。” 李玉翎忙起来伸手,可是他也头晕目眩,脚下踉跄。 两个人倒下了一对,相拥着倒在床上。 刹时间,两个人都静默了……突然,多伦格格颤抖着一声:“玉翎……” 李玉翎本在震颤,这颤抖一声,他无法控制自己,只因为那害人的酒……桌上,灯焰摇动着,一伸一缩的……外头,似是那么黑那么静……人定后,酒醒了,多伦格格娇靥酡红已退,如今是苍白的一大片,泪说无声地滑落那绣花枕湿了一大片:“玉翎,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手颤、心颤,浑身俱颤。 “卑职该死……” 多伦格格道:“这句话无补于事,只要让别人知道,家法难容,我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双眉突扬,道:“格格,卑职……”扬手抓向自己天灵。 多伦格格不知那儿来的快捷,不知那儿来的神力,伸手一把抓住了李玉翎的手:“生在皇家已经够可怜的,你还要我更可怜么?” 李玉翎道:“可是格格……” 多伦格格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格格,卑职的么?”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告诉你,我自己取了个名字,连我哥哥都不知道,叫雁霜,可是不许当着人叫我……” 李玉翎道:“是,格格。” 多伦格格眼圈儿一红,道:“玉翎,你要是心里没我,你就不该…” 泪珠儿成串地落了下来。 李玉翎忙道:“雁霜……” 多伦格格娇躯一歪,一颗蓬松的乌云玉首埋进了李玉翎的怀里,道:“玉翎,我刚才说过,咱们俩间的事,为家法所不容,万一要让人知道了,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玉翎两眼发红,缓缓说道:“我绝不会辜负你……” 多伦格格道:“这是不够的,玉翎,带我走,天涯海角,那儿我都跟你去,什么苦我都能吃,只要能跟你长相厮守,虽苦也甜,带我走,玉翎,咱们马上走。”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猛然抬头道:“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要我么?” 李玉翎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格格,既使是我心里没你,事情发生了,我也应负起责任,何况我心里也有你。” 多伦格格道:“那你就带我走呀!你知道,咱们不能再在京里待下去……” 李玉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暂时不能走。” 多伦格格道:“你暂时不能走,为什么?” 李玉翎正感难以作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便道:“你知道‘天威牧场’宫天鹤的女儿?” 多伦格格道:“你是说宫无双,我知道,怎么?” 李玉翎道:“她对我不错,我曾经答应一旦进京,要替她办一件事。” 多伦格格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答应替她办什么事?” 李玉翎道:“营救她的父亲。” 多伦格格怔了一怔道:“营救她的父亲?怎么回事?宫天鹤怎么了?” 李玉翎摇头说道:“她不是宫天鹤的女儿?宫天鹤也不是她的生身父亲。”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怎么说,她不是宫天鹤的女儿,那么她是……” 李玉翎道:“她的身世够悲惨,也够可怜,她本姓严,叫玉华,父亲原是吴三桂麾下的一员副将,因不愿随吴三桂降清被执,囚在京里某处,就在这时候宫天鹤找上了她,告诉她说他可以救她的父亲,但是,必须以她的姿色为朝廷延揽人才上百人,否则他也有权杀死她的父亲。 她是个孝女,为救自己的父亲牺牲了自己,先失身于宫天鹤,后又跟宫天鹤扮做父女,赴‘天威牧场’为朝廷延揽江湖上可用之才,到现在为止,她为朝廷招揽的人才也不止百名了,可是宫天鹤仍不放她父亲……” 多伦格格听红了眼,怒声说道:“这宫天鹤简直该死!” 李玉翎道:“宫天鹤是该死,可是官家之中有那一个肯替一个罪犯之女说话,又有谁敢为一个罪犯之女主持正义?” 多伦格格道:“我。” 李玉翎说道:“也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肯、你敢、你能!” 多伦格格恨声说道:“我非杀了宫天鹤不可,他原属‘侍卫营’的,明天我叫他们调他回京……” 李玉翎摇了一下头,说道:“雁霜,他个人的作为,那只是他个人的作为,对朝廷,他有大功,你要动他,恐怕不容易,以我看,目前不是动他的时候,真要说起来,你也不该动他。” 多伦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难道就任他欺凌一个弱女子不成?” 李玉翎道:“难得你有这份正义之心,可是,雁霜,在这宦海之中,并不是事事都行得通的,你只要帮忙救出她的父亲来,也就够了。”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囚在那儿?” 李玉翎道:“她的父亲叫严重威,囚在那儿就不知道了,据她听宫天鹤说是囚在天牢,以我看不可能,她父亲只是吴三桂麾下的一员副将。” “不错。”多伦格格点头说道:“这种人多半是囚在一些秘密处所,像‘九门提督’辕下的‘五城巡捕营’,或是‘侍卫营’、‘亲军营’……” 李玉翎道:“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多伦格格道:“她这个忙我是要帮的,明天我就去问。” 李玉翎道:“事隔不少年了,怕只怕她父亲已不在了。” 多伦格格一怔道:“真要那样,怎么办?” 李玉翎叹了一口气,才道:“也只好实话实说了,让她早一天挣脱宫天鹤的胁迫也是好的。” 多伦格格道:“严姑娘真是太可怜了,玉翎,你心里也有她么?” 李玉翎道:“这个?…雁霜,这是不可能的。” 多伦格格道:“她心里有你,这一点我看得出,也早就多多少少的听说过一点儿,只要你心里有她,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我刚才说过,她先失身于宫天鹤……” 多伦格格道:“别说了,我知道,就为这你不愿意。” 李玉翎道:“雁霜,你知我不是那种人。” 多伦格格道:“是她自觉羞惭,不愿跟你?” 李玉翎点点头。 多伦格格扬了扬眉道:“一个女儿家爱一个人,却因某种原因不能跟他结合,不能跟他长相厮守,这是最断人肠的……”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扬起了头,道:“玉翎,严姑娘的父亲还在,就救他出来,要不在,就把消息原原本本的送给严姑娘,然后咱们就能走了是不是?”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那我明天就去办,玉翎,你知道,我怕……” 李玉翎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我知道……雁霜。” 多伦格格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怎么?” 李玉翎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知道我是‘藏龙沟’的人。” 多伦格格道:“我那儿都愿意去,只要能跟你厮守在一起……” 李玉翎道:“雁霜,我不是这意思。” 多伦格格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不是这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是孤儿,‘藏龙沟’的人没人瞧得起我,只有一个赖大爷,他视我为己出,待我跟一家人一样……” 多伦格格道:“这位老人家是个好人。” 李玉翎道:“他有个女儿,叫芸姑,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多伦格格道:“我明白了,你心里有她,是不是?” 李玉翎道:“赖大爷当面跟我提过亲,我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凭一句话定了,我不能不让你知道一下。” 多伦格格仰着娇靥道:“现在我知道了,怎么样?” 李玉翎道:“雁霜,我是说……我是说……” “你不用再说了!”多伦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谁叫她在我之先,我愿意居小就是了。” 李玉翎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芸姑也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担心你不愿意?” 多伦格格道:“事到如今,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雁霜……” 多伦格格白了他一眼,嚏道:“偏你在这时候傻,逗着你玩儿的……” 李玉翎神色一松道:“雁霜,谢谢你……” 多伦格格微微低下了头道:“你放心,只要她能容我,我会和她处得很好的。” 李玉翎道:“这你放心,雁霜,芸姑不是世俗女儿。” 多伦格格道:“我呢?我就是么,这时候就偏心么?” 望着那娇态,再想想刚才情景,李玉翎心头怦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多伦。 这时候的多伦更温顺,紧紧的偎在李玉翎怀里。 良久,良久,多伦轻轻地挪离了娇躯,仰脸说道:“玉翎,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德玉……” 脸一红,闭上了小口。 李玉翎神情一震,忙收回了手。 多伦格格红着脸站了起来,理理秀发,整整衣衫,道:“我走了,别忘了,人前不许叫我雁霜。”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是,格格。” 多伦格格含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突然一皱眉,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李玉翎忙一步道:“怎么了?” 多伦格格娇靥飞红,害羞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玉翎一怔,心弦为之震颤。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多伦格格轻轻开了门走出去。 天亮了,李玉翎还在睡梦中。 昨儿晚上他睡得很迟,一直睡不着,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敲门声惊醒了他,睁眼一问,门外是德玉,他连忙披衣下床开了门。 德玉进来了,看样子她是早就起来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她一进门就拿眼盯上了李玉翎。 李玉翎“做贼心虚”,心里刚泛起一丝不安。 德玉那里已矮身请了安,这是下人对主人的礼,这一礼施得李玉翎心又一跳。 德玉开了口:“爷,格格在前厅里,九门提督府来了人,请您走一趟。” 连“李”字都免去了,这还不明白么?李玉翎心头猛一阵跳道:“谢谢你,我马上就来。” 德玉走了,李玉翎忙着漱洗,他脑子没想是谁来了,干什么来了,只想德玉刚才那神情,那一礼,那一声称呼。 进了前厅,“九门提督”桂荣赫然在座。 多伦格格赏他个座儿,面子不小。 李玉翎上前先给多伦格格见了一礼,多伦格格受了,接着一抬皓腕说道:“见过桂提督。” 李玉翎转身就是一礼,桂荣连忙离座站起,连称不敢当,一付诚惶诚恐,禁受不住的模样。 容得李玉翎往边上一站,多伦格格开了口:“玉翎,桂提督是来请罪的,你说咱们怎么当得起呀?” 桂荣那里哈下了腰:“卑职该死,格格开恩!” 李玉翎向着多伦格格递了个眼色。 多伦格格轻抬皓腕,淡然说道:“你坐。” 桂荣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多伦格格又开了口:“桂荣,过去的事我不再提了……” 有这一句话,桂荣如逢大赦,忙又站起哈腰:“谢格格开恩,谢格格开恩!” 多伦格格道:“你坐。” 桂荣又是恭恭敬敬一声坐了下去,不过转眼工夫,他已是三起三落了。 桂荣刚坐定,多伦格格那里开了口:“桂荣,我托你件事儿。” 桂荣忙欠身说道:“卑职不敢当,格格吩咐。” 多伦格格道:“你帮我查一查,你辖下的那个‘五城巡捕营’里,可有囚着个叫严重威的人。” 桂荣道:“是,卑职回去后马上查,只不知格格查这个人是……” 多伦格格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查明之后给我回话就是。” 桂荣又应了声:“是。” 多伦格格道:“真难为你起得这么早,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桂荣离座而起,行了个大礼就要退。 李玉翎开了口:“大人,我直说一句,还望大人见谅。” 桂荣忙道:“李护卫有话只管说。” 李玉翎道:“西城那帮人,都是我的朋友,这回办案也替格格出了不少的力,还请大人严饬所属,别再让他们纵容‘斧头会’侵犯了人家的地盘儿,要不然的话,格格可不便不管。” 桂荣也不知道这是冲着多伦格格,还是冲着李玉翎,忙一哈腰,连声应道:“是,是……” 李玉翎道:“多谢大人了,我送大人出去。” 李玉翎代多伦格格送出了桂荣从前厅到大门这段路上,桂荣拣好听的说,极力巴结,十分热络的邀李玉翎常到他那儿去坐。 李玉翎含笑称谢,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今儿个到格格这儿来了一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大人要有什么事,只管亲自来见格格,或者对我说一声都行。” 桂荣乐了,感激得不得了,连声称谢。 出了大门,门外就是一顶四抬软轿,两名武官抬轿杠,那护卫班领万子仪就负手站在软轿前。 李玉翎偕桂荣一出去,万子仪连忙迎上来含笑问好。 寒喧几句之后,桂荣上轿走了。 当着万子仪,李玉翎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有他在前厅里对桂荣说那句话就够了。 桂荣走了,李玉翎转身进了门。 一白天李玉翎都没出门一步,整天陪着多伦格格,下下棋,作作画,俨然燕尔新婚,画眉之乐。 上灯时候,李玉翎出了“怡亲王府”,多伦格格说得好,人家帮帮忙,不能不谢谢人家的。 在那八大胡同里,李玉翎轻易地找到了铁奎,李玉翎见面便谢,铁奎瞪了眼,一巴掌落在李玉翎肩上。 “这是干什么?自己哥们儿还来这一套。” 接着铁奎问了情形,李玉翎概略他说了一遍。 闲聊了几句之后,李玉翎道:“铁大哥,有地儿么?咱们喝两杯儿去。” “好啊!”铁奎道:“‘王老顺’不就是现成的地儿么?” 李玉翎摇头道:“那地方嫌小了些。” 铁奎目光一凝道:“那地方嫌小了些,兄弟,你想干什么?” 李玉翎道:“弟兄们我不一定每个都见过,我邀大伙儿喝两杯,借这机会彼此也好见见面。” 铁奎一咧嘴,道:“兄弟,会说话,自己哥儿们,咱们可别来这一套,要嘛咱们哥儿俩去王老顺喝一杯儿……” 李玉翎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弟兄们跟着你上过刀山,下过油锅,现在有酒有肉,你怎么的一个儿独享?” 铁奎笑了,道:“吃独食会长毒疮。” 话虽这么说,他仍是不肯。 他不肯他的,李玉翎是非请不可,铁奎拗不过李玉翎,最后他只得点了点。 地方决定在老七相爱的小红姑娘那儿,小红原是跟三姑娘使唤的。这阵子铁爷点了头,三姑娘欢欢喜喜的回乡下去,要陪老妈妈住些日子再回来。三姑娘原住的那儿地儿大些,在自己人家里也可以尽情热闹热闹,酒菜在“王老顺”叫。 决定了,铁奎偕李玉翎先到小红姑娘那儿,没多大工夫,酒菜送来了,弟兄们也到齐了,把李玉翎跟铁奎往上座一按,大伙儿掳胳膊卷袖吃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老七红着脸到了铁奎跟前,嗫嚅着道:“大哥,小红她要嫁我,我想请大哥说几句话。” 看小红姑娘,忸怩的站在一边儿,低着头直捏衣角儿,不胜娇羞。 铁奎眉锋为之一皱,还没说话。 那里李玉翎轻咳了一声,道:“好哇!今儿个不正是机会么,兄弟们都在,干脆,今儿个这一顿就算大伙儿叨扰你两个一杯喜酒了!” 铁奎看了李玉翎一眼,李玉翎直笑:“拆散人婚姻,是会打入阿鼻地狱的,既是五百年前注定事,你又何必,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铁奎道:“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好姻缘。” 李玉翎一把拿起面前碗道:“铁大哥,我敬你一碗。” 一碗仰头干了,铁奎转过脸去,对老七正色道:“今后你是个有家的人了,少惹事,听见么?” 老七马上双膝跪地,小红她伶俐乖巧,走过来也跪下了,两个人齐声说道:“谢大哥成全。” 铁奎道:“别谢我,谢大媒。” 两个人站起来要谢李玉翎,让李玉翎及时拦住了。 这一顿吃喝变成了喜宴,大伙儿举杯称贺,正热闹间,门口来了人,席前一欠身道: “大哥,东城有人下帖子来了。” 铁奎一怔道:“下帖子,这是干什么?让他进来。” 那弟兄应声而去,转眼工夫带着四十多岁的壮汉子来到席前,那壮汉子冲上座一抱拳,道:“铁大哥,恕兄弟闹席。” 铁奎站起答礼,道:“好说,有劳兄弟跑这一趟,坐下来喝一杯。” 那壮汉子道:“多谢铁大哥仁义,敝令主还等着兄弟回话。” 探怀取出两张大红帖双手递上,道:“有一张是李爷的,还请铁大哥转交……” 铁奎接过两张帖子道:“李爷人在这儿。” 李玉翎含笑说道:“咱们没见过。” 那壮汉子“哦”地一声,立即转冲李玉翎抱卷欠身:“恕兄弟眼拙,上回没能瞻仰李爷的风采。” 铁奎打开帖子一看,皱眉说道:“就是今儿个嘛!” “正是。”那汉子道:“敝令主请二位一定赏光。” 铁奎把李玉翎的帖子递给了李玉翎,李玉翎一看,可不就是今儿个了,他抬眼凝目,刚要说话。 铁奎那里开了口:“蒙贵瓢把子宠邀,那是看得起铁奎兄弟,铁奎兄弟不敢不识抬举,请兄弟先行一步,铁奎兄弟随后就到。” 那壮汉子一抱拳道:“敝令主的马车现在胡同口儿,专为接二位的。” 铁奎道:“贵瓢把子太看得起铁奎兄弟了,请门外稍候片刻,铁奎兄弟马上就去。” 那壮汉子很通江湖礼数,冲上座施一礼,然后又冲大伙儿一抱拳,转身走了。 另一桌站起了老五,道:“大哥真要去?” 铁奎道:“我点了头还能当玩笑么?” 老五道:“大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要去咱们都去……” 铁奎道:“胡闹,你们热闹你们的,我跟李二哥去去就来,听着,不管我们俩什么时候回来,不许有人踏进人家的地盘儿一步,今几个是老七的好日子,别招我动火儿。” 转身离了桌。 一名兄弟伸手递过来一把叉子。 铁奎伸手挡了回去,道:“用不着。” 偕同李玉翎双双行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了,果然,胡同口儿,那灯光下,停着一辆双套黑马车,铁奎道:我这辈子还没坐过马车呢!过过瘾去。” 哥儿俩大步行了过去。 下帖那壮汉子迎了上来,把两人护进马车,自己跳上车辕,那另一名赶车汉子“叭”地一声脆响挥起了鞭。 车辕上坐的有人,哥儿俩也没话好说。 车抵东城,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丈高的围墙,朱红的大门一对石狮子,一对大灯,四个站门壮汉。 铁奎一下车便道:“比我那破瓦房气派多了。” 那下帖壮汉子,一声客气往里让客,随即高声喊道:“西城贵客到。” 震天的吆喝,一声声传了进去。 李玉翎跟铁奎在下帖壮汉子前导下直往里去。 李玉翎耽过“承德”行宫,住过亲王府,还没觉得怎么样,铁奎却只觉得这“斧头会” 所在,简直是一等一的大户。 转眼间到了大厅,大厅前那位“斧头会”的令主,站在石阶上等着呢!从头到脚一身墨绿,今儿个她没蒙面,柳眉杏眼,樱口桃腮,一双大眼睛好不水灵。 刚健中带着婀娜,美艳中还带着几分俏意,看年纪不过二十多,李玉翎没怎么样,铁奎却猛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后除了她那位兄弟外没别人。 她含着笑,笑得美而且甜,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轻轻地开了口说:“恕我没远迎。” “好说。”铁奎一抱拳道:“令主派车往接,铁奎兄弟已经受不起。” 她凝睇望向铁奎道:“铁大哥,今儿晚上咱们是初会。” 铁奎道:“铁奎仰名已久。” 她道:“我只恨无缘拜识。” 那一双清澈深邃目光停在李玉翎脸上:“二位请!” 进大厅看,席仅一桌,俱银杯银著,极是气派。 高悬四盏琉璃灯,四壁尽是名家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李玉翎暗暗叹道:“不想她是这么一位姑娘……” 铁奎显然也有同感,两眼四下观望,微微为了动容。 主人是她,陪客等于是她那胞弟,一桌四个人,再没第五个,不,一边儿还站着专门侍候的壮汉子。 入席坐定,她皓腕轻抬,尖尖玉指拿起眼前银杯,微微含笑说道:“水酒粗肴,不敢言请,也不成敬意,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李爷赔个罪,一方面也好拜识铁大哥,还请二位尽量。” 铁奎道:“我是美酒只嫌少,佳肴不怕多,铁奎借花献佛,先敬主人一杯。” 银杯、银著,不怕做什么手脚。 人家也为表示坦诚,杯奢交错之间,宾主颇为融洽。 几杯酒之后,她娇靥微酡益显娇艳,含笑说道:“铁大哥在城西,我据东城,一向井河不犯,相安无事,都是我这个不听话的兄弟惹事,但愿能借这一杯酒尽释前嫌。” 铁奎道:“好说,铁奎也有不是之处,今后如何,自然全凭令主一句话。” 她道:“那我就谢谢了,愿贵我双方今后能成一家人,没什么东西城之分……” 一名壮汉子行了进来,席前一欠身道:“禀姑娘,爷来了!” 她眉锋一皱,望着二人道:“容我失陪片刻……” 转望乃弟道:“你陪李爷跟铁大哥喝两杯。” 站起来往厅外行去。 她那里出了厅,这里年轻汉子举起了杯:“李爷跟铁大哥,请!” 喝了一杯,铁奎望着年轻汉子道:“铁奎还没有请教……” 年轻汉子道:“不敢,我姐弟姓查,我叫查玉文。” 铁奎道:“原来是查兄弟,府上原就在京里?” “不。”查玉文道:“我姐弟是‘辽东’人氏。” 铁奎目光一凝道:“辽东姓查的不多,我提个人兄弟可认识?” 查玉文道:“铁大哥提那一位?” 铁奎凝注着他道:“昔日辽东‘长山岛’上,有个‘天地帮’,帮主‘四海龙王’查老爷子……” 查玉文神情一黯,强笑说道:“我姐弟听说过辽东‘长山岛,上,有这么一位雄霸四海的老英雄,可是没见过,也不认识。” 铁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旋即叹口气道:“兄弟说的不错,查老爷子的确雄霸四海,他所率领的‘天地帮’尽是高手能人,能战之士,拥有战船百艘,快艇无数,自查老爷子在‘长山岛’高挂起‘天地帮’的旗帜之后,休说四海宁静,海盗绝迹,就是辽东陆路上的绿林宵小,也为之闻风胆落,敛迹远扬,无如树大招风,势大招忌,曾几何时‘天地帮’让江湖宵小勾结……” 一顿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天地帮’是毁了,‘长山岛’上,查老爷子那创之不易的基业成一堆废墟,那上百艘战船,无数的快艇都沉人了海底,帮毁人亡,那些江湖豪雄,忠义之士全都……” 叹了口气,住口不言。 查玉文脸色发白,举杯强笑,道:“铁大哥何必为他人之事伤感,来,咱们干。” 铁奎举起了面前杯,道:“兄弟可知道江湖上多少人为‘天地帮’扼腕,多少人为‘大地帮’悲愤填膺,多少人………查玉文举杯的手发颤,道:“铁大哥……” 有人进了厅,前头是她,后头是那位‘九门提督’桂荣的护卫班领万子仪。查玉文酒杯往桌上一放,低低说道:“铁大哥别再提‘天地帮’事……”他站起来迎上去,叫了万子仪一声大哥。 铁奎跟李玉翎互望一眼也站了起来。 刚站起,万子仪笑着走了过来:“我还当‘斧头会’今儿晚上宴请那两位贵宾呢?原来是李兄跟铁兄,小弟来迟,应该罚酒,自罚三杯陪酒。” 说什么来迟,分明她没邀他,也是赶巧了碰上的。 万子仪走过来径自喝了三杯。 李玉翎为他介绍铁奎,万子仪表现得相当热络,热络得感人。 他手搭在她香肩上,望着两人含笑说道:“李兄,铁兄,这是小弟的未婚妻,她这儿以后还望二位多照顾。” 李玉翎暗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他这么照顾‘斧头会’了,这位姑娘倒是找对了主儿……” 铁奎呆了一呆,抱拳说道:“原来姑娘是……铁奎失敬,铁奎失敬!” 她浅浅一笑,笑得有点勉强,什么都没说。 重新入席,多了一个人。 万子仪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她反倒静默,只在说笑的时候陪着笑笑。 这一席酒,直吃到初更,才终席。 铁奎跟李玉翎便起身告辞,铁奎说家里还有事。 又是那辆马车送回了他们两个,回到小红姑娘那儿,弟兄们犹在兴头上,正热闹着呢! 坐下来又热闹了一阵子,李玉翎走了。 这一顿吃喝虽算喜酒,但仍归他请客。 李玉翎一走,铁奎说话了,他要大伙儿散。 大伙儿在闹笑戏谑之中散了。 铁奎带了几分酒意去小红姑娘家,陪着他的只有老五,老五海量,喝了近二十碗,丁点事儿都没有。 正走着,蹄声得得车声辘辘,那刚才送回他们已折了回去的马车又来了。 铁奎一怔,跟老五停了步。 转眼间马车驰到,车里探出个人来,赫然是她。 “我正要找铁大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铁大哥。” 铁奎上前一步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她道:“铁大哥有空吗?” 铁奎道:“我随时都有空。” 她道:“我有件事儿想跟铁大哥谈谈,请上车来吧!” 铁奎迟疑了一下,他让老五先回去,然后上了车。 马车驰动了起来。 刚才他跟李玉翎同坐,没觉得什么,如今跟她坐在这辆马车里,心里好不自在。 她,落落大方,一路上都没说话。 没多久,车停了,铁奎有点急不可待地下了车,下车一看,他也一怔,在“北京城” 里,铁奎没有不熟的地方,他一眼就瞧出眼前是南城根儿。 荒凉的一片,有座小亭子,夜色迷-而静寂。 她往小亭子里走,铁奎一肚子纳闷也跟在身后。 进了小亭子,坐定了之后,她从袖底取出一柄解腕尖刀,往石几上面一投,刀光蓝汪汪的。 铁奎又复一怔道:“姑娘这是……” 她浅浅一笑开了口:“铁大哥,我孤注一掷,赌赌自己的运气指了指石几上的解腕尖刀,道:“这把刀淬过毒的,见血封喉。” 铁奎道:“我看得出。” 她道:“我赌赢了,这把刀就收起来不用,我要是输了,铁大哥,咱们之中将有一个出不了这亭子。” 铁奎笑了:“这阵仗倒是铁奎生平首见,姑娘亮牌吧!” 她道:“铁大哥,我姓查……” 铁奎道:“令弟告诉我了。” 她道:“我叫查韫玉。” 铁奎道:“这令弟没说。” 查韫玉说:“今儿晚上铁大哥跟我三弟提起过‘辽东’‘长山岛,上的‘天地帮’。” 铁奎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提过。” 查韫玉道:“铁大哥认识查老爷子?” 铁奎摇头说道:“不认识,但久仰。” 查韫玉道:“铁大哥见过查老爷子么?” 铁奎摇头说道:“也没见过,我连‘辽东’都没到过。” 查温玉道:“铁大哥知道‘天地帮’是怎么毁的么?” 铁奎道:“我知道,可以说很清楚。” 查韫玉道:“铁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铁奎道:“听家师说的。” 查韫玉道:“令师是……” 铁奎道:“等见个输赢再说不迟。” 查韫玉微微一笑道:“铁大哥可以说说看,‘天地帮’是怎么毁的么?” 铁奎道:“树大招风,势大招忌,‘天地帮’是毁在江湖宵小勾结虏贼鹰犬血腥手掌之下。” 查韫玉目光一凝道:“虏贼鹰犬?” 铁奎点点头道:“不错,虏贼鹰犬。” 查韫玉道:“铁大哥不怕招灾惹祸?” 铁奎倏然笑道:“那么我改一改……” 查韫玉道:“改什么?” 铁奎道:“改成狗腿子。” 查韫玉脸色一整,道:“铁大哥,‘天地帮,全毁了,除了查老爷子的一子一女之外,什么都没留。” 铁奎道:“姑娘跟令弟能够逃出来,那是不幸中的大幸。” 查韫玉道:“只怕铁大哥在席间已经明白了。” 铁奎道:“令弟年轻,不擅掩饰。” 查韫玉目光一凝,道:“铁大哥如今总该知道,我找上万子仪那么一个护身,是别有所图。” 铁奎道:“姑娘的牺牲太大了。” 查韫玉一摇头道:“不,至今我没让他碰过我一指头。” 铁奎一怔道:“姑娘原谅,我冒失。” 查韫玉道:“不敢,谁都会这么想的。” 铁奎道:“姑娘是要找那些当年去过‘长山岛’的那些狗腿子?” 查韫玉道:“江湖上的我都找到了,只有他们,铁大哥知道,那不容易……恐怕铁大哥也跟我一样,对么?” 铁奎道:“姑娘是指……” 查韫玉道:“那位供职‘亲军营’的李爷。” 铁奎笑笑,没说话。 查韫玉脸色一整,话锋忽转,道:“我有万丈雄心,毕竟是个女流,有很多地方力不从心,我想请铁大哥赐我一臂之力。” 铁奎道:“姑娘先把这把刀收起来吧!蓝汪汪的,让人瞧着别扭。” 查韫玉道:“我遵命,铁大哥。” 伸玉手拿起那把淬毒解腕刀,又藏进袖子里。 铁奎道:“姑娘找对,也可以说姑娘找错了人。” 查韫玉讶然说道:“铁大哥这话……” 铁奎道:“姑娘,我只是个摇旗呐喊的马前小卒。” 查韫玉道:“铁大哥客气!” 铁奎道:“这不是别的事,姑娘,这种事只有当仁不让,而没有客气一说。” 查韫玉道:“那么那挂帅的是……” 铁奎道:“虎帐之中运筹帷幄,掌帅印的是我那位兄弟。” 查韫玉道:“铁大哥的兄弟,铁大哥指的是那一位?” 铁奎正色说道:“就是那位刚从‘承德’行宫‘神武营’调来京里‘亲军营’的那位李爷。” 查韫玉猛然一怔道:“是他……” 铁奎道:“是的,姑娘,他才是正主儿,他的一身所学姑娘见过了,只有他才配掌帅印做正主儿。” 查韫玉道:“我没想到,真没想到……” 目光一凝,望着铁奎道:“铁大哥跟他是……” 铁奎道:“师兄弟,他是我二师伯的衣钵传人,得意高足。” 查韫玉呆了一呆道:“原来铁大哥跟李爷是艺出一门。” 铁奎道:“我们俩艺出‘神州八异,,姑娘听说过么?” 查韫玉美目一睁道:“原来是那八位老神仙,我只听说过,家父在世的时候就常提起几位老神仙,看来对铁大哥跟李爷,我是大大的失敬了。” 铁奎道:“我这个八异传人不怎么样,我二师伯这位高足那可了不得,一身所学不但在我们小一辈里称雄,就是几位老人家恐怕也不是对手。” 查韫玉迟疑了一下道:“铁大哥,这我就不懂了,李爷既然是八位老神仙的传人,怎么挑了‘大刀会’……” 铁奎道:“姑娘,‘大刀会’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 查韫玉点头道:“那就难怪了。” 铁奎忽然凝目问道:“姑娘对那万子仪知道多少?” 查韫玉道:“铁大哥问这……” 铁奎道:“以我看这个人不是庸手,而且狡猾诡诈,极具心智,姑娘跟他交往,可要小心一二。” 查韫玉感激地看了铁奎一眼道:“谢谢铁大哥,我会小心的,据我所知,他是经由‘热河’‘天威牧场’到京里来,艺出‘老爷岭’一个不知名的瞎老人。” 铁奎神情一震道:“怎么说,姑娘,万子仪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查韫玉道:“是的,怎么,铁大哥你知道这位瞎老人么?” 铁奎没答,问道:“姑娘怎么知道万子仪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查韫玉道:“他自己说的,有一回我夸他所学高绝,他借着几分酒意告诉我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铁奎双眉高扬,点点头道:“好,又找着一个了。” 查韫玉道:“怎么回事?铁大哥。” 铁奎道:“姑娘不知道,‘老爷岭’上那位瞎老人,就是我那二师伯了……” 查韫玉一怔道:“这么说,他跟李爷还是师兄弟……” 铁奎道:“他不配,他是我二师伯的不肖叛徒。” 他把事情没隐瞒地告诉了查韫玉。 听完了铁奎的说明,查韫玉明白了,道:“怪不得他一身所学高绝,原来他也是‘八异传人’……” 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李爷非杀他不可了?” 铁奎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 查韫玉道:“怎么说?” 铁奎道:“要看他陷得有多深……” 查韫玉道:“据我所知,他在没任‘九门提督’护卫班领之前,供职于‘五城巡捕营’,在他手底下,有不少江湖忠义之士罹了难,都是受不了他的折磨死的。” 铁奎扬了扬眉道:“那么,姑娘的这一句话就是他的催命符。” 查韫玉道:“铁大哥,万子仪这个人不是好对付的。” 铁奎道:“我知道,刚才我还提醒过姑娘。” 查韫玉道:“我是指‘五城巡捕营’那些人,他在‘五城巡捕营’待过,也带过他们,尽管他现在已不在‘五城巡捕营’,毕竟‘五城巡捕营’仍在‘九门提督’辖下,他是桂荣面前的红人,仍可调用‘五城巡捕营’的人手。” 铁奎道:“这个我知道,姑娘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管教那‘九门提督’桂荣都救不了他。” 手一伸,又道:“姑娘可有当年踩过‘长山岛’那班狗腿子的名单,请给我一份。” 查韫玉笑道:“有,我早预备好了,没来的时候,我有八分把握赌赢,另两分因铁大哥有李爷那么一个朋友,我不敢确定。” 说着,便从袖里取出一张素笺递给了铁奎。 铁奎摊开素笺一看,怔了一怔道:“十个?” 查韫玉点点头道:“而且在他们之中都是一等的好手。” 铁奎道:“这是必然的,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踩‘长山岛’。” 把素笺一招,揣进了怀里道:“明天我就把它交给我那兄弟。” 查韫玉站了起来道:“我这儿先谢谢铁大哥了!” 说着就要施礼。 铁奎伸手就拦,恰好碰着人家姑娘的玉手,铁奎连忙收回了手,红着脸儿道:“铁奎冒失。” 查韫玉头一低,轻轻说道:“没关系。” 铁奎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吧,有什么我会通知姑娘。” 查韫玉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带着三分娇羞,煞是动人,那双眸子显得更水灵,看了铁奎一眼:“我送铁大哥回去。” 铁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谢谢姑娘,不用了。” 查韫玉道:“不……” 铁奎道:“我不是不让姑娘送,我认为姑娘少跑一趟西城,对姑娘会多一分好处。” 查韫玉懂了,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转身袅袅行出了小亭。 铁奎望着她出亭,望着她登车,脸上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表情。 ------------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桂荣轻车简从又进了“抬亲王府”。 多伦格格照例在前厅接见,当然,李玉翎也在。 见过礼后,桂荣便道:“卑职给格格回话来了!” “辛苦你了。”多伦格格脸色比昨天好得多,语气也柔和得多。 “你坐下说。”多伦格格又加了句。 桂荣称谢落了座,道:“卑职昨天从您这儿转回去后,马上就开始查,一直到昨儿晚上才查出来。” 多伦格格忙道:“怎么样,在‘五城巡捕营’么?” 桂荣道:“回格格,严重威这个人是前明‘山海关’的一员副将,当日‘平西王’吴归降,他不肯。” 多伦格格道:“这些我都知道。” 桂荣话锋一转,马上说道:“这个人原在‘五城巡捕营’。” 多伦格格道:“现在呢?” 桂荣道:“一年多以前让‘侍卫营’提走了,卑职马上又进‘侍卫营’打听了一下。” 多伦格格道:“怎么样?” 桂荣道:“回格格,这个人早在一年多以前,也就是‘侍卫营’提过去之后就解决掉了。” 多伦格格陡然一怔,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李玉翎,李玉翎的一双眉锋已经皱了起来,而且皱得老深。 严重威已被处决,他为宫无双感到难过。 同时,他也担心,当多伦格格再度催他带她走的时候,他拿什么理由对她。 送走了桂荣,李玉翎折回前厅,多伦格格在前厅里等着他,两个人之间有着一段短暂的静默,然后多伦开了口。 “玉翎,给严姑娘的信,是你写还是我写。” 李玉翎道:“信由谁写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怎么把信交到严姑娘手里去。” 多伦格格点点头道:“这确是个难题,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严姑娘知道了这噩耗之后,在没有顾虑的情形下,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刺杀宫天鹤。” 李玉翎道:“这一点我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是我自己去一趟,可是这儿我又离不开。” 多伦格格道:“怎么离不开,不正好么,反正咱们是要走的。” 要来的终于来了,李玉翎心里一跳道:“格格……” 多伦格格哄道:“这儿是人前么?” 李玉翎道:“雁霜,一时半会儿恐怕我还不能走。” 多伦格格微微一怔道:“一时半会儿你还不能走,为什么?”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你要知道,要是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官家既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的,那种逃难的日子不好过,我不能让你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的,没个安定日子过。” 多伦格格道:“我不在乎,我愿意。” 李玉翎道:“别孩子气,雁霜,那种日子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多伦格格道:“你信不信,我早想过了。” 李玉翎道:“雁霜……” 多伦格格截口说道:“你不知道我的想法,你也该替我想想,万一我有了身孕,那是怎么也隐瞒不了的,真要到那时候,玉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即或没有,你不能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要到‘亲军营’去了,朝又不能见面,你让我备尝相思之苦。” 李玉翎道:“雁霜,我会常来的。” “你来干什么?”多伦格格道:“来了招人生疑,招人说闲话去,玉翎,你总该为我想想。” 李玉翎心如刀割,好不痛苦,道:“雁霜,我不是不为你着想,只是我……我……” 一咬牙道:“我不能走。”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你不能走,为了什么?” 李玉翎道:“这样好不,雁霜,要是你真要走,我有个办法……” 多伦格格忙道:“什么办法?” 李玉翎道:“我托铁大哥护送你先到一个地方去,你在那儿等我。” 多伦格格道:“让我先到那儿去?” 李玉翎道:“你先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 多伦格格道:“为什么你不能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苦笑道:“雁霜,我要能跟你一块走,不就跟你一块儿走了么!” 多伦格格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玉翎,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我的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李玉翎道:“雁霜,我无意瞒着你,只是……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种血腥事,多担一份心。” 多伦格格站起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玉翎,我如今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是我的丈夫,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别怕我担心,那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无论什么事,让我为你分担些。” 李玉翎暗暗很感动,道:“谢谢你,雁霜,你既是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要找几个人……” 多伦格格道:“你要找几个人?” 李玉翎道:“也就是说,我要杀几个人。” 多伦格格吃了一惊,怔道:“你要杀谁?” 李玉翎道:“我的师兄,他们是我师门的叛徒。” 多伦格格诧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玉翎。” 李玉翎道:“雁霜,你知道我要杀的是我几个师兄,他们是我师门的叛徒也就够了。” 多伦格格道:“那……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李玉翎道:“我一共有八个师兄,我已经找到了三个,还有五个我还在找。” 多伦格格道:“还在找?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在这儿。” 李玉翎道:“我不敢说他们都在这儿,但至少该有一两个。” 多伦格格道:“他们姓什么叫说什么,都是些干什么的?” 李玉翎摇头说道:“说了你也不相信,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多伦格格叫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这怎么会,他们是你的师兄啊!” 李玉翎道:“是这样的,雁霜,他们几个艺成下山时,我还没有列入先师门墙,等我艺成下山时,先师已然不久人世,没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几个姓什么,叫什么,甚至连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多伦格格有点啼笑皆非,道:“这才是稀罕事儿呢!那你怎么找他们去。” 李玉翎道:“我可以从他们所学上看出来。” 多伦格格道:“那难呀!要找到什么时候?” 李玉翎道:“难是难了些,可是毕竟让我找着了三个,雁霜,先师的遗命,就是找到死,我也要找到他们!” 多伦格格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道:“雁霜,你是个不平凡的奇女子,你该有所体谅。” 多伦格格道:“玉翎,别说一年两年,就是一辈子我也能等,只怕我……” 她住口不言,缓缓低下头去。 李玉翎道:“那就这样,我请铁大哥先送你走。” “不。”多伦格格微微摇头,道:“我要伴着你,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什么事,我都要替你分担,我受不了那份担心,也受不了那相思的折磨。” 李玉翎道:“雁霜,万一你有了身孕……” 多伦格格道:“到那时候再说吧!反正一两个月还看不出来,希望在这未来的一两个月内,你能找齐他们。” 李玉翎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了,雁霜,谢谢你!” 伸手握住了她的玉手……“王老顺”晚上的卖座都不差,今儿晚上又上了八成。 李玉翎跟铁奎坐在角落里,桌上一壶酒,几样小菜。 铁奎把查韫玉的事告诉了李玉翎,并且把查韫玉给他的那张名单交给李玉翎。 李玉翎一看就皱了眉道:“怎么,十个?” 铁奎道:“兄弟你想,‘天地帮’实力何等庞大,人少时能对付得了么?” 李玉翎道:“没想到头一个竟会是宁世春。” 铁奎道:“兄弟知道这个人。” 李玉翎点点头道:“‘亲军营’的便衣领班。” “天爷!”铁奎道:“来头不小嘛!” 李玉翎道:“我知道的几个,没一个来头小的,沈复西是‘承德’‘神武营’东营二班的领班,井桧是‘承德武术馆’的馆主,乐逵是井桧的左右手,龚桐是‘神武营’东营大领班,其中井桧跟乐逵已经没在了。” 铁奎道:“那就只剩八个了。” 李玉翎道:“知道的三个之中,有两个远在‘承德,……” 铁奎道:“宁世春,都在这个圆圈儿里,干脆先把这几个收拾了再说。”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怎么下手,铁大哥有腹案?” 铁奎咧嘴笑笑道:“兄弟,我教你个一石两鸟的法子怎么样?” 李玉翎道:“铁大哥指教,我洗耳恭听。” 铁奎道:“内城我是难以进去,这几个由你一个个地把他们弄出来,交给我下手,到时候往‘斧头会’身上一栽,瞧着吧!好戏上场了。” 李玉翎笑道:“这么一来,万子仪他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可不。”铁奎咧咧嘴道:“谁叫那小子当着你的面说过‘斧头会’的瓢把子是他的未婚娇妻呀!” 李玉翎笑着举杯,道:“来,铁大哥,咱们浮一大白。” 一杯仰干,点滴没剩。 放下酒杯,李玉翎话锋忽转道:“铁大哥,我打听件事。” 铁奎道:“什么事?兄弟。” 李玉翎道:“古老人家跟芸姑……” 铁奎笑道:“怎么,兄弟,想了?”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问问。” 铁奎哈哈大笑道:“算了,兄弟,自己哥儿,干嘛隐隐瞒瞒的,上回听说他老人家带头上‘老爷岭’去了,最近没有消息,不知道回来没有。” 李玉翎皱了皱眉,轻轻地“哦”了一声。 铁奎瞅着他笑问道:“要送个信儿催催吗?” 李玉翎忙道:“那倒不用,有封信我确要托大哥派个弟兄送一送,可不是送给芸姑。” 铁奎“哦”地一声道:“那是……” 李玉翎道:“‘天威牧场’场主宫天鹤的女儿宫无双……” 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刚说完,铁奎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该杀的东西!” 这一声引得满座酒客注目,一看是铁奎,马上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李玉翎掏出一封信,跟一面腰牌递了过去道:“信是我写的,腰牌是‘怡亲王府’护卫的腰牌,凭着这个可以轻易进入‘天威牧场’,不过怎么交信那还要送信的弟兄自己拿主意,告诉送信的弟兄一句,千万别让严姑娘轻举妄动。” 铁奎接过东西往腰里一揣道:“放心交给我就是,绝错不了,严姑娘要有半点差错,你唯我是问。” “不错,我现在就要唯你是问。” 身后突然有人接了口,接着钢钩般五指落在肩上。 铁奎一惊回头,一怔叫道:“大师兄……” 身后不知何时站个人,连李玉翎都没有留意,不是那算卦先生落拓生是谁? 李玉翎霍然站了起来。 落拓生伸手把他按了下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含笑招呼道:“你两个什么都别说,先把这儿的情形给我报告报告。” 铁奎告诉他了个大概,落拓生笑了:“来,二位,你两个干的有声有色,我代表老人家敬你两个一杯。” 三个干了一杯之后,没容二人开口,落拓生又说话,一只手伸到铁奎面前,道:“把那封信跟东西交给我,我找人送去。” 铁奎毫不犹豫地把信跟那腰牌掏出来交给落拓生,落拓生收下信,把腰牌推还给李玉翎道:“小秃子用不着这个,穿上龙袍他也不像皇帝,冒充‘恰亲王府’的护卫,那不是出他洋相,到那儿非露底不可。” 他把信揣进了怀里。 铁奎这才找机会说了话:“大师兄,老人家都回来了。” 落拓生道:“不错,都回来了,可是进城的只有我一个,他们几位都过于碍眼,全住在‘六里屯’。” 李玉翎要往起站,可是动了动,他又坐了下去。 铁奎嘴一嘟道:“咱们这位元戎正在惦念呢!这一下好了,相思之苦可以消除了。” 落拓生转望李玉翎笑问道:“兄弟想与她见见面?” 李玉翎脸上发热,一咬牙道:“是的。” “麻烦,兄弟。”落拓生摇了一摇头道:“老人家怕你分心,现在不打算让你两个碰头。” 李玉翎道:“我有要紧事,非见芸姑不可。” 落拓生眉锋一皱道:“兄弟,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能说说么?’李玉翎正感难以作答,铁奎那里笑了,道:“大师兄真是,这种事何足为外人道呢!要能跟咱们说,还用得着见她么?” 李玉翎暗暗松了一口气。 落拓生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兄弟待会儿跟我跑一趟‘六里屯’好了。” 李玉翎道:“谢谢池兄。” 铁奎一咧嘴。 李玉翎脸上发烫。 落拓生望了望李玉翎道:“兄弟,该改改口了,你得叫我一声大师兄。” 铁奎忙道:怎么,大师兄,‘老爷岭上那位……” 落拓生道:“从山上的和尚们那儿证实的,那位确是二老人家。” 铁奎乐了,一把抓住了李玉翎道:“兄弟,怎么样,没错吧!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定了……” 李玉翎勉强笑笑道:“大师兄,老人家安葬了么?” 落拓生神情一黯,点点头道:“安葬了,和尚们把老人家葬在那座小亭下,正对着这方向,老人家望的是蒙尘河山,崇帧爷殉国处,还是盼望你……” 李玉翎两眼微湿,道:“我连能回去磕个头都不能……” 落拓生道:“有这份心就行了,兄弟,把你这份孝心放在大业上不也一样么?”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兄明教。” 落拓生抬手拍了拍他道:“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我要站在大师兄的立场告诫你两句,在咱们这一辈中,你虽然排行最后,可是对大业来说,挂帅的是你,任重而道远,你要好好儿干,别辜负老人家一番心意。”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多谢大师兄明教恩高比天,我虽粉身碎骨不足言报。” 落拓生点了点头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差一点老人家不会把几十年所学全给了你,几位老人家也就不会让你挂帅了。” 他站了起来道:“走吧!咱们现在就跑趟‘六里屯,去。” 铁奎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给我几位老人家请个安去。” “六里屯”在“北京城”北,顾名思义,它离“北京城”没多远。 以这三位的脚程,没多大工夫已然望见了“六里屯”那一片闪动着的灯光。 李玉翎只觉自己一颗心跳得很厉害。 “六里屯”是个小村落,全村不过百十户人家,九成乃是以农为生的庄稼人,全是清一色的瓦房,找不着一个像样的大宅门儿。 离“六里屯”越近,李玉翎的心跳得越厉害。 进了村,东拐,落拓生在一座小庙前停下。 铁奎忍不住说道:“几位老人家怎么在这儿落脚?” 落拓生笑道:,‘能让他几位去打扰人家么?他几位才不干呢!” 一个瘦小人影窜了出来,是小秃子,他是先一怔,随而大叫道:“大叔,咦!怎么六叔也来了?” 铁奎笑道::‘不行么?小秃子人长大了,怎么那两条鼻涕还小秃子两眼一翻道:“六叔真行,一见面就揭人的短。” 他到了李玉翎的面前恭恭敬敬一礼。 铁奎道:“我呢?” 小秃子道:“您揭我的短,跟这一礼抵消了。” 铁奎眼一瞪,小秃子闪身扑进了庙里,飞快。 铁奎笑了。 落拓生道:“走吧!快嘴的进去报信儿去了。”他带头进了小庙。 小庙那正殿里,点着几根蜡烛,神案上流洒了蜡泪。 古大先生、董三先生跟纪八先生高坐在正殿地上,芸姑就站在古震天身后,瞧上去消瘦了不少。 迎出来的是黄百川,龙飞跟岳琪,哥儿几个见面,亲热得不得了。 见三位老一辈的时候,李玉翎显然地有点不安。芸姑倒落落大方,没一点忸怩态,可是那一双美目直在李玉翎身上打量。 古震天看了落拓生一眼。落拓生笑了笑道:“你别看我,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可不愿做歹人。” 古震天皱皱眉,笑了,望着李玉翎道:“壮子,咱爷俩可有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壮子”显得特别亲切,李玉翎难言感受,龈然笑笑说道:“在‘藏龙沟’里,我想到您老人家就是……” 老八纪明接口笑着道:“要让你想到了还行,没你大师怕你能有今天,多磕两个头都不为过。” 古震天道:“近来好吧?” 李玉翎道:“谢谢您。” 古震天道:“‘老爷岭’上的事,乐天告诉你了吧?” 李玉翎道:“是的,大师兄已对我说过了。” 古震天点点头道:“那件事不提了,好在现在已经确实是一家人了,把近来的情况说说。” 李玉翎答应了一声,把来京后的情形说了个大概。 静静听毕,纪老八竖起拇指直叫好,董无忌也含笑点头,独古震天没什么反应,是既没褒也没贬。 容得纪老八听完了话,古震天点点头说道:“对付万子仪,跟帮那位查姑娘,就照阿奎的办法去做,这一着很不错。” 纪明一咧嘴道:“阿奎,你大师伯是难得夸人的,还不快谢过。” 铁奎连忙上前谢过。 古震天跟铁奎说了几句之后,突然站起身来道:“走,壮子,跟我到外头去,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谈谈。” 他放步先向外行去。 李玉翎向三、四二老告了个罪,瞅了芸姑一眼,跟着行了出去。 小庙外夜色迷漾而寂静,爷儿俩找块干净地儿一坐。 古震天一双锐利目光盯在了李玉翎脸上,好半天他神动一动开了口:“玉翎,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破了身?” 李玉翎心头猛地一震,道:“大师伯,您……” 古震天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叫你到外头来说话,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玉翎不敢隐瞒,他也没打算隐瞒,头一低道:“前两天。” 古震天道:“是谁?” 李玉翎道:“多伦。” 古震天道:“那个格格?” 李玉翎点点头。 古震天脸上变了色道:“玉翎,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原原本本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古震天已恢复了平静,道:“所以你要来见芸姑?” 李玉翎道:“我认为我该把这件事告诉芸姑。” “好,很好。”古震天点点头说道:“待会儿我叫她出来,你自己跟她说,玉翎,‘情爱’两个字人所难免,我也不会怪你的,但是有一样你一定要做到才行,别让她影响了你。”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伯,我知道。” 古震天道:“多伦这个姑娘我听说过,是个很不错的姑娘,称得上是宦海中的奇女子,她既然愿意跟你走,足见她不平凡,足见她对你用情之深,也是一片真心,为一个情字,她舍弃了爵位,舍弃了荣华富贵,可以说她的选择是对的。不过对一个自幼生长宦海的女儿家,也至为难得,你要好好待人家。”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伯,我知道,只是她还不知道我……” 古震天道:“你担心这个?” 李玉翎点了点头。 古震天道:“玉翎,你要明白,她知道之后即使她不肯再跟你,那也无可厚非,不能怪人家,可是她若是愿跟你,你就更应该好好待人家,因为那不容易。” 李玉翎道:“大师伯,万一她不肯……” 古震大神色凝重道:“要真这样,那也只有你自己拿定主意了,大师伯我不便多说什么,更不便教你怎么做。” 李玉翎没说话,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拾眼说道:“大师伯,还有芸姑……” 古震天摇头说道:“这你不用担心,芸姑是怎么一个女儿家我清楚。她不会计较,也能容人,不过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万一她计较了,我这个做爹的可也不便勉强她,你明白么?” 李玉翎牙关暗咬,微一点头道:“大师伯,我明白。” 古震天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站起来转身往小庙行去,李玉翎跟着站了起来,心跳得好厉害。 他可以说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也从没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刹那间的紧张是从未有过的。 小庙门口,古震天的身影进去了,不过转眼工夫,芸姑那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微一停顿,就向这边行了过来。 李玉翎只觉两个手掌心都渗出了汗。 芸姑近了,停身在几步外,美目一凝,望着他轻声说道:“听爹说你有话跟我说?” 李玉翎咬咬牙,点点头,他只觉嘴唇抖了抖,他弄不清楚那是不是笑,他“嗯”了一声。 芸姑道:“坐下来说吧!” 李玉翎又点点头,他觉得在这时候想说一句话,居然难得很。 两个人坐定了,芸姑就坐在刚才乃父坐的那位置,一双美目紧紧盯在李玉翎的脸上,连眨都不眨。 李玉翎好生不安,他不敢接触到那一双目光,静默了老半天,才憋足了劲儿嘘了一声: “芸姑……” 芸姑轻轻地“嗯”了一声,柔得很,在这时候,每一个女孩子都会这么柔的。 李玉翎在衣裳上擦了擦两个手心的汗,道:“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一声。” 芸姑细声细气地道:“什么事?” 李玉翎一咬牙,一横心,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在这时候他没考虑后果,可是把话说完之后,他的心情马上跟个罪犯在等候宣判一样。 芸姑没说话,脸上也没看出什么表情,老半天她才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我头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玉翎心头猛然一跳,没敢答腔。 芸姑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只当是宫无双,没想到原来是位尊贵的娇格格。” 这话像带点刺儿。 李玉翎更不敢说话了。 芸姑目光一凝,问道:“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李玉翎不得不说话了,他道:“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芸姑道:“为什么你认为应该让我知道?” 李玉翎道:“老人家做的主,咱们俩是未婚夫妻。” 芸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愿意,这口头上的婚姻随时随地可以取消。” 李玉翎出了一身汗,忙道:“芸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芸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而且容她。” 芸姑脸一仰,娇靥上刹时罩上一层寒霜,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不得不说几句话,你可知道你是个订了亲的人?” 李玉翎道:“我知道……” 芸姑道:“那你怎么还能作他想?” 李玉翎道:“芸姑,我……” “你什么?”芸姑道:“我知道,人非草木,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子一久难免生情,何况对方又是那么个娇滴滴的美格格,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是个干什么的,要是连这种事都把持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好厉害,这一顿训得李玉翎红云满面,羞愧难当,哑口无言。 “还有。”芸姑道:“她是个旗人家的姑娘,对大业,在咱们这些人中你挂帅,你这样儿跟阵前招亲有什么两样,元戎都这样,你何以对别人,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咱们这仗还打不打了?” 李玉翎低下了头,一句话没说。 芸姑也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听她开了口,语气已显着柔和了不少:“她愿意跟着你么?” 似乎多此一问。 李玉翎低着头道:“愿意。” 芸姑道:“把头抬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干什么这么畏畏缩缩的?” 李玉翎只觉一股热血往上一冲,猛然抬头。 芸姑道:“还不如小时候呢!小时候你做错了事,眼一瞪,胸脯一挺,蛮像回事儿的,怎么越来越窝囊!” 李玉翎毅然说道:“你错了,芸姑,我并不是怕什么,我只是愧……” 芸姑像没听见,道:“你愿意要她么?” 李玉翎道:“我原不敢接受她这份情意,无如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负起责任。” 芸姑道:“她知道你真正身份么?”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还没告诉她。” 芸姑道:“万一她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之后,她不再跟你了,而且把你给出卖了,你怎么办?” 李玉翎道:“她或许会不跟我,但绝不会出卖我。” 芸姑道:“那可是很难说的啊!可别忘了,人家是皇族的亲贵呀!胳膊肘儿还有往外弯的么?” 李玉翎道:“不会的,她绝不会出卖我。” 芸姑看了他一眼,道:“你挺有把握的,要是她不跟你了,你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李玉翎道:“等我事毕之后,我自会对她有所报偿。” “说得好。”芸姑道:“我怎么办啊!还要不要?” 李玉翎一怔,刹时无言以对,尽管无言以对,他心里可踏实了一大半,这种口气只要不是一等傻子谁都听得出来。 芸姑道:“你要报偿她也可以,先把咱们俩的婚约解除了。” 李玉翎苦笑一声道:“芸姑,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芸姑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教你怎么办呀!祸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当然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突然之间,李玉翎福至心灵,他道:“芸姑,事情已到了这地步,好歹咱们俩总是未婚夫妻,你总该教我个法子。” 芸姑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你变得机灵起来,你倒会说话啊!你心里要是还有我,就不该背着我惹这麻烦。” 李玉翎苦笑一声道:“芸姑,你这是何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芸姑道:“就是因为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才不计较了呢!要不然哪!哼!看我还理你……” 顿了一顿,冷笑一声接道:“这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笑话呢!你背我惹上这种麻烦,我还得面授机宜,教你法子消灾解祸……” 李玉翎苦笑一声,没说话。 芸姑目光一凝道:“你跪过人么?”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你问这……” 芸姑道:“别管我问什么,你只告诉我,你跪过人没有?” 李玉翎道:“跪过老人家。” 芸姑道:“那不算,别人呢?” 李玉翎道:“没有。” 芸姑道:“那好,到时候就跪一回试试。” 李玉翎一怔皱眉,道:“芸姑,你这是……” 芸姑道:“怎么,不肯?男儿膝下有黄金?”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芸姑道:“人家让你欺负了,到时候你还能跟人挺不成,为今之计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人家一旦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有个难处这是必然的,原也无可厚非,你既然欺负了人家,就应该对人家作软求,人心是肉做的,人都给了你,还有什么好争的,只你一软求,她一定不忍会点头,我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听不听还在你,你要是不听我的,两下里弄僵了,这辈子的内疚够你受的。” 站起来就要走。 李玉翎忙伸手抓住了芸姑的皓腕,叫道:“芸姑。” 芸姑回过身,娇靥酡红,嗔道:“放手,让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李玉翎心头一震,忙松了手。 芸姑娇靥上酡红未退道:“往后别跟人动手动脚的,还没到耳鬓厮磨那时候呢!” 这话,带着不少酸味儿。 李玉翎听得出,他那有听不出的道理,他没敢说话。 芸姑道:“你拦住我,不让我走,还有什么事呀?”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芸姑,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这情感应比跟任何人来得深厚,咱们俩多少日子不见了……” 芸姑道:“怎么样?” 李玉翎道:“难道见面就为谈这件事吗?” 芸姑倏地一声道:“这才是稀奇事儿呢!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么?” 李玉翎道:“不错,我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是总该还有别的话。” 芸姑道:“我没别的什么话。” 李玉翎道:“芸姑,你这是何苦?” 芸姑道:“别以为我跟你赌气,我犯不着,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翎双眉突地一扬道:“那就算了。” 芸姑美目一睁道:“怎么说?你再说一句。” 李玉翎淡然说道:“事实上是这样,你没什么话说,我也无法勉强。” 芸姑一跺脚道:“你还硬,好嘛!咱们一辈子就别说话。”扭身就走。 李玉翎腾身而起,一闪挡在芸姑前面,正好,芸姑一下子撞在人家怀里,芸姑猛然一惊,哎哟一声往后就走。 李玉翎多快,手早已落在了她腕上,芸姑一挣叱道:“放手,别再理我,一辈子别再跟我说话。” 李玉翎没说话,就是不放手。 芸姑似乎恼了,眉头儿一扬,另一只手出指就点,那水葱般玉手直点心口。 李玉翎不闪不躲,一动没动。 眼看就要点上,芸姑突然收手,寒着脸道:“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还不放开手。” 李玉翎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芸姑道:“你怎么那么死皮赖脸,没羞没臊。” 李玉翎道:“那也没什么,从小就是这样。” 芸姑忽然往李玉翎身后一凝,急道:“快放手,八叔出来了!” 李玉翎当成了真,连忙松手。 芸姑往后一退,“叶嗤”笑了,好美好动人。 李玉翎也笑了。笑着,笑着,两个人收敛了笑容,四目互相凝视着,没一个动,没一个眨眼。 突然,一朵红云掠上了芸姑娇靥,她慎道:“不害臊,谁跟你笑了。” 李玉翎道:“没人跟我笑,可有人跟我说话了。” 芸姑跺脚叱道:“哎哟,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贫嘴!” 李玉翎道:“忘了,小时候不就这样么?” 芸姑道:“你那时候才不是这样呢!你小时候要是这样,我才不会喜欢……” 娇靥猛然一红。 李玉翎笑了。 “死壮子。”芸姑红着脸跺了脚道:“都是你害的,你还敢笑!” 李玉翎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芸姑,时候不早了,我在‘六里屯’来的时候不多,彼此都惦念着,见面也不容易,好好说说话不好么?” 芸姑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轻轻说道:“说什么?” 李玉翎道:“你说你想说的,我说我想说的,相信你我都想听,也爱听。” 芸姑猛然抬头道:“怪不得那个格格那么迷你……” 应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李玉翎装没听见,道:“芸姑,你瘦了!” 芸姑眼圈儿一红道:“谁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自己折磨自己。” 李玉翎上前一步抓住了玉手,这回芸姑没躲也没挣,温顺地低下了头,泪珠直落。 李玉翎叫道:“芸姑……” 芸姑低着头道:“可知道我耽心死了。” 李玉翎手紧了紧道:“芸姑,我不是傻子,你也知道,我不是那般粗心的人。” 芸姑道:“我恨不能在你身边,你知道,爹不许,爹怕会让你分心,老人家为的是大局,是一番好意,我能说什么,只有放在心里折磨自己了,你不知道,我这么想,任何人跟在你身边都不比我自己能让我放心。” 李玉翎一阵激动道:“我知道,芸姑,谢谢你。” 芸姑道:“我不要你谢,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李玉翎道:“芸姑,你知道我……” 芸姑道:“那件事……别因为我冷落了人家,能早一天把人家接出来,就早一天把人家接出来,你知道,这种事他们的家法所难容,万一掩饰不了,你就害了人家。” 李玉翎道:“我知道,她也这么说过,可是……” 芸姑道:“爹让我跟你说,不妨告诉她实情实话,这种事总是瞒不住的,你自己说出来总比让她看破好些,刚才让你跪求那是假的,可是你也得对人家说些好听的,再怎么人家是女人家,人都给你了,以我看她不会争什么的。” 李玉翎刚要说话,摹地一声轻咳传了过来:“大哥有话,时候不早了,玉翎回去了。” 芸姑忙收回手道:“八叔最讨厌了……’望着李玉翎道:“听我的,多保重,凡事也多小心,别让我老挂着心。” 李玉翎感动地点头:“我知道,你也善视自己的身子。” 芸姑道:“我会的,你走吧!”她先走了。 两个人刚到庙门口,铁奎出来了,道:“兄弟,大师伯不让你进去了,没什么事了,进去辞行那多耽误时间,咱们走吧!” 李玉翎心里明白,赖大爷是个有心人,怕他进去受窘,当即点点头,没说话。 铁奎转望芸姑,咧嘴道:“小妹,他交给我了,我会照顾他的,如有些微差错,唯你六哥是问就是。” 芸姑“啐”地一声,拧身进了庙。 铁奎哈哈一笑,一招李玉翎道:“来日方长,小别而已,走吧!兄弟。” 两个人脚下飞快离开了小庙。 庙门口那暗影里,一双含雾的眸子直送那颀长的身影远去。 ------------ 第三十三章 回到了“怡亲王府”,天色已然三更。 “怡亲王府”中到处一片黑暗,只有李玉翎那住处还亮着灯,不过灯焰挑得很小,跟个豆似的。 不用说,多情的多伦格格灯下等他呢! 果然,进了屋,多伦一袭晚妆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手中书往桌上一放道:“怎么这么晚?上那儿去了?令人挂心死了。”又一个挂心。 李玉翎歉然一笑道:“雁霜,你干嘛等我!” 多伦道:“你不回来我没办法安枕。这是在这儿,将来你出门去了,没回来之前我还能不等你么?” 李玉翎走过去拉着多伦坐下,多伦望着他道:“跟铁大哥都聊些什么?” 李玉翎道:“我跟铁大哥到‘六里屯’去了一趟……” 多伦一怔道:“你到‘六里屯’去了,大黑夜里到‘六里屯’去干什么?” 李玉翎道:“师门几位长辈来,我去看看。” 多伦“哦”地一声道:“几位老人家既然到了京里,为什么不进城?” 李玉翎道:“这不方便,你知道,几位老人家都是江湖中人。黑夜里往城里走,怕人动疑。” 多伦道:“那我什么时候见见几位老人家?” 李玉翎没说。 “对了!”多伦又道:“咱们的事,你告诉老人家了么?” 李玉翎点了点头。 多伦脸一红,道:“也真是,怎么好意思说!” 李玉翎道:“迟早要几位老人家做主,不说怎么行!” 多伦有点担心地问道:“几位老人家怎么说?”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我打算让你先走。” 多伦怔了一怔,道:“这是几位老人家的意思。” 李玉翎道:“是几位老人家的意思,也是芸姑的意思。” 多伦又复一怔道:“芸姑,你什么时候见着芸姑了?” 李玉翎道:“刚才,赖大爷就是我的大师伯,在‘藏龙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一直到今儿晚上才证实。” 多伦道:“芸姑也在‘六里屯’么?” 李玉翎点头。 多伦一下子变得很紧张,道:“芸姑她……她怎么说?” 李玉翎道:“她让我先接你出去,这你还不明白么?” 多伦神情松了,接着一阵激动道:“这位姐姐有容人之量,应是人间奇女子,让人感激……” 目光一凝道:“很顺利么?” 李玉翎笑了笑道:“她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多伦也笑了,道:“该。” 头一低,娇靥一红道:“我怎么见她呀!羞死人!” 李玉翎道:“雁霜,总是要见面的。”多伦道:“那……那我什么时候走,非得先走不可么?” 李玉翎道:“雁霜。光别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告诉你一件事。” 多伦凝目问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我的真正身份。” 多伦讶然说道:“你的真正身份,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师父跟现在‘六里屯’的几位老人家,是把兄弟,一共八位,武林人称‘神州八异’,他们都是以先明遗民自居的忠义之士,尤其师父,他老人家更是先明崇帧皇帝驾下的一位大将军,崇帧皇帝煤山殉国归天,他老人家焚战袍,北转之后孤剑单骑投入了江湖,雁霜,你明白么?” 多伦睁大了一双美目,脸色发白,道:“玉翎,这么说,你……你是……” 李玉翎道:“官家眼中的叛逆。” 多伦道:“你,你进‘天威牧场’,又从‘天威牧场’进‘承德’行宫‘神武营’,最后又到了京里,这一切都是……” 李玉翎道:“我是为匡复大业。” 多伦道:“你所说的几个师门叛逆是……” 李玉翎道:“他们经不起色利之诱,变了节,移了志。” 多伦道:“那你为什么在‘承德’杀秦天祥,灭‘大刀会’。” 李玉翎道:“你们只想席卷天下,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跟蒙尘的神州。” 他说的义正词严。 多伦脸色煞白,混身颤抖,久久方道:“玉铎看对了你,我看错了你,玉翎,你,你害苦了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头一低,伤心的哭了,哭得好伤心。 李玉翎道:“雁霜,你要原谅我。” 多伦猛然抬头道:“我不怪你,这件事的发生错不在你,要不是我自己动情在先,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事既然发生了,反正我对你是一片真心,是一片痴情,跟了你也就行了,谁知道你竟是……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话说到这儿,她又低下头伤心的哭了。 “雁霜。”李玉翎扬了扬眉,道:“事已至今,我不愿勉强你什么,你要还愿意跟我,我就先把你接出去,否则的话……” 多伦猛抬头道:“怎么样?” 李玉翎道:“李玉翎不是无情无义的人,等我任务完成事毕之后,我自会对你有所报偿。” 多伦泪如泉涌,道:“玉翎,你,你,不管你参与什么江湖恩怨,我可以不管,可是现在你……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满旗的女儿,总是皇族,我怎么能……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呢?” 李玉翎道:“雁霜,你可以告发我,我绝不怨你,因为各人有各人的立场。” 多伦道:“玉翎,事到如今,你还说这话,你忍心么?” 李玉翎唇边闪过一丝抽搐,叹道:“雁霜,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我也是不得已。” 多伦忽然一抹泪,道:“别再提了,让我冷静想想,想想我该怎么办?” 站起来她要走。 李玉翎跟着站起,道:“雁霜。” 多伦泪往外一涌道:“你还要说什么?” 李玉翎道:“我只有一句话,恨只恨你我为什么生在两个不同的……” 多伦道:“我也这么想,我的命已经够苦了,现在……” 头一低,转身要走。 李玉翎忙伸手一拦道:“雁霜……” 多伦含泪说道:“让我冷静冷静多想想不好么?” 李玉翎没说话,缓缓把手垂了下去。 多伦香唇启动,欲言又止,转头行了出去。 李玉翎就呆呆地站在门口。 一连三天,多伦没动静。 德玉也没见来。 李玉翎也没去。 他没防多伦告发他,他固然不怕,可是他一点也没防。 第三天夜里,李玉翎无限愁苦,灯下独坐。 一阵轻盈步履声由远而近,李玉翎身躯为之一震步履声停在门口,门口响起了轻微的剥落声。 李玉翎忙问道:“那一位?” “玉翎,是我。” 话声虽沙哑无力,可一听就知道是多伦。 李玉翎只觉泪儿轻轻一涌,站起来开了门。 门开了,多伦走了进来,前后不过三天,她已经不成样儿了,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红肿,跟两个杏似的,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像害着大病,走起路来摇摇欲坠。 李玉翎心如刀割,连忙扶住了她。 多伦娇躯一歪,倒进了李玉翎怀里,痛哭:“玉翎,我想你,三天如三年,我好想你,我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李玉翎松了一口气,三天来他心里像有块金铅,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搂得多伦紧紧的,很激动:“雁霜,谢谢你,我好感动。” 他任多伦在怀里哭,哭个够。 半晌之后,多伦住了声,道:“三天来,我试着想咬牙,可是我很不放心,我舍不得,玉翎,我是你的人了,不但这辈子是,也愿生生世世都是,玉翎,带我走,现在就带我走吧!” 情,使她忘却了尊贵,忘却了矜持。 情,也使她舍弃了一切。 李玉翎道:“雁霜,你先坐下歇歇。” 他把多伦扶坐在床沿儿,然后说:“雁霜,现在就走?” 多伦道:“现在就走,我要马上离开这儿,看不见我心里会好受些。” 李玉翎道:“你的身子……” 多伦摇头说道:“不要紧,德玉会照顾我。” 李玉翎道:“怎么,德玉也走?” 多伦道:“她愿意跟着我,舍不得离开我。”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你现在不能走。” 多伦道:“不,我要现在走。” 李玉翎道:“雁霜,你等我到‘亲军营’报了到之后。” 多伦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到?” 李玉翎道:“那件案子已经了了,我随时可以去报到,只是你没说话,哈善也不敢要我,我现在去跟铁大哥连络明天一早上‘亲军营’报到,明早你就带着德玉出城,我让铁大哥在外头等你,好么?” 多伦点了点头道:“那你就走吧,快回来,我等你。” 李玉翎匆匆的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匆匆地赶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多伦正倒在床上歇息,一见他回来就坐了起来。 李玉翎赶一步到了床边,又把她按了下去道:“躺着,雁霜,多歇会儿。” 多伦温顺地听了他的,接着道:“怎么样,跟铁大哥说好了么?” 李玉翎道:“说好了,明儿晚上他在‘正阳门,前等着。” 多伦眼圈儿一红道:“玉翎,我又不想走了,我舍不得你。” 李玉翎两手捧着粉颊,道:“来日方长,雁霜,这只是小别。” 多伦道:“小别已经够人受的了,能不离开不更好吗?” 李玉翎道:“你可以暂时不走,也许能跟我一块儿走,可是离开了也对。” 多伦没说话,半晌之后才道“玉翎,京里不乏能人,常言说得好,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道:“我知道。” 伊人情重千叮咛,万嘱咐,似是嫌少。 看看夜已深,人已静。 李玉翎道:“雁霜,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不!”多伦道:“今儿晚上我要在这儿呆一夜。” 李玉翎忙道:“那怎么好?” 多伦道:“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咱俩已经是夫妻了,这后院里只有德玉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李玉翎道:“可是……” “可是什么?”多伦道:“明儿个我就走了,分离在即,我要多跟你在一起耽会儿,你忍心让我走么?舍得让我走么?” 李玉翎道:“雁霜,你身子已经够虚弱了,再一夜不睡……” “谁说我不睡了?”多伦咳道:“傻子,还让我怎么玩?” 李玉翎明白了,他为之一怔,心里一阵激荡。 多伦推了推他道:“灯刺我眼难受,熄了它吧!”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抬起手。 刹时,房里一片黝黑……多伦走了。 是由铁奎亲自护的车。 好在去处是“六里坪”,铁奎一个来回,有半夜工夫就够了。 多伦轻车简从,只带着德玉一个人儿又是在黑夜里,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了“正阳门”。 多伦的走,是在李玉翎到“亲军营”报到之后,将来让人发现多伦失了踪,他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就在李玉翎到‘亲军营’报到的当夜,也就是铁奎护车送走了多伦之后,“亲军营”里就出了事儿李玉翎到‘亲军营’报了到,由于大伙儿都知道李玉翎是多伦格格的人,有多伦格格这么个面子,所以“亲军营”的那位胖统带哈善对李玉翎特别客气,一进“亲军营”他就赏给了李玉翎一个“便衣领班”跟宁世春在一个营里。 到了晚上,李玉翎刚安置好,宁世春到他屋里来了,进门四下一打量,打着哈哈说道: “怎么样,老弟,都安置好了?” 李玉翎两手一摊道:“没什么好整的,我就这么一个人儿,几件换洗的衣裳,别的什么也没有……” 宁世春挪身坐好了下来,拨拨灯蕊,带笑说道:“老弟呀,我看这个‘便衣领班’是委屈你了。” 李玉翎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心里早就防着他了,闻言看了他一眼,笑道:“宁兄这是抬举我,刚进‘亲军营’,统带马上就赏了个领班,我已经很知足了,还能干什么,当统带不成?” 宁世春道:“老弟当初在‘神武营’不也是个领班么,到亲军营,来还是个领班,这是递调,可没护擢升。” 李玉翎道:“‘神武营’跟‘亲军营’不同,神武营在外,亲军营’在内,能从‘神武营’内调京畿,已经算是爬了一级了。” 宁世春笑笑说道:“老弟你是个老实人,挺知足的。” 李玉翎道:“没听人说么,知足常乐。” 宁世春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宁兄今儿晚上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坐了。” 宁世春道:“来瞧瞧,老弟你刚进营,一切都还生疏,怎么说我是老‘亲军’了,对老弟,总该照顾照顾,老弟有什么需要我伸个手的,尽管说,我这个人别无长处,只有一付热心肠。” 李玉翎道:“谢谢宁兄了,这年头儿有热心的人不多,宁兄能有这么一付心肠,那可是极为难得的。” 宁世春微一点头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见过的多了,可是我就是这么个人,改不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在这个年头儿能有这么一付热心肠,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何必要改。” 宁世春没说话,沉默了一下忽然笑着说道:“怎么样,老弟,一切都收拾就绪了,不出去逛逛么?” 李玉翎心里动了一下,摇头道:“不了,没地方好去,等睡觉了。” 宁世春笑道:“没处去?” 李玉翎道:“是呀……” 宁世春道:“老弟,‘北京城’的好去处多着呢!” 李玉翎道:我明白宁兄的意思,只是那个调调儿我没兴趣。” “那调调儿没兴趣?”宁世春瞅着他邪笑说道:“你这才叫老虎带掌珠,假充善人呢! 老弟呀!别在我面前头装老实了,都是单身的光棍儿谁还不知道谁么!寻花、问柳,风流一番那也算不了什么?”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宁世春目光一凝,道“老弟,听说八大胡同你很熟,不假吧?”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宁兄听谁说的?” 宁世春道:“你常往八大胡同里跑,没这回事么?” “行了!”李玉翎笑着道:“还好我还没成家,要不然就冲着宁兄你这一句,我就非吃不完兜着走不可。” 他往床上一坐,抬腿就要脱鞋。 宁世春道:“怎么,老弟,真要等睡觉了?” 李玉翎道:“这还假得了么?也用不着假呀!” 宁世春道:“算了吧!老弟,你别整我了。” 李玉翎抬眼道:“整你?这话从何说起?” 宁世春走了过来,往他身边一坐,先涎脸一笑,然后低低说道:“老弟,八大胡同儿里你熟,那个院子里有好货色,你明白。” 李玉翎道:“怎么样?” 宁世春道:“给介绍一个怎么样?”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宁兄就这么一付热心肠么?” 宁世春嘿嘿直笑道:“老弟,我生平无他好,就好这调调儿。”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八大胡同里我不熟。” 宁世春急了,忙说道:“老弟,这又何必,行行好嘛!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这么严重,不去会死么?” 宁世春摇头晃脑地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爱美成瘾,隔两天要不去一趟,可是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李玉翎道:“还不至于死,是不?” 宁世春道:“一旦犯了痛,那跟死差不多了!” 李玉翎道:“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宁世春道:“老弟,千万帮个忙……”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你何以谢我?” 宁世春精神来了,一瞪眼,一拍胸脯,急道:“那天咱们‘顺来楼’吃它一顿去,怎么样?”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吃喝我没多大兴趣。” 宁世春道:“那老弟你自个儿说吧!” 李玉翎道:“我初来,一切生疏,今后你多照顾!” 宁世春忙道:“一句话,自己兄弟,这还有什么话说。” 李玉翎道:“可别到了时候冷眼旁观瞧着啊!” “瞧你说的。”宁世春道:“要这么说我成了什么人了,老弟,咱们刚认识,我这个人怎么样你还不清楚,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人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东城倒有个大宅院儿……” 宁世春道:“东城?” 李玉翎摇头说道:“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虽然标致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货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是不?” “是,是,是。”宁世春急急他说道:“老弟说的是,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虽然标致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货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这就跟一锅粥一样,你也喝,他也喝,到最后就成了剩粥了。” 李玉翎点点头。 宁世春又道:“老弟,东城那大宅院儿是……” 李玉翎道:“人家儿其实也就是人家儿,姑娘嘛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这是暗的,知道么?” “明白,明白……”宁世春忙点头说道:“只有这种货色才够味儿,老弟,在东城那儿?” 李玉翎摇头说道:“告诉你也没用,那地方不是熟人儿,或者没熟人儿带着,绝进不了那两扇门儿。” 宁世春道:“那么老弟,咱们一块儿去,我请客。” 李玉翎道:“那倒不必,只是,宁兄,那地方可不比八大胡同,贵得很哪!去一趟恐怕你这一个月的官俸……” 宁世春毫不在乎的急道:“使得,就是把两个月的官俸都花进去也值得,想玩么还怕花钱,真是。” 李玉翎一点头道::‘行,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就陪你去一趟吧!话说在前头,可只这一回……”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宁世春忙陪笑说道:“其实,老弟,只有这一回,下回再去,我是熟人儿了。” 李玉翎倏然而笑道:“说得是。” 宁世春霍地站了起来道:“走吧!” 李玉翎微一摇头,慢条斯理地道:“让我先问你一句……” 宁世春一怔,道:“什么?” 李玉翎道:“你到这儿来可有人知道?” 宁世春道:“没人知道啊!怎么?” “怎么?”李玉翎道:“要是有人知道我就不去了,万一让统带知道了,好家伙,刚进‘亲军营’就勾着人往窑子里跑,今后我还想往上爬不?” 宁世春笑了,道:“老弟放心,绝没人知道,你想嘛!我上那儿去还得跟班里的弟兄报个信儿不成?” 李玉翎似乎放下心来了,抬手熄了灯,道:“你先走,在外头那株大树下等我,我随后就到。” 宁世春应声就走,临走还不放心地道:“老弟,你可别冤我啊!” 李玉翎心想:绝不会的,我恨不得马上送你到东城去……让宁世春在‘亲军营’外头那株大桧树下等了一盏茶工夫,李玉翎到了,宁世春劈头就道:“老弟,怎么这么久?” 李玉翎道:‘我不愿意让人瞧见咱们是一块儿去的,才等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么?以我看就是等上三天三夜也值得。” 宁世春忙陪笑脸道:“别在这儿站了,老弟,这儿来往的人多,万一让人瞧见,今儿晚上我这乐子就泡汤了,走吧!” 李玉翎笑了,迈了步。 两个人从“朝阳门”出去,到了东城。 李玉翎带路,直达查韫玉那大宅院门前。 宁世春抬眼一打量,道:“就是这儿么?” 李玉翎道:“瞧瞧怎么样,不是有熟人带路,试问谁敢往这门儿里闯?” 宁世春道:“乖乖,好高的门头儿,论气派可不比内城里那些府帮差,上去敲门吧!老弟。” 李玉翎倏然一笑,上台阶敲了门。 宁世春跟在身后,低低说道:“老弟,我怎么心直跳?” 李玉翎道:“初来,再来就不会这样儿了。” 门里步履响动,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谁呀?” 李玉翎道:“姓李的,西城来的。” 一听西城来的,两扇朱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黑衣壮汉,冲着李玉翎一欠身,道: “李爷今儿个怎么有空?” 李玉翎道:“来看看,姑娘在么?” 那黑衣壮汉忙道:“在,在里头!” 看了宁世春一眼,道:“这位是……没见过。” “朋友。”李玉翎道:“带这位朋友来跟姑娘认识认识。” 黑衣壮汉没再多说,一摆手道:“您二位请!” 把李玉翎跟宁世春让迸门,一声:“我进去通报一声去。” 步履飞快地走了。 宁世春道:“老弟,怎么这儿还有练家子?” 李玉翎道:“宁兄好眼力,‘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人家要不养两个练家子行么?” 宁世春一点头道:“说得是,要让什么人都往里闯,那还行?” 说话间,已进了院子。 查韫玉已然迎出来了,薄施脂粉,美艳动人。 宁世春一见,就瞧直了眼。 一阵香风拂面,查韫玉已到了近前,微微含笑说道:“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儿?” 李玉翎笑笑道:“给姑娘带了位朋友来,这位是‘亲军营’的便衣领班,宁世春宁爷。” 查韫玉两眼猛地一睁,旋即娇笑说道:“原来是‘亲军营’的宁领班,久仰了,请屋里坐吧!” 她拧身先往堂屋行去。 李玉翎低低说道:“宁兄,怎么样?” 宁世春两眼死命地盯在查韫玉那腰肢上,两眼要喷火,差点没垂涎,直道:“没话说,没话说……” 进了堂屋,落了座,宁世春两眼仍不离查韫玉那张吹弹得破的娇靥,查韫玉看了他一眼,含笑先开了口:“宁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哪!” 宁世春定了定神,忙道:“听李老弟说,这儿地熟,对姑娘,我是仰慕已久,只恨一向福薄缘浅……” 李玉翎轻咳声道:“宁兄现在可不能说福薄缘浅了。” 宁世春忙道:“是,是,是,现在我是福厚缘深,福厚缘深。” 李玉翎笑笑说道:“姑娘是知道宁兄了,宁兄还不知道姑娘,是么?现在让我来给宁兄介绍介绍,姑娘姓查……” 宁世春忙道:“查姑娘。” 李玉翎道:“提起查姑娘的身世,那可是威名显赫,大有来头的……” 宁世春连道:“当然,当然,我瞧得出!” 李玉翎道:“宁兄可知道‘辽东’有个‘长山岛’?” 宁世春一怔道:“‘长山岛’?” “不错!”李玉翎点头说道:“当年‘长山岛’上有个天地帮主‘四海龙王’查老爷子,这位‘天地帮’的帮主查老爷子,就是查姑娘的令尊。” 宁世春脸色刷地一变,但他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笑着抱拳说道:“原来姑娘是当年‘长山岛’‘天地帮’查老爷子的掌珠,宁世春失敬,对查老爷子我是久仰……” 李玉翎道:“宁兄见过查老爷子么?” 宁世春忙摇头说道:“福薄缘浅,福薄缘浅!” 查韫玉笑道:“宁爷太客气了!” “真的!”宁世春忙道:“当年我久仰查老爷子的威名,想见见,可是一直没机会见着老爷子。” 李玉翎道:“那太可惜了!” “可不是么?”宁世春道:“一直没有机会见着,我也一直恨自己福薄缘浅!” 查韫玉道:“宁爷客气。” 李玉翎道:“宁兄没去过‘长山岛’?” 宁世春道:“李老弟你说的,我要是去过‘长山岛’,不就见着了查老爷子么?” “说的是。”李玉翎点了点头,忽地一皱眉道:“只是,怎么有人说在‘长山岛’见过宁兄?” 宁世春一怔忙道:“老弟你这是开玩笑!” “不。”李玉翎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查姑娘在座,宁兄要是不信,尽可以当面问问查姑娘。” 查韫玉含笑点头道:“真的,李爷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人在‘长山岛’见过宁爷,而且是宁爷您两手血腥。” 宁世春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冷笑说道:“好哇!李玉翎,你把我引到这贼窝儿里来了,不错,当年剿灭‘天地帮’,有我宁世春一份儿,怎么样?” 李玉翎淡笑道:“宁兄这是干什么,不嫌煞风景么?” 宁世春冷笑说道:“姓李的,你别装蒜了,没错,姓宁的现在是进了这个门儿了,京畿重地,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哟!”查韫玉道:“瞧宁爷您跟个凶神似的,我们是升斗小民,谁敢把您这位‘亲军营’当差的爷们怎么样呀?我们不过是想跟宁爷您聊聊当年……” 宁世春冷笑一声道:“聊聊?宁爷没那心情,也没那工夫,要聊你们俩聊吧!宁爷我要告辞了。” 迈步就要走。 查韫玉一个娇躯离座平起,正落在堂屋门口儿,望着宁世春笑哈哈地道:“宁爷干吗这么急呀?椅子还没坐热呢!” 宁世春双眉一扬道:“怎么,要留你宁爷?” 查韫玉嫣然一笑道:“那我们可不敢,只是走了宁爷您,这北京城,今后我们还怎么呆呀?” 宁世春脸色一变,道:“好嘛!行,你宁爷今儿个就陪你玩玩儿……” 查韫玉的脸色一寒道:“宁世春,死到临头还敢轻薄……” “轻薄?”宁世春冷笑一声道:“你宁爷没真刀真枪就算是便宜,要你宁爷留下也可以,陪宁爷玩玩,然后你宁爷自缚双手任你。” 查韫玉跨步而至,抖手一掌拍了过来。 宁世春冷笑道:“丫头,你还差点儿。” 举手一掌,砰然把查韫玉震了回去。 宁世春得意的又笑了,道:”丫头,玩别儿的也许你比我强些,可是玩这个,你得重拜师学几年去。” 李玉翎站起来道:“不错,查姑娘歇歇吧!” 他跨步欺到了查韫玉身边。 宁世春道:“怎么?李玉翎,你也要动手?” 李玉翎道:“查姑娘得重拜名师,那么我试试。” 宁世春道:“姓李的,你是‘天地帮’当年漏网的那一个?” 李玉翎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你错了,我不是‘天地帮’的人,我是‘神州八异’的门下。” 宁世春一怔,恨恨的道:“好,姓李的,今儿个你宁爷只出了这个门儿,咱们走着瞧了!” 李玉翎道:“那么今儿个绝出不了这个门儿。” 宁世春冷笑道:“你宁爷不信。” 抖手一掌攻了过去。 李玉翎挺立没动,容得宁世春掌力沾衣,突然一侧身,宁世春招式用老,身子一倾,往前冲去,他知道不妙了,就要收势变招,李玉翎一只铁掌已按在脖子后头,只觉眼一黑,气一闭,接着什么也不知道。 “来人。”查韫玉一声娇喝。 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跑了进来。 查韫玉一指趴在门里的宁世春道:“先把他拖出去。” 两名黑衣壮汉应声抬起了宁世春,李玉翎垂手在宁世春腰眼上点了一指,道:“查姑娘放心,他绝跑不了。” 查韫玉望着他道:“我不知该怎么谢您?” 李玉翎道:“都是一条路上的,查姑娘何必客气。” 查韫玉道:“李爷,你是怎么把他哄来的?”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此人有断袖之癖。” 查韫玉娇靥猛地一红。 李玉翎道:“姑娘原谅!” 查韫玉脸上红晕未退,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您是为了我……” 李玉翎道:“姑娘,当年十个之中,有两个已然伏诛,有两个远在承德,如今这儿可能还有五个,容我慢慢的找,一个一个的来!” 查韫玉感激的说道:“多少年来我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只是偏劳您了,我也不言谢了。” 李玉翎道:“姑娘别客气,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查韫玉忙道:“您不多坐会儿。” 李玉翎道:“不了,我初到亲军营,报到,回去迟了不大好。” 查韫玉道:“你哄他出来的时候,有人瞧见么?” 李玉翎微摇头道:“姑娘放心,这点我会小心的。” 他转身要往外走,这时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查韫玉讶然道:“这又是谁?” 只听门声响动,一个清朗的话声传了过来:“会主在么?” 查韫玉美目一睁道:“是铁大哥!” 李玉翎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好听觉,是他。” 说着院子里大步走进一个人,正是铁奎,他一眼便瞧见站在堂屋里的李玉翎,一怔说道:“兄弟,你在这儿?” 李玉翎笑笑道:“我是来公干的。” 铁奎进了屋,道:“人给你送到了,你何以谢我?” 李玉翎笑笑道:“她还好么?我是说……” “你别说!”铁奎一抬手,道:“我明白,芸姑跟她热络得跟什么似的,没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就揉成一团了,跟蜜糖似的。” 李玉翎心里踏实了,道:“你坐坐吧!我要走了!” 铁奎一怔道:“怎么要走?我来了你要走,这叫什么话?” 查韫玉一旁把李玉翎的来意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铁奎乐了,直叫好:“敢情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呢?” 李玉翎道:“查姑娘命弟兄们抬出去了。” 铁奎道:“那好,你回去吧!我不留你了,雁霜让我给你带封信……” 从怀里掏出了信封递过去,道:“雁霜说万一有什么难应付的事儿,让你上‘西直门’里找‘恭亲王’去,恭王是她的干爹,她跟纪荣提过你,详情都在这里头,你自己看吧,在路上几次我想拆开来瞧瞧,可是我没敢看,怕害眼。” 李玉翎赦然而笑,把信揣进怀里。 查韫玉一旁也笑了。 李玉翎目光从查韫玉脸上扫过,道:“铁大哥,现在由你,可是有一天,你得留神我以牙还牙。” 不知怎地,查韫玉娇靥突然一红。 铁奎则怔了一怔,旋即赦然而笑。 ------------ 第三十四章 李玉翎和衣趟在床上,眼前是铁奎带回来的那封信,那封信满纸都是情意,满纸都是千叮咛万嘱咐。 李玉翎心里的感受,可以从他脸上的神色看得出来,很清晰。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那封信始终在他手里,在他胸前。 第二天一早,便衣营便出事了,领班宁世春一夜没回营,这还得了,胖统带哈善好发了一顿脾气。 这顿脾气很快地就过去了。 当然并不是没事了,而是等宁世春回来领罚。 天知道宁世春会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下午,“九门提督”衙门送过来消息,“东便门”“一闸”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百姓报的案,经过验尸背心有伤,似是什么利器砍的,致命就这一下。尸体的脸让血腋啮啃了,难以分辨出面目,可是尸体的腰里有张腰牌,是“亲军营”有的。 胖统带哈善又发了脾气,这一回不同于上一回,上一回冲的是宁世春,这一回是冲着凶手,大大的震怒。 本来是,京畿重地,闹出这种人命,而且被害的是“亲军营’的领班,这还得了。 按说,这种案子应该由“九门提督”辖下的“五城巡捕营”侦办,可是李玉翎一手把案子要了过来。 只因为宁世春是“亲军营”的人,也是李玉翎的同僚。 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 于是,这件案子就落在李玉翎身上了。 李玉翎上午接下这件案子,下午“怡亲王府”就来了人,说“怡亲王”要见李玉翎。 李玉翎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怎么对付,他心里早有了谱儿。 “怡亲王”长得挺体面,也很年轻,看样子不过卅刚出头。 对李玉翎也很客气,直把李玉翎叫到了他的书房里,还赏了李玉翎个座儿,只见他眉锋轻锁,面带轻愁。 李玉翎坐定,怡亲王望着他道:“你就是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王爷,是的,卑职就是李玉翎。” 跟大舅子见面得这样,这是从何说起。 怡亲王道:“我常听多伦提你,可是我一直公忙,没工夫见你。”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当,王爷跟格格看重。” 抬亲王沉默了一下道:“今儿个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件……” 李玉翎道:“王爷只管垂询,卑职知无不言。” 怡亲王皱着眉头道:“格格昨儿晚上带着德玉出去,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你知道她上那儿去了么?” 李玉翎一怔道:“怎么?王爷,格格昨儿晚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怡亲王点点头道:“你不知道么?” 李玉翎道:“卑职昨天一早离别格格到‘亲军营’报到去了,卑职走的时候没听格格说要出去。” 怡亲王道:“这就怪了!” “王爷!”李玉翎道:“是那位跟格格出去的?” 怡亲王道:“德玉。” 李玉翎道:“卑职的意思是说护卫……” 怡亲王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只有德玉一个,别的没带人,她就是这个脾气,从来不带人。” 李玉翎道:“王爷,京畿一带,格格可有什么去处?” 怡亲王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她经常往‘热河’去,不过每回她都是告诉过我才去的,这回没听她说。”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格格不会到‘热河’去,她刚从‘热河’回来。” 怡亲王道:“是啊!我也这么想……” 顿了顿道:“其实她就是出去玩两天也不要紧,我就是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听说这两天京里不太安宁。” “是的。”李玉翎道:“‘亲军营’一个便衣领班刚被人害了,浮尸在‘东便门,外‘一闸’水里。” 怡亲王道:“竟敢向官家人下手,这些人也真是太胆大了。” 李玉翎道:“江湖萎民个个亡命徒,他们是从不把官家放在眼里的。” 怡亲王道:“有线索么?” 李玉翎道:“卑职刚把案子接了过来,还没着手侦察。” 怡亲王迟疑了一下道:“你看格格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不敢说。” 怡亲王愁聚眉锋道:“可千万别让这些人掳了去。”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说没有可能,不过卑职得查查,您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把找格格的事放在前头。” 怡亲王道:“也只有这样了,希望她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顿了顿道:“我只有这件事目前还不能让‘宗人府’知道,麻烦你了,但愿她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你回去吧!有什么难办的事尽管来找我。” 李玉翎答应了一声,心里可是很不安,可是他绝不能把真相告诉怡亲王,那样事情也许会比现在更糟。 他起身告辞回去了。 回到“亲军营”,李玉翎立即着手这件命案,他把多伦格格失踪的事放在了后头,因为那那件事用不着侦查。 所谓着手侦查命案,李玉翎也是虚应故事,接二连三地把人派了出去,他就在“亲军营”等回报。 一连三天,命案接二连三的发生,继宁世春之后又有五个家伙倒了霉,这些全是官家的要人儿。 其中有“五城巡捕营”的领班,也有“火枪营”的枪手,京里人心惶惶,闹翻了天,上头说话了,限期破案,要不然就摘脑袋。 这一天,胖统带哈善把李玉翎叫进了“办公房”,见面便铁青着脸拍桌子。 “你是怎么搞的,不是你的事儿你偏要抢……”哈善不满的怒声喝道:“如今可好,不但没见一点贼影儿,反而接二连三又闹了人命,上头说话了,再破不了案要摘我的顶子,你知道么?” 李玉翎一点也没在意,容得哈善把脾气发完,他才缓缓谈道:“禀统带,卑职已掌握了一条极有力的线索,只待行动了!” 哈善两眼一睁忙道:“什么线索快说?” 李玉翎道:“根据卑职几天来的验尸,发现被害人的致命伤完全是一种利器所伤,也就是说行凶的是同一个人,而这种伤口卑职看得出,是斧头劈的……” “斧头?”哈善怔了一怔。 “是的。”李玉翎道:“卑职知道在东城有一个‘斧头会’的组织,他们的人唯一武器就是一柄利斧……” 哈善一听,猛拍桌子说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缉凶,难道要等砍掉了脖子再拿人不成?” 李玉翎忙道:“卑职怎么敢,统带待卑职厚恩,卑职又怎么会,只是……只是卑职有所顾虑……” 哈善急急道:“你有顾虑?有什么顾虑?” 李玉翎上前一步,低低说道:“统带可知道,多伦格格也失踪了?” 哈善一怔道:“怎么?多伦格格也失踪了?” 李玉翎道:“是这样的,四天前多伦格格带着丫环晚上出了城,到现在没见回来,统带还记得前两天怡亲王召见卑职的事,就是为了这件事。” 哈善大大地吃了一惊,坐在那儿两眼发直,道:“这……这……这怎么会,格格怎么会……以你看是……” 李玉翎低低说道:“卑职怀疑格格是让他们掳了去。” 哈善“啊!”地一声惊叫,差点没闭过气去,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这……这非同小可,你可别胡说八道!” 李玉翎忙急声道:“卑职不敢,卑职也只是当着统带,卑职所以敢这么说,是有所根据的。” 哈善道:“你有什么把握?” 李玉翎道:“一连几天,六件命案,被害的可以说全是官家要员,您说是不?” 哈善一点头道:“不错!” 李玉翎道:“这不就够么!多伦格格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失了踪,要是您,您会怎么想呢?” 哈善脸色如土,汗直流,道:“这么说,格格也让他们……” 李玉翎道:“这个恐怕还没有,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女尸。” 哈善机伶一颤,道:“这……这……这可不得了,万一格格有什么差错,这……这要脑袋的事,玉翎,不管怎么说,你先得把格格找回来。” 李玉翎道:“这就是卑职所以已经掌握线索,而迟迟未动的道理,卑职投鼠忌器,怕万一逼急他们,他们会对格格下毒手。” 哈善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总得先把格格找回来啊!”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放心,卑职已有腹案,不过这做法可行不可行,还得统带下个令,因为卑职还有一层顾虑。” 哈善急道:“你有什么腹案,又有什么顾虑,快说!快说!” 李玉翎道:“统带,那个“斧头会’组织的瓢把子是个女的,她是官家一个人的未婚妻。” 哈善一怔道:“怎么说,那女贼头是官家一个人的未婚妻,谁?” 李玉翎道:“‘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万子仪。” 哈善大吃一惊道:“‘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玉翎道:“卑职亲耳听他说的,当然,那是以前,现在恐怕他不会承认了。” 哈善道:“现在他为什么不承认了?” 李玉翎道:“统带请想,他是‘斧头会’那瓢把子的未婚夫,‘斧头会’的所作所为,他焉有不知之理,既然知道,您想,他敢承认么?” 哈善一拍桌子道:“这…这……这还得了,‘九门提督’护卫领班,竟然敢跟匪类为伍……” 李玉翎道:“只要先扣住万子仪,‘斧头会’即断不敢加害多伦格格,只能先保住格格,卑职就敢放心大胆下手了。” 哈善忙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件事要从长计议,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姓万的是‘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 李玉翎道:“即使他是‘九门提督’,卑职也认为可行。” 哈善道:“怎么?” 李玉翎道:“卑职要请教统带,是‘九门提督’大,那是和硕格格大,再说统带有怡亲王跟恭王爷这两个靠山,又何惧一个‘九门提督’?” 哈善道:“恭王爷是怎么回事?” 李玉翎道:“统带不知道么?恭王爷是多伦格格的干爹。” 哈善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卑职有几个胆子,敢欺蒙统带!” 哈善沉吟说道:“要真有怡亲王跟恭王爷这两个靠山……” 李玉翎马上截口道:“对统带来说,卑职认为这是一件大功,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了,别的不敢说,一件黄马褂是跑不了的。” 哈善道:“可是到时候他来个矢口否认……”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放心,卑职自有一步高棋,不怕他狡赖。” 哈善道:“你有什么高棋?” 李玉翎道:“第一、卑职就是一个人证,卑职先扣住他,然后再去抓个‘斧头会’的人来,两张嘴还抵不过一张么?” 哈善两眼一睁,旋又摇头说道:“不行,那姓万的既是女贼头儿的未婚夫,那‘斧头会’的人,焉有当面指证他的道理?” 李玉翎笑笑道:“理应如此,然而,统带运用之妙,还在咱们方寸之中。” 哈善细眉一扬道:“你真有把握?” 李玉翎道:“卑职有十分把握。” 哈善猛一点头道:“好,你去办,只要给我把这件事办成了,这‘便衣营’的大领班就是你的。” 李玉翎忙恭声说道:“多谢统带恩典,请统带下个手令,卑职马上就前去拿那个姓万的。” 哈善一句话也没多说,马上提笔濡墨,一张手令一挥而就,再加上官印,顺手递给了李玉翎。 李玉翎双手接过,道:“统带,多伦格格失踪的事,怡亲王嘱暂勿声张。” 哈善点头道:“当然,这我知道。” 李玉翎告退,出了“办公房”,把那张手令往怀里一揣,径自往外行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八大胡同”,找铁奎没找着,却找到了老七,一问老七,老七说铁奎到东城去了。 李玉翎笑了,马上又折向了东城。 到东城敲开了门儿,那开门的壮汉一怔:“李爷,是您?” 李玉翎含笑点头道:“铁爷在这儿么?” 那壮汉忙道:“在,在,我给您通报去!” 转身往里奔去。 刚进了院子,铁奎与查韫玉已然双双从堂屋里迎了出来,李玉翎便道:“查姑娘,大门口门槛断了。” 查韫玉愕然说道:“门槛断了,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道:“让铁大哥踢断的。” 查韫玉明白了,娇靥一红道:“李爷真是……” 铁奎摇头失笑道:“兄弟,你真行!” 李玉翎道:“看来我这个大媒等不了多久了。” 铁奎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别开玩笑了,里头坐吧!” 堂屋里坐定。 铁奎问道:“兄弟上西城去过了?” 李玉翎道:“是啊!早知道我就直奔这儿来了。” 铁奎笑了,道:“行了,兄弟,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李玉翎道:“本来是想让你来告诉查姑娘一声的,现在你在这儿,我就当面跟查姑娘说了。” 查韫玉道:“什么事儿?李爷。”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让我先问问,姑娘跟万子仪,关系究竟怎么样?” 查韫玉道:“你突然问这……” 李玉翎道:“我有我的道理。” 查韫玉道:“你是知道的,像我这么个人,在京城里不找个依靠不行。” 李玉翎道:“只止于依靠么?” 查韫玉道:“是的,李爷,我跟他没别的关系。” 李玉翎道:“那么未婚夫妻之说是怎么回事?” 查韫玉道:“我可以告诉李爷,万子仪不是个正经人,一来他就缠我,可是为着依靠,我不能不稍假辞色,却始终没答应他的要求,我告诉他我虽然是个江湖女子,可也出身大家,他要是打算要我,一定得明媒正娶,我这么一句话,他就自命是我未婚夫,李爷,我到现在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李玉翎忙说道:“查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跟铁大哥的感情我已经看出来了,都是自己人,也不应有什么隐瞒避讳,铁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姑娘清楚,即使姑娘真跟万子仪有什么,他也不会计较的,我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姑娘跟铁大哥有什么打算?” 查韫玉低下了头,旋即又抬头道:“诚如李兄所说,都是自己人,不必隐瞒避讳,我可以告诉李爷,我要嫁给铁大哥,谁也改变不了我。” 铁奎一阵激动,道:“韫玉,谢谢你。” 李玉翎道:“有姑娘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我也好下手。” 铁奎两眼一睁道:“怎么,兄弟,难道……” 李玉翎探怀取出那张手令递了过去。 铁奎接过一看,两眼暴睁道:“什么时候?兄弟。” 李玉翎道:“出不了今天。” 铁奎道:“用得着么?” 李玉翎道:“不用,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查韫玉望着铁奎道:“大哥,是……” 铁奎道:“兄弟要除万子仪。” 查韫玉马上转望李玉翎,道:“李爷,我感激。” 李玉翎摇头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为姑娘,我为的是自己。” 查韫玉道:“不管怎么说,李爷总是帮了我的忙。” 李玉翎道:“真要说起来,我还得求姑娘帮个忙。” 查韫玉道:“怎么回事儿?李爷,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李玉翎道:“姑娘言重了,要除万子仪,我必须要有个人证才行,证明万子仪是‘斧头会’瓢把子的未婚夫,要不然我恐怕动不了他,姑娘知道的,万子仪是‘九门提督,护卫领班。” 查韫玉道:“李爷是要我……” “不必姑娘。”李玉翎道:“只要是‘斧头会’的人,那一个都行。” 查韫玉道:“那么请李爷随便找一个,‘斧头会’的弟兄人人都忠于我……” 李玉翎摇头说道:“姑娘派谁,那得姑娘自己决定,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无论是谁,我现在把他带走,过两天我还会把他送回来。” “姑娘,我去。”随着这话声,堂屋门外转进个虬须大汉,浓眉大眼,甚是威猛,进屋一躬身道:“姑娘,我去,能不能回来都不要紧。” 查韫玉淡然道:“你去把二爷叫来。” 那虬髯大汉道:“不行,姑娘,你不能让二爷去。” 查韫玉道:“没什么不行的,他也是人。” 那虬髯大汉道:“姑娘,二爷去不得,要是万子仪说一声二爷是您的兄弟,李爷要送他回来可就难了。” 李玉翎一点头道:“不错,这位说的有理。” 查韫玉沉默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道:“赵龙,我谢谢你了!’浅浅施了一礼。 虬髯大汉忙单膝点地道:“姑娘,您这是折我,您待弟兄们恩厚,弟兄们就是赴汤蹈火也不足报。” 站起来望着李玉翎道:“李爷,咱们什么时候走?” 李玉翎道:“这就走,不过,赵大哥这样走是不行的。” 赵龙把双手往前一伸,道:“李爷,请!”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赵大哥,委屈你一会儿了。” 他解下赵龙腰上的宽带子,绑上了赵龙的双手,是背着绑的,绑得相当紧。 绑好后,他摸摸赵龙腰间,道:“赵大哥没带家伙么?” 赵龙道:“在家里没带,怎么,要么?” 李玉翎道:“最好带上一柄。” 查韫玉道:“我这儿有。” 她进屋拿出了一柄利斧交给李玉翎。 李玉翎把那利斧往腰里一插,道:“赵大哥,咱们走吧!” 赵龙当先行了出去。 李玉翎望着查韫玉道:“姑娘该换个地儿了!” 查韫玉点点头说道:“谢谢您,我马上走,我要到‘承德’去。” 李玉翎扫了铁奎一眼道:“铁大哥恐怕得跟去一趟。” 铁奎道:“我是要走,几位老人家那儿,我已经说好了。” “只记住,别惊了黄和。”李玉翎道。 铁奎点头道:“这我知道,还用你交待?” 李玉翎道:“我走了,你们坐吧!” 李玉翎带着赵龙走了。 走在路上,为免让人瞧见议论,他拿衣裳盖住了赵龙的两手,两人一路上交谈着,轻易地瞒过了路上百姓。 回到了“亲军营”,他直进了哈善的办公房。哈善正低头批阅公文,一见李玉翎进来,立即抬眼道:“玉翎,有什么事么?” 李玉翎含笑说道:“统带交待下来的事已经完成一半儿了,这个就是‘斧头会’的弟兄……” 随即一声沉喝道:“跪下。” 一腿扫向赵龙的膝弯,赵龙顺势就跪下了。 哈善脸色一变道:“在那儿拿到的?” 李玉翎道:“东城,卑职是手到擒来,没费上一点儿工夫,也没惊动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哈善一点头道:“办得好。” 转望赵龙喝道:“大胆莠民,这几天来这几件人命是不是你门干的?说!” 赵龙抗声说道:“是爷们干的,又怎样?杀不尽的狗……” 李玉翎手落在赵龙肩头上,赵龙闷哼一声,立即住了嘴。 哈善那里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给我打,打死算了……” 李玉翎递过一个眼色道:“统带请暂息怒,卑职问问他。” 哈善一点就透,摆摆手道:“你问吧!要他实话实说,说好的。” 李玉翎一把把赵龙拉了起来,往边上一张椅子上一按,道:“这位,你请坐,咱们好好儿谈!” 赵龙瞪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们统带宽大仁厚,向来对犯人和气。” 赵龙“哦”了一声。 李玉翎接口说道:“不过这和气是有限度的,也就是说还得犯人跟统带合作,光统带一个人和气是没有用的,我这话你明白么?” 赵龙冷冷说道:“我不傻,有什么话说你的吧!” 李玉翎笑了一笑,道:“阁下是个聪明人,就冲着这一点,我们统带一定会对你很客气的……” 顿了顿,接问道:“我打听个人!” 赵龙道:“谁?” 李玉翎道:“有个姓万的,‘九门提督’护卫领班,你认识么?’赵龙冷冷一笑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眼一横,又说道:“我没那么大造化。” 哈善看了李玉翎一眼。 李玉翎笑笑道:“统带放心,这位会说实话的……”转望赵龙:“我还没有请教阁下真姓大名,怎么称呼?” 赵龙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姓赵,叫赵龙。” 李玉翎道:“原来是赵大哥。” 赵龙冷冷道:“我受不住。” 李玉翎像没听见,道:“赵大哥,你知道,杀害官家的人,是什么罪么?” 赵龙道:“大不了砍头,十八年后还是英雄一条。” 李玉翎道:“赵大哥这份豪气令人钦佩,不错,是砍头,不过那还在我们统带,说不定他会来个割,来个剐……” 赵龙脸龙一变道:“你们这么狠么?” 李玉翎道:“这能叫狠么?赵大哥,这要能叫狠的话,那一连伤了六条人命,该又叫什么?” 赵龙眼睛一瞪,冷冷地道:“要杀要砍任凭你们,只是你们要敢耍狠,我做鬼也要找你们。” 李玉翎笑道:“赵大哥,我们统带杀过不少人了,他不会怕鬼的。” 赵龙浓眉一扬,大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吧!别拐弯抹角儿了。” 李玉翎笑笑道:“这才是,赵大哥,你帮我个忙,我帮你个忙赵龙道:“我帮你什么忙?你又帮我什么忙?” 李玉翎道:“我帮你不少一根汗毛地回到江湖去,你帮我当面指证那姓万的是你们瓢把子的未婚夫。” 赵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一句话,开脱你,擒贼要擒王,我知道赵大哥你无辜。” 赵龙道:“我怎么能攀扯他,这我办不到。” 哈善细眉一扬,就要发作。 李玉翎忙递眼色道:“统带别急,这位赵大哥会答应的。” 哈善为着那件黄马褂,立即又忍了下去。 李玉翎转望赵龙,笑笑说道:“赵大哥你是个忠义汉子,有血性,只让人佩服,但是你太傻了。” 赵龙道:“你认为我傻么?” 李玉翎道:“赵大哥,俗说话得好,‘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人没有不替自己想的,那姓万的是人生父母养的,赵大哥,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主使杀,为什么要你来背这口黑锅呢,想想看,现在你落网了,眼看着就要丧命了,他却仍在逍遥,这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赵龙道:“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就拿你们来说吧!你们在这儿流血流汗,你们那主子却在京里享福……” 李玉翎笑道:“赵大哥会说话,只是,你还有老婆孩子,是不?” 赵龙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李玉翎道:“赵大哥,人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或许忠义过人,不为自己打算还罢了,可是你不能不为你那老婆孩子着想。” 赵龙猛抬头道:“你能开脱我?” 李玉翎道:“我不能,我们统带能。” 赵龙抬眼望向哈善。 李玉翎一旁忙递眼色。 哈善咳嗽一声,官味十足地道:“只要你到时候实话实说,我开脱你就是。” 李玉翎道:“赵大哥听见了么?” 赵龙道:“一句话。” 李玉翎点点头道:“一句话。我们统带身为‘亲军营’的统带,岂会对你一个江湖人失信。” 赵龙一咬牙,道:“好吧!我答应。” 李玉翎笑了,转望哈善道:“统带,打铁趁热,事不宜迟,卑职这就到‘九门提督’衙门走一趟去。” 哈善道:“营里的人任你带。” 李玉翎摇头说道:“不用,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有卑职一个就够了!” 站起身来,拍拍赵龙肩头,含笑说道:“赵大哥,先委屈委屈,我就去带那姓万的去,走吧!” 李玉翎带着赵龙辞出了“办公房”,把赵龙往别人手里一交,吩咐一声:“善待。”径自走了。 ------------ 第三十五章 李玉翎来到了“九门提督”衙门,按说桂荣是该在“签押房”见他的,可是经过通报之后,桂荣直把他让进内衙。 在书房里见着了桂荣,一见面桂荣就挺热络的笑着道:“老弟台今儿个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儿?” 宰相门人七品官,桂荣他会做官。 李玉翎道:“大人,您这种叫法,这话我怎么敢当?” 落了座,桂荣命人献过茶。 李玉翎问道:“怎么,子仪不在?” 桂荣道:“在,在衙理我没让他跟在身边,怎么,找他么?”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旋即道:“大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我可要直说了!” 桂荣忙道:“应该,应该,老弟有什么话只管说,只管直说。” 李玉翎道:“这几天闹的命案,大人可有个耳闻?” 桂荣道:“岂止有个耳闻,要不是‘亲军营’把案子要了过去,我早就责令他们办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这般猖獗。” 李玉翎道:“大人,这件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桂荣忙道:“是……” 李玉翎道:“是‘斧头会’干的。” 桂荣大吃一惊,叫道:“‘斧头会’?” 李玉翎忙道:“大人轻声!” 桂荣忙低了话声道:“老弟怎知道,拿住人了么?” 李玉翎点了点头,一付欲言又止的道:“我刚拿住一个,没惊动别的,因为我还有别的顾忌。” 桂荣道:“老弟还有别的顾忌,是……” 李玉翎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多伦格格失踪了,五六天没有回府,我怀疑也是他们干的。” 桂荣倒抽了一口冷气,大惊失色道:“格格失踪了,他……他们竟敢对格格下手……这……这……” 李玉翎道:“可以放心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一具女尸。” 桂荣道:“是,是,是……”定了定神道:“那么老弟到我这儿来是……” 李玉翎道:“大人该知道万子仪跟‘斧头会’的关系。” 桂荣脸色又大变道:“我明白了,老弟是来……” 李玉翎道:“我打算拿他换回多伦格格,我知道他是大人的亲信,别的事我可以装聋作哑,然而事关多伦格格,怡王爷要我无论如何得把格格找回来,您想,这么重大的事,我不得不动他,只有先来跟大人报个备。” 桂荣忙道:“应该,应该,还报什么备,拿下他就是,我这就叫人……” 李玉翎忙抬手一拦道:“大人打草惊蛇不得,您这儿的人恐怕应付不了他,万一走了他,那就糟了!” 桂荣道:“那怎么办?” 李玉翎道:“我自有办法,大人命人传话要他来一趟。” 桂荣忙答应,把话传了出去。 外头的人答应一声走了,桂荣转过脸来便道:“老弟,这怎么办,他是我这儿的人,万一让上头知道,我这个顶子岂不……” 李玉翎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关键还在怡王爷,大人只管放心,怡王爷那儿我自会代大人说的。” 桂荣道:“那就全仗老弟了……” 李玉翎道:“自己人大人还客气,就是大人不说,我也会代大人说话的,本来就事不关大人。” 桂荣一跺脚道:“这都是我太纵容他了。” 只听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李玉翎立即说道:“大人千万请镇定,别动声色,只要擒住了万子仪,大人也可将功抵过。” 为了这顶子,桂荣连忙定定神正襟危坐,就在这时候,万子仪进了书房,他没告进,可见他在桂荣面前是如何得宠。 李玉翎立即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子仪兄,好久不见了!” 万子仪看见李玉翎,不由一怔道:“怎么李兄在这儿……”旋即答礼说道:“真是稀客稀客。” 李玉翎含笑说道:“我是来拜望大人的,大人知道咱们俩交情不错,所以把子仪兄叫来见见面。” 万子仪“哦”地一声道:“我还当大人要出去呢!” 转向桂荣施大礼去。 就在这时候,李玉翎如电一指点在他那腰眼上,万子仪机伶一颤,霍地转头,道:“李玉翎,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万子仪,事出无奈,我不得不废去你一身所学。” 万子仪勃然色变,扬掌就劈。 李玉翎右掌一挥,轻易地扣在他的腕脉之上,道:“子仪兄,你现在受不住我一个手指头,还请别轻举妄动。” 万子仪神色吓人,叫道:“李玉翎,你给我个明白。” 李玉翎道:“子仪兄,这几天来的命案……” 万子仪机伶暴颤道:“那不是我。” 李玉翎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至少你是‘斧头会’那位瓢把子的未婚夫。” 万子仪道:“谁说的?” 李玉翎道:“子仪兄你亲口告诉我的。” 万子仪忽地一声狞笑道:“对了,你跟‘斧头会’也有来往。” 李玉翎道:“这话等到了‘亲军营’之后再说!” “到‘亲军营’去?”万子仪冷笑一声道:“我是堂堂‘九门提督’护卫领班,凭什么让我跟你到‘亲军营’去?” 李玉翎道:“我就凭这个。” 探怀取出了哈善的那张手令。 万子仪道:“这是什么?” 李玉翎道:“统带的手令。” 万子仪冷冷说道:“我是‘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一个小小的亲军营统带无权拿我。” 李玉翎道:,‘现在不是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妨告诉你,我已经请准大人了!” 万子仪霍地转望桂荣道:“大人……” 桂荣冷冷说道:“你自作自受,我已经懒得管了。” 万子仪脸色大变,哀求着道:“大人,卑职跟随您这么多年,纵没有功劳,也该有个苦劳。” 桂荣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你私通匪类,知法犯法,我不能袒护你。” 万子仪往下一跪,道:“大人,请看在卑职跟随您这么多年份上,无论如何您得替卑职作个主。” 桂荣拂袖而起,道:“用不着这样,这样我也救不了你,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么,我还要担责任呢!李领班,把他带走吧!” 万子仪凉了,想想自己功力被废,连个反抗之力都没有,此去又准死活未卜,不由万念俱灰,头一低,便要嚼舌。 李玉翎眼明手快,跨步而至,出手如电地在他两耳下捏了一下,万子仪一个下巴登时脱落,他霍地转望李玉翎,两眼直欲喷火。 李玉翎淡然说道:“子仪兄,你不该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大人还有机要公事待决,咱们别耽误大人的时间了,走吧!” 伸手抬起了万子仪。 桂荣马上又是一付神色,陪着强笑道:“老弟台,怡王爷那儿还要请老弟去……” 李玉翎道:“大人放心就是,包在我身上了。” 说着,他挟着万子仪出了书房。 桂荣相当客气,亲自送到了外衙。李玉翎就这么轻易地带走了万子仪。 片刻之后,他回到了“亲军营”,把万子仪往哈善那“办公房”一带,进门就把万子仪推倒在地上。 哈善望着李玉翎道:“他就是万子仪?” 李玉翎道:“回统带,是的。” 哈善一拍桌子喝道:“大胆万子仪,你竟敢勾结匪类劫掳格格,杀害官差,你,你该当何罪!” 万子仪只张着嘴不说话。 哈善道:“说话呀!” 李玉翎道:“统带,他不能说话,卑职卸下了他的下巴。” 哈善一怔道:“你卸下了他的下巴,为什么?” 李玉翎看了万子仪一眼,道:“刚才他在桂大人那儿,意图嚼舌自绝,要死了他,咱们就没有人质了。” 哈善眉锋一皱道:“那怎么办,他不能说话如何对质法?”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只要当面指认他也就够了,用不着再对什么质。” 哈善道:“不对质怎么定案呢?” 李玉翎道:“统带,只要有人当面指认,一样是可以定案的,事关格格安危,还请统带三思。” 哈善作难了,沉吟一下道:“把那个姓赵的带进来。” 李玉翎立即传话下去,转眼工夫两个‘亲军营’的弟兄押着赵龙走进来。 赵龙进门一怔,忙道:“爷,您这是……” 身后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猛力一推,喝道:“跪下!” 赵龙一个踉跄,跪了下去,望着万子仪道:“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万子仪脸色煞白,只不能说一句话。 哈善冷冷问道:“赵龙,你认识这个人?” 赵龙一点头道:“认识。” 哈善道:“他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护卫领班。” 赵龙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他也是我们的爷,我们瓢把子的未婚夫。” 哈善还待再问。 李玉翎一欠身道:“统带,这已经够了!” 哈善很听李玉翎的,一摆手道:“两个都押下去。” 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答应一声,走过来一个抓一个。李玉翎忙道:“把万子仪押下去,把这个姓赵的押在外头等着,我还有事。” 那两个双双答应了一声,扶起万子仪跟赵龙转身而去。 李玉翎上前一步道:“统带答应开脱那姓赵的。” 哈善道:“那是赚供的法子,你怎么认了真?” 李玉翎道:“不是卑职认真,卑职是为了统带。” 哈善道:“为了我?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统带你不答应开脱他还则罢了,既然答应了开脱,卑职认为应该履行诺言,一为今后再办案套供容易,二为统带今后的安全。” 哈善道:“为我什么安全?” 李玉翎道:“统带请想,姓赵的是个江湖亡命徒,物以类聚,他也必有不少江湖亡命的朋友,这种人动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动不动就玩命儿,万一他们知道统带答应开脱赵龙,到后来食了言,他们一定会伺机报复,这么一来,统带的安全岂不大受威胁。” 哈善道:“我堂堂一个‘亲军营’的统带,还怕这个么?” 李玉翎道:“话不是这么说,赵龙在‘斧头会’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多他一个没什么大用,少他一个也不会怎样,统带已拿了万子仪这个主犯,有他一个已足以换回格格跟追缉凶手,有他一个也足以使统带邀圣眷,获赐黄马褂,犯不着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小角色冒风险,您说是不?” 哈善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点头道:“对,你说的对……” 李玉翎道:“那么请统带下个条子,卑职这就送他出营。” 哈善道:“下条子,下什么条子?” 李玉翎笑道:“他是个什么身份,没您的手谕出得了城么?” 哈善失笑,微一点头道:“说得是。” 提笔就写,把一张便条交给了李玉翎。 李玉翎接过了条子辞出“办公房”,那两个“亲军营”的弟兄押着赵龙,还站在“办公房”右边一株树下。 李玉翎走过去道:“把他交给我好了,你们走吧!”那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答应一声,双双施礼而去。 李玉翎低低说道:“赵大哥走吧!” 赵龙道:“多谢您了。” 李玉翎松了他的绑,带着他往“亲军营”外行去。出了“亲军营”,看看有了一段距离,李玉翎把条子交给了赵龙,道:“赵大哥,我不送了,凭这张条子你可以从容地出城门去,见着查姑娘,请代我问个好。” 赵龙又谢了一声,施个礼走了。 看看赵龙走远了,李玉翎折回“亲军营”。 刚进门,一个“亲军营”的弟兄匆匆迎了上来,近前说道:“领班,糟了,那姓万的碰墙碰死了!” 李玉翎一怔,一句话没说,迈步就走,到了哈善的“办公房”,哈善急得脸都青了,李玉翎进门便问:“统带,怎么回事?” 哈善跺脚道:“都是这班该死的混帐东西,一点用没有,看个人都看不住。” 李玉翎忙道:“还有救么?” “救个屁。”哈善道:“也不知道他那来那么大劲儿,一颗脑袋懂得稀烂。” 李玉翎道:“那糟了,拿什么换格格去?” 的确,再也没人质去换那位多伦格格了。李玉翎明白,万子仪一直所以想自绝,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的一身功力被废了,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曲指算算,八个师兄已去了两个了,有两个已经知道下落,还有四个至今还不知道在那儿。 只听哈善道:“是啊!玉翎,这可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李玉翎苦笑道:“事到如今,卑职……卑职所以卸下他的下巴,就是怕他嚼舌自绝,白忙一阵,最后落个空,谁知道还是让他……现在只有慢慢再想办法了!” 哈善道:“慢慢想办法,不行啊!格格还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就是因为格格还在他们手里,不能逼得他们太急……” 哈善两眼一睁道:“对了,赶快追那姓赵的去。” 李玉翎道:“来不及了,统带。” 哈善道:“那么派人围剿‘斧头会’。” 李玉翎道:“能这么做么?统带。” 哈善一怔道:“那……那怎么办?”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说格格一定在他们手里,原以为可以问问万子仪,谁知道……您说,卑职现在怎么敢冒这个险。” 哈善跺脚道:“也忘了问那个姓赵的了,就算现在能派人去围剿,恐怕也来不及了,那姓赵的一回去,‘斧头会’焉有不立做鸟兽散的道理。”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统带,卑职以为他们不会走。” 哈善道:“他们不会走,怎么见得?” 李玉翎道:“万子仪还在我们手里。” 哈善道:“你怎么那么糊涂,万于仪已经死了啊!” 李玉翎道:“卑职并不糊涂,万子仪死了,咱们知道,他们并不知道,是不?” 哈善一怔,猛然点头道:“对,玉翎,赶快传令下去,犯人碰壁自绝的事,任何人不准轻泄。” 李玉翎答应一声,高声说道:“来人!”门外高应一声,一名“亲军营”弟兄哈着腰走进来。 李玉翎道:“吩咐下去,统带有令,犯人碰壁自绝的事情,任何人不准轻泄,违者营规议处。” 那名“亲军营”弟兄“喳”地一声,低头而退。 传令的走了,李玉翎嘘了一口气,道:“总算在没有办法的窘境中想出了办法……” 哈善道:“玉翎,下一步怎么办?”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这下一步棋很重要,下对了,咱们就赢了这一局,要不然恐怕就要全盘俱墨了……”顿了一顿,又道:“统带,接着下来就是找个人出面跟他们接洽换人了。” 哈善怒声说道:“找人出面?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干脆还是你去吧!” 李玉翎点点头道:“统带既然这么慎重,卑职自当遭命,只是万一多伦格格不在他们手里……” 哈善道:“那容易,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李玉翎道:“不,统带,他们也会施诈的,即使多伦格格不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也一定会承认多伦格格在他们手里。” 哈善点了点头,皱眉道:“不错,这么说,咱们一时还没办法摸清多伦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是这样……” 哈善道:“万一格格不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那更好,真要这样,咱们就可以放心围剿了。” 哈善摇头说道:“可是难就难在咱们不能确定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里,让咱们动都不敢动他一下……” “砰”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京畿重地,我堂堂一个‘亲军营’统带,竟连几个江湖莠民都不敢动一下,你说,这叫什么?” 李玉翎道:“统带,情势迫人而已。” 哈善道:“悔不当初接这个案子。”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怎么,统带这案子不想办了?” 哈善道:“你不是不知道有多扎手。” 李玉翎道:“统带要真是不想办这个案子,那也容易……” 哈善“哦”地一声道:“玉翎,你有什么法子?” 李玉翎道:“把案子移到‘九门提督’衙门去,只消说一声上头让他将功抵过,准保他乖乖地把案子接过去。” “对啊!”哈善两眼圆睁,一拍桌子道:“好主意,玉翎,你真是我的智囊,咱们就这么办!” 李玉翎道:“别忙,统带,卑职还有一句话……” 哈善道:“还有什么话,你说!” 李玉翎道:“把案子往‘九门提督’衙门一推,统带固然肩上重任轻松了,可是那件黄马褂也无望了。” 哈善呆了一呆,旋即道:“算了,这件案子这么扎手,办好的希望不多,比起我这顶子来,我宁可不要那件黄马褂,算了,我把那件马褂拱手让贤了!” 李玉翎笑笑道:“统带是个明白人。” 哈善窘迫地一笑道:“玉翎,还得你跑一趟了!” 李玉翎摇摇头道:“统带,这件事非同小可,还得您亲自跑一趟,卑职不过是‘亲军营’一个领班,那够份量交案子去。” 哈善一皱眉道:“那……这么说我得自己跑一趟了。” 李玉翎道:“统带,该这样,要让卑职去交,将来上头知道,统带岂不落个太不重视这件案子之名,要知道这件案子关系着一位和硕格格。” 哈善脸色一变,点点头说道:“对,我是该自己去一趟,我这就去,营里你照顾一下,传话下去,让他们给我备骑。” 李玉翎答应一声出去了。 胖统带哈善简从去了“九门提督”衙门,把“亲军营”的大小事交给了李玉翎。 天快黑的时候,哈善回来了,从他那轻松神色,一看就知道是把案子交了,一问之下,果然没错,案子的确交到了“九门提督”衙门,而且交得很顺利,今后怎么办案,那就要看桂荣这位“九门提督”了。 哈善轻松了,李玉翎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就是怎么想法子应付怡亲王,跟怎么找那四个师兄了。 三天过了,“怡亲王”府那边没动静,没见有人催促,也没见“怡亲王”派人叫他去见面。 不管怎么说,这三天算是应付过去了。 第四天晚上,他闷得发慌,想到“八大胡同”走走去,听听消息去。 到了老七那儿,红姑娘下厨做菜,老七老五,还有老三,三个人正在喝酒,一见李玉翎到,马上把李玉翎按在了上座儿。李玉翎有心推拒,但盛情难却,既然碰上了,也只有叨扰一杯了。 三个人敬了李玉翎一杯,老七道:“二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 李玉翎道:“多少天没出城了,我来瞧瞧,大哥回来了么?” 老七摇头说道:“还没有,连个信儿都没有,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翎道:“事儿倒没有,我只是不放心……” 老五道:“这您放心,大哥办事绝错不了,多少年来,从没出过漏子。” 李玉翎想说这件事跟以往不同,可是转念一想,说了也是白说,担心更是白担心,自己也不能赶到“承德”去。 当即移转话锋说道:“这几天,外头有什么热闹么?” “哈!”老三一拍桌子道:“您不提我倒忘了,这些日子外头热闹着呢,‘五城巡捕营’的全出来了,东城挨户搜,闹得鸡飞狗跳的。” 李玉翎道:“搜着了么?” 老三道:“搜着个屁,连影儿也没摸着一个。” 李玉翎笑笑道:“且看桂荣他怎么交差了,他的胆子比哈善大,居然敢冒这个险,挨户搜人。” 老三道:“我看他是豁出去了!” 老五道:“豁出去没有用,将来能交差才是能手儿。” 李玉翎笑道:“不错……”目光一扫道:“‘六里屯’有什么消息么?” “对了!”老七突然想起了道:“您不提我还忘了呢!二哥,有人找您,前两天‘六里屯’送来了信儿,让等您出来的时候告诉您一声,让您到前门大街上的‘六福客栈’去一趟。”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谁找我?” 老七咧嘴一笑道:“送信的人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瞧你说的。”李玉翎皱皱眉,接着又道:“我连谁都不知道,到了‘六福客栈’,我找谁呀?” 老七道:“那容易,您到了‘六福客栈’一进门,只要到柜台上说一声我姓李,来找人的……” 李玉翎道:“这就行了么?” 老七道:“可不,准行。” 李玉翎看了老七一眼道:“好吧!我这就去一趟……” 他站了起来,这时候正好红姑娘端着菜出来了,一怔:“怎么,二哥也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 李玉翎道:“刚来,听说你在厨房忙着……” 红姑娘不好意思地道:“他们要聚聚,我又不会做菜,刚学,您可别见笑,好歹喝两杯。” 老七道:“二哥要走了!” 红姑娘忙道:“那怎么行,刚来就走?” 老二道:“二哥有事儿,别留他了。” 红姑娘道:“二哥,那您改天再来,改天我给您做几个刚学的菜,让他们几个陪您喝两杯?” “行。”李玉翎道:“改天我再来叨扰。” 他走了,没让老三几个送。 李玉翎来到前门大街“六福客栈”。他听了老七的话,进门往柜台前一站,道:“我姓李,来找个朋友……” 掌柜霍地站了起来,道:“您是‘亲军营’的李爷?”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 掌柜的忙一哈腰,鼻子差点儿没碰着柜台。“您里边儿请,您里边儿请!”一边说着,一边儿从柜台里迎出来往里让。 把李玉翎请进了后院里,在上房门上轻轻一敲门,屋里传出个清脆甜美的话声问:“是谁呀?” 李玉翎心里猛一跳,这不是……只听掌柜的说道:“我,姑娘,您等的‘亲军营’李爷到了。” 屋里一阵风,两扇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姑娘宫无双,以往的一身红换了一身白,连秀发上都束了条白带子,李玉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宫无双圆睁着一双美目,清瘦的娇靥上带着惊喜与激动,看样子要不是因为客栈掌柜的在,她能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哭个痛快。 掌柜的识趣,哈了个腰就走了。 李玉翎忙道:“谢谢你了,掌柜的。” 掌柜的人到了院子里,嘴里忙道:“不敢,不敢,您好说!” 屋里,宫无双轻轻的道:“进来吧!” 李玉翎进了屋,桌上只放个小包袱,别的什么也没有,宫天双关上门,头一低,快步走回炕边儿痛哭失声。 李玉翎知道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走过去轻轻劝慰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令尊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姑娘也不必太难过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是一半儿悲,一半儿喜……” 当然,这喜是因为她见着了李玉翎。 李玉翎道:“我也希望能把这消息传送给姑娘,无如……” “我知道……”宫无双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我感激。” 李玉翎道:“说什么感激,姑娘也帮过我不少忙……”他有意移转话锋道:“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宫无双擦擦泪道:“我来了几天了,小秃子哥把信给我送去之后,我就离开‘天威牧场’了,你知道,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以我的意思当时就跟宫天鹤把命拼了,可是小秃子哥不许,他说那划不来……” 李玉翎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让小秃子无论如何要拦住姑娘。” 宫无双道:“可是我也不能这样就算了呵!” 李玉翎道:“姑娘不必急,宫天鹤有一天会授首的,这一天也不太远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不能处处靠着别人……” 李玉翎道:“姑娘跟我不必分什么彼此了。” 宫无双猛一抬头,旋即低下了头,道:“你的好意,我不配。” 李玉翎道:“姑娘,人生际遇不定,在这浊世之中能保持一颗洁净的心,那才是最难得的。” 宫无双一听这话又哭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出来,宫天鹤知道么?” 宫元双哭着摇摇头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没让他知道,可是明摆的,这瞒不了他多久的。” 李玉翎道:“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宫无双道:“不,只要他发现我走了,他就准知道我上京里来了,因为他知道你在京里。”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真要这样的话,宫天鹤恐怕已经到了。” 宫无双猛抬头,脸色煞白,道:“让他来好了,我在这儿跟他拼……” 李玉翎忙道:“姑娘,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官元双微微摇头道:“我不是闹意气,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即使他追到京里,我也不会让姑娘跟他见面的。” 宫无双泪眼相望道:“你这么在乎我的生死?”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姑娘。” 宫无双蓦地站起,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痛哭失声道:“玉翎,太迟了,太迟了,为什么不让我头一个碰见的是你,为什么啊!玉翎……” 李玉翎手抚香肩,心中感慨万千,道:“玉华,先别哭,住住声,收收泪……听我说……” 李玉翎扶着她在炕边儿轻轻坐下,道:“玉华,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宫无双点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所以你不在乎,我在乎。” 李玉翎凝注着她道:“玉华,别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现在求婚,你答不答应?” 宫无双怔了一怔,道:“这……玉翎,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玉翎道:“早在‘承德’我就决定了。” 宫无双道:“你不是有个芸姑么?” 李玉翎点点头道:“是的,我不但有了个芸姑,而且还有个多伦,可是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多伦?”宫无双轻叫道:“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是的,玉华。” 宫无双道:“她知道你的身份?” 李玉翎道:“我告诉她了。” 宫无双带泪美目圆睁:“难得啊!多难得的一个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她的确是个不平凡的女儿家,宦海中的奇英。” 宫无双头一低道:“玉翎,我……我自惭形秽……” 李玉翎道:“玉华,芸姑跟多伦知道你的身世,她们都同情你敬佩你。” “敬佩?”宫无双仰脸自嘲悲笑:“我那一点值得人敬佩?” 李玉翎道:“一个孝字,还有一个义字。” 宫无双道:“你也这么想么?玉翎!” 李玉翎道:“前者我知道,后者我曾经身受。” 宫无双道:“玉翎,你是可怜我,还是真对我有情?” 李玉翎道:“玉华,同情跟那个情字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不是头一天见面,在‘承德’的那段日子,难道你还体会不出来?那时候咱俩朝夕相随,形影不离,完全跟夫妻一样,为什么咱们不能让那美好的时光再度出现,让那段假的变成真的。” 宫无双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做给人家看的时候,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也渴望着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可是一旦它要变成真的时候,我反倒有些犹豫了。” 李玉翎道:“玉华,我求你别再犹豫了好么?但愿你能像做给人看的那时候一般地对待我。” 宫无双道:“我愿意,玉翎,我巴不得有这一天,可是我这残花败柳破身子……” “玉华。”李玉翎道:“你有一颗圣洁的心,这是别人所没有的,你也不能这么轻视自己,我听了心疼。” 宫无双道:“玉翎,你,你让我说好么……” 李玉翎道:“我只要听你一句话。” 宫无双道:“这句话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都很难出口,玉翎,能让我考虑几天么?” 李玉翎道:“玉华,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已考虑的够多了!” 宫无双道:“你是要我现在非说不可。” 李玉翎道:“我现在就要听你的答复。” 宫无双道:“玉翎,让我问你一句,我答应怎么样?不答应又怎么样?” 李玉翎道:“玉华,两者都可以想像……” 宫无双道:“我要听你的话。” 李玉翎正色地道:“玉华,你答应,我会高兴得掉泪,你不答应,我也会掉泪,但那不是高兴。” 宫无双道:“你这么个人,也会哭么?” 李玉翎道:“只要性情中人,他都有眼泪。” 宫无双道:“我不忍伤你的心……”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宫无双一双美目含着无限柔情,微微地点点头。 李玉翎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了宫无双一双玉手,道:“玉华,谢谢你!”他两眼之中当真闪动着泪光。 宫无双站了起来,柔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颤声说道:“不,玉翎,是我该谢谢你,我感激。” 李玉翎感觉得出,如绵娇躯颤得厉害,李玉翎心弦颤动,只是他没有一点杂念,照映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影贴得紧紧的。 宫无双梦呓似的说道:“玉翎,我盼望着有这一天,也渴求着有这一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真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李玉翎没说话,一任宫无双那颤抖而轻柔的话声在他耳边低诉,这是销魂蚀骨,回肠荡气的一刻。 良久,良久,宫无双从他怀中缓缓移开,白了他一眼,轻叹说道:“你怎么真掉泪了,我不许,我会心疼。” 拿罗帕轻轻地为李玉翎擦去脸上的泪痕。 那一阵幽香,轻轻地钻进了李玉翎鼻中,他心里又为之一抖,一双目光落在宫无双那张清瘦的娇靥上,一眨不眨。 宫无双人一颤,低下头道:“玉翎,不要这样看我……” 李玉翎猛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玉华,你瘦了!” 宫无双抬玉手摸上粉颊,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李玉翎道:“真的么?玉华。” 宫无双娇咳地白了他一眼道:“还让我怎么说,非让我说那相思之苦难堪不成。” 李玉翎一阵激动,轻轻叫道:“玉华……” 梆声传了进来……宫无双道:“玉翎,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回营里去?” 李玉翎道:“初进‘亲军营’,我不好夜不归营。” 宫无双道:“我不想让你走,可是我又不能不让你走,好在离短会长,明天还能再见面,你走吧!明天再来。”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华,你换个地儿住住好么?” 宫无双道:“换个地儿住,为什么?” 李玉翎道:“这块地上什么人都有,你单身一个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再说宫天鹤已经到京里来的话,换个地儿住比较安全些。” 宫无双道:“让我换那儿住?你有地儿让我住么?” 李玉翎道:“我有个朋友家在西城……” 宫无双道:“铁大哥他们?” 李玉翎道:“你知道铁大哥?” 宫无双道:“知道,只是我没见过铁大哥,怎么好前去打扰。” 李玉翎道:“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己人,你到那儿去住,我比较放心些。” 宫无双道:“什么时候去?” 李玉翎道:“要去自然现在就去。” 宫无双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小包袱。李玉翎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李玉翎把宫无双安置在老七家,老七夫妇俩自然是欢迎,而且他们那儿有的是地方住。 李玉翎把宫无双交给了老七夫妇,又交待了老七几句之后,他心里较踏实地走了。 三姑娘跟宫无双送他到院子里,当着外人,两个人不便怎么显露情意,其实只看宫元双那双美目也就够了。 老七送李玉翎到大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又交待了几句。 ------------ 第三十六章 回到了“亲军营”,营里早已熄灯了,只有几个地方的灯还亮着,包括哈善的“办公房”在内。 这时候,哈善还没睡,在忙些什么,李玉翎想过去看看,顺便也让哈善知道一下,他回来了。到了哈善“办公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来的话声清晰可闻,哈善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就在这时候,房里的话声突然沉寂了,紧接着传出了哈善的话声道:“谁在外头?” 李玉翎立即应道:“是卑职李玉翎。” 只听一声劲力十足的朗笑传了出来:“玉翎老弟,终于让我等着你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李玉翎一听这话,立即一怔。 “办公房”门开了,灯光外泻,一个颀长的身影当门而立,又是一声朗笑道:“玉翎老弟,别来无恙。” 李玉翎心里飞快地转动了一下,举步走过去……近前,他微欠身躯,浅浅一礼:“李玉翎见过场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威牧场”的场主宫天鹤。宫元双没有说错,他果然追到京里来了。 宫大鹤带笑迎了上来,出双手抓住了李玉翎的双手,热络得很:“玉翎老弟,干吗一见面就来这一套,老哥哥我可受不住啊!你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可不比当日。” 李玉翎含笑道:“场主这是那儿话,怎么说我是‘天威牧场’出来的,要不是场主您的提拔,李玉翎断不会有今天,李玉翎就是爬的再高,场主也永远是我的场主。” 你虚我假,对付宫天鹤就得来这一套。 不知宫天鹤是装假还是当了真,只见他仰脸哈哈大笑:“玉翎老弟是个念旧的人,老怀堪慰,我就是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瞧!怎么样,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了,岂同小可,再假以时日,前途将未可限量,玉翎老弟,牧场一别,咱们可是许久未曾见面了,怎么样,好么?” 李玉翎道:“托场主的福……” 只听哈善在里头叫道:“有话进来说吧!站在外头干什么?” “说得是,说得是。”宫天鹤笑道:“见着玉翎老弟,我这么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走,咱们进去好好谈谈去!” 他拉着李玉翎进了哈善的“办公房”,总之,打从见着李玉翎那一刻起,他那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 哈善一袭便装,几上一壶好茶。 宫天鹤拉着李玉翎冲哈善笑道:“统带,您瞧瞧,这是我的玉翎老弟,‘天威牧场’出来的,人品、所学、办公事,那一样不是一流中的一流。” 哈善道:“那当然,‘天威牧场’的场主那儿来的,当然是一流中的一流,差一点儿的也进不了,凡是‘天威牧场’出来的,那一个不是好样儿的。” 宫天鹤乐得再度哈哈大笑,拉着李玉翎坐下,让李玉翎紧挨着他身边儿。 坐定之后,宫大鹤又笑着说道:“玉翎老弟,自‘天威牧场’一别之后,老哥哥想煞了你……” 李玉翎道:“场主关注,玉翎感激!” 宫天鹤一摇头道:“老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也显生份,你是我‘天威牧场’出来的,怎么说咱们是自己人……” 哈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那热络劲儿,也不怕我捻酸吃醋?” 宫天鹤哈哈大笑道:“妙哉!统带什么时候也这么风趣了,我这位玉翎老弟又不是女的,你捻什么酸,又吃那门子醋?” 哈善道:“幸亏他不是女的,不然咱俩早就打破头了!” 宫天鹤哈哈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望着李玉翎道:“玉翎老弟远一点的我知道,近一点的统带刚才告诉我了,杀秦天祥,破‘大刀会’,救七贝子,杀万子仪,对付‘斧头会’,漂亮极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连我这张老脸都大有光彩,不过最让人欣慰的,还是你老弟不忘旧。” 哈善笑着道:“你可别都揽走了,分一半儿给我,要知道玉翎现在是在我这‘亲军营’当差。” 宫天鹤笑道:“幸亏玉翎不是个女的,要不然你我非当真打破头不可,行,行,别争着抢,分你一半儿就是。” 哈善乐了。 李玉翎道:“场主,牧场里大伙儿都好吧!” “好,好,好!”宫天鹤道:“我代他们谢谢你,大伙儿还让我代他们问你好呢!大伙儿跟我一样,没一个不想你的。” 李玉翎道:“我在牧场待没多久,没想到大伙儿竟对我这么好。” 宫天鹤道:“这也难怪,都是你换来的。” 李玉翎道:“场主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宫天鹤道:“来了半天了。” 哈善道:“可不,宫场主等了你老半天了。” 李玉翎道:“真抱歉,我不知道场主来了,要是知道说什么我也会赶回营来。” 宫天鹤笑哈哈地道:“玉翎老弟,你那儿去了?” 李玉翎笑笑道:“看个朋友,多聊了会儿。” 宫天鹤道:“别是找相好朋友去了吧?”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场主开我的玩笑了。” 官天鹤哈哈大笑道:“在座都是男的,有什么要紧,这么多日子不见了,怎么脸皮嫩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要知道当这个差,吃这个饭,脸皮儿太嫩是不行的。”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哈善道:“你放心,玉翎可不像你,老来还没正经。” 宫天鹤也笑了,挺得意的。 李玉翎道:“场主这趟到京里来是……” 宫天鹤道:“来看看老弟你啊!听说你在京里很得意。心里这一高兴,挪动腿就来了,恐怕还要你破费破费。” 哈善道:“这还用你说,怎么说玉翎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明儿个这一天是玉翎的,后儿个是我的,想怎么吃,怎么玩,任你挑,任你选,满意么?” 宫天鹤笑道:“满意,满意,任挑任选那还能不满意,再不满意就显得我太不知足了,也有点敲诈……”笑容微敛,话锋忽转地道:“说真格的,吃喝玩乐都不要紧,却可以往后放放,我顺便要来办件私事儿,这才是真的,这件事我不能不放在前头,因为这件事一半儿私一半儿公。” 李玉翎心里打了个转儿,道:“什么事儿?场主。” 宫天鹤微一摇头,叹道:“说起来让人气煞、羞煞,不是老弟你是自己人,我还真难以启齿,我那不肖女儿跑了……”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场主怎么说,官姑娘跑了?” “可不?”宫天鹤道:“她不但跑了,而且还带走了我几样机要公文,女儿不肖,我可以不要,机要公文事关重大,我不能不找回来,老弟,你说是不?” 哈善道:“你这位姑娘也太不懂事了,自己跑了已经够瞧的了,怎么还顺手带走了机要公文,这不是要人命么?” 李玉翎心里琢磨上了,他跟官无双在一起老半天了,没听宫无双提过一个有关机要公文的字,要有宫无双绝不会不告诉他。 他这么一琢磨就明白了,宫天鹤是故意把事态搞大,不但造成了不追缉到宫无双不能罢手的局面,而且还让人不能收留宫元双,这一着高,而且狠。 他心念及此,凝目问道:“场主,宫姑娘是为什么走的,跟您闹意气么?” 宫天鹤叹声道:“谁知道啊!别说是闹意气了,前两天一直是好好的,我连说她一句也没有。” 哈善道:“儿女大了,翅膀都长硬了,如有一点不如意就会飞。” 宫天鹤道:“她那有一点不如意的,不缺她吃,不缺她喝,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单说玩儿,她还不是要上那儿去就上那儿去,爱去几天就是几天,我从没拦过她,也从没说过她一句……” 哈善道:“只怕你惯纵坏了,让她自由坏了。” 宫天鹤道:“这我承认,我一向纵惯她,她也一向任性。” “场主。”李玉翎道:“宫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牧场的?” 宫天鹤道:“有好几天了。” 李玉翎道:“场主怎么知道宫姑娘不是出去玩儿了,记得我在牧场的时候,宫姑娘就常出去。” 宫天鹤道:“原先,我还以为她是出去玩儿了,可是她没出去过这么久,而且几件机要公文也不见了……” 李玉翎道:“怎见得是宫姑娘拿去的?” 宫天鹤道:“牧场里别人都在,只她不在,别人也不知道我那机要公文的藏处,她走了,那几件机要公文也不见了,老弟,你说,不是她是谁?” 李玉翎道:“这么说场主是到京里来找宫姑娘的?” 宫天鹤道:“是啊!老弟你想,她带走了几件机要公文,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几件机要公文一旦泄漏出去,上头追究起来,倒霉的是我,事关身家性命,我怎不着急。” 李玉翎道:“怎见得宫姑娘是到京里来了?” 宫大鹤道:“这老弟你就不知道了,她在京里熟人多,而且听说她在京里有个情人,我料她一定是到京里来了。” 李玉翎听得心里转了几转,宫天鹤不是糊涂蛋,所谓情人,九成九指的是自己,当即他微微摇头道:“场主,我不这么想。” 宫天鹤微愕说道:“怎么,老弟不这么想。” 李玉翎道:“场主明知道宫姑娘京里熟人多,而且还有个知心朋友,我要是宫姑娘,既然存心要出走,我就不会到京里来。” 宫天鹤摇头说道:“老弟你不知道,知女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么,老弟,她可是个有心眼的人哪!她这是瞧准了这点,认为我不会到京里来,所以才跑到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场主说得好,知女莫若父,场主跟姑娘是骨肉至亲,这一点我不敢争辩,不过另一件事我不得不跟您场主抬抬杠。” 宫天鹤“哦”地一声道:“老弟说的是那一件事?” 李玉翎道:“就是宫姑娘带走场主几件机要公文这件事。” 宫天鹤讶然说道:“这件事老弟跟我有什么杠好抬的?” “自然有。”李玉翎微微一点头,道:“场主确认宫姑娘带走了场主的几件机要公文么?” 宫天鹤点点头道:“我认为是她,事实上不会有别人。” 李玉翎一摇头道:“不可能,场主。” 宫天鹤道:“怎么不可能?” 李玉翎道:“是的,场主,不可能。” 宫天鹤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我倒要听听老弟这不可能的理由。” 李玉翎道:“让我先问问场主,场主以为宫姑娘带走了那几件机要的公文,是干什么用的?” 宫天鹤道:“这我不敢说,谁知道她是什么用心?” 他老奸巨滑,绝不让人在话上抓着一点把柄。 李玉翎心里明白得很,一点也不放松,道:“场主,这很明显,要真是宫姑娘拿走了场主那几件机要公文,其用意不外二者,一是把机要公文泄漏出去,一是陷害场主,这二者是有关连,只有她把那几件机要公文泄漏出去才能陷害场主,否则她是无法陷害场主的,是不是?” 宫天鹤没说话。 李玉翎又问道:“场主以为我分析的对么?” 宫天鹤不得不答话了,轻咳一声道:“应该是这样。” 李玉翎道:“场主,事实上这二者都不可能。” 宫天鹤一怔道:“老弟这话,怎么话全让老弟说了,说她是这种意图的是老弟你,说这两种意图不可能的,也是老弟你……”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场主,这就跟办案一样,要大胆假设,然后再加以求证。” 宫天鹤道:“说她有那两种意图,是老弟你的大胆假设。” 李玉翎道:“不错,事实上,只要宫姑娘是存心出走,场主那几件机要公文是宫姑娘拿的,她只有这两种意图。” 哈善微微点头,但没说话。 宫天鹤道:“那么,这两种意图都不可能,是老弟你加以细心求证后的结果?” 李玉翎道:“不错,场主,我有理由这么说,这理由到那儿都说过去得,站得稳。” 宫天鹤深深一眼,道“我听听老弟这几乎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理由。” 李玉翎道:“这很简单,场主,您跟宫姑娘是骨肉至亲,她是您的爱女,您是她的生身之父,就冲着这一点,敢说这两种意图都不可能,也就是说宫姑娘绝没有拿您那几件机要公文。” 这一步棋高,宫天鹏为之一怔,脸色为之变了变,一时没说出话。 哈善那里点了头:“对,玉翎这话说得有理,而且的确到那儿都说得过去,站得稳,那有亲身女儿害生身父的,天鹤兄,看来是你错了,你冤枉了你的女儿。” 显然他不知道内情,可怜宫天鹤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苦笑一声道:“是我错了么?是我冤枉了她么……”顿了顿道:“俗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儿不要娘,有了情郎不照样的也可以不要爹……” 李玉翎道:“不要归不要,即或不要,也断无害父害母的道理,而且世上不要爹娘的事毕竟不多,更何况场主对宫姑娘一向宠爱一如掌上之明珠,这是‘天威牧场’的弟兄都看得见的,宫姑娘断无不要场主这么一位好父亲之理。” “对,对,对。”哈善摆手说道:“玉翎说的对极,天鹤,现在让我说句公平话,姑娘出走即许属实,你那几件机要公文断不是她拿的,以我看你还是赶紧回牧场另找线索,箭头别那指向她。姑娘施施小性子,过了几天她自会回去的,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玩腻了,气消了,倦鸟知返,都会想家的,这种事我见的多了,找姑娘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她确实在京里,过两天我找着她给你送回去,行了吧!” 宫天鹤连声苦笑道:“你们都这么说,我也只好如此了……”他忽然站了起来,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走,玉翎老弟送我出去。” 李玉翎跟哈善都站了起来,哈善道:“你这就是,干什么这么急,现在什么时候了,好歹在京里住一宿再走。” 宫天鹤苦笑道:“机要公文事关重大,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牧场去,那还在这儿待下去,我是干什么的,还怕天黑不成,走吧!送我出去。” 他说走就走,话落举步向外行去,李玉翎只得跟出去。 哈善道:“玉翎送你,那我就不出去了!” 宫天鹤道:“老朋友了,干吗还这么客气。” 出了“亲军营”,宫天鹤道:“玉翎,走,咱们到外城找个地儿聊聊去。” 李玉翎道:“场主不马上走么?” 宫天鹤道:“不急,多少日子了,咱们总得聊聊,再说我还有事需要跟你聊聊。” 李玉翎道:“这么晚了,恐怕外城都上门了。” 宫天鹤道:“这不要紧,咱们不一定非坐着聊不可,其实,只要是清静点的地儿,那儿不能聊。” 李玉翎没说话,可是心里已盘算上了。 的确,外城差不多的人家都上了门了,到处黑黝黝的,宫天鹤是从京里出去的,对京里自然很熟。 他带路,一阵东弯西拐,到了一处僻静地儿,李玉翎看得出,眼前是南城墙脚,一片荒野地,只有几株白杨树,远离人家,确实是个僻静地儿。 宫天鹤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这儿好,咱们就在这儿聊聊吧!不愁有人打扰,地上怕有露水,咱们就站着聊吧!” 李玉翎笑笑道:“场主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宫天鹤目光一凝,道:“老弟,咱们不外,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李玉翎道:“应该的,场主有什么请直说就是。” 宫天鹤道:“我知道老弟是个爽快人……”顿了顿道:“老弟可知道,我刚才当着哈善说的,无双在京里有个情人,我指的是谁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十之八九场主指的是我。” 宫天鹤笑了,点了点头道:“老弟,你的确是个爽快的人,老弟,无双到京里来过了么?” 李玉翎道:“来过。” 宫天鹤道:“老弟见过她么?” 李玉翎道:“见过。” 宫天鹤道:“她现在还在京里么?” 李玉翎道:“是的,她现在在京里。” 宫天鹤道:“老弟你真是个爽快人,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玉翎道:“场主可否容许我作一个请求?” 宫天鹤道:“当然可以,你说,老弟,你尽管说,你既然这么爽快,我岂能小家子气,有什么话你说吧!” 李玉翎道:“请场主答应我跟无双的婚事?” “怎么?”宫天鹤一怔道:“你们俩这么好了?” 李玉翎道:“是的。” 宫天鹤道:“分不开了?” 李玉翎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瞒场主说,我跟无双已然私订终身,只等场主点个头了。” 宫天鹤两眼之中飞闪异采,道“我没想到你们已经这么好了,无双是我的独生爱女,我对她的宠爱,你是知道的。至于你,论人品有人品,论所学有所学,又是个堂堂的‘亲军营’领班,简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只是,玉翎……”他笑了笑,一顿又道:“可没这样的事儿,女儿出走避着不肯见面,让男方出面跟我来提婚事,这于理、于礼都是说不通,对不?” 李玉翎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无双告诉过我,在我们俩没成亲之前,她不敢跟您见面……” 宫天鹤讶异的道:“为什么?” 李玉翎道:“她说您绝对不会答应……” 宫天鹤笑了,道:“这孩子也真是,你听见了,我不是答应了么?” 李玉翎道:“她怕场主把她逼回去。” 宫天鹤道:“我把她逼到那儿去,真是,我既然答应了,怎么还会……” 李玉翎道:“我知道场主不会,这是什么事,以场主的身份断不会出尔反尔……” “说的就是啊!”宫天鹤道:“玉翎,你是个明白人,不像无双那么糊涂,那么任性,告诉我她现在在那儿,她本该回牧场一趟,你不能上牧场去娶么?难道说就这么成亲不成么!” 李玉翎道:“场主说的句句是理,我本该把无双的住处告诉场主,无如,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宫天鹤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玉翎道:“无双不让我说。” 宫天鹤“唉”地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苦衷呢?原来是…玉翎,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听媳妇的话。”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没说话。 宫天鹤道:“玉翎,听媳妇儿的话固然好,世上凡是听媳妇话的人,没有一个不发大财的,只是你现在应该先听听我的话,等你们成了亲之后再听她的还不迟,你想想看,做女儿的不跟爹见面,也不回家,就这么成了亲,有这种理么?再说女方的主婚人是我啊!她不跟我见面行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您说的是理,也是礼,无如无双曾这么说过,她说在成亲前我要让您知道她在那儿,她就一头撞死,您想。我怎么敢说?” 宫天鹤眉锋一皱道:“这孩子怎么……这是大喜之事,怎么死呀死的,那……玉翎,你说怎么办?” 李玉翎道:“元双是您的独生爱女,您总不愿意她当真碰死吧?” 宫天鹤道:“别死呀死的,我这不是问你该怎么办么?” 李玉翎道:“我说出来您可别生气,我爱无双,我不能让她做这种让我遗恨终身的傻事,以我看,您不如依她。” 宫天鹤目光一凝道:“玉翎,是不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李玉翎道:“您明鉴,我不敢,我还劝过无双,她不听。” 宫天鹤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有点阴沉,看上去怕人,半晌之后,他笑了,笑得勉强。 宫天鹤摇摇头道:“她赢了,我输了,玉翎,有件事,以前我不便说,可是现在你们俩都要成亲了,这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你怪我瞒你……” 李玉翎道:“什么事?场主。” 宫天鹤沉默了一下道:“无双她有段不大好的过去。”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无双有段不大好的过去?” “不错。”宫天鹤微一点头:“我认为我该告诉你,该让你知道一下。” 李玉翎道:“什么事?场主,怎么个不大好法?” 宫天鹤道:“过去她有过很多交往……” 李玉翎倏然而笑道:“江湖女儿,那少得了交往。” 宫天鹤摇头道:“她那些交往,个个是她的知心朋友。” 李玉翎道:“是么?场主。” 宫天鹤强笑道:“玉翎,无双是我的独生爱女。” 李玉翎沉默了,旋即他又摇了头道:“场主,江湖儿女有几个知心朋友,这也算不了什么?” 宫天鹤道:“玉翎,你好胸襟,好气度,很是难得,只是你知道无双跟那些人好到什么程度么?” 李玉翎道:“无双跟那些人好到什么程度?” 宫天鹤道:“我只能这么说,无双行为放荡,很不检点,她跟那些人,每一个人的关系都不寻常……” 李玉翎双眉一场道:“场主可是不愿让无双嫁给我?” 宫天鹤道:“玉翎,你这话……我怎么会不愿意,刚才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李玉翎道:“场主别忘了,无双是你的独生爱女。” 宫天鹤苦笑一声道:“玉翎,你误会了,再怎么着我也会重视自己的女儿,我只怕你日后反侮,怕你日后怪我,不能不把丑话放在前头。” 李玉翎道:“多谢场主,我不计较,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怪谁,场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他转身就要走。 宫天鹤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玉翎。” 李玉翎回身说道:“场主还有什么事?” 宫天鹤含笑说道:“你要的是我的女儿,我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跟我动气?” 李玉翎道:“那我不敢,我只是让场主明白,无论无双以前怎么样,那只是以前,以前的已成过去,我都不计较。” 宫天鹤淡然一笑道:“你的胸襟,你的气度,倒是我生平首见……”顿了顿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看看你计较不计较。” 李玉翎一听这话,来个转身就走。 宫天鹤横身拦住了他道:“玉翎,没听我把话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场主,你是无双的父亲,所以我一忍再忍……” 宫天鹤微一摇头道:“我正要告诉你,我不是她父亲,她也不是我女儿。” 李玉翎一怔,道:“场主怎么说?” 宫天鹤凝目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她是我宫天鹤的人,她原是个叛逆之女,为求赎她父亲的罪而嫁给了我,我曾经利用她为朝廷拉拢了不少人才,你听清楚了么? 玉翎。” 李玉翎道:“我听清楚了,怎么样?” 宫天鹤道:“你还要她么?” 李玉翎道:“为什么不要,我刚说过,无论什么事,那是以前,我都不计较。” 宫天鹤笑笑道:“看来我说的你是不信。” 李玉翎道:“场主错了,我信。” 宫天鹤一怔道:“怎么,你信?” 李玉翎道:“不错,我信。” 宫天鹤道:“你还是不计较?” 李玉翎道:“只要是已成过去,无论什么,我一概不计较。” 宫天鹤摇了头,道:“宫天鹤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像你这种人,倒是头一次遇见,你不计较;我计较,这话你懂么?” 李玉翎道:“我不懂。” 宫天鹤道:“她是我的人,这你懂吧?” 李玉翎道:“我懂,怎么样?” 宫天鹤道:“很简单,我的人是不容他人染指的,你知道这叫什么,诱拐人妻,私通,我姓宫的不能戴这绿头巾。”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宫场主,你跟无双的结合,是谁的大媒?” “没有大媒。”宫天鹤摇头说道:“这种事还用得着大媒?她愿意,我愿意,也就行了。” 李玉翎道:“那么宫无双不能算是你的妻子,只能说被你逼害,被你蹂躏的一个可怜弱女。” 宫天鹤笑了,道:“好一个可怜的弱女,你要弄清楚,不信你也可以问问她,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李玉翎道:“即使当初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为了救她父亲,可是她现在不愿意再受你的蹂躏了,若之奈何,我认为我该拉她一把。” 宫天鹤道:“这一把拉得好,你要知道,她父亲还掌握在我手里。” 李玉翎道:“她都不怕,我又怕什么,或许她不想要她父亲了。” 宫天鹤道:“李玉翎,她是个叛逆之女。” 李玉翎冷冷地道:“这个我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都能要她,我为什么不能要她?” 宫天鹤道:“李玉翎,任何一个人也不甘心老婆被辱的,姓宫的不是戴绿巾的人。” 李玉翎道:“宫场主,她不是你妻子。” 宫天鹤道:“毕竟她跟过我,这,她明白,我明白。” 李玉翎道:“我也明白,我可以告诉你,对无双,这一把我是拉定了,你看着办就是了。” 宫天鹤道:“李玉翎,世上黄花大闺女多的是,凭你的人儿,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姑娘,为什么你……” 李玉翎道:“很简单,一个情字使然,她对我有情,对你没有情。” 宫天鹤阴阴一笑道:“李玉翎,别忘了,你只是‘亲军营’的一个领班,我要说句话,马上撤你的职,要你的脑袋。” 李玉翎漠然而笑道:“你不必恐吓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就是,即使你能撤我的职,要我的脑袋,我在所不惜,也认为值得。” 宫天鹤阴笑更浓,道:“这倒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玉翎,你让我戴绿头巾是不是,我就要你的命。” 说着,抬掌欲击。 李玉翎卓立未动,道:“你自信杀得了我,尽管出手。” 宫天鹤道:“那要试试看才知道。” 右掌闪电击出,直取李玉翎胸前要害,李玉翎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声大震,两人身形都晃了一晃。 宫天鹤猛然一怔道:“不赖嘛!我知道你所学不错,可没料到你的修为这么高。” 李玉翎道:“听说你艺出少林,兼涉密宗,功力高不可测,从不轻易出手,只一次一招便伤一个成名高手,是这样么?” 宫天鹤点点头道:“不错……”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不过如此,我比那位高手略强些,你要想一招伤我于掌下,那恐怕办不到。” 宫天鹤微一点头:“不错,这倒是实情实话,我也知道一招伤不了你,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要是一招无法致胜,我绝不再发第二招……” 李玉翎道:“你打算罢手么?” 宫天鹤摇头道:“你抢我的老婆,硬把一顶绿头巾扣在我头上,你们不躺下一对,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除非你现在回心转意把她交还我……” 李玉翎道:“办不到。” 宫天鹤道:“那也行,你们两个就别落在我的手里,一旦落在我的手里,我会把你们两个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玉翎笑笑道:“有什么本事,你尽管施出来就是。” 宫天鹤阴阴一笑道:“就冲着你这句话,咱们俩就非死一个不可,宫无双就任你享用几天吧!过几天我自会把她要回去。”转身行去。 李玉翎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宫天鹤走远了,身影隐人茫茫夜色中不见了,李玉翎把一双目光投注在宫天鹤适才站立之处,那块地平平的。 他皱起了眉锋,脸色渐趋凝重,旋即他也转身走了,他站立之处,有一双脚印,很浅很浅,若有若无的脚印。 他的身影刚消逝不见,夜色中一条人影疾掠而至,落在李玉翎适才站立处尺余外,是宫天鹤。 他一双目光落在李玉翎所留的那对脚印,很快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怕人。 而旋即,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冰冷的说道:“哼!你把宫天鹤当成了三岁孩童。”转身飞掠而去。 适时,李玉翎适才逝去处那一片茫茫夜色中,传来一个低低话声:“还好我没毁去那对脚印。” 的确对击一掌之后,宫天鹤站立之处平平的,李玉翎站立之处却留下一双若有若无极浅的脚印。这表示李玉翎的修为要较宫天鹤差一点,他怕宫天鹤折回来察看,为不让宫天鹤知道他在修为上略差一些,他曾打算毁去那脚印。 可是转念一想,他没有毁,把那双脚印留在那儿。 这一留,留对了。 ------------ 第三十七章 李玉翎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亲军营”。 老人家将几十年的功力贯注他一身,没想到他的修为仍比这位大师兄略差一点,这位大师兄的修为可想而知。 今后要对付这位大师兄,是艰苦的。 宫天鹤的功力高不可测,也是个极具心智的人物。 今后要对付宫天鹤,无论是力是智,都够艰苦的。 留下脚印那一着,只是欺瞒宫天鹤一时,不能欺瞒宫天鹤到底,凭宫天鹤的心智,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突然之间,他想起应该把那双脚印毁去,那样或许能欺瞒宫天鹤久一点。 哈善的“办公房”里,灯仍亮着。 夜这么深了,怎么哈善还没歇息? 到他的住处,势必要经过哈善的“办公房”,他有心进去看看,打个招呼,转念一想,夜这么深了,哈善既还没歇息,想必在赶什么机要公文,不见也罢。 李玉翎刚走到哈善的“办公房”门口,“办公房”里突然传出哈善的声音:“是玉翎么?进来一下。” 李玉翎一怔,旋即答应一声走进去。 进“办公房”一看,桌子上只有一本书,不是在赶什么机要么文,那为什么夜这么深还没歇息? 只听哈善道:“回来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忙道:“统带还没有歇息?” 哈善笑笑道:“我在等你啊!你坐,咱们聊聊。”坐定,哈善凝目问道:“宫天鹤他走了么?” 李玉翎心念一转,道:“走了,我送他出城的。” 哈善一摇头道:“不对,玉翎,宫天鹤绝不会走的,不是你让他给瞒了,就是你瞒了我。”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统带这话……” 哈善道:“宫天鹤这个人跟我共事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这个人冷酷无情,绝不会念旧从热河跑到这儿来看你,他是来找他的女儿,却弯到这儿来找你,不会无因,他不是说过他那女儿在京里有个知心朋友么?他所指的也就是你,既然这样,他怎么会轻易的回热河去?” 以往都以为这位统带是个脑满肠肥的庸俗人物,没想到他也有这么高的心智,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玉翎心神连连震动,道:“我不得不佩服统带高明。” 哈善笑了,道:“别小看我,恐怕他还跟你谈判了一阵子,对不?” 李玉翎道:“您就像看见了一般。” 哈善道:“那也没什么,我太了解他了,我了解他甚于了解我自己,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他眼神一动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顿了顿,接道:“先告诉我,他有没有找错你?” 李玉翎道:“不敢欺瞒统带,没有。” 哈善道:“宫无双来找你了?”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现在呢,她还在京里么?” 李玉翎道:“是的,她要走,我没让她走。” 哈善道:“她要走,她明知道宫天鹤会来找她,是不?” 李玉翎道:“是的,她明知道宫天鹤不会放过她。” 哈善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让她走,你不怕宫天鹤?” 李玉翎道:“我不怕宫天鹤,不瞒统带说,我跟无双已然订了终身了。” 哈善道:“这么说,你打算跟宫天鹤斗斗了?”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你可知道,宫天鹤并不单单只是‘天威牧场’的场主,他另有身份,远比你为高。” 李玉翎道:“这个我看得出。” 哈善道:“宫天鹤的一身修为高不可测,在官家的好手之中,他是数一数二,几乎无人能敌。” 李玉翎道:“不瞒统带说,刚才在城外,我曾跟他对过一掌。” 哈善一怔睁大了眼,急道:“怎么样,结果呢?” 李玉翎道:“统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哈善道:“我知道你回来了,总该有个高下之分,是不?” 李玉翎道:“统带,要是他比我高,我就回不来了。” 哈善一点头道:“不错,这是实情,宫天鹤就是这么个人,只要他识出他比别人高,他就绝不会放过那个人的……”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的一身所学比他还高?” 李玉翎道:“不,统带,我不敢这么说,事实上只是平分秋色。” 哈善神色一松,嘘了一口气道:“行了,这样就可以跟他斗一斗了。” 李玉翎一怔道:“统带这话……” 哈善道:“我这么说自有我这么说的道理,你先别问,待会儿我自会告诉你,你已经有理由跟他斗,也能跟他斗了,现在且让咱们看看,你值不值得跟他斗……”顿了顿道:“你知道宫无双的出身?” 李玉翎道:“知道,宫天鹤告诉我了。” 哈善点点头道:“你知道宫元双的过去?” 李玉翎道:“宫天鹤也告诉我了。” 哈善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冷酷、阴狠、卑鄙,你知道宫天鹤跟宫无双的关系?” 李玉翎道:“统带既然了解他,就该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一点。” 哈善道:“你不计较?” 李玉翎道:“统带,我若计较,就不会和宫天鹤对这一掌了。” 哈善一点头道:“说得好,这么说你决心要宫无双了,决心跟宫天鹤斗到底了。” 李玉翎点头道:“事实如此,统带。” 哈善道:“你认为值得,也不后悔?” 李玉翎道:“统带,那一掌已够说明一切了。” 哈善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方始说道:“玉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样一样的盘问你么?” 李玉翎道:“我愚昧,统带指示。” 哈善道:“那是因为我支持你跟他斗,可是必须要在你自己愿意的情形下,也就是说,将来你赢了,那是你的事,万一你输了,那也是你的事,你明白么?” 李玉翎道:“统带的意思我懂,统带只在背后支持我,万一将来我输了,绝不能把统带牵连进去。” 哈善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你放心,只有我支持你,你便操十之八九的胜券,因为我了解他,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 哈善微一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我所以支持你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可是我不敢正面跟他斗,因为我是‘新军营’的统带,他是‘侍卫营’的大领班,同任要职,宫里绝不会私斗,所以我只有找个人替我跟他斗,多少年,到今天我才找到了你。” 李玉翎道:“统带跟他有私怨么?” 哈善道:“你我既然合作,就该以诚相待,我不瞒你,天威牧场是个大肥缺,那儿也山高皇帝远,大小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多少人想争取这个位子,那‘天威牧场’场主一职,原是我的,你明白了么?” 李玉翎暗道:原来如此……当即点头道:“我明白了。” 哈善点头说道:“那就行了,别的我也不用多说,现在咱们既然合作了,接下来就该商讨对策,我知道他的致命弱点在那里,他这个人冷酷无情,这四字冷酷无情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当日他成名在这四个字上,将来他败也败在这四个字上,当这个差,干这种事,是要冷酷无情,可是就因为他冷酷无情,他得罪过不少人,我就是其中一个,你知道,国法还不外人情,可是他这个人就不讲这一点。对他最为深恶痛绝的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因为他夺去了本该是我的‘天威牧场’场主一职,另一个是‘侍卫营’统带高禄,他怕他有一天夺他的统带职位,最后一个是‘九门提督’桂荣,因为当年他当着诸大臣让桂荣难堪过;你只要连络这三个人,你能轻易置宫天鹤于死地。” 李玉翎道:“您是我的顶头上司,您支持我了,‘九门提督’是熟人,也好办,唯独这位‘侍卫营’统带我没一面之缘。” 哈善道:“没关系,明天你去连络‘九门提督’,我去找高禄去,包管马到成功,一拍即合。” 李玉翎道:“多谢统带,只是怎么对付宫天鹤……” 哈善笑笑道:“我已成竹在胸,‘九门提督’不是正在办多伦格格失踪的案子么,可巧宫天鹤这时候在京里,只要能让他跟‘斧头会’扯上关系,高禄到时候再烧上几句,宫天鹤他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心里跳动了一下道:“统带,他二位肯么?” 哈善道:“一定肯。” 李玉翎道:“宫天鹤到京里来是找宫无双的。” 哈善道:“据我所知,他这趟回京是秘密的,除了你我之外没第三者知道,这他就吃了亏,找他女儿的话他说不出口,上面一旦追究下来,他更是罪加一等,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只他这偷偷进京他已背了重嫌,他无法自圆其说,到时候也由不得他。” 李玉翎道:“只是,怎么让他跟‘斧头会’扯上关系……” 哈善道:“这就看你跟‘九门提督’的了,办真的不容易,办假的还不容易么,只要到时候没破绽就好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这样了,明天一早我找‘九门提督’去……” 哈善道:“明天我也找高禄去,就这么办,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李玉翎站起来欠身说道:“谢谢统带。” 哈善一摆手道:“别谢我,我不说了么?这件事一半是为自己。” 李玉翎辞出了哈善的“办公房”,一路走,一路想,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得到哈善这么一个助力。 有哈善为助,再加上“九门提督”桂荣、“侍卫营”统带的高禄,对付宫天鹤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只是,哈善可信不可信? 万一他跟宫天鹤串通好了,是反过来整自己的又该怎么办? 想想之后,他认为他不怕这一着,多伦已经走了,官家再也没什么心事,到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 有此一念,他那刚掀起的心又放松了。 一切等明天了。 李玉翎起了个早,收拾完毕之后,他出了“亲军营”直奔,‘九门提督’。 桂荣也有早起的习惯,客厅里见李玉翎,一壶好茶,倒却也是个享受。 寒喧了几句之后,李玉翎直问多伦格格失踪的案子,多伦格格虽然已经失踪了,可是还有回来的时候。 再说,李玉翎背后还有怡亲王这么一个靠山,桂荣不敢慢待,惭愧地摇了摇头,一声苦笑道:“到现在还没有线索,看来这件事还得老弟你帮个忙。” 李玉翎忙道:“不瞒您说,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不然,我怎么敢一大早就跑来打扰您?” 桂荣忙问所以。 李玉翎笑笑道:“多伦格格是皇族亲贵,案子悬在这儿总不太好,宫里即或不追究,怡亲王也一定会问,到时候不但您脸上不好看,也麻烦,是不?” 桂荣道:“当然,当然,你老弟说的是理。” 李玉翎道:“有鉴于此,我想了一个落案的办法,只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是否放得开手?” 桂荣急急问道:“什么办法?老弟,老弟既有高明的办法,那是帮我的忙,我那有不愿意的。” 李玉翎不提哈善,单把哈善献的计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桂荣皱起了眉,沉吟着说道:“老弟呀!这宫天鹤是‘侍卫营’的一个大领班……” 李玉翎道:“我知道,这也是您帮我个忙,当然,愿不愿意,那还在您……” 桂荣忙道:“老弟客气,单说这么办对老弟你有好处,也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个案子就这么悬着,万一上头要追究下来,我还真吃不消,只是,这个赃怎么栽法……” 李玉翎道:“那就要看您的了!” 桂荣沉吟说道:“办起来倒不难,可是总不能这么空口指人,要是能逮个‘斧头会’的人来就好了……” 李玉翎道:“这不难,只是您得答应,到时候得把他放了!” 桂荣道:“把他放了?” 李玉翎道:“您想想,要不给他点好处,他肯攀宫天鹤,对他来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放了他……” “那行。”桂荣一点头道:“只要他肯把宫天鹤攀上,我一准放他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谢谢您。” 桂荣道:“这叫什么话,上回万子仪的事不是您老弟帮忙,我就惨了,老弟这个恩我还没报答呢!” 果然是一拍即合,只是桂荣也是够狡猾的,他只说该报恩,却没有提他跟宫天鹤也有私怨。 从桂荣那儿出来,李玉翎就出了城,他直奔“八大胡同”,想办法找个“斧头会”的人去了。 一进“八大胡同”,他就觉气氛不对。 这种地方早上是冷清些,可是李玉翎觉得它太过于冷清,就像刚遭洗劫的城镇一样,还带点凄凉。 他心里嘀咕着到了老七夫妇门口,到了那小窗门儿前他便一怔,门开着,门断了,有半截掉在地上,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他定了定神,闪身扑了进去,进院子,没听见一点动静,没看见一个人。 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堂屋,堂屋里桌倒椅歪,一片狼藉不堪,地上还有紫黑紫黑的一滩血。 他明白了,出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他还不知道,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只觉全身血脉奋张,人像要爆炸一样。 怔了半天才恢复了平静,他转身便走,打算到左邻右舍去问一问,老七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他刚进门,迎面走来一个卖烧鸡的汉子,一顶草帽压得很低,近前便问道:“是李爷么?”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不错,阁下是……” 那卖烧鸡汉子道:“铁大哥那儿来的,请跟我来。” 说完这话,他扭头便走。 李玉翎心头猛跳,迈一步跟了上去,他想问,可是他知道要能说这卖烧鸡的早告诉了,当即他又忍了下去。 那卖烧鸡的步履飞快,在胡同里东弯西拐,走了好一阵才停在两扇矮门前,扭转头来道:“铁大哥在这儿,您敲门进去吧!我不陪您了!”扭头又走了。 李玉翎想谢一声,转念一想,既是自己人就不必客气,他急不可待敲了门。 一阵砰砰响动之后,里头响起了步履声,紧接着有人喝问道:“谁呀?” 李玉翎忙应道:“李玉翎。” 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老五,老五两眼布满了血丝,跟喝醉了酒一样,一见李玉翎便道:“二哥,您可来了,大哥正盼着您呢!快请进吧!” 李玉翎一脚跨进了门,道:“老五,出了什么事?” 老五道:“您见着大哥就知道,大哥在里头。” 李玉翎没再问,迈步往里走去。 也是个小院子,形式跟老七夫妇那儿一样,不过比老七夫妇那儿略大些,一进院子,老三跟老四就迎了出来。 “二哥,你可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呢?” “我在这儿,兄弟。”堂屋里大步走出铁奎,左胳臂吊着,脸色苍白,他笑着道:“兄弟,你可来了,差点把我盼死。” 李玉翎道:“铁大哥,出了什么事?” 铁奎道:“咱哥儿俩屋里坐去。” 拉着李玉翎进了堂屋。 落坐定,李玉翎急不可待地又要问。 铁奎笑着道:“兄弟,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玉翎勉强笑笑道:“我正要问。” 铁奎道:“昨儿晚上到家的,乖乖,这一趟真够险的,要不是咱们那位师兄帮忙,我就非留在‘承德’不可。”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咱们那位师兄?” 铁奎道:“忘了?‘神武营’西营那位大领班莫和呀!他就是当年‘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师九洲,要不是他不但除不了该除的,连我这去帮忙的也要留在‘承德’。” 李玉翎忙道:“他会帮这个忙?” 铁奎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事后他跟我说的很清楚,他跟兄弟你一样,是披上狼皮,待机而动,兄弟,咱们差点误会了他。” 李玉翎点点头道:“毕竟还没有忘师训,没负师恩的,老人家英灵有知,也该瞑目了,现在曲指算算,只剩下五个了。” “可不么?”铁奎道:“宫天鹤远在热河,其余的慢慢找吧!” 李玉翎道:“查姑娘……” 铁奎道:“从热河转往‘长山岛’去了,她说在‘长山岛’等我,谁知道一回来,就碰见事儿,差点让她白等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出了什么事?” 铁奎道:“我回来了,兄弟们要给我接风洗尘,一直热闹到半夜,刚静下,祸事来了,凭空掉下来一群煞星,不由分说,见人就砍,连我都挡不住,瞧,折了一条胳臂,挨了一掌,我一见情势不对,带着弟兄们就跑了,幸亏是我回来碰上了,要不然更惨!” 李玉翎道:“铁大哥,是谁?认识么?” 铁奎摇头道:“不知道是那个窝里出来的,一个也没见过。” 李玉翎道:“会不会是‘承德’跟下来的?” 铁奎摇头道:“不会,不会,就凭他们能缀上我,我不信。” 李玉翎皱眉道:“这会是谁?除了铁大哥这伤,别的……” 铁奎摇头笑道:“没了,伤我一人还不够惨的么?告诉你,兄弟,铁奎在这地面上多少年了,从没栽过跟头……” 李玉翎目光一扫道:“老七夫妇呢?” 铁奎忙道:“避到他岳家去了,是我让他去的,他不同,他有了家,他媳妇儿也已经有了喜……” 老三老四突然低下了头。 李玉翎看见了,道:“怎么了……” 铁奎道:“没什么,老七的岳家远,这一别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再见面,大伙儿都舍不得。” 只听老三低着头道:“二哥坐坐,后头还有事儿。” 说着,他跟老四转身要走。 李玉翎直觉地感到不对,站起来一拦道:“慢着。” 铁奎跟着站了起来道:“兄弟,他俩后头还有事儿呢!厨房没人这中饭就别吃了,你坐你的,咱们聊聊。” 李玉翎没听铁奎的,望着老三老四道:“你们俩抬起头让我看看。” 铁奎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相亲不成……”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老三,道:“什么事?说!” 老三猛抬头,泪水满脸,眼也红了,道:“二哥,你这是何苦……” 李玉翎血脉莫明其妙的一涨道:“说啊!” 老三张了张嘴,似要说话。 铁奎那里开了口:“兄弟,我说!” 李玉翎转脸望向铁奎。 铁奎道:“老七夫妇俩,两口子三条命,都没了。” 李玉翎机伶一颤,喝道:“人呢?” 老三悲声道:“东厢房……” 李玉翎叫了一声:“铁大哥,这你也瞒我?”一阵风扑了出去。 东厢房里,门板两块,一对白烛,还点着香,老七夫妇静静的躺在那儿,脸色焦黄身上都盖着东西。 老五守在那儿,李玉翎扑向东厢房带着一阵风,一对白烛晃动。 老五一惊而起,叫道:“二哥……” 李玉翎楞楞地道:“老七、红姑娘……” 铁奎进来了,伸手一拦道:“兄弟,咱们堂屋里坐去吧!” 李玉翎没动,道:“铁大哥,你没留下他们一个?” 铁奎面泛愧色,低下了头道:“惭愧,兄弟,我要不跑,只怕如今躺在这儿不只老七他夫妇俩。” 李玉翎道:“连话也没说一句么?” 铁奎道:“我不说了么,他们一落地见人就砍,那有工夫说话。” 李玉翎道:“人总该看清楚了吧?” 铁奎道:“跟我斗的那个,是个长眉细目清瘦老头儿;老兔崽子好高的身手,其余的全是壮汉子,都穿裤褂。” 李玉翎道:“长眉细目清瘦老头儿……”神色忽然一动,忙问道:“铁大哥,无双人呢?” “不知道。”铁奎道:“刚才我没敢告诉你,现在我想起来了,无双似乎认识那老头儿,说了声是你,翻墙就跑了,那老头儿要追无双可是我没让他脱身……” 李玉翎神色剧变,从牙逢里迸出三个字:“宫天鹤……” 铁奎一怔道:“宫天鹤?” 李玉翎道:“就是这该死的老贼……” 铁奎讶然说道:“宫天鹤不是在热河么,什么时候到京里来?” 李玉翎道:“他昨晚刚到……”接着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正打算对付他,没想到竟让他抢先一步,老七夫妇死得好冤……” 铁奎道:“兄弟,老七夫妇不是伤在宫天鹤手下。” 李玉翎道:“人是他带来的,有什么两样,跟他过不去的是我,老七夫妇何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铁奎两眼一睁道:“兄弟,你这叫什么话,吃这种江湖饭的刀口舐血,什么时候不能死……” 李玉翎摇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我,老七马上就有后了,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如今……” 牙直咬,一缕鲜血从唇边流了下来。 铁奎急了,一把抓住他道:“兄弟,你这是……你冷静冷静好不好?” 李玉翎神色怕人,望着门板上的那一对道:“老七,红姑娘,你夫妻泉下有知,这笔债我一定要回来,会让那宫天鹤十倍偿还铁奎道:“老三、老四,把你们二哥请到堂屋里去。” 老三、老四过来,双双架住了李玉翎,硬把他架出了厢房。 堂屋里坐定,李玉翎神色依然怕人。 铁奎不住的劝他。 老半天,李玉翎才开了口:“宫天鹤怎知道这儿?” 铁奎一怔道:“对啊!宫天鹤怎么知道这儿,兄弟你不会告诉,他连边儿都摸不着,当然也无法打听……” 李玉翎道:“事实上他找到了这儿,这表示他知道……” 铁奎道:“兄弟,有谁知道你这儿有朋友?” 李玉翎道:“雁霜,万子仪。” 铁奎道:“雁霜不可能,万子仪已死了。” 李五翎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慢着,兄弟!”铁奎两眼微睁。一抬手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人知道。” 李玉翎道:“谁?” 铁奎道:“吴单瞪吴德明,跟那个叫柴荣的家伙。” 李玉翎微微一点头道:“对,经铁大哥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除了雁霜跟万子仪之外,还有吴单瞪跟柴荣二人知道我在西城有朋友,而且他两个还见过铁大哥,只是他两个因案在押……” 铁奎道:“那只是因案在押,他两个并没有死,只要有人探监,吴德明头一个就会把你在西城有朋友这回事说出去。” 李玉翎道:“那探监的也只有七贝子府的人。” 铁奎道:“这就足够了,兄弟,这还不够么?那七贝子玉铎忘恩负义,巴不得赶快整死你。” 李玉翎道:“这么说宫天鹤是投玉铎去了!” 铁奎道:“他既然在武学上没把握胜过你,就只有在心志上跟你决一高下,既要斗智,他就必得找个靠山撑腰,玉铎就是最适当人选。”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这么多日以来,我冷落了玉铎。” 铁奎摇头道:“这个人决不会就此算了的,他随时随地在等机会,他也决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宫天鹤找上他,那还不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李玉翎道:“照这么看,我得赶快采取行动了,只是查姑娘已经回‘长山岛’了,我上那儿去找‘斧头会’的人?” 铁奎道:“容易,兄弟。” 李玉翎道:“容易?铁大哥有法子么?” 铁奎道:“当然有,‘斧头会’的人脸上没有写字,是不?” 李玉翎一怔道:“铁大哥是打算找个人冒充?” 铁奎一点头道:“你说对了,兄弟,我正是这意思,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是,只问兄弟你什么时候要人?” 李玉翎道:“铁大哥打算找谁冒充?” 铁奎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不管是谁,反正得宫天鹤没见过的人,是么?” 李玉翎道:“不错,只是……” 铁奎一摆手道:“别只是了,你只管什么时候要人就是。” 李玉翎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铁奎道:“那行,你先坐会儿,老三……” 老三应声进了堂屋。 铁奎道:“去把老九给我找来!” 老三还没答应,李玉翎忙道:“慢着,铁大哥,这怎么行……” 铁奎道:“还有什么不行,咱们是人,人家‘斧头会’的就不是人么,再说兄弟你跟桂荣事先也说好了,到时候一定放人,那还碍什么事,老三,你去你的,要快。” 老三答应一声走了。 李玉翎皱着眉,没说话。 铁奎道:“兄弟,别这样,只要能为老七报仇,只要能整倒宫天鹤,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 不到盏茶工夫,老三带着人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卖烧鸡的汉子,他进堂屋冲着铁奎跟李玉翎分别见了一礼。 铁奎道:“兄弟,这就是老九。” 李玉翎道:“以前没见过。” 铁奎道:“他老在外面跑,你来的时候他没有来,他来的时候你又没有来,所以你们一直没碰过面…” 转眼望向老九,把叫他来的用意说了一遍。 老九听完便道:“这还有什么说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跟二哥走走。” 李玉翎微一欠身道:“好兄弟,我这里先谢了!” 老九道:“二哥,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的事,难道不该么?” 铁奎道:“说得是,老三,进屋把我那斧头拿来。”老三进屋去拿了一把‘斧头会’的钢斧。 铁奎接道:“这是韫玉临走时送给我的,我一直没敢带在身上,没想到这回派上了用场了……” 把钢斧顺手递给了老九,又道:“别在腰里。” 老九把钢斧往腰里一别,道:“二哥,现在就走么?” 李玉翎点头道:“是的,兄弟,现在就走!” 老九转望老三,道:“三哥,盒子里头还有两只烧鸡,待会儿你拿进来分吃了吧!坏了可惜。” 李玉翎站起来道:“铁大哥,我走了。” 铁奎也站了起来道:“兄弟,我等你的信儿,好走,我不送了,出胡同的时候瞧清楚,保不定外头有狗。”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自会小心,谁要敢盯我,我就拿他当要劫犯人的贼办,一个也不让他跑了。” 铁奎拍拍他肩头,强笑道:“好办法。” 李玉翎道:“铁大哥,关于无双……” 铁奎道:“你放心办你的事就是,无双我会替你找,只她没落进宫天鹤手里,我就能把她找回来。” 李玉翎带着老九走了。 ------------ 第三十八章 李玉翎押着老九进了“九门提督”衙门,一路上没见一个可疑的人。 这时候晌午已过,桂荣刚吃过午饭,一听到李玉翎,马上就迎了出来。 一见面,李玉翎便道:“大人,我把这‘斧头会’的交给您了!” 桂荣一见老九腰里那把利斧,神情一紧,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李玉翎当即说道:“大人放心,我跟他一切都谈好了,他一定老实,我保证他不会跑,也不会伤人,大人派个人先把他带下去吧!” 桂荣立即叫来几名亲兵,把老九押走了。 桂荣陪着李玉翎进了书房,书房里坐定,李玉翎便道:“大人尽可以放心,那‘斧头会’的,我已制住了他的一处穴道,他只敢有一点异动,马上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不过,大人得晓谕下人对他客气点儿,咱们得讲究两字‘信诺’,要不然他是不会照咱们的意思来说话的。” 桂荣忙道:“这个老弟你尽管放心,要是有人苛待他,我就把他交到营里去。” 李玉翎道:“早上拜别大人,我就出城去了,在外城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听他说‘斧头会’的人都撤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看看动静,探听探听万子仪的消息。再找‘斧头会’的人可就难了,大人千万善待,这件案子要落不了,怡王爷那儿可就难以交待。” 桂荣急急答应道:“我明白,我明白,老弟尽管放心就是。” 李玉翎道:“大人,眼下有个突发的扎手事,我不得不先向大人禀报一声……” 桂荣道:“什么事?老弟。” 李玉翎道:“听说宫天鹤已投向七贝子。” 桂荣一怔道:“真的么?老弟。” 李玉翎道:“我只是这么听说。” 桂荣道:“老弟在那儿听说的?” 李玉翎道:“外城。” 桂荣道:“那……恐怕不可靠吧?” 李玉翎道:“但愿如此。” 桂荣眉锋微皱,拿起鼻烟闻了两下,道:“不过宫天鹤真要投向了七贝子,这件事办起来可就麻烦了,老弟请想,办宫天鹤不就是跟七贝子过不去吗?”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恭王爷,怡王爷跟七贝子这两头儿,总会跟一头儿过不去的。” 桂荣脸色为之一变道:“对了,老弟,你说这又怎么办?” 李玉翎淡然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代大人拿主张,总要得罪一头儿,那还要大人明智抉择。” 桂荣没说话,半晌才苦笑说道:“老弟,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宁可能得罪七贝子,也不能得罪怡王爷跟恭王爷呀!” 李玉翎道:“大人明智。” 桂荣道:“老弟,还有麻烦事儿,宫天鹤既然投向了七贝子,他要是缩在七贝子府不出来。我总不能派人从七贝子府拿他呀!只有一个办法,会同宗人府,可是这一会同‘宗人府’,事情就闹大了。” 李玉翎道:“用不着大人去拿他,也用不着大人会同‘宗人府’,这件事我自有主意,只大人派个人持大人名帖把‘侍卫营’、‘亲军营’两位统带请来就行了。” 桂荣道:“把他两个请来,是……” 李玉翎道:“到时候大人就会明白了。” 桂荣一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请他两个去,来人!”一名亲随低头走了进来,桂荣吩咐说道:“叫多明拿我名帖去请‘侍卫营’、‘亲军营’两位统带到这儿来一趟,就说我有急事,快!” 那名亲随应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亲随进来通报,高禄跟哈善到了,桂荣带着李玉翎迎了出去。 李玉翎是头一回见着这位“侍卫营”的统带,只见他身材瘦高,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微带冷意,很难见一点笑容,顶子、黄马褂,服饰齐全。 “侍卫营”的统带,派头就跟哈善不同,哈善没带人,高禄却带着四名护卫。 见礼中,高禄对李玉翎相当客气,或者他已经听哈善说过了,李玉翎是多伦格格的人,跟恭亲王、怡王都有关系。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李玉翎要出面对付宫天鹤。 书房里落座,“九门提督”毕竟大些,桂荣他坐了个上位。 坐定,哈善先开了口:“卑职正在‘侍卫营’,听说大人见召,马上就偕同高禄兄赶来,不知大人有什么差遣?” 桂荣看了看李玉翎道:“老弟啊!我看还是你说吧!” 这没什么好客气的,李玉翎当即就把宫天鹤可能投向七贝子玉铎的事说了一遍。这话一说完,哈善跟高禄都皱了眉。 哈善道:“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攀上了七贝子。” 高禄道:“七贝子可是大内的红人啊!” 李玉翎道:“两位的意思是……” 哈善摇头说道:“玉翎,这件事现在难办了。” 李玉翎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两位统带不同。” 哈善道:“你有什么看法?”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的失踪,一旦有人指认宫天鹤,我以为即便是大内,也不会对七贝子有所宽容,何况这件事针对的是宫天鹤,而不是七贝子,倘若有人指认宫天鹤,七贝子敢庇护宫天鹤么?即使七贝子敢,咱们有恭王爷跟怡王爷两位撑腰,七贝子又敢拿咱们怎么样?” 哈善嗯了一声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咱们要是就此罢手,知难而退,大人办的这件案子便无法落案,要是这件案子无法落案,大人又怎么向恭王爷跟怡王爷交侍,一旦追究起来,恐怕咱们多少都得受点呵责。” 高禄突然一拍桌子道:“没想这混帐东西竟会这一手。” 李玉翎道:“宫天鹤这人极具心智,诚如你刚才所说,七贝子是大内红人,若此人不除,任他攀上七贝子,只怕今后他会更加骄狂,眼里一个人也放不下。” 高禄像被蛇咬了一下,刹时脸上变色。 的确,宫天鹤只跟他直接发生关系,李玉翎这一针扎得好,正中高禄的心病。 哈善那里频频点头:“有理,有理,这时候的宫天鹤已经是够瞧的了,要是他攀上七贝子,哼!那就没别人活的了,这是个心腹大患,就像长疮一样,若不及早拔脓去毒治好它,一旦蔓延,是能要命的。” “除他。”高禄一拍桌子,冷然道:“我豁出去了,我这就派人拘他去。” 李玉翎忙道:“使不得,统带。” 高禄道:“怎么使不得?” 桂荣道:“别忘了,他是在七贝子府,不是在别处。” 高禄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宫天鹤他总是我‘侍卫营’的人,他犯了法就是避到大内,我照样可以拿他。” 李玉翎道:“统带,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现在还不敢断。” 高禄道:“你不是说他投了七贝子么?” 李玉翎道:“那只是道听途说,一旦碰到正事,是不足以采信的,你派的人闯进七贝子府要是拿着宫天鹤,七贝子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万一您派出的人到那儿扑个空,七贝子可就抓住这话柄说话了……” 高禄一皱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玉翎道:“我认为头一步必须先确定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 高禄道:“怎么个确定法,谁能跑到七贝子府瞧瞧去。” 李玉翎道:“这个您只管交给我就是,我有办法。” 高禄道:“你有什么办法,你能进七贝子府?” 李玉翎道:“不必进去,我自有办法引出宫天鹤……”转向哈善道:“统带,吴德明还押在营里么?” 哈善道:“还在营里,怎么?” 李玉翎道:“待会儿,咱们回营之后再说……”回望高禄道:“请统带多派‘侍卫营’的好手,最好找几个火枪手,您自己率领着,从今天起埋伏在‘总筠庵’的四周,以便拿人。” 高禄道:“‘总筠庵’?那儿去拿人,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道:“我自有办法把宫天鹤诱到‘总筠庵’去。” 高禄道:“你能把宫天鹤诱到‘总筠庵’去?”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高禄道:“你知道他现在在那儿?” 李玉翎道:“不敢确定。” 高禄道:“这就是了,你怎么引他?”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就不要管了,统带只管多派高手,另派几个火枪手就是,最好由统带亲自率领,因为宫天鹤是个大领班,换个人恐怕镇不住他。” 高禄道:“为什么要带火枪?” 李玉翎道:“宫天鹤那一身所学,您是拿不住他,这一回要走了他的,再想拿他可就难了,这回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高禄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什么时候派人埋伏去?” 李玉翎道:“这件事待会儿您回营之后再办,请记住,连您在内都要穿便衣,尽量别惊动‘总筠庵’一带的百姓,宫天鹤工心智,极狡猾,有一点异状他都不会上钩。” 高禄点点头,望着桂荣道:“桂公还有什么事么?” 桂荣道:“我为的就是这件事。” 高禄道:“那好,我这就告辞回营去办事了!”施了一札,要走。 李玉翎站起来一拦道:“慢着,统带,还有一件事。” 高禄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侍卫营’里,谁是宫天鹤的人,谁是您的心腹,您应该分得清楚,还有最要紧的是宫天鹤进了‘总筠庵’再采取行动,别急燥,别轻举妄动,我刚才说过,这一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高禄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么?” 李玉翎道:“最后我要声明一点,这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这法子必得他在七贝子府才能奏效,否则的话恐怕引他不来,您可别怪我劳神动众。” 高禄道:“这是大伙儿的事,谁会怪你,本来就不能确定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要能确定,也就用不着这法子了。”转身行了出去。 高禄一走,李玉翎转向哈善道:“统带,咱们也该回营了,这件事必得几方面的配合,任何一方面不能有一步之迟,否则就拿不住宫天鹤。” “行。”哈善一点头道:“咱们这就走。”冲着桂荣施礼告辞。 李玉翎偕同哈善回到了“亲军营”,日头已然偏了西。 在路上李玉翎就教好了他,该怎么做,哈善明白。 往办公房一坐,哈善当即就下令提吴德明。 没一会儿工夫,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外头有人高声说道:“禀统带,吴德明带到。” 哈善道:“叫他进来。” 外头一声答应,吴德明低着头走了进来。 吴德明本来就够瘦的,如今只剩下皮包骨。 哈善没理他,望着李玉翎笑道:“玉翎,你也真是,那儿不好办事,为什么偏偏挑上‘总筠庵’,那儿能摆上几桌酒席,在营里热闹热闹不好么?” 李玉翎笑笑道:“谢谢统带的好意,我不打算多惊动人,除了几个朋友外,我没请什么人,再说我也不打算让她在京里住,成过亲,请过客后我就送她走。” 哈善点点头道:“说来也都是宫天鹤,多好的一门亲事,要不是他不是挺热闹的么! 好,好吧!就依你吧!我在这儿给你道个喜,到时候我就不去了,她一个人住在‘总筠庵’么?” 李玉翎道:“是的。” 哈善道:“那好,你忙你的去吧!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让人家一个姑娘住在‘总筠庵’总不大好。”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我告退了!” 哈善道:“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儿,也没工夫跟你多聊了。” 李玉翎答应一声,欠个身出了办公房。 李玉翎一走,哈善转望吴德明,立即沉下脸:“吴德明。” 吴德明忙一哈腰道:“统带。” 哈善道:“这一阵子在‘亲军营’,好受么?” 吴德明没说话。 哈善道:“说话呀!是什么就说什么?” 吴德明忙道:“回统带,不好受。” 哈善道:“那以后就少出歪主意伤人,这是你一个教训,可要记住了。” 吴德明自然是连声应诺。 哈善一摆手说道:“你的日子满了,可以回去了,记住,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可没这么便宜。” 吴德明不但连声应诺,而且千恩万谢,哈着腰,退出了哈善办公房。 天黑了,北京城处处都上了灯。 “总筠庵”的灯比较暗了些。 “总筠庵”座落在“达智桥”,“潮度庵”对面,不算小,土壁上写着“杨仲山先生故宅”。 杨先生是一代快男儿杨忠先生。 杨先生因为得罪了权好严嵩,被执下狱,严乃得手,欲置于死地而后己,并暗中令狱卒施酷刑,肉破骨碎,惨不忍睹。 杨先生的朋友暗中送以“冉蛇之胆”,吃了可以免除用刑时受苦,杨先生,拒之曰: “撮山自有胆,何用冉蛇哉。”其豪气倔强,有如此者,后来从容就义于菜市口。 有绝命诗云:“浩气还太虚,丹心昭千古,生存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他的夫人张氏长于文学,有上世宗:“代夫乞命疏”,文名一时。 这座“总筠庵”主要分正殿、后殿、秘堂三部份。 正殿槛有:“经云杀身以成仁,奕奕丹心早褫权奸之魄;分曰浩气还太虚,巍巍庙貌常留忠烈之魂。” “总筠庵”里的那点昏暗灯光,不在正殿,也不在祀堂,而在入口处高悬横匾:“正气锄奸”四个大字的后殿。 后殿里,那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是李玉翎,他一身俐落打扮,腰佩长剑。李玉翎绝少带兵刃,如今为对付宫天鹤,他佩了长剑,足见他的慎重,也足见官天鹤不好对付。 初更,灯影一闪,后殿里多了个人,是铁奎。 李玉翎站起来道:“铁大哥请坐。” 铁奎道:“不坐了,兄弟,我来报头一趟信,宫天鹤确在玉铎府。” 李玉翎神情一变化,道:“那我等他上钩了!” 铁奎道:“兄弟要小心。” 李玉翎道:“外面的埋伏如何?” 铁奎道:“我看过了,相当隐密,不是自己人绝难发觉,我跟几个人枪手在一起,一有异动我会马上带他们闯进来。” 李玉翎道:“让铁大哥受累!” 铁奎道:“这是什么话?”一闪不见。 李玉翎又坐了下去,时间不好过,也难于打发。 在这个时候,等更漏的滋味实在是难受,四下里静悄悄的,是什么时候,全凭钟鼓楼上的钟鼓。 二更了! 没动静,夜越深,四下里越静。 李玉翎那抚剑柄的手湿湿的,那是汗。 大风浪他经过,大阵仗,他也见过,以往,他都能够从容,也都能够洒脱,唯独这次,他自觉显得紧张。 突然间,他想起了杨先生那干云豪气,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忠烈,热血不由往上一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来回地踱着,他只能听见他的步履声,就这么挨过了一个更次。 三更了! 人影疾闪,铁奎又进了后殿,他脸色凝重,有点阴沉,说道:“兄弟,宫天鹤不会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现在不过才三更。” 铁奎道:“兄弟,我是来报信儿的。” 李玉翎一怔,这才发觉铁奎神色不对,道:“铁大哥,怎么了?” 铁奎道:“钓鱼的香饵让鱼吃了。” 李玉翎脸色一变,跨步到了铁奎身前:“铁大哥,无双她……” 铁奎道:“兄弟,你冷静,听我说,是老五看见了,刚才宫天鹤来了,可是半路上突然杀出了严姑娘,是她迎向宫天鹤的,只说了两句话就跟宫天鹤走了,老五没敢拦,也没敢吭气儿……” 李玉翎两眼发直道:“无双她,这是什么意思?” 铁奎道:“只怕她要牺牲自己,跟老贼拼个同归于尽。” 李玉翎机伶一颤道:“老五可看见他们往那儿去了?” 铁奎道:“老五说他们往内城去了。”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铁大哥,我先赶去了,请通知高禄,随后赶到。”身形闪处,灯焰疾晃,后殿里已只剩铁奎一个。 铁奎不敢怠慢,跟着扑出了后殿。 李玉翎心急如焚,一路上腾跃飞驰,昏暗的月光下看,他捷如一缕青烟。 他一阵子急赶,没一刻工夫便驰抵了“七贝子府”。尽管他急,毕竟他还冷静,他没冒失的闯进去,夜闯“七贝子府”,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他扣了门环,砰然一阵响动之后,里面有了动静:“谁呀!这般敲门法。” 李玉翎没答应,直敲着门。里头那人火了,破口大骂道:“想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隆隆响动,两扇门开了半扇,这就够了,李玉翎提腿跨了进去,进门便道:“我找‘天威牧场’的宫场主,在么?” 开门的是名亲随,他认得李玉翎,突然一惊,道:“是你呀!” 李玉翎道:“不错,是我,宫天鹤在那儿?” 那亲随道:“谁是宫天鹤呀?” 李玉翎冷笑一声:“不必装了,我不妨告诉你,宫天鹤私通莠民劫掳多伦格格案发了,我是奉命来拿他的,快说吧!他在那儿?” 那亲随听得刚一怔,里头又出来了人,是吴德明。 他一见是李玉翎,先是一怔一惊,继而说道:“是李大领班哪!什么事呀?” 那亲随把话一说,吴德明马上就沉下了脸:“李大领班,你可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拿人拿到这儿来了,你听谁说‘天威牧场’的宫天鹤在这儿?” 李玉翎冷笑了一下道:“吴德明,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告诉你,‘侍卫营’的人马上就到……” 话刚说到这儿,高禄带着人赶到了,他把手一挥,带来的“侍卫营”高手立即围住了七贝子府,然后他带着四名护卫进了门。 吴德明知道事态重大了,脸上变了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么?我禀报王爷去……”他扭头要走。 李玉翎一把揪住了他,冰冷的说道:“吴德明,你一案刚了,又想吃官司,要知道这场官司可不比前一场,说,宫天鹤在那儿?” 吴德明就像那老鹰爪下的小鸡,丝毫动弹不得,叫道:“李玉翎,你,你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你,你不要命了!”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且看咱们俩谁不要命了。”“铮”然一声长剑出鞘,往吴德明脖子下就搁。 吴德明脸色大变,道:“李玉翎,你,你真敢杀人!” 李玉翎道:“窝藏匪类与匪类同罪,还有什么不能杀的?” 这话刚说完,吴德明扯着喉咙就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呀!” 刚喊了这几声,一声冷喝传了过来:“大胆李玉翎,还不住手。” 玉铎出来了,身后是八名护卫。 玉铎出来了,抓吴德明还有什么用,李玉翎当即就松了手。 吴德明跟条狗一般夹着尾巴狼狈奔向玉铎,抖着嗓门儿说了一阵,玉铎寒着脸走了过来,望着高禄冰冷的说道:“高禄,你好大的胆子,是谁叫你来的?是大内还是‘宗人府’的?” 祸既然惹了,再想抽身也来不及了,高禄头皮一硬道:“七爷,我的人犯了法,不必经由大内跟‘宗人府’,我有权拿人。” 玉铎厉声道:“大胆!” 高禄道:“七爷您别生气,不是高禄大胆,我的人串通江湖莠民掳走了多伦格格,上头追究起来,连我也要掉脑袋,为此我不得不拿宫天鹤。” 玉铎道:“你听谁说宫天鹤掳走了多伦,又听谁说宫天鹤藏在我这儿?” 高禄道:“回七爷,有人看见他进了您这贝子府。” 玉铎道:“谁看见了?” 李玉翎震声道:“卑职李玉翎。” “放屁!”玉铎怒喝一声,扬掌就掴。 李玉翎抬手一格,硬把玉铎震退了好几步,他冷冷说道:“玉爷,卑职是奉恭王爷跟怡王爷之命行事。” 一听这两位,玉铎含糊了,道:“恭王爷跟怡王爷,那好,我找他们二位理论去。”他要往外闯。 李玉翎伸手一拦道:“玉爷,等卑职拿着宫天鹤之后再去不迟。” 玉铎脸色铁青,咬牙说道:“李玉翎,你别忘了,我是皇族。” 李玉翎道:“卑职知道,只是窝藏匪类,就是皇子也跟百姓同罪。” 玉铎叫道:“李玉翎,你敢害我?” 李玉翎道:“这话请您在卑职拿不着宫天鹤之后再说不迟。” 玉铎道:“我不让你们往里去,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安危,这恐怕由不得玉爷您,您固然是皇族,但卑职也是奉有恭王爷跟怡王爷之命拿贼,真要让宫天鹤连累了您,一个包庇劫掳皇族匪类的罪名落在头上那是划不来的。” 玉铎不知是气还是怎么,身子发了抖,连嘴唇都起了哆嗦,道:“你听谁说宫天鹤勾结江湖莠民劫掳了多伦格格,你有什么证据?” 李玉翎道:“等卑职拿着宫天鹤后,自有证据面呈玉爷。” 玉铎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证据。”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诉玉爷,是一名‘斧头会’江湖莠民指认宫天鹤。” 玉铎道:“那‘斧头会’江湖莠民呢?把他带来。” 李玉翎摇头说道:“玉爷原谅,卑职不能冒灭口之险。” 玉铎冷笑一声道:“空口无凭,我岂会相信你,在我没见着那江湖莠民之前,任何人别想拿宫天鹤。”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的安危,卑职身负王命,万一走了宫天鹤,这个责任负不起,事出无奈,还请玉爷原谅……” 一挥手,喝道:“咱们搜!”带着人就往里闯。 “慢着。”玉铎厉喝一声道:“李玉翎,你真要搜?” 李玉翎道:“事关重大,岂有儿戏。” “好。”玉铎怒极而笑,一点头道:“我让你们搜,搜着了宫天鹤,我让你们把他带走,要是搜不着宫天鹤怎么说?” 李玉翎道:“卑职认个冒犯皇族之罪,任凭你议处就是。” “好。”玉铎猛一撇身,几乎是喊:“你搜。” 李玉翎带着人扑进去,刚到前院,摹地里后院方面传来轰然一声火枪声,还夹杂着几声震荡夜空的叱喝。 李玉翎立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大叫说道:“统带,跟我来!”带着高禄往后扑去。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这七贝子府庭院深深,院落重重,穿过了好几重门才抵达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后院。 后院里树海森森,黝黑一片,没一处灯火,在那昏暗的目光下,只能看见左近云廊缕回,树海中偶露几角飞旋狼牙,到那里去找宫天鹤。 忽然间,后院墙翻上一人,是一名侍卫营好手,只听他大声叫道:“禀统带,宫天鹤已然中枪受伤,属下看见他又折回了这院子……” 话声未落,倏地一声惨叫翻了下去。 高禄两眼冒火,大叫说道:“宫天鹤,你死到临头还敢伤人?” 后院静悄悄,只有高禄的声音震得四下里回响,别的那有半点动静。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统带不必跟他多费唇舌了,围住了那座小楼就是。”他抬剑指向树海中一座小楼,人也扑了过去。 高禄带着四名护卫跟了过去,抬眼望望门窗紧闭,毫无半点灯火的小楼,道:“你看见了么!他躲在这儿?” 李玉翎道:“没错,统带,适才贵属中暗算翻下墙头的时候,我曾见小楼上一点光亮疾闪。” 高禄冷笑一声,望着楼头道:“宫天鹤,有我在此,你还不赶快下来认罪么?” 小楼上静悄悄的,似没反应。 高禄火了,道:“宫天鹤,难道你要等我上去请你不成?”小楼仍是静悄悄的。 高禄大叫说道:“火枪手进来两个。” 打后墙外翻进了两名火枪手。 高禄抬手往上一指,怒喝说道:“给我轰他两下,看他下来不下来。” 两名火枪手一声答应,举起了枪……李玉翎拾手一拦,高声说道:“宫天鹤,男子汉大丈夫,敢做要敢当,你缩在楼上不肯下来还则罢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蓦地一声冷笑自楼头响起:“好吧!算我怕激,卑职无罪。” 高禄道:“站出来跟我说话。” 楼上一扇窗户呀然而开,宫天鹤露出半截身子,就站在窗前,只听他道:“统带,卑职在这儿。” 高禄道:“你给我下来说话。” 宫天鹤摇头说道:“统带原谅,在话没说清楚之前,卑职不能下去。” 高禄道:“罪证确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宫天鹤道:“统带,卑职我有什么罪?” 高禄道:“你有什么罪,你自己清楚,不必问我。” 宫天鹤道:“在卑职看来,卑职一未作奸,二未犯科,一点罪也没有。” 高禄怒声说道:“勾结江湖莠民劫掳皇族亲贵,这不是罪是什么?” 宫天鹤道:“统带说卑职勾结江湖莠民,劫掳皇族亲贵?” 高禄道:“不错,难道冤枉你么?” 宫天鹤道:“且莫说冤枉不冤枉,卑职要问问,是那一个告卑职的?” 高禄道:“没人告你,是一个犯人招出来的口供。” 宫天鹤道:“犯人,那儿来的犯人?” 高禄道:“‘亲军营’拿获的‘斧头会’江湖莠民。” 宫天鹤道:“这‘斧头会’的江湖莠民,是‘亲军营’那一个拿获的?” 李玉翎道:“我拿获的。” 宫天鹤笑了,道:“李玉翎,别人拿获的,我认罪,唯独你拿获的我不能认罪,这话你我心照不宣,是不?” 李玉翎冷冷笑道:“任何人缉获的叛逆,只要他指认你,你都得认罪。” 宫天鹤道:“统带,你可知道那犯人为什么指认卑职劫掳皇族亲贵么?” 高禄道:“我怎么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劫掳了皇族亲贵。” 宫天鹤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统带,是因为卑职跟李玉翎之间有私怨,他要陷害卑职。” 高禄道:“你跟‘亲军营’李领班之间有什么私怨?” 宫天鹤道:“他想要卑职的女儿,卑职没答应,所以他要陷害卑职。” 高禄道:“简直狗屁不通,他要你的女儿,你不答应,他就要害你,这种事听也没听过,再说他想要你的女儿,足证他跟你那女儿情投意合,既然这样,他怎么会陷害自己情人的父亲,简直狗屁不通。” 宫天鹤道:“统带,卑职说的句句是实情。” 高禄道:“那么我问你,你那女儿今在何处?” 宫天鹤道:“这个……您就要问李玉翎了。”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要我说么?她就在你掌握之中,在这座小楼之上。” 高禄道:“宫天鹤,听你的口气,只是‘亲军营’李领班想要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并不愿意。” 宫天鹤道:“卑职的女儿本来就不愿意。” 高禄道:“那好办,把你的女儿叫出来,让我当面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有可能是‘亲军营’李领班陷害你,她要是愿意,那就是你满嘴里放狗屁,快把你女儿叫出来吧!” 宫天鹤道:“回统带,卑职的女儿并没有跟卑职在一起,要知道她现在那儿,恐怕你只有问李玉翎。” 李玉翎道:“据我所知,你那女儿就在这小楼之上。” 宫天鹤道:“统带,你可不能听他的,卑职跟了您这么多年,卑职是个怎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么?” 高禄冷笑道:“我清楚,我太清楚了,你不是不承认劫掳了皇族亲贵?那也该到‘亲军营’去跟那犯人对质。” 宫天鹤摇头说道:“卑职不能到‘亲军营’去,卑职一去就活不成了。” 高禄冷笑一声道:“你这不是自知有罪么?” 宫天鹤摇头说道:“统带误会了,卑职倒不是自知有罪,卑职是明知这是设好的圈套,只等卑职往里钻呢!卑职可以告诉统带,那个犯人事先他们已买通好了。” 高禄道:“谁事先买通了犯人?” 宫天鹤道:“自然是如今站在统带身边的李玉翎。” 高禄冷笑一声道:“李玉翎不过是一名领班,即或他能买通犯人,‘亲军营’还有统带在……” 宫天鹤道:“你不提‘亲军营’的那位统带还好,提起来卑职就更不敢去了!” 高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指他们上下串通不成?” 宫大鹤道:“卑职不敢这么说,卑职只敢说自己人没有不护自己人的,‘亲军营’的统带,当然是护着他‘亲军营’的人,难道还会护卑职这个‘恃卫营’的人不成?这是显而易见的,即或没有袒护谁之心,他的下属知法犯法,一旦揭露对他也不大好,他一定装作不知情……”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身犯重罪居然还敢诬蔑我们统带,人所共知,我们统带一向公正无私……” 宫天鹤笑道:“他若公正无私,也不会给你出这个高明主意,让你出来陷害我了。” 李玉翎神情一震,厉声道:“你说我们统带……” 宫大鹤道:“即或这高明主意不是他出的,至少他曾经认可,要不然单凭你一个人绝害不了我,李玉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分明是你把多伦格格弄走了……” 李玉翎心头震动,忙道:“你怎么知道是多伦格格?” 宫天鹤冷冷一笑道:“多伦格格失踪,这是件大事,谁不知道,我既来到京里,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事实上只有多伦格格一个人失了踪,你说的那皇族亲贵不是多伦格格还会有谁?” 李玉翎冷声道:“你倒反咬我来了啊!” 高禄突然道:“宫天鹤,你说你是冤枉?” 宫天鹤道:“回统带,卑职本就冤枉。” 高禄道:“你说李领班陷害你?” 宫天鹤道:“回统带,这是实情。” “那好。”高禄一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我‘侍卫营’的人,是跟了我多年的部属,我不能任人陷害你,只要你有一丝冤枉,我自会代你作主,你下来吧!只管跟他们到‘亲军营’对质去。” 宫天鹤突然笑了:“统带怎么把卑职当三岁小孩儿?” 高禄两眼一睁道:“你这什么意思?” 宫天鹤道:“卑职追随统带多年,别人不知道,统带该知道卑职是个怎么样的人,卑职还不至于那么傻,傻得连都是谁要害卑职都不知道。” 高禄笑了,红着脸笑了,笑得有点羞,也有点怒:“凭这一点,你有罪没罪,我已经很清楚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下来不下宫天鹤道:“七爷这座小楼,不是长久安居之地,卑职当然要下来,只是下面都是要命的人,卑职不敢下去。” 高禄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非等我轰你下来不可了。” 宫天鹤道:“卑职很放心,统带不会这么做的,至少李玉翎不会眼睁睁让统带往楼上放火枪。” 李玉翎冲着高禄低低说了几句。 高禄冷笑道:“因为你女儿在楼上,是不是?” 宫天鹤笑道:“看来卑职不想承认是不行了。” 高禄道:“你女儿如果不愿意跟李领班,李领班不会有什么顾虑的,是不是,照这么看你那女儿愿意,你那女儿既然愿意,李领班就不会无端的陷害你。” 宫天鹤道:“统带不必多说什么了,情势对我大不利,我不认罪也得认罪,干脆,我认了,统带看着办吧!” 高禄双眉一扬道:“你认了,那就好办……” 一招手,喝道:“轰他。” 两名火枪手举起了火枪。 李玉翎忙道:“慢着,统带,卑职愿意上去拿他下来。” 高禄道:“你是他的对手么?” 李玉翎道:“他受了伤,要不然他可以以宫姑娘为要挟,早就跑了,一个受伤的人,功力会打折扣的……” 只听宫天鹤笑道:“不错,要不是我受了伤,我早就走了,岂会囚在这小楼上任你们包围,只是,李玉翎,你敢上来么?” 李玉翎神情一震,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道:“宫天鹤,你拿无双要挟我?” 宫天鹤笑道:“那是当然,现成的人质,岂有不利用的道理,你只要敢登这小楼一步,我就杀了她。” 高禄道:“宫天鹤,你要杀自己的女儿?” 宫天鹤道:“统带明知道她不是我女儿。” 高禄怔了一怔,冷笑说道:“不错,我知道了,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宫天鹤,就冲这一桩你就死有余辜。” 宫天鹤哈哈笑道:“统带太认真,一个叛逆的女儿值得么?” 高禄道:“你少废话了,眼前你只有一条路,你下不下来都是一死……” 宫天鹤笑道:“统带,只怕未必……” 高禄冷笑道:“宫无双在你手里,李领班有顾忌,我可没有,轰他。” 他是真要轰。 李玉翎忙道:“统带且慢!” 高禄道:“李领班,宫天鹤是我‘侍卫营’的人,他犯了死罪就该死,谁有顾虑这么耗着,我可没那闲工夫。” 李玉翎道:“卑职以为只要在这儿多困他几天,他没吃没喝……” 宫天鹤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李玉翎,你别打那么好的算盘,这座小楼上可不缺吃喝,有酒有肉,一旦酒足饭饱兴来,我说不定还要跟宫无双在这小楼上痛痛快快的乐上一番呢……” 李玉翎一扬眉道:“宫天鹤,你敢?” 宫大鹤笑道:“还有什么不敢的,统带说得好,眼前只有死路一条,不乐是死,乐也是死,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做个风流鬼。” 李玉翎怒叱一声,闪身欲动。 宫天鹤立即喝道:“别动,李玉翎,先看看这是谁,你敢动一动,我就拍碎这颗乌云玉首。” 李玉翎目光所及,不由心头猛震,立即收住了扑势。 窗户上出现一个乌云蓬松,衣衫不整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苦命的严玉华。 她整个人靠在宫天鹤身上,娇躯软绵绵的,分明是让宫天鹤闭住了穴道。 这可怎么办?高禄一心只想杀宫天鹤,他没有什么顾虑,要是他真再下令轰击,恐怕还真拦不住他。 偏偏严玉华落在宫天鹤手里,自己又不敢冒然上去。 这怎么办? 只听宫天鹤哈哈一笑道:“李玉翎,你看清楚了,我现在就要跟她乐乐了。” 抬手一扯,“嘶”地一声,宫无双那本已零乱的衣衫被扯破了,任谁都可以看得见,宫无双全身已然裸露了。 李玉翎两眼直欲喷火,可就不敢冒然上去。 突然一声传了过来:“兄弟,过来一下。” 李玉翎转眼一看,只见铁奎站在树丛暗影里向他招手,他当即纵了过去。 铁奎道:“兄弟,现在是你拿定主意的时候了。” 李玉翎道:“无双在他手里……” 铁奎道:“我知道,要让高禄下令轰击,无双也是死路一条,要让官天鹤污辱了她,那就更是生不如死,要除宫天鹤只有眼前这机会,这回要除不了宫天鹤,那祸患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兄弟,你要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说大局为重。” 宫天鹤一声得意长笑从小楼响起。 李玉翎双眉突扬道:“我若上楼去,不等于亲手杀了无双么?” 铁奎道:“你要不上去,那就任宫天鹤污辱无双,你的感受又如何,无双又怎样,还能活么?” 李玉翎唇边渗出了鲜血,他两眼都红了,一点头颤声道:“好吧!我上去。” 这句话是施尽了他的力气。 铁奎道“你从前头上去,我从后头上去。” 李玉翎道:“不,让我一个人上去,你带着伤……” 铁奎道:“那老贼的伤很重,我瞧见了,火枪打着他两条腿,我一条胳膊对付得了他,快去吧!” 转身往后楼扑去。 李玉翎一咬牙,跺脚拔起,直扑小楼,半空中他舌绽春雷,一声霹雳般震天大喝:“宫天鹤,我上来了!” 喝声中,他连人带剑撞进了小楼。 摹然一声大震,一扇门硬生生的被他撞得粉碎。 他进了小楼,看见宫天鹤跟宫无双,可是他怔住了! 宫无双仰卧在床上,上身赤裸着,宫天鹤就躺在她身边,两只裤腿都焦了,胸前插着一柄匕首,刀刃全没人胸膛,仅留刀柄在外。 他望着李玉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李玉翎,你来迟了一步,我不会让你杀我的。” 适时铁奎也进来了,入目眼前情景,一怔叫道:“兄弟,这是……” 宫天鹤笑道:“噢!你也来了,咱们是熟人了,是不是,胳膊上的伤好了么?” 铁奎没理他,道:“兄弟,给无双盖上去。” 李玉翎摹然惊醒,走过去拉开一床被子盖在宫无双那赤裸的身上。 宫天鹤道:“李玉翎,我没想到你真的敢上来,算你运气,我本来是想杀了她的,可是转念一想,临死之前做件好事吧!所以我把她留给了你,从现在起,她是你的人了,抱她走吧!” 李玉翎道:“我自会抱她走,不过在你临死之前,我要给你个明白,你不叫宫天鹤,你叫吕沧良,是不是?” 宫天鹤猛然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李玉翎吸了口气,道:“我艺出‘老爷岭’,你明白了么?” 宫天鹤突然脸色一变,继而目闪异采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目光一凝,看着铁奎道:“你呢?” 铁奎道:“我是‘神州八异’六先生门下,‘老爷岭’上的那位,是‘神州八异’中的二先生,你明白了么?” 宫天鹤突然笑了,道:“我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李玉翎道:“‘大刀会’独臂黄奇,你可知道?” 宫天鹤道:“原来是他,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好吧!我认了,李玉翎,老爷岭门下,你行几?” 李玉翎道:“我行九,是老人家最后一个弟子。” 宫天鹤道:“原来是九师弟,老人家可好?” 李玉翎道:“你心里还有老人家么?” 宫天鹤凄然一笑道:“九师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打从我两腿受了枪伤,那时候起,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九师弟,大师兄我已经是不行了,你要好好的干,千万别学我……” 李玉翎道:“八位师兄,我找到了四位,还有四位……” 宫天鹤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了四个叛师门的人,可是杀了他们四个之后,我也变了,主要是因为我定力不够,意志不坚,竟受了他们各种诱惑,九师弟,今后你也要小心,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话声一顿,脸上起了一阵抽搐,旋即也凄然的一笑道:“九师弟,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自知愧对师门,罪孽深重,我死了之后,这具臭皮囊任凭九师弟怎么办了,九师弟,我,我……” 抬手一阵乱抓,两眼一直,头突然歪了,那只手也跟着垂下。 楼梯一阵响动,高禄上来了,一怔睁大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翎道:“统带,他自杀了!” 高禄冷哼一声,上前拔出佩剑,要砍。 李玉翎毕竟仁厚,伸手一拦道:“统带,人已死,何必多这一剑!” 高禄恶狠狠的一句:“便宜了他。” 提着剑,转身行了出去。 铁奎道:“兄弟,咱们也走吧!” 李玉翎道:“他的尸体……” 铁奎道:“咱们不能埋他,让他们去料理吧!” 李玉翎没说话,上前抱起宫无双转身出了房。 等他两个下了楼,高禄带着他的人撤走了,去得还真快,等都不等。 巨大一座七贝子府如今空无一人,想必玉铎畏罪跑到宫里求救去了。 铁奎道:“兄弟,你回那儿去,该留的留,该除的也除了,那四个死在宫天鹤之手,你的事暂时算告一段落了,我看你到我那儿去吧!到我那儿解开无双的穴道,歇息一会也该离开这儿了!” 李玉翎嘘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道:“铁大哥说的是到了铁奎那儿,把宫无双抱进了上房屋,头一件事就是解开她的穴道。 一掌拍下去,宫元双应掌而醒,李玉翎刚要叫她,宫无双张口狂喷一口鲜血,娇躯一阵抽搐,不动了。 让人想救都来不及,也让人不知从何救起。 李玉翎心胆欲裂,大叫道:“无双,无双……” 任凭他怎么叫,宫无双就是不动了,血,顺着她的嘴角还往外流,两片香唇逐渐变了色,发紫。 李玉翎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惊飞了魂,也手足无措,铁奎在一旁吓呆了。 老半天,李玉翎才直着眼,颤声道:“铁大哥,这是……” 铁奎说话有气无力,道:“兄弟,无双是中了毒,你不看她嘴角都紫了。” 李玉翎道:“这是谁……” 铁奎道:“或许是她找宫天鹤的时候就服了毒,她原想找宫天鹤拼个同归于尽的,谁知宫天鹤闭了她的穴道,而今穴道一解,毒性也因压制过久,猛然发作了。” 李玉翎流了泪,颤声说道:“无双,你这是何苦?” 一阵砰砰敲门声传了进来。 铁奎一怔道:“这是谁……” 老三和老四从东厢房窜了出来,铁奎道:“小心点儿,问清楚是谁再开口。” 老三、老四双双答应一声,开门去了,转眼工夫他俩带进一个人来,是老九,李玉翎一怔道:“我怎么把老九给忘了?” 老九进堂屋,见香消玉殒的宫无双,突然一惊便要问。 铁奎忙递个眼色,道:“老九,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老九强自平静了一下道:“桂荣听说宫天鹤已经死了,就把我放了回来……” 转望李玉翎道:“二哥,他还请你去一趟。” 李玉翎道:“有什么事么?” 老九道:“他没说,我也没问。” 李玉翎目光从宫无双脸上掠过,道:“铁大哥,不管怎么说,桂荣帮了我的忙,我该去一趟,无双还请铁大哥照顾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铁奎道:“兄弟只管去就是。” 李玉翎转身要走。 铁奎突然伸手一拦道:“慢着,兄弟。” 望着老九道:“桂荣怎么知道你二哥在这儿?” 老九怔了一怔,旋即说道:“那谁知道,想必他是让我碰见二哥顺便说一声……” 铁奎道:“别忘了,你是冒充‘斧头会’的人。” 老九又复一怔,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铁奎收回目光道:“兄弟,你慢点儿走,等我想想再去。” 李玉翎没多想,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多想,铁奎让他慢点儿走,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铁奎沉吟说道:“难不成桂荣看穿老九不是‘斧头会’的人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翎说道:“兄弟,你告诉桂荣,老九是‘斧头会’的人,是不?” 李玉翎道:“我是这么说的” 铁奎道:“那他不该知道老九是西城我这儿的人。” 李玉翎道:“铁大哥以为……” 铁奎摇头道:“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一顿抬眼向外,道:“老三,外头瞧瞧去,有没有人盯老九的梢?” 老三应声而去。 老九道:“大哥,我临近门时,还四下瞧瞧,没人。” 铁奎道:“慎重些总是好的。” 李玉翎道:“铁大哥,桂荣没理由这么做。” 铁奎摇了摇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 老二进来了,道:“大哥,我四下里都看过了,没什么动静。” 李玉翎道:“铁大哥似乎是多虑了!” 铁奎皱眉沉吟了一下,出堂屋拔起,正上堂屋屋脊,他站在堂屋屋脊上,居高临下,四下看望,天都快要亮了,在这黎明前,天色显得更暗更黑,远近空荡寂静,没一点儿动静,他跳下屋脊进堂屋道:“兄弟,你去吧!从哈善那儿出来,别到这儿来了,咱们‘六里屯’见。” 李玉翎道:“怎么,铁大哥要走?” 铁奎道:“不管情形怎么样,只要玉铎在一天,他就不会放过西城这般朋友,我看这儿是呆不下去了。” 李玉翎点了一下头道:“也好,咱们‘六里屯’见吧!” 目光移向无双的尸体,心里猛又一酸。 只听铁奎道:“兄弟放心,我会把无双跟老七夫妇一块儿带走,他们都是咱们的人,我得找一块静地埋他们。” 李玉翎道:“无双等我回来之后再安葬。” 铁奎道:“那当然,兄弟放心去就是。” 李玉翎没再说什么,这里的气氛悲凄,让他伤心,让他断肠,他也不愿意多留,转身要走。 铁奎突然伸手拦住了他,道:“兄弟,天亮之后你要不回六里屯,我可会同大师兄他们去找你去。” 李玉翎道:“铁大哥,用不着……” 铁奎道:“兄弟,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 转身出门而去。 ------------ 第三十九章 大街上冷清清的,静悄俏的,李玉翎一个人进了城,进了“九门提督”的衙门。 书房里见着了桂荣,桂荣一夜没睡,却没一点倦意,精神很好。 一见面他便笑道:“恭喜老弟,贺喜老弟!” 李玉翎强笑道:“谢谢大人,全仗大人义赐鼎力……” “没那一说,没那一说!”桂荣摇手说道:“高禄、哈善,我,没一个不是为了自己,我更是连一点忙都没帮上,想想我们挺不好意思的?” 李玉翎不好说什么。 落了座,桂荣含笑说道:“老弟,我听哈善说过了,你跟那位严姑娘挺要好,如今宫天鹤授首了,什么时候叨扰你老弟一杯啊!” 李玉翎只觉心里一阵刺痛,有心告诉桂荣宫元双已经死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让桂荣知道,当即他强笑道:“这个大人放心,到时候我会来恭请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桂荣锊着胡子哈哈笑道:“其实就是老弟不请我,我也是一定礼到人到。” 李玉翎极不愿意再说这些,当即话锋一转道:“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桂荣“哦,,地一声道:“先前我还担心那‘斧头会’的人碰不见老弟呢!没想到他竟碰见了老弟,是这样的……” 眉锋微微一皱道:“老弟,宫天鹤死了,可是多伦格格失踪的这件事不能落案,你看怎么办?” 李玉翎道:“不能落案,为什么?” 桂荣迟疑了一下,不安地笑笑说道:“我说了老弟你可别生气,在‘七贝子府’宫天鹤曾反咬你一口,有没有这回事?” 李玉翎点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莫非……” 桂荣道:“这话让高禄听见了,当然宫天鹤是死到临头,情急乱咬人,可是当时还有‘七贝子’的人在,这话听进他们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七贝子往宫里一报,宫里马上就派人找上了我。 固然,当时那‘斧头会’的人还在,我可以拉他出来指认宫天鹤,可是我不敢,万一他们把人要了去,叫我怎么跟老弟你交待,我只有偷偷把那‘斧头会’的人放了,叫他赶快找来你老弟商量个对策,你看看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道:“宫里来的人还在您这儿么?” “早就走了。”桂荣道:“他们不会待在这儿的,只交待一声,让我速速查明,往上禀报就行了!”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唯一的办法是找恭王爷跟怡王爷替我说句话……” 桂荣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其实只要你老弟能再拿个‘斧头会’的人来,让他堂上一指宫天鹤,那就更好办了。” 李玉翎摇了摇头,道:“大人,这我恐怕办不到,我拿住的那个,是‘斧头会’仅留的一个,留下来打听万子仪等消息的,这一放他岂有不连夜逃出京去之理,上那儿再找他去呢!” “也是!”桂荣皱着眉头,沉思着道:“那说不得老弟只有找找恭王爷跟怡王爷了…” 忽然举起茶杯,道:“老弟,来,咱们喝口茶再聊。” 李玉翎欠个身道:“大人请!” 桂荣喝了口茶,刚放下茶杯,一个随从在门外告进,进来之后,冲桂荣身一躬,道: “禀大人,营里顾总领班有急事谒见。” 桂荣“哦”地一声道:“这时候……他人呢?” 那亲随道:“禀大人,顾总领班在前头候着呢!” 桂荣迟疑了一下,冲李玉翎一笑道:“老弟,我失陪片刻,去去就来。” 李玉翎站起来说道:“大人要没别的事,我也要走了。” 桂荣忙一拦道:“别,别,老弟再坐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儿,请候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听桂荣这么说,李玉翎只得又坐了下去。 桂荣刚走,他刚坐下,就听见一阵杂乱而极轻微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就像有人衔枚疾走一样。 起初,李玉翎没在意,只当是发生了什么急要大事,刚才那亲随不说了么,“五城巡捕营”的顾总领班有急要大事求见,若非是急要大事,那位顾总领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求见桂荣。 可是后来他听听不对,这些杂乱而极轻微的步履声,到了书房外就停止了,而且四周都有,并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他心中动了疑,站起来想看看,他刚站起,外头响起了话声:“李玉翎,东窗事发了,你快快束手就逮吧!” 是哈善的声音。 李玉翎心头一震,拉开了书房门,一看之下,他心头猛地又是一震。 哈善正对着书房门站着,两旁的“亲军营”好手,还有“五城巡捕营”的巡捕。 这还好,最使李玉翎心惊的是他一眼就看见四名火枪手。 刹时,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桂荣找他来,怪不得铁奎认为事有蹊跷,在铁奎那儿,他没心情多想,现在想一想,铁奎的怀疑并没有错,他当时也觉出事有蹊跷,可惜他当时没心情多想。 他定了定神道:“统带这是什么意思?” 哈善道:“什么意思?东窗事发了,你还不明白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明白,统带明示。” 哈善道:“桂大人刚才没告诉你么?宫天鹤指你勾结江湖莠民劫掳多伦格格。” 李玉翎心里跳动了一下。 “统带,连桂大人都知道那是宫天鹤临死之前急乱咬人。” 一阵嘿嘿冷笑。 哈善接着又道:“我也知道,可是七贝子一状告到宫里,宫里不相信是宫天鹤临死之前情急乱咬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军营’统带,怎么敢跟宫里抗辩,宫里叫我拿人,我只好拿人了!” 李玉翎道:“统带,关于这件事,卑职刚才跟桂大人说过,卑职预备找恭王爷跟怡王爷去……” 哈善摇头道:“你用不着跑这一趟了,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说,恭王爷跟怡王爷都不会相信你的,因为上头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你确是勾结江湖莠民……” 李玉翎道:“上头有什么证据?” 哈善笑笑道:“你一向挺聪明的,怎么这回这么糊涂,你不是拿着个‘斧头会’的人么,桂大人故意把他放走了,而且叫他找你到桂大人这儿来一趟,你要没勾结江湖莠民,他绝对找不到你。可是,他把话带到,你也来了,这是有意试试你,料不到我只用这么一点小智,你就不打自招了,这证据还不够吗?” 李玉翎听得心头连震,道:“统带……” “还有!”哈善道:“我这叫计中计,桂大人放走的那‘斧头会’的人,不但试出了你勾结江湖莠民,把你引了来,而且还揭出了那伙江湖莠民的藏身处。我可以告诉你,‘侍卫营’统带早就带着人包围那地方了,只等你一离开,马上就下令围剿,凭高统带带去的那些人,相信准能一网打尽他们,待会儿等高统带带着那伙江湖莠民回来,你就无从狡赖了。” 李玉翎听得心头狂震,一声“统带”,迈步就要出去。 一名火枪手喝道:“退回去。” 李玉翎不敢造次,连宫天鹤那种身手都伤在火枪之下,可见是无法跟这些火器硬碰的,于是他忙退了回去。 只听哈善又说道:“别说了,李玉翎,再怎么说也没人相信你的,当初杀宫天鹤我是为了自己,现在拿你,我也是为了自己,要走了你,我这顶子就没了,现在想想宫天鹤死得好冤枉。” 李玉翎明知哈善说的不错,老九一时不察,中计直找到铁奎那儿,自己一时不察,糊里糊涂的送上门来。 这完全是不打自招,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卑职说句话,不知道统带信不信?” 哈善道:“什么话?” 李玉翎道:“卑职拿的那个人,不是‘斧头会’的人,自万子仪案发,‘斧头会’的人早就跑光了,为了宫天鹤,卑职不得不找个朋友冒充……” 哈善一点头道:“这,我信,可是上头不信,我也知道那一伙儿是你的朋友,可是上头把他们当成江湖莠民,我有什么办法。” 李玉翎道:“统带总该给卑职申辩的机会。” 哈善道:“打从你开门至今,你申辩的还不够么?你要再申辩也可以,让我拿住你交到宫里,到那时你再申辩也不迟。” 李玉翎知道自己绝不能让他拿着,只这一让他拿着,那就全完了。 他心念转动,迟迟没说话。 哈善那里又开了口:“李玉翎,我不妨告诉你,上头要我拿你可是死活不说,火枪的威力你是知道的……” 李玉翎道:“统带,卑职无罪……” 哈善倏然而笑,笑得奸滑,道:“你还嘴硬么?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是‘神州八异’的门下,艺出‘老爷岭’,这绝不错吧!” 李玉翎机伶震颤,道:“统带听谁说卑职是……” 哈善道:“你亲口说的,不是么?” 李玉翎道:“卑职亲口说?” 哈善道:“在‘七贝子府’那座小楼上,你忘了?” 李玉翎心神狂震:“谁听见卑职……” 哈善道:“自然是有人听见,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翎怔住了,心想: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有铁奎、宫无双、宫天鹤在场,铁奎不必考虑,官无双跟宫天鹤都已经死了,死人不会告状,这是谁听见的? 难不成是高禄?不可能,当时高禄在楼下,绝听不见楼上的谈话。 那么是另有别人隐在楼上?更不可能,凭自己跟铁奎的听觉,别说楼上另有别人,就是有人靠近小楼,也绝瞒不过自己跟铁奎的耳朵。 那是谁? 是哈善施诈? 不会,施诈那有诈得那么巧的,时间、地点、说的话完全对,就跟哈善他自己当时也在场一样。 现在“罪证”已然确切,就是舌头能把天翻过来也没用了。 怎么办? 留也不能留,冲也不能冲。 他既是这么个“叛逆”,留是死路一条。 他是个血肉之躯,绝受不了那火枪灼热的铁砂。 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退进“办公房”死守,等候铁奎援后到来,自己有一柄长剑在手,抵挡“新军营”跟“五城巡捕营”的这些高手绝无问题,至于火枪虽然威力大,不让那些枪手靠近,谅无大碍。 有此一念,他立即退进“办公房”关上了门。 只听哈善在外头叫道:“李玉翎,你这是打什么主意,要知道你今天是逃不了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发落么?” 李玉翎没答话。 只听哈善又在外头叫道:“李玉翎,你莫非等我下令火枪轰你么?出来吧!李玉翎,只要你肯乖乖出来束手就逮,念在你跟我这一阵子的情份上,我会请求上头对你从宽议处的……” 李玉翎暗暗一声冷笑:玩心眼儿玩到我头上来了,你不过一个“亲军营”小小统带,有什么资格说话? 心念甫至此,突然惊觉有人靠近。 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只让后窗伸进一管手枪,自己便算交给他们了。 身上苦无暗器,当即伸手从桌上抓起一支笔打了出去。 一支狼毫到了他手里何异一柄飞刀,“飕”地一声那支笔射出后窗,后窗响起一声惨叫,砰然一声有人倒地。 突听后窗外响起大叫:“叛逆伤人了,叛逆伤人了!” 前头哈善一声惊叱怒道:“好大胆的叛逆,死到临头还敢拒捕伤人,给我冲。” 李玉翎只听得衣袂飘风从前头响起,他心知有人扑了过来,听听那衣袂飘风声,扑过来的还不只一个。 当即他一紧手中长剑,退一步关闭了后窗。 他是怕背腹受敌。 他的顾虑没有错,当前门被撞开,冲进四个“五城巡捕营”高手之际,后窗“轰”然一声响,一看后窗被火枪轰炸得粉碎,一蓬灼热的铁砂打了进来,正好迎着扑进来的那四个人。 前头的两个惨叫声中倒了下去,后头那两个有前头那两个为盾牌没挨着,魂飞魄散地急急退了出去。 看看倒在门口的那两个,面目全非,一身都焦了。 这能怪谁,要怪只能怪带着拿人的哈善前后没协调好。 只听哈善在前头厉喝骂上了:“饭桶,饭桶,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我找你们来打自己人的不成,也不看看是怎么回事就乱放枪,下次没我的命令,谁要是敢再乱放枪,我就马上摘谁的脑袋。” 有哈善这一句,任谁也不敢乱放枪了,无形中倒帮了李玉翎不少忙。 他没想到,如今后窗明开,只一管火枪伸进“办公房”去,马上就能制住办公房每一个角落,这是拿叛逆的最佳时机。 只听哈善话锋顿了顿,接着喝道:“再给我冲!” 冲吧!一声答应又是四个“巡捕营”的好手扑到。 李玉翎一挥长剑扑了过去,剑气寒光,飞卷而出。 同是兵刃,兵刃在他手里威力又自不同,只见剑花朵朵分袭四巡捕持刀腕脉。 大叫迭起,四柄腰刀落了地,四巡捕抱腕暴退,个个从指缝里往外渗血。 哈善急忙喝道:“放枪!” 轰然一声,他身旁一名火枪手放了枪,李玉翎早已避开前门一蓬灼热的铁砂落了空,从后窗打了出去,后窗外那些人,个个惊呼,纷纷走避。 哈善恼羞成怒,跺脚直骂:“都是饭桶,所有的火枪都给我对着‘办公房’轰,索性轰垮了它,看他还往那儿躲?” 李玉翎心头刚一震,轰然两声,前后火枪齐放两声,打得“办公房”桌倒椅飞,声势惊人。 有一小部份,铁砂激荡斜飞,直袭向李玉翎的双腿,要不是李玉翎躲得快,两腿非被打中不可。 李玉翎一颗心当即沉了下去,他明白,哈善这一着恼,火枪要是再这么轰下去,这办公房就待不住了。 真要那样,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冲出去,找放枪的空隙冲出去。 他知道,这种火枪虽然威力强大,但一枪放过之后,得装药、填铁砂,等老半天才能放第二枪,只看准这一间隙冲出,运气好或许不会伤在灼热的铁砂下。只不要伤在铁砂下,那两个营的好手并不足虑。 心念至此,他当即一紧长剑,就预备找那放枪的间隙冲出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九门提督”桂荣的声音传了过来:“停手,停手,别再放了!” 话声来自办公房左,究竟桂荣为什么下令停手,李玉翎看不见,不得而知。 可是他看得见哈善,清清楚楚的看见哈善的脸色一变。 紧接着,一个劲道话声从适才桂荣话声传来方向传了过来,冰冷:“统带爷,桂大人倒霉落在我手里,你不听我的也得听桂大人的,叫你的人往后撤吧!” 铁奎! 李玉翎的心猛然一松,嘘了口气。 他听见了,是哈善的怒叱:“大胆叛逆,岂敢……” “统带爷,闭上你的嘴巴!”铁奎冷冷道:“愿不愿意后撤随你,不勉强。” 只听桂荣“哎哟”一声,即惊声说道:“哈善,你还不快退,退呀!” 李玉翎看见了,哈善一跺脚,带着人往后退去。 铁奎的话声传了进来:“兄弟,你可以出来了!” 李玉翎提着长剑行了出去,往左一看,他心头一震,铁奎混身是血,伤痕处处,一把长剑架在桂荣脖子上,桂荣脸色如上,直哆嗦。 李玉翎立即纵了过去,道:“铁大哥,你这是……” 铁奎一摇头道:“兄弟,离开这儿之后再说吧!你先走,让桂荣陪我断后。”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桂荣,道:“不,铁大哥先走,我来断后。” 铁奎道:“兄弟,你……” “铁大哥,以往我听你的,这回你何妨听我一次。” 铁奎想再争,眼前的情势也不容耽搁,他微一点头道:“好吧!兄弟,我就听你一次,带着他不便穿屋越脊,咱们走出去,门口正好有辆马车是‘亲军营’这位统带的。” 松了桂荣,大步往外行去。 李玉翎倒提长剑,拉了桂荣就要走。 只听哈善道:“李玉翎,你敢……” 李玉翎冷冷他说道:“你放心,我还嫌他不够份量呢!到了该放他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他的。” 桂荣白着脸,颤声说道:“老弟,你可怜可怜我,这不是我的主意……” “桂大人。”李玉翎道:“统带这称兄道弟,我不配,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你不过是个小小看门官,走吧!” 拖着桂荣往外行去。 果然,大门外停放着一辆双套马车,挺气派的,铁奎早就登上了车辕拉起了缰。 他一见李玉翎出来,便道:“快上车吧!兄弟,有他做伴儿,出城是不成问题的。” 李玉翎把桂荣往车上一推,道:“铁大哥陪他在车里坐,我来赶车。”跃身登上了车辕。 铁奎还待再说。 李玉翎一把夺过缰绳道:“铁大哥,多听我一次又何妨!” 铁奎没奈何,把鞭往李玉翎手里一交,转身钻进车里,可怜车里桂荣已吓软了。 李玉翎挥起一鞭赶动了马车。 这时候天已亮了,赶车的是李玉翎,里头发生变故,京城的步军还不知道,谁都认识李玉翎是“亲军营”的李领班,当然是开城放行。 出了内城,要按李玉翎的意思,就要放桂荣。 可是铁奎道:“兄弟,让他多陪咱们一段路,等出了‘永定门’再说吧!” 李玉翎没多说,挥起一鞭马车停也没停地直出了“永定门”。 离城半里,马车停下,铁奎把桂荣推下车,道:“对不起,桂大人,马车我兄弟要用,只有劳动您桂大人的玉趾回去,我辈素重信诺,没动你你就该知足了,请吧!桂大人,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了!” 李玉翎挥鞭抖缀,马车顺官道如飞驰去。 桂荣站在官道中央,还在白脸哆嗦,他是知足,死神手里,刀口下捡回一条命,那有不知足的。 车行十丈,李玉翎道:“铁大哥,咱们上那儿去?” 铁奎的话声突然变得有气无力,道:“兄弟,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铁奎道:“不碍事,死不了的,兄弟。” 李玉翎道:“我听哈善说,高禄带着人埋伏在你那儿四周铁奎道:“我就是那时候受的伤,你刚走,高禄就围上来,他带的人不少,尽是‘侍卫营’好手,弟兄们全留在那儿了,只有我带着无双冲出重围……” 李玉翎脸色一变道:“铁大哥,老三、老四、老五和老九全留在那儿了?” “可不!”铁奎道:“弟兄们死得好惨,硬是让乱刃剁死的,要没他们东挡西挡,我也出不来。也幸亏高禄没带火枪。” 李玉翎心中一阵酸痛,道:“老七夫妇呢?” 铁奎道:“活人都出不来,何况是死人,再说一个人也带不了那么多,只有把无双带了出来。” 铁奎这种血性朋友上那儿去找,舍弃了自己亲手足一般的患难兄弟,却把朋友的人,拼死带了出来。 李玉翎心中又是一阵绞痛,道:“铁大哥,我只能说声感激铁奎道:“自己兄弟,还说这个干什么?” 顿了顿又道:“兄弟,前头有座庙,瞧见了么?” 李玉翎早就看见了,前头是有座庙,座落在半里之外,庙后是一片树林,挺密。 他当即道:“看见了,咱们在庙前停车么?” 铁奎道:“不错,雁霜、芸姑,还有小秃子,都在那儿等着咱们呢!几位老人家跟大师兄他们有事他去了,不然我不会一个人闯进内城找你去,本来该让雁霜跟几位老人家一块儿走的,可是雁霜要等你,说什么也不肯走。”半里距离不远,说话间已然近那座庙。 李玉翎看得清楚,那座庙不怎么大,也够残破的,想是年久失修,久绝香火。 只见一人从庙里窜了出来,是小秃子,他老远便看见了高坐车辕的李玉翎,立即嚷了起来。 小秃子这一嚷,庙里又出来两个人,是芸姑跟多伦,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想必是哭过。 适时马车已到了庙前,李玉翎跳下了车辕来,道:“小秃子,快帮忙把你六叔给扶进去。” 小秃子还没答应,铁奎已自车上跳了下来,道:“干吗呀!我走不动了?放心,兄弟,铁奎九条命,绝死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他脸色白得怕人,脚下也一个踉跄。 芸姑跟多伦忙走过去扶住了他。 “瞧!”铁奎笑道:“我这俩弟媳妇儿多好。” 别人可没笑,芸姑跟多伦脸都没红一红,有的只是一脸优,一脸愁。 铁奎笑着一摆手道:“小秃子,把马车赶进庙后树林里去,掩避好。” 小秃子答应一声,跳上车辕赶车就走。 小秃子是赶车能手,车飞快,却四平八稳。 几个人进了庙,芸姑跟多伦把铁奎扶到一堆干草旁坐下,李玉翎抬手先闭住了铁奎几处穴道,抬眼说道:“有金创药么?” 芸姑点点头道:“有,刚才我就要给六哥敷伤,可是六哥不肯,放下无双就去找你去了。” 李玉翎抬眼一扫,没见宫无双的尸体,道:“无双呢?” 芸姑道:“在后殿里。” 李玉翎明白,所以把宫无双的尸体放在后殿,是怕他看见了难过,他沉默了一下道: “你给铁大哥敷上药吧!” 芸姑这儿为铁奎敷伤,多伦那儿问道:“玉翎,内城情形怎么样?” 李玉翎当即说了个大概,最后苦笑说道:“都怪我,没听铁大哥的,要不然什么事也没有了!” 铁奎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就是经验,这就是历练。” 李玉翎强笑道:“经验、历练是有了,可是几个好兄弟没了。” 铁奎唇边掠过一阵抽搐,道:“江湖上的有几个长命百岁的,这血债总有一天咱们要讨回来。” 李玉翎没说话。 铁奎道:“兄弟,哈善怎么知道你对宫天鹤说了什么?” “谁知道!”李玉翎苦笑摇头道:“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保不定那老兔崽子没死!” 小秃子说了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进来了。 李玉翎没接话,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眼见宫天鹤一柄匕首插进了胸膛里,眼见官天鹤气绝的。 铁奎皱眉沉吟了一下道:“兄弟,宫天鹤此人可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铁大哥,你我都曾眼见他气绝。” 铁奎道:“不,兄弟,你我只是眼见他不动,并没有眼见他气绝。” 李玉翎道:“那有什么两样?” 铁奎道:“大不同,兄弟,气绝是真死,不动却有可能是诈死,咱们并没探过他的鼻息,摸过他的脉,是不?” 李玉翎道:“话是不错,只是……” 铁奎道:“兄弟,除了宫天鹤,当时楼上没别人,高禄在楼下,听不见咱们的谈话,楼上要是躲的有别人,绝错不过咱们的两对耳朵,可是小秃子无心说中了,我怀疑当时他只是诈死,等咱们走后,在临死之前把咱们抖露出来。”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也许……” 摹地里,外头传进个话声:“李领班在这儿么?” 铁奎一惊道:“这是……” 小秃子闪身就要往外扑。 李玉翎伸手一把拉住了他,转脸向外,沉声道:“是那位,请进来说话!” 庙门口人影一闪,大步进来一个人,李玉翎一见此人脸色就是一变,此人他认得,是高禄那四个护卫中的一个。 李玉翎把小秃子往后一拉,跨前一步挡在几人身前,道:“你们的本事不小啊!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那人道:“李领班跟这位铁爷只顾着跑,把留在地上的车轮印给忘了。” 不错,当时李玉翎跟铁奎谁也没想到这点。 李玉翎道:“既然你们找到这儿来了,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们只管进来就是,我不惜殊死一拼。” 那人笑道:“李领班大半是误会了,其实也难怪李领班误会,在这个时候有我这个人蹑踪而至,的确让人误会……” 顿了顿,又道:“李领班,我是一个人来的,李领班要是不信,可以派那一位出去四下看看去。” 李玉翎一怔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小秃子闪身窜出去,转眼间他又窜了回来,道:“没错,二叔,他真是一个人来的。” 李玉翎疑惑地望着那人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李领班是问我的来意?” 李玉翎道:“不错。” 那人道:“我叫赵龙标,是高统带的贴身护卫……” 李玉翎道:“这个我知道,我见过你。” 赵龙标道:“我是奉高统带和哈统带二位之命而来……” 李玉翎道:“怎么样?” 赵龙标道:“两位统带让我给李领班送个信儿来,不过他二位有个条件……” 李玉翎道:“是什么要紧的信儿,我还不清楚?” 赵龙标道:“宫天鹤没有死。” 李玉翎一怔。 铁奎霍地站了起来道:“宫天鹤果然没死?” “看!”小秃子得意了,歪着秃头:“我没说错!明儿个我也能摆卦摊儿了!” 赵龙标面泛诧异之色,道:“怎么,诸位,诸位已知道了?” 铁奎道:“我几个只是这么猜,可没确定,我几个猜当时他也许还剩下一口气……” 赵龙标道:“宫天鹤根本就是好好的,连一点伤都没有。” 铁奎讶然说道:“这话……我明明看见一把匕首插在……” 赵龙标笑笑道:“那是他打马虎眼,那是一把断刀,他早就把锋刃弄断了,只剩下一个把儿往胸前衣襟上一夹,乍看上去就真跟一把刀插在胸口一样。” 铁奎不由为之动容道:“好狡猾的兔崽子……” 李玉翎道:“高禄跟哈善让你把这信儿送来,是什么意思?” 赵龙标道:“您二位不是要杀宫天鹤么?两位统带知道,宫天鹤是您二位师门的叛徒,您二位非杀他不可,怕您二位被他瞒过,所以……” 李玉翎道:“他二位有什么条件?” 赵龙标道:“两位统带说,您二位尽管进城杀宫天鹤去,他们绝对不闻不问,不过您二位杀了宫天鹤之后,不能在京畿一带再停留,马上得走……” 李玉翎道:“他们两个说的是不错,我们非杀宫天鹤不可,或许宫天鹤能瞒过我两个一时,但瞒不了我们一辈子的,只要我们知道宫天鹤他没有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置他于死地……” 赵龙标道:“您的意思是……” 李玉翎道“不必他们告诉我,我迟早会知道的” “您错了,李领班。”赵龙标笑笑说道:“固然,官天鹤诈死只能瞒人一时,不能瞒人一辈子,可是在您来说,早除宫天鹤应该比晚除宫天鹤好。再说,宫天鹤两条腿伤仍重,现在也正好处在穷途末路的劣境,这时候除他应是易如反掌,如若一旦他两腿伤好,等他掌握大权,到那时候,即使几位发现他是诈死,除他可比现在难得多。” 铁奎道:“阁下这话有理,是不是我们不答应这条件,就除不了宫天鹤?” 赵龙标摇头说道:“我不敢这么说,当然了,两位若是不答应这条件,两位统带是不会让两位恣意进去内城杀害宫天鹤的,不过凭两位的身手,要拦二位也不是易事,可是二位不知道宫天鹤藏身何处,内城地方不小,找起来……” 铁奎道:“一天找不着还有第二天!” 赵龙标道:“那当然,可是两位统带若是在宫天鹤的住处布上几支火枪,那可比他二位不闻不问难多了。” 铁奎道:“设若我二人擒下你,逼出宫天鹤的藏处呢?” 赵龙标笑了,谈淡地道:铁爷,我们统带待我不错,土为知己者死,为友两胁可以插刀,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再说,我明知道像二位这种顶尖儿的人物,是不屑为此的。” 铁奎道:“你是个人物,也挺会给人戴高帽子。” 赵龙标道:“其实我不妨实告二位,两位统带已经在宫天鹤的住处四周布上了防卫,虽不敢说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可是火枪的威力也够瞧的,我要是不带满意的答复回去,他二位是不会撤人的。” 铁奎道:“照这么说,我兄弟只有答应这一条件了!” 多伦突然开口说道:“高禄跟哈善这是什么意思,听口气好像他们俩也不愿让宫天鹤活着?” 赵龙标微一欠身道:“回格格,这您问李领班就明白了。” 多伦一震道:“你认识我?” 赵龙标道:“小的见过格格。” 多伦不安地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双眉微扬道:“高禄跟哈善的条件我答应!” 赵龙标道:“那我的任务便算达成了,至于格格的事,您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江湖上来的,事不关我,我不会多嘴的。” 李玉翎道:“宫天鹤躲在那儿?” 赵龙标道:“景山有座‘万福阁’……” 李玉翎道:“宫天鹤躲在‘万福阁,里?” 赵龙标道:“正是,景山是大内之镇,他自信躲在那儿安全。” 铁奎道:“我问一句,诱李领班进内城,高禄带着‘侍卫营’好手包围西城,可是宫天鹤出的主意?” 赵龙标道:“铁爷,您料对了!” 铁奎道:“我能提出条件么?” 赵龙标道:“您请说,只要能答应的,我随时随地可以作主!” 铁奎道:“我要向你们统带要几具尸体。” 赵龙标截口说道:“我明白了,行,一句话,我可以代他二位作主,那几位也在原处,您尽管去抬……” 铁奎摇头说道:“这辆马车我还要派别的用场,再说我一个百姓提那么多具尸体出城也不方便,我看不如这样,为表示两位统带的诚意,麻烦那位给我送到这儿来,我们哥儿俩等到尸体送到,再进城上景山去找宫天鹤。” 赵龙标一点头道:“也行,我回去之后,马上就命他们给铁爷送来。” 铁奎道:“那就先谢谢了,最后一句话,还望阁下带回去给两位统带,双方既属互惠,就该以诚相待,最好别施诈玩花招,要嘛最好一下把兄弟留下,我兄弟只走脱一个,这笔帐总要算的。” 赵龙标道:“这个您放心,赵某人愿以这条还不太贱的命担保。” 李玉翎道:“那么阁下请回吧!我兄弟只等几个罹难的弟兄送到,马上就进城去。” 赵龙标没再多说,一抱拳,转身大步出庙而去。 铁奎一嘟嘴,小秃子灵巧地跟了出去。 多伦道:“没想到,他们也会勾心斗角。” 芸姑道:“那儿都一样,官场中尤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背地里争权夺利的厉害,只有利害而没有道义,别看他们是自己人,一旦自相残杀起来,比对外人还厉害。” 多伦道:“高禄跟哈善,能相信么?” 铁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防不能不防,我怕他们施的是一石两鸟之计,借咱们之手除去宫天鹤,然后就近埋伏对付咱们,其实,倒不怕他们的人,怕的是他们的火器,那东西可真霸道……” 芸姑道:“以宫天鹤引咱们入毅,心腹大患除了,咱们也上了当,这倒是一着很好的计,狠而且毒。” 多伦道:“那别去,等机会再来,反正已经知道宫天鹤没有死,他这个人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李玉翎突然说道:“铁大哥,待会儿他们把老三几个送来之后,车有两辆,你护着芸姑跟雁霜,带着小秃子先走。” 铁奎道:“你一个人进去?” 李玉翎道:“不错,总不能全待在这儿等他们包抄去。” 铁奎道:“话是正理,主意也不错,只是不行,要去,咱们俩一块儿去。” 李玉翎道:“铁大哥,要知道你帮不了我的忙,而且很可能成为我一个累赘。” 铁奎道:“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是去定了,非去不可。” 人影一闪,小秃子进来了,道:“上那儿去,我也去。” 铁奎道:“偷东西去。” “好啊!”小秃子叫道:“那是我的本行,我最拿手,上那儿偷,偷什么?” 芸姑寒着脸道:“别胡扯了,人呢?” 小秃子道:“走了,真走了,我跟了他老远,没错,只他一个人。” 铁奎道:“看来高禄跟哈善倒挺有诚意的。” 芸姑道:“当然有,等着你上钩呢!还能没诚意么?” 多伦道:“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李玉翎道:“雁霜,这险是值得冒的。” 铁奎道:“玉翎说的不错,宫天鹤是师门叛徒中一个巨孽,对整个武林来说,他是个枭雄,留不得。” 多伦道:“可是您的伤这么重,他一个人……” 铁奎道:“谁说他一个人去了?”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着铁奎道:“大哥真要去?” 铁奎道:“这还假得了么?” 李玉翎道:“你带着伤连番折腾,元气未复怎么能跟我一块去?要去也可以,等我助你运运功恢复元气再说。” 铁奎道:“那好办,来吧!” 猛地上一坐,盘膝闭上了眼。 李玉翎走过去一指点出,铁奎倏觉指风所点的部位不对,两眼猛一睁,就要说话,可是已经迟了,李玉翎一指点实,他眼前一黑便躺在草堆上。 芸姑道:“玉翎,你这是……” 李玉翎道:“我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去,不这样没法子拦他,他要是好好儿的,我也不会拦他,待会他醒来后,让小秃子驾车,另一头拴在后头,等出了二十里再解开他的穴道。” 只听一阵辘辘车声跟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小秃子道:“别是他们来了?” 闪身扑了出去,随听他在庙外叫道:“二叔,没错,他们来了!” 李玉翎举步行了出去。 出庙一看,只见一个黑衣汉子赶着一辆单套马车疾驰而来,那赶车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侍卫营”的人。 李玉翎道:“小秃子,提防车里藏着活人,进庙去。” 小秃子还真听话,转身进了庙。 那辆单套马车疾驰而至,庙门口停稳,那黑衣汉子跳下车辕一抱拳道:“李领班,赵龙标赵爷命我送人来……” 李玉翎走到车旁掀开车蓬一看,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随即放下车蓬道:“谢谢您了,还得麻烦您先回去。” 那黑衣汉子道:“不要紧,赵爷本是这么交待的,李领班要是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李玉翎道:“你请吧,见了赵爷请告诉他一声,我马上进城去。”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李玉翎喊道:“小秃子。” 小秃子一阵风般到了跟前。 李玉翎道:“把树林里那辆车赶出来。” 小秃子应声如飞而去。 小秃子去赶车了,庙里走出芸姑跟多伦,她两个架着铁奎。 小秃子赶来了马车,芸姑跟多伦把铁奎扶上了车,然后芸姑又转身进庙把宫无双抱了出来。 李玉翎心中一惨,把脸转向一旁。 一切都妥当了,小秃子把拉尸的那辆车拴在坐了人的这辆车后,随即跳上了车辕,道: “两位姑娘请上车吧!” 芸姑望着李玉翎道:“让雁霜先走,我跟你去。” 李玉翎道:“你?” 芸姑双眉一耸道:“不行么,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李玉翎摇头道:“芸姑,这不是你的事。” 芸姑睁大美目道:“那你说是谁的事?” 李玉翎道:“我的事,你跟雁霜等着做少奶奶吧!” 芸姑一怔,红了脸,旋即低下了头,当她要抬起时,李玉翎一指点在她“睡甜穴”上,她应指而倒,李玉翎扶着她,把她扶上马车,道:“小秃子,不过二十里不许解穴,听见了么?” 小秃子忙道:“二叔,我知道。” 李玉翎转过身来道:“雁霜,你也上车吧!” 多伦流了泪,道:“玉翎,你……” 李玉翎伸手扶了扶香肩,道:“放心,雁霜,我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上车吧!” 连扶带拉的把多伦扶上了车。 多伦车里探出螓首,满脸是泪,道:“玉翎,我帮不了你的忙,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一边点头,一边示意小秃子赶车。 小秃子一声强笑道:“二叔,您可快来,别让大伙儿为您牵肠挂肚。” 挥起一鞭,赶着马车驰去。 李玉翎的神色,跟着那如飞驰去的马车,渐渐的阴沉,阴沉,就好像他的欢乐被马车带走了,越带越远的离开他一样…… ------------ 第四十章 天黑了,夜空如云,碎星闪烁。 今夜月升的较迟,在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之前,大地上就跟泼了墨一般,黑漆漆的。 “景山”黑黝黝的一堆,座落在夜空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就连虫走蚁闹之声都听不见。 “景山”在“神武门”北,距宫城不过百步之遥,又称煤山,因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而家喻户晓。 后山上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山上之正门,叫“北上门”,门内有倚望阁之胜。 山后之东,叫“山左里门”,西叫“山右里门”,中南向着,是“寿皇殿”、“观德阁”、“倚望阁”跟“万福阁”,地处左右里门之间,广九间。 如今,在这黝黑的“景山”之上,只有“万福阁”透着一点灯光,灯光不算明亮,由于这一带楼阁广九间,四周又遍植树木,灯光也不虞外泄。 在那“万福阁”里,有一个黑袍老者,两腿裹着布,胁下一双拐杖,正在灯下练习走路,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看上去相当艰难。 他每走一步便皱一下眉头,看样子两条腿很痛。 一双拐杖落地有声,卜卜地直响。 走着走着,另一个小小的声音起自“万福阁”外,跟他这拐杖落地声相吻合,他每走一步,阁外那声音也是小小两响。 起先,阁外这卜卜声音为拐杖柱地声所遮,黑袍老者一直没注意,可是走没几步之后,他听见了,马上停了步,凝神倾听。 就在他听的时候,那阁外卜卜之声也停止了,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就跟他拐杖柱地的回音一样,不走,那阁外之声也随之寂然。 他听了一阵,旋即神色微松,摇头笑了,笑得有点凄凉,也有点悲惨:“人到困时,便连自己走路声听来都有草木皆兵之感,得意多少年,以往何尝如此,看来人不能有困时,否则不如早死了好。” “好”字方落,阁外突然传进一个冰冷话声:“不错,你算是看破了看透了!” 黑袍老者突然一惊,冲口喝问道:“什么人?” 阁外那冰冷话声道:“老爷岭上的同门。” 黑衣老者机伶一颤,脸色大变,他想熄灯,由于停身处距灯太远,他无法如愿,匆忙间扬手将一把拐杖掷出,电一般的射向桌上孤灯。 就在这时候,一阵劲风从门缝里吹进,正迎着那把直奔桌上孤灯的拐杖,“叭”地一声,拐杖中断倏飞,落在数尺以外。 黑袍老者机伶再颤,失声说道:“小接引?” “不错!”阁外那冰冷的话声说道:“你毕竟还认得师门神功。” 黑袍老者趁阁外那人说话分神,扬左手便要掷左拐。 阁外冰冷的话声适时又道:“没用的宫天鹤,就是你把灯熄了;我也看得见你,何况你不能再掷左拐……” 黑袍老者身躯摇晃,连忙以拐柱地,稳往身躯。 那两扇门的门闩,“叭”地一声断了,两扇门跟着开了,李玉翎缓步走进来。 宫天鹤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李玉翎道:“宫天鹤,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神情一松,倏然而笑道:“不错,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索性站挺点吧……”顿了顿,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玉翎冷冷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是高禄跟哈善告诉我的。” 宫天鹤笑道:“我没料错,果然是他们俩告诉你的,他们俩竟出卖了我,这倒是我始料未及了,孰可忍,孰不可忍,这笔帐我要好好跟他们算算。” 李玉翎道:“你还有机会么?” 宫天鹤道:“我这个人向来是不死心的,除非我咽下最后一口气,要不然我绝不相信我会死。” 李玉翎道:“这回我不容许你再施诈了。” 宫天鹤哈哈笑道:“我那一着不错吧!把一柄断刀往前襟一夹,看起来就跟真没胸及柄一样,按理我应该先杀严玉华再自绝的,可是我没有,我怕我杀了严玉华招你悲痛愤恨补我一下,那样我就死定了,果然我没杀严玉华,你也没补我一下,而且还拦住了高禄,你不该不让高禄砍我一刀的。” 李玉翎道:“你错了,我庆幸没让高禄砍你一刀。” 宫天鹤哦地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李玉翎道:“我要让高禄砍你那一刀,今夜我就没办法手刃你了。” 宫天鹤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要是让高禄砍我那一刀,我早就死了……” 目光一凝,接道:“九师弟……” 李玉翎道:“你不配!” 宫天鹤道:“好吧!我不配,那么我叫你一声李玉翎,李玉翎,你一定要杀我么?” 李玉翎道:“师令不敢违,师恩不能辜负。” 宫天鹤道:“今夜你非杀我不可?” 李玉翎道:“那是当然,不然我早就走了!” 宫天鹤道:“为什么,怕我一旦伤势痊愈,夺得大权,到那时再杀我就不容易了?” 李玉翎道:“可以这么说。” 宫天鹤笑道:“你这个心跟高禄、哈善两个,倒是不谋而合,好吧!既然今夜我是死定了,我就不必罗嗦什么了,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严玉华死了么?”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宫天鹤笑笑说道:“你带走了严玉华之后,一定会急不可待地解她的穴道,那知穴道不解还好,穴道一解,严玉华立即就口喷鲜血,香消玉殒了,是不是?” 李玉翎两目之中射出威棱,道:“这么说,是你……” 宫天鹤笑道:“傻子,我是个什么人,我得不到的岂容落人别人怀抱?没杀她,那是借她解我一次危厄,我绝不会让她逃出我手中。” 李玉翎机伶暴颤,目射威棱:“宫天鹤,这是真的?” 宫天鹤笑笑道:“这还假得了么?还是因为今夜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要不然我是不会说的,我既然要死了,总该让你明白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下辈子要再碰上,你最好别再动我的禁脔。” 李玉翎神色怕人,道:“宫天鹤,我希望你有十条命。” 宫天鹤笑道:“可惜我只有一条,只能死一次,其实,我现在是两腿带伤,行动不便,否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李玉翎道:“那是你恶贯满盈,报应当头。” 宫天鹤道:“恶贯满盈也好,报应当头也好,反正总是一个死,好死是死,坏死也是死,随你怎么说吧!” 李玉翎吸了一口气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宫天鹤道:“你要动手了?” 李玉翎一点头道:“不错!” 宫天鹤道:“不能容我再说几句么?” 李玉翎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不成?” 宫天鹤道:“那倒不是,我一无子嗣,二无亲朋,还要留什么遗言,又留遗言给谁?我只是告诉你,李玉翎,我死并不寂寞,虽然你是来杀我的,可是这‘万福阁’中将要埋尸两具……” 李玉翎道:“你打算背水一战,殊死一拼?” 宫天鹤道:“我确有此心,但却无能为力,我要有此力,这‘万福阁’中的埋尸就不止两具了,你可知道高禄跟哈善为什么要假你的手杀我么?” 李玉翎道:“你死在我之手,跟他们无干。” 宫天鹤道:“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并不在这儿,你可愿意知道那主要原因在那儿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宫天鹤似是不信,讶然道:“你知道么?” 李玉翎道:“不错,我知道。” 宫天鹤道:“能说说看么?” 李玉翎道:“你不信?” 宫天鹤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怕你弄错了……” 李玉翎冷笑道:“我要是弄错,那不正遂你的心,合你的意么?” 宫天鹤道:“话说得是不错,可是在临死之前我得拖上几个垫背的,我已经不能杀他们两个了,但是我又不愿放过他们,任他们活在人世逍遥,所以我只希望借你之手杀了他们俩。” 李玉翎道:“原来你有这么一个打算,好吧!让我告诉你,高禄跟哈善一计未成,又告二计,这一着叫一石两鸟……” 宫天鹤一呆道:“你真的知道?” 李玉翎道:“我还不算太糊涂。” 宫天鹤道:“你既然知道你还来?要知道那火枪的威力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只你进了这‘万福阁’,你就必死无疑。” 李玉翎点头道:“我知道这一趟相当险恶,能活着下‘景山’的机会只有十比一,可是你我不能不除,只要达成恩师所交付的使命,我认为冒这个险值得……” 宫天鹤道:“要知道,你这一趟不只是冒险,简直是送死。” 李玉翎道:“眼前这京畿一带,只剩我一个,其余的人都撤走了,我不惜死,只能达成恩师交付的使命,虽死也值。” 宫天鹤睁大了眼道:“我没想到你竟……” 忽然一叹,接道:“从这些话里,也可以看出你杀我的决心,你有这个胆,有这份豪气,为达成使命,上报恩师不惜杀身,同门师兄弟九人,应该以你为最,死在你这个人手里,虽死何憾……” 李玉翎道:“你应该往东面两拜……” 宫天鹤道:“我应该往东面两拜?为什么?” 李玉翎道:“先皇帝自绝在‘景山’东麓殉国,这头一拜……” 宫天鹤哦地一声叫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能作这一拜。” 李玉翎道:“那么,第二拜你总该……” 宫天鹤道:“这第二拜是……” 李玉翎道:“恩师花五年心血造就你……” 宫天鹤笑道:“这第二拜我也不能拜,我已经不是老爷岭门下了,不必拜,也无颜拜,我要是你的大师兄,你也就不必杀我了,是不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说得有理,那么准备吧!我给你个放手一拼的机会。”他缓缓拔出了长剑。 宫天鹤摇头笑道:“我现在跟个残废人没有什么两样,还谈什么放手一拼,算了我放弃了,你动手吧!” 李玉翎道:“这是你自愿放弃的,怪不得我。” 长剑平举,缓步逼了过去。 宫天鹤站立处本离李玉翎没多远,李玉翎不过迈了五步便逼到宫天鹤身前。 宫天鹤突然说道:“李玉翎,你会杀一个不还手,而且带着伤的人么?” 李玉翎道:“我本不愿意在这时候杀你,可是我不能不杀你。” 宫天鹤道:“不能给我个自新的机会么?” 李玉翎道:“你要有自新之心,你就不会把我和盘托给高禄他们,也不会献计把我诱进内城,残杀我那些热血的好兄弟了。” 宫天鹤倏然一笑道:“看来不能有一次谎诈……” 话声突然颤抖,道:“好吧!李玉翎,希望你能留给我一个全尸。” 跟着阖上了两眼。 李玉翎长剑平举,缓缓递出,道:“以你的所作所为,虽碎尸万段,挫骨伤灰也不为过,还求什么全尸?” 宫天鹤没睁眼,脸色却突一变,道:“李玉翎,你太狠了,反正都是死,你何不留我个全尸。” 李玉翎道:“我只递一剑,绝不递第二剑就是,想想惨死的严玉华跟多少忠义之士,你应该知足了。” 宫天鹤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道:“说的也是。” 说话间,李玉翎手中长剑剑尖已递进宫天鹤咽喉。 宫大鹤突然睁开眼,道:“李玉翎,你可能把剑收回几寸,听我说一句话。” 李王翎道:“你说吧!”当即把剑往回一收。 就在他掌中长剑往后一退的当儿,宫天鹤突然瞑目大喝,举起那仅剩的一根拐杖,猛然点出,直戮李玉翎心窝。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宫天鹤,我早就防着你了!” 身形微退半步,长剑猛然递出。 宫天鹤狞笑一声,身躯往前一倾,化戮为扫,拐杖拦腰横扫,力道千钧,快捷无伦。 李玉翎之所以往后微退半步,就是为怕宫天鹤点中,可是他没想到他掌中长剑往前猛递的情形下,宫天鹤会来个身躯前倾。 他想躲,可是在时间上已经不容他躲,只听“噗”,“砰”两声,李玉翎一个身躯踉跄左冲,喷了一口鲜血,坐在地上。 再看宫天鹤,他咽喉上一个血洞直通后脑,血往外喷,人挺立不动,两眼似睁得老大,脸色狰狞可怕。 李玉翎一咬牙关,以剑撑地缓缓站起,可是刚站一半却身躯一晃,砰然又坐了下去,他点了点头道:“宫天鹤,我明白你的用心,能同归于尽则同归于尽,不能同归于尽,则伤得我重一点,不让我逃出高禄跟哈善之手去……” 宫天鹤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两眼一闭,砰然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万福阁”外传来了一个冷冷的话声道:“李玉翎,宫天鹤已经死了,是不?” 李玉翎双眉扬起,猛挥一剑,剑气所及,桌上孤灯倏然而灭。 只听那冰冷的话声又说道:“没有别的,李玉翎,你的命就跟那盏灯一样,马上就要熄灭了。” 李玉翎咬紧了牙关,支撑着站起来,站稳了身形之后,他勉强提气说道:“是高禄么?” 外面那冰冷的话声道:“不错,是本统带。” 李玉翎道:“哈善也来了么?” 只听哈善的声音在“万福阁”外响起:“当然来了,我怎么能不来?” 李玉翎道:“你两个言而无信。” 高禄道:“谁说的?我只说不闻不问,让你进来杀宫天鹤,可没说宫天鹤死了之后还放了你。” 李玉翎道:“这么说我上当了?” 哈善道:“恐怕你早已料到。” 李玉翎道:“毕竟你有心智。” 哈善道:“既然你早就料到了,那就不能说什么上当,说言而无情了,足见你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何能怪谁?” 李玉翎道:“我不能怪谁,因为你们不能容我,就跟不能容宫天鹤一样……” 哈善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行了,姑不论你是不是叛逆,景山之上杀人,要是让你下了景山,我两个的脑袋就没了。” 李玉翎道:“你们确信宫天鹤已死了么?” 高禄道:“那当然,你跟宫天鹤人影映窗,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两个只斗了一招,你先倒下,宫天鹤也倒了下去,你还能说话,宫天鹤寂然无声,我敢说宫天鹤是死了,而你也受了伤,伤的恐怕还不轻,要不然你不会先倒下去,更不会刚站起又倒下去。” 李玉翎只听得心神震颤。 只听哈善的话声跟着响起:“其实,就是宫天鹤还没有死也不要紧,我们俩一举杀了两个,不也一样么?” 李玉翎道:“你们自信杀得了我么?” 哈善道:“一个带着重伤的人还能有什么大劲儿,施展什么身手,这不正是跟你对付宫天鹤一样么?” 李玉翎咬了咬牙道:“好吧!那么你们俩就派人进来吧!” 高禄道:“不必派人进来,只消放把火,或者轰上几枪,你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道:“这个我很放心,景山之上放火动枪,谅你们还没那个胆。” 一点不错,别说是一个“待卫营”统带高禄,就是来一个和硕亲王,他也不敢在景山之上放火。 高禄道:“你看看我敢不敢?” 李玉翎道:“敢你尽管放就是,高处不胜寒,我正想有点火取取暖。” 高禄哼了一声,没听他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静,显然,他只是说说而已。 半晌之后,才听哈善话声响起:“李玉翎,咱们都明白,我们俩要是不派人进去,是没有办法拿着你的。” 李玉翎道:“这才是明白人。” 哈善道:“可是我俩不打算派人进去。” 李玉翎道:“那你就没办法拿我……” 哈善道:“你错了,到头来你仍然会落在我们两个的手中,我们两个只消带着火枪手围住这‘万福阁’,一天、二天、三天这么耗下去,你身受重伤,又没吃没喝,想想看,是谁倒霉。” 李玉翎心头一震,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要不赶快治疗,恐怕难挨一个对时。 他道:“你两个真打算这么做么?” 哈善道:“当然了,这是上策,是不,不发一兵不卒,兵不刃血就能让你乖乖就擒,何乐而不为?” 李玉翎道:“好吧!那也只有由你们俩了,咱们耗吧!我跟宫天鹤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 哈善道:“行,我们俩跟你耗定了。” 话声落后,没听他们再说话。李玉翎知道,这回不是说说而已,高禄、哈善当真是跟他耗定了。 同时也明白,只这么耗下去,对他是大不利。 他更知道,就是不耗,恐怕他也是死路一条,好人都逃不过火枪一轰,更何况自己已受了这么重的伤。 铁奎他们都已远在百里之外,如今别再指望人来救他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着的,既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着,还硬往景山上闯,那是因为他认为只要杀了宫天鹤,便是死也值得,既然如此还担什么心? 有此一念,心中不由也就泰然了。 他闭上眼静静地歇着。 伤处痛得厉害,右肋一带跟火烧一般。 那痛一丝一丝地往里渗,就跟活的东西,会往里钻一样。 他知道伤势在逐渐恶化。 要任它这样恶化下去,别说是一个对时,就是半天恐怕都挨不过,不到明天正午就非躺下不可。 他抬手闭住了两处穴道。 痛是好了点儿,可是由于血脉不能流动,右半身麻木,已经难提剑了。 望望眼前横卧地上的宫天鹤,再想想自己。 宫天鹤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自己呢?不也走了一半了么? 宫天鹤在武学上苦练,在名利上钻营几十年,到头来是这么个下场。 自己呢?不也是即将面临这一下场么? 刹那间,他又想起了芸姑、多伦,还有可怜的严玉华,拿这三个比一比,他觉得自己跟严玉华比较有缘。 不是么?他现在不是离芸姑跟多伦越来越远,离严玉华越来越近么? 他是不怕死,可是他不讳言有点舍不得。 想到这儿,他唇边浮起一丝凄凛苦笑。 突然,哈善的声音打断他的思潮:“李玉翎,你还活着么?” 他强提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哈善道:“你在干什么?” 李玉翎道:“静坐想过去。” 哈善道:“过去的已成过去,有什么好想的。” 李玉翎道:“再不想就没有机会了!” 哈善道:“过去的值得留恋,是不?” 李玉翎道:“我并不讳言……” 哈善道:“那何不出来就擒,你立过功,也许可以赎些罪。” 李玉翎道:“我并不是很留恋过去的人。” 哈善道:“李玉翎,缕蚁尚且偷生,要知道,只能不死,就还能回忆过去,见着自己想见的人,可是……” “哈善!”李玉翎道:“我比你清楚,反正你们拿我是死活不论,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死活?” 哈善道:“我是为你着想……” 李玉翎道:“恐怕是拿个活的,功劳可大一点吧!” 哈善道:“你错了,对我来说,你死活都是一样。” 李玉翎道:“那你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哈善道:“好吧!我听你的。” 又是一片寂静。 这“万福阁”里更静,李玉翎只觉得这座“万福阁”像死了,没有一点声息。 他缓缓闭上了眼,就在这时候,一丝异响传进了李玉翎耳中,他听得出,那是极其轻捷的步履声,来自那扇门。 也就是说有人进了那扇门,要进“万福阁”。 李玉翎暗暗一声冷笑,立即剑交左手,单臂凝力。 他看见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滑进了门,他也举起了长剑。 突然,那人影开了口,声音极其轻微:“李爷,可别动手,是我。” 李玉翎听得一怔:“是你?你进来干什么,你比别人胆大?” 那人影道:“李爷误会了,曾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我愿以性命担保高、哈两位统带不会施诈?” 李玉翎道:“不错,你说过,怎么样?” 那人影道:“江湖上轻死重一诺,我来履行自己的诺言。” 李玉翎道:“你来让我杀你?” 那人影道:“不,我来救你出去。” 李玉翎道:“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那人影道:“只有一个办法,你跟我换换衣裳。”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不行,这事我不能干。” 那人影道:“李爷,要知道,眼下您只有死路一条,您还有大作为,为什么要把这有用之身留在这?值得么?” 李玉翎道:“固然不值,我不能……” 那人影道:“李爷,您我有多少工夫,您要不答应,为履行我的诺言我只好死在这儿……” 李玉翎道:“我总不能让你替死!” 那人影道:“我并不一定会死,是不,我是个好人,而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您没有机会,或许我能闯得出去。” 李玉翎道:“那只是或许……” 那人影道:“您要是不答应,我连个机会或许都没有。” 李玉翎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影道:“一方面为履行我的诺言,另一方面,我毕竟是个汉人。” 李玉翎道:“您让人敬佩,可是……” 那人影道:“李爷大局为重,我这么做值得,难道您为一时小不忍,而置大局不顾么?” 李玉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人影把衣裳脱下来丢了过去,道:“李爷,我不过去,请把您的衣裳丢给我吧!” 显然,他是怕李玉翎不相信他。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阁下,我感激……” “你别感激了。”那人影道:“只要您把我当成朋友,我就感激了!” 李玉翎道:“阁下是位烈士。” “谢谢李爷。”那人影道:“您快脱衣服吧!迟恐有变。” 李玉翎将心一横,脱下自己的衣裳递过去。 那人影穿好了李玉翎的衣裳,道:“李爷,你要看准机会,把握机会!”转身行了出去。 李玉翎颤声说道:“阁下,李玉翎有生之年……” 外面响起了一声震天霹雳大喝。 外头,一条人影冲出了“万福阁”,凌空横渡,直往山下扑去。 哈善惊叫:“李玉翎,放枪,快……” 火枪震响,满天铁砂,那人一头往山下栽去。 “追!”一声追,高禄、哈善带着人就往山下追去。 很快地,追到了,那人静静地趟在山坡下,脸上带着笑意,混身上下,没一处不焦。 哈善猛然一怔。 高禄跟着大叫:“赵龙标……” 官道上,一黑衣人影神情樵淬,脸色苍白,频频回顾“北京城”,他,挂着泪两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